《何以破妖娆》朦小琊

1、楔子

　　乌色的卷云如浓墨般晕染开来，如万马过江，气势腾腾而来。云岚翻滚着，顷刻便将一洗碧空染黑。天连着云，云连着水，浑然成了朦胧的水墨。似是压抑，又似会在下一刻瞬间全然爆发。紧接着，狂风大作，午后原本六月的艳阳只消片刻就已漆黑如夜。
　　一点一点，蚕食所剩无几的阳光。
　　一道白练从浓云划破天际，紧接着只听东方一声巨响，雷霆乍起，惊起林鸟层层。苍穹似漏了一角，天水瓢泼而下。狂风忽起，夹带着泥土的草腥，丝毫没有退减丝毫闷热，反而显得潮湿和粘腻。
　　“快，抓住她！”一声低沉的男音急促响起，身后十几道身着斗笠的黑影奔袭而上，紧跟着前面那个踉跄逃跑的身影，不给她丝毫逃脱的机会。因为树林茂密，藤条蔓生，又恐山间设下的机关秘术，轻功一时施展不开，被迫只能徒步追逐，像猫捉老鼠般一点点拉近距离。
　　一点一点，将她的希望消磨殆尽。
　　肆虐的狂风吹得林中枝叶哗哗作响，骤黑的幕色勾勒出道道阴影，枝条随风而起，原本寂静的树林现在犹如山魈群魔乱舞。
　　这是魔鬼的狂欢。
　　眼前是不断后退的树干，原本熟悉的树林好似没有尽头，只有拼尽全力的奔跑。若不是对这山林的地形早已熟稔于心，想必她早已被那群黑衣人捉住。豆大的雨点重重落在身上，砸得人生疼。暴雨中的人儿显得有些狼狈，衣裳被连天的暴雨淋湿，身上满是雨水溅起的泥泞，发髻在连续的逃亡中打散，一张小脸苍白如纸，雨水顺着发丝而下，滑落在她皓白的脖颈，冰凉、刺骨。牙齿紧咬着嘴唇，口中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柔嫩的手臂早已被粗粝的乱藤磨得血肉模糊，可是她却无法停下脚步关心这些。
　　此刻，疼痛是清醒最好的良方。
　　瓢泼的骤雨令她眼前景象显得模糊而又遥远，眼前的光怪陆离令她分不清虚幻和现实。身后是穷追不舍的追兵，她的体力早已消耗殆尽，她的脚步比起之前更为虚浮，支撑下去的只有一个信念——
　　活下去。
　　一定要活下去。
　　忽然，其中一道黑影陡然停下，取下身后的弯弓，拈弓搭箭，银白的箭簇泛着冷光，缓缓对准前面奔跑着的人儿。拉至满弓，一松弓弦，离弦之箭携着万钧之力快如闪电。“你逃不掉了。”那人冷笑道。
　　只听得身后暴雨声中急促的破风之音传来，她暗叫一声不好，刚想躲开，可是下一刻只觉腿上一阵剧痛，瞬间疼痛席卷了她的全身，激得她一个哆嗦，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去，重重摔倒在泥泞之中。刚想挣扎着爬起，可受伤的腿却用不了半点力气，就连动弹一下都是奢望。入手温热而粘腻，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腥之气，她知道，这是她的血。
　　沓，沓——
　　脚步声由远及近，透过雨帘从背后传来，缓慢而又清晰，慢到足以将她强撑的意志折磨殆尽。
　　雨水透过衣裳渗入，冰冷入骨，却不及她心中冷惧的万分之一。双臂支撑起沉重的身体努力向前挪动，一寸，一寸。活下去，要活下去。
　　只觉身上一沉，一只脚将她结结实实踩在脚下，令她动弹不得泥浆的土腥味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喉管，她不自觉地想要干呕。眼前多出了几双黑色的靴子，追赶而来的黑衣人将她围成一个圈。雨水模糊了视线，她只能眯着眼睛顺着靴子往上看，斗笠遮住了他们的脸容，只露出了一双双冷然的眼睛。
　　喑——
　　只听得一声刀剑出鞘之音，那人将剑抵至她脖间。
　　“慢着，留活口。”不同于之前的低沉，清丽的女声慵懒出声。
　　入眼的是一双精致的绣鞋，绣鞋之上则是翻着金丝滚边的衣袍，地上虽是泥泞，但却不染她衣角丝毫，在这番雨景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身旁的侍婢为她撑着油伞，那是一个妖冶的女子，一双流光美目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的人儿。缓缓低身，姿态优雅而端庄。食指勾起她的下巴，令她被迫抬首。手和脸上有几道擦痕，血水混合着雨水在地上晕染开来，血腥虽被雨水洗刷，但却仍然洗刷不掉那将死的寂静。脸上血色全无，强压着的慌乱却倔犟地不肯掉落一滴眼泪……
　　女子朱唇微起，轻轻笑开，“长得倒是水灵，杀了倒也可惜了。不过有些东西既然被你看见了，那也就没办法了。”似是无奈地摇头，她招了招手，她示意身旁的人，“苏弦毒术天下无双，不知他辛苦研制出来的元灵散用到了他女儿身上，泉下有知他会做何感想？”
　　下一刻，一粒碧色的药丸恭敬地放在那女子手上。
　　见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那女子轻声哄着将药丸抵至她唇边，“乖，听话，吃下去，不会痛的……”感受到她的倔犟，女子的眼中一抹厉色划过，扣住她的下颚，强迫她张嘴吞下那颗危险的元灵散。
　　地上的人儿挣扎着用手指伸入咽喉，猛烈的咳嗽起来，期望将刚才吞下的药丸吐出来。
　　那女子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看着她在绝望中挣扎，环抱着双臂，半响她才凉凉出声，“元灵散药性极强，你想吐出来，没用的。”
　　忽然那女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着了魔怔一般，大声哭笑起来，尖锐而刺耳，直至耳膜。
　　疼痛倏然将临，犹如万蚁食心，拆骨剥筋的痛楚从皮肤一点点渗透到肌理，直至骨髓，一直汇聚到胸口。身上升腾起不正常的热度，骨头像是要融化了一样。她想要尖叫，可是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触感却是如此清晰。绝望的，无助的，几乎将她拉入黑暗的深渊。
　　这一刻，她好似嗅到了死亡。
　　伴着女子凄厉的笑声，她的意识弥散将尽。眼前是无尽的漆黑，最后入眼的，是那双嫣红的蔻指。

作者有话说

　　我终于想起来还有这么篇文要填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