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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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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子停在府第的当口,我不知如何是好,心中复杂莫名的情绪早已争斗得激烈——紧张恐惧另有几分期待。
眼下情势容不得我乐观憧憬,毕竟时代不宽恕我这样的女孩子孤身外出飚马,何况在夜间。想及此倍觉冤枉,不守规矩的并非我,却因为这具身子要无辜受罚,经受暴风骤雨。至于被人骗去则多少有可谅解同情之处,幸而获救。只是这么个大府,定然规矩甚多家法严苛,惩罚怕是逃不过的了。
轻叹着气,自己的身份尚不知晓,一会将发生什么该怎样做更不敢想。一时出轿也不是,赖也不是,站起坐下折腾了许久。谁知早有人赶脚先行知会了府上,所以轿子方落下,我已经隔着帘子被通明的灯火灼痛了眼睛。
“格格!格格!”流莺般的声音婉转入耳,刚抬头轿帘恰好被撩起,一个清秀的芙蓉面映入眼帘,数十盏灯笼的强光亦霎时刺入眼睛,“啊——”
“格格!格格你怎么了?!”芙蓉女孩紧张地扶住我。我龇牙咧嘴道,“没事,从马上摔了下来,想是摔伤了眼睛,见不得强光。”话未说完,已听到众人当中的贵妇人急急命令道,“都是些痴人,还不速速灭了灯笼!”
我惊讶地看着那个女人,面若秋水眼如银杏,相貌极好。盛装旗服,环佩珠铛戴了满身。平日里我最厌珠光宝气,然而今儿个竟厌不起来。她微微对我笑着,关切的眼神充满怜爱,又带有三分责备。她让我感到亲近,望着她的眼神似要被溶化一般。
“格格……”芙蓉女孩低下眉,轻轻附在我耳边,“想什么呢格格,奴婢扶您给福晋行礼。”“好!”我心想终于弄清一些状况了,眼前这个人必是府上女主人无疑,讨好她总没错的。
也许是身体早已折腾得虚弱不堪,也许一直神经紧绷筋骨不听使唤,前脚刚出轿踩在地上,身子早已失去了平衡,浑身一软瘫在地上。口中还念念有词,“奴婢给福晋请安,望福晋不要怪罪……”
周围的人早已手忙脚乱起来。福晋忙上前一步,蹲下来扶我,眼里噙着泪意,“思语,说什么昏话哪,好妹妹快不要吓我!”又急忙吩咐,“高无庸,兰晴,还不将格格抬进府。”
我感动地望着福晋的眼睛,任福晋握住我的手,温暖一丝丝传来,“福晋,我知道错了。”
福晋直盯着我的眼睛看,仿若一时无法接受我出乎意料的道歉。不一会眼中的泪意更浓,似有千番感慨万分感动。见我还要坐起请罪,福晋忙按住肩,语重心长道,“快不要说这些求责的话了。已经有人通报过,原是些不打紧的事。只遭罪你受的伤——下回还敢吗?”
