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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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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时是春寒料峭,他如同往常一般,正坐在窗前听着柳芽吐枝,春风抚面,感受着大地的勃勃生机,还有街上小贩与行人的欢闹。就突然听到轻浮的脚步声,不知是受了重伤或是什么别的原因,来人十分虚弱。她衣衫褴褛,不知多久未曾没有吃过饭,又多久没有洗浴过,连他都可以闻到她身上的异味。她在地上坐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嗅着周边的花香,呼吸却变得宁静悠长起来。
“姑娘为何不坐凳子呢?”
她似乎没有想到会有人而吓了一跳,听到一阵窸窣声,来人正努力想撑着地面站起,“抱歉打扰了,我这就走。”
“既然来了便不用急着离开。百花楼本就是对所有人开放的,又何来打扰一说?”
“百…花……楼?”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顶不可思议的事情,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没错,在下花满楼。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可是花家七公子花满楼?!”
明明已经饿得有气无力,此时却好像回光返照,“可是有位四条眉毛的朋友陆小凤?!”
“没错。”
知道他花满楼,亦知道他有个“四条眉毛的朋友”。该不会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他微微一笑,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到来人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呜呜呜呜,原来我不用死了……”
“……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虽然看到她的表情,但从她欣喜的声音听来可以想像是如何一般“谄媚”表情,“我饿了……万分感谢……”
此为初遇。
她说话的内容与方式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属于寻常人家,却也不是江湖中人。
因他一句“百花楼的大门本就是随时开着,欢迎任何人进来的”,石桦,她说了自己的名字,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名,便不客气地住了下来,还非要说要付租帐,强拿了他的衣服去洗,至于那些衣服的结果,不说也罢。
说他是“好人”,打了喷嚏会说有人想念她,常会讲些奇怪的话,口无遮拦,完全不似大明的女子那般会与男子避嫌,她举止大方,却又不是知书答礼,说她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孩子却是洗衣做饭样样不通。
“花满楼,咱们晚饭还是吃素吧,最近有点胖了呢!”
“好,那现在便去买些素菜吧。”
“晚上要吃个痛快啊!咱们今天还是多炒些菜吧!~”
总是这样,明明刚才还说要少吃些东西天天嘟囔着要“减肥”,下一刻又见了食物眼馋,他却只轻笑着点头,一切应了她。
她不提家人,不提遭遇,也不问他背景如何。却会问了些大明的事情,他讲她总会认真聆听,还经常会表现的十分惊奇,好像不是这里的人一样。
狄人……
他曾讲说石桦大概是别国的女子,因机缘巧合流落至此,所以才这般与他认识的女子不同吧。他想她大概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父慈子孝。她虽不懂大明的礼,却不是个孤陋寡闻的浅薄之人。他讲史,她也有自己独特的体会。偶尔说出的一些话总是会带给他惊喜。
“想我在家乡也算寒窗苦读十几年,来到这里,却倒是个白丁了。”
她如此自嘲。
“怎生一人独坐于此,对月感叹呢?”
“浪费你一坛好酒,愧疚的。”
早在靠近时他便已闻到了淡淡酒香,只是女子好像只浅饮一口便扔在了一边不再动它。他微微一笑,提步靠近。
“无妨。不过若是让陆小凤看了去,倒真得……”
“所以说你是好人……”
“不知在石烨的眼中,好人,又是如何定义的呢?”
“……”
似乎知道她又在发呆,花满楼也不出声打扰,只是一如平常地轻扇着扇子,表情淡然地看向窗外,一片安然自足之色,倒真生得如此享受的样子。
“呀,不好意思,我又发呆了。刚才你问我什么来着?”
“我在问你,在你的眼里,好人是如何定义的。”
他递上一杯清茶,她接过浅抿,然后下意识地用牙齿咬住了杯子边缘,一下一下地,发出清脆的声音,他便也不打扰又陷入发呆情绪中的某人。
“好人,嗯,其实你说我笨也好,只是我觉得,我身边其实都是些很好很好的人呢。”
石桦仿佛在看他,他看不到她的神情,却知道她的专注迷醉。下一秒却又听到身边人好像被呛到一般上气不接下气地重重咳嗽起来。
“怎么突然就呛到了,也不小心点。”细心地拍拍她的背,并递给她一方手巾,却只听她吃吃地笑了起来,哪怕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他也从那笑容中听出了些悲凉,他便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正处于这尴尬当口,石烨却突然恢复了正常,轻咳一声,便站了起来,又恢复了冷淡地样子,只淡淡看了他一眼,略一点头,“夜深了,早点睡吧。”
说完也不管他有什么表示,像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地慌忙逃开了。
然后,她便离去了。
一月之后再被陆小凤带回,却是比初见时又落魄了不少的样子,竟是入了牢。
“虚无谷的线索又断了。”
“其实也不尽然。”陆小凤坐在石凳上喝酒,眼睛又飘向屋内,“里面那位姑娘也许能给我们想要的也说不定。”
“石桦 ?”
“我到牢记的时候竟无一人看守,奇怪的是偌大的地牢竟然只关了两个人。一个人是死去的陈天,而另一个……”
“是石烨?”
他眉头攒起,回忆起与她相处的短短几天,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终于缄口无言。喜怒无常,满腹心事,不辞而别,分别一个月后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关着重要人物的地牢中,到陆小凤将其救回,一切都疑点重重。
她这回终于下定决定留了下来,日子如常,却又好像多了点别的什么,他也说不清楚,便也不深究,却只望着时间能解决所有的一切。
“一个月前林同与虚无谷进行了一桩交易。”
“是他?”
“跟花家貌似还是交情不错的。”
“不错,林同是茶商,与大哥有多年的生意往来。没想到……”
“听说他有一个从小患心疾的独子,很是宠爱,多年求医问药却都无果。据说是活不过十八岁的样子。”
“嗯。”
是啊,如此,便全部都说得通了。
“你打算如何?”
“既然江南的线索断了,就只好去京城一趟了。”
“一起?”
“當然。不过,她呢?”
这回陆小凤没有再调侃,声音没了戏谑,倒有一抹深沉之色。
“要么就是她隐藏得实在太好,否则我真的不相信她那样的女子竟然与虚无谷那样的组织有关。”
“上官……”
他知道陆小凤想要提起上官飞燕,却最终还是停下了,只是不想让他再回想起那段记忆。是的,没有人能保证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石烨不是另一个上官飞燕。但他依旧愿意去相信遇到的每一个人。
“你要去京城?”
“嗯。陆小凤正在查的案子现在线索指向了京城。”其实在她面前这样说出来,若她真是与虚无谷有联系,那么这样毫无顾忌地说出来,等他们赶到京城,林同很有可能已经被杀了灭口。但是,还是想要信任。
“那我……”
“怎么了,石烨?”
“没什么。”她终是苦笑着摇了摇头。“一路顺风。……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哦,百花楼这边,没你在大不了出去做老本行好了~饿不着我的。”话说回来好久没去讨饭自己要不要再去体验一下生活哩?“你的那些花花草草,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那些,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是可以考虑给它们没事浇浇水的。呃,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淹死它们……”
莫名的情愫自心中生起。他一时没理清自己的想法,只是听对面的女子一如平常若无其事地调侃,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只是简单地一句话,偏偏就憋在嗓子眼,一时间竟变得笨口拙舌。
“此行凶险,只我与陆小凤二人前去。我留下了足够的银两,你呆在这百花楼便好。”
然后,等我回来。
“嗯。一路小心。”
我,等你回来。
那便是两人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