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飘零》尹梦影

3、第二章

　　“哎呦！”旧伤未愈，新创又至，自打来到古代就不曾有一刻安闲，总不免摔摔打打。原想着好好休息一番，谁料想半路竟杀出一伙强人将轿子截了下来。轿夫挣钱更要命，果断丢下轿子作鸟兽散。呼－－咚！轿子结实撂在青石板上。假寐中的我来不及反应，身子已径自前冲，我以极不斯文的姿势滚了出去。
　　正在激烈打斗的黄铭瞥见我惨兮兮的模样，忙收出一只手来护。眼下里我也顾不得疼痛，瑟瑟躲在黄铭身后。那伙强人竟是电视里绿营官兵的模样，黄铭竟与官府结了梁子？——那他到底是谁？
　　官兵中为首者看到我被“挟持”，大惊，转而命令：“不得伤害格格，歹人抓活的！”刀剑无眼，明晃晃在我眼前挥舞来去，又是一阵眩晕。
　　看的出黄铭护我的真心，贴身距离我清楚地看到黄铭刚毅的脸上眉头紧蹙，神情异常专注。鬓角掩处似有一道浅浅的伤痕。因要护我，难免顾此失彼，打斗愈久，黄铭愈无力反击，渐渐只有招架之功。一手舞着三尺青锋勉强应付，一手捋着我的肩膀往身后拨。
　　官兵靠近不了人质，也不敢强逼，黄铭趁机大喝一声连连左右开弓杀出一条血路，拉着我踉踉跄跄往悦来客栈奔去。官兵见状，分两路步步逼近。黄铭甩手斩断拴马桩上的缰绳，翻身上鞍，正欲提我上马时，官兵已经将我们团团围住。远方城门处似也有兵士喧哗声渐近而来。
　　黄铭神色骤冷，望着我的眼睛深吸一口气。
　　我不知该怎样反应，恐慌无奈疑惑交织心头,无从理出头绪。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等着他的下一步。他转过脸去，顿了顿，突然两腿猛夹马腹，用力拉紧马缰－－“驾！”枣红马前蹄高高抬起，一声长嘶，猛然一跃跳出了包围，绝尘而去。留下我一人惊魂未定。
　　“追！”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格格受惊了。”为首的官员上前一步，淡淡打拱作揖。我收住惊慌游移的目光，停留在他胸前威风凛凛的豹子上。未待我答话，他转过身摆手吩咐：“护送格格回府。其他人全城搜索，务必活捉逆贼！”“嗻嗻！”
　　我又被送进一顶轿子。刚才一幕仍然历历在目，悬起来的七魂六魄尚未回完，呆呆地任由他们搀扶进轿。世界仿佛静止了，只有咿咿呀呀的轿子晃动声细细入耳，安抚着我恐惧躁动的心情。

　　一番折腾，街上冷冷清清。悦来客栈咸亨钱庄檐下悬着一溜八角宫灯，光影阑珊。微风吹过，宫灯轻轻摇曳，像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一圈圈荡漾远去。有纸如叶飞起，孤零零打着转儿，消失在蝉翼纱的月色中，不知明朝又会飘落谁家。
　　轿子在灯火通明的路口转了个弯，折进逼仄幽深的胡同，月色顿时扑面而来，满满一轿子清寒。前方有一小厮挑灯引路，我心里虽忐忑不定却还是抱怨点灯坏了好兴致。轻叹一口气，怏怏打落轿帘。远远听到隔街酒肆货郎的喧嚣人声。老北京热气腾腾的夜摊馄饨，沿街叫卖的古玩字画，那些潜藏在我记忆浅浅处的美好意象，如今许是可以亲历了吧。隔千里兮共明月，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可是我亲爱的母亲哥哥，我们头顶的一轮明月却相离两个时空。
　　“咚！－－咚！”“咚！－－咚！”“咚！－－咚”连着三遍锣声——轿子与更夫迎面走过，打的是落更。不过才七点，老北京城的胡同却安静淡然得极像娴静的淑女。时起时没的犬吠声，护送官兵轻蹑的脚步声，远处街市隐约的繁闹声——伴着“鸣锣通知，关好门窗，小心火烛”悠长的曲调从我耳际滑过，幽思鬼魅，光影流转，想起某年盛夏的夜晚，三味书屋和美女蛇。
　　我心想，迎接我的人事，远比妖鬼故事刺激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