诸多怜爱尽在其中!想及清醒后经受的苦,悬着的心,福晋慈爱的关怀亦真亦幻,好似做梦。心中一热眼泪夺眶而出,汪洋恣肆。不曾想这个时空里竟还有一位疼护我的好姐姐,想及另一个时空同样疼爱我的母亲兄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泪水立时如决了堤的洪水更加疯狂泛滥起来。
福晋拈出帕子拭了拭泪,站起身,一面差人去十三爷府上通知四爷十三爷说思语安然无事,一面招呼将哭得天昏地暗的我抬进去。
过门槛的一刹那,泪眼朦胧中我看到门额上赫然一个“雍”字。
众人七手八脚抬我进了西院,放下竹辇,换了几个内侍来扶。一个婆子引着进了竹轩。
之后是福晋请来的太医诊脉问询,各房的主子或差人或躬亲问候,我猜恐怕是看在福晋的面子。一时小小的竹轩人声鼎沸,高朋满座。福晋打理完事情也急赶了来,一屋子人正欲行礼,福晋摆手道“免了”,径直过来抚了抚我的额头,暖暖地笑着。复转身与太医耳语几句。她对这个妹妹确是极好的。
钟鸣鼎食的豪门大户。回想今晚种种,“四”、“十三”和有些印象的“高无庸”、“雍”,这些字眼在心里隐隐发酵,猜测现在应该是康熙年间,府中主人极可能是康熙第四子——未来的雍正帝、现在大约还是雍贝勒的胤禛!我竟然……来到了四阿哥府上……他在历史上出了名的严厉冷酷。
不过心中纠缠的结已大半舒展开,此前忧惧的获罪并未降临,反而白得了个疼我的姐姐。初来时发生的不愉快以及无助的恐惧,已然雾散云霁了。
“格格——”兰晴被我没来由的傻笑吓到,以为得了臆症,忙跪在床前来握我的手。福晋也被反常吓了一跳,请太医又把了脉。------看来,傻笑要不得的。
太医眉头皱起又舒展,匆匆写下病症药方,大意是跌伤未及筋骨颅内似有淤血兼惊吓过度云云。无大碍。需卧床静养一个月。
这下轮到我紧张,从马上重重跌下脑内有淤血不足为奇,只是卧床一月足不出户——这可比杀了我还难受。福晋却连连道是,嘱咐兰晴一干人等要好生伺候。
福晋见我神色不似先前,以为有了倦意,便示意来宾天色已晚。众人心下明白,纷纷告辞。我拽着姐姐的衣角,低声喊道:“姐姐”。福晋愣住,许是以为我有话要说,笑道,“我竟疏忽了,平日贪嘴的妹妹今天晚膳尚未进。兰晴,快去厨房熬碗清粥来。”兰晴领着仆人掩了门,徐徐退去。
其实我并不饿,只是没有适应新世界,害怕孤单。
“休要再说讨打的昏话了。”福晋从床沿往里挪了挪身子,揽我入怀。我微微笑,便枕在姐姐身上,转着眼珠子听她说话。
姐姐轻轻拍着我,道:“今晚的事只有我和爷清楚,从宫里出来后爷和十三爷差人寻的你。”轻叹了口气,望着我的眼睛说,“女孩子家,名节最是重要的,姐姐知今日之事本非人所能料。只你平日里还是在惜一点好。”思语平日里该是怎样的光景,福晋才说出这样体己的话——大概是太过大咧了吧。
见我蹙了眉头,不言语。福晋转而笑出声来,“瞧把你吓的,平日里倒不似这温顺知礼的模样,说你一句要顶上十句的。”
“知道吗,方才你认错……”福晋哽咽道,“姐姐不曾像今晚这番感动。想来今日的苦没白吃,经些事,妹妹倒是懂了许多。”
“领兵寻你的原是府里的包衣奴才,如今虽官居三品,也还知道自己的身份。”福晋顿了顿,“我已命人传话给他。他是知轻重的人,知道怎样上报。”
听着福晋的话,虽不是全懂,却被浓浓的亲情感动着。但名节之重对女子苛求之严超乎我的想象,若是被人掳了去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心里想到一个人,心底骤冷。怯怯地问姐姐,“可是四爷他——”
话未说完,只听外面有人回道,“奴才小卓回福晋话。”
“进来吧。”
小卓进屋后忙叩头请安,“皇上急召,爷和十三爷赶着进了宫,爷让奴才给福晋回话,要晚些回府,福晋和格格不用等,可以早些安置了。十三爷让奴才捎给格格九花玉露膏,嘱格格敷在筋骨关节处。十三爷还有话让奴才带给格格,奴才,奴才……奴才不敢说!”
见他吞吞吐吐,我心中好奇,忙探头过去。福晋厉声道,“主子们的话如何不肯奏来,但说无妨。”
小卓重重叩下头,“十三爷让奴才给格格捎话儿,让格格保重身子,明儿个好来听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