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煞》苜栩十九

19、已凉天气未寒时

　　从第一个少女被杀开始，每一天晚上芍落都会做一个相同的梦。
　　鲜血流淌的大道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孤寂地站着，道路两边的植物是墨绿色的，沾染了赤色，本应该托着花瓣的地方却呈现出一张脸，麻木的神色，苍白的面孔。浩浩荡荡的，这些植物像是一直延伸到她看不见的那个尽头。
　　耳朵里充斥着兵戈交接的声音，夹杂着无数的痛苦呐喊和哀嚎，让她脑袋像是要炸开那样的混沌。
　　因为这样的梦，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然而每次醒来，她都有一种被监窥的感觉。猛的看向窗户，因为她身体容易发冷，所以她在这样的早春都是要紧闭好门窗的。
　　但是每一次醒过来，窗户都是开着的。
　　已经接连好几天了。不想打草惊蛇所以没有告诉浮丘雾。她知道这也是一种反常，来者绝对不是为了窥探她睡觉，这个信号在吸引她出去。
　　如果是浮丘雾，早在第一天就在好奇心的支配下跑出去了。可是芍落跟浮丘雾不同，她没有那么多在她眼中没有意义的好奇心。她在跟对方比耐性，看谁先发起崭新的攻击。
　　只要芍落不出去，对方一定会改变方法，那么芍落就可以从对方使用的这两个方法里面感受到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对方的目的。
　　所以，过了几天，已经有四个少女被杀了。芍落心里并不是没有悲伤的。她还记得花灯会的时候，那些少女，那些鲜活的生命，是让人看了很舒服的存在。这四个少女的年纪同芍落一般大，那么其实，根本就还没有好好经历属于自己的人生啊。
　　欷歔一阵，看向了院子里面唯一鲜艳的颜色。是一株粉红的将离，或者说是，芍药。是浮丘雾带回来的，说是在外面救了一个落水的孩子，他的家人说什么都要送给她的。她看到是芍药花，就想起了芍落。而且芍落近来的生活重心并不是恢复院子里的色彩，浮丘雾讨厌死气沉沉。于是就拿回来了。
　　异常的香气啊。芍落皱了皱眉。这株芍药已经在这里呆了两天了，竟然一点枯萎的迹象都没有，她只觉得疑惑。
　　看了看院子门口的守卫，她又抬起手中的书。在这样的荒芜中安静的看书，怕是也只有她能够做到了。
　　左边脸颊有点瘙痒，她伸手抚了抚，却触摸到了诡异的触感。一个激灵，看向那株芍药，连忙跑进房间里。
　　“叮——”是铜镜从手中滑落跌落在地上的声音。
　　她的左脸，毁了。爬上了红疹，严重的地方居然开始溃烂。她不是一个在意容貌的人，但这样莫名的承受让她有点难过。
　　缓缓跌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想起若是诸夏在会怎么做，然后就自然而然的想到她走火入魔的时候诸夏对她说的那一句“没事了”。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动乱都可以当做是“没事”。又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真的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无陌，他给了可以让她强大起来的秘籍，也嘱咐她要好好保护自己。更说了下一次来要看看她有多大进步。其实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她在心里默默说。但立即又否定了，她现在似乎是在下意识的寻找寄托，这样不好，要成为自己最强大的后盾。
　　她站起身，走到雕镂精美的柜子前，在里面寻了一块轻柔的纱，遮盖住脸颊，在脑后系住。
　　来到窗前，就是这个每日都会打开的窗子。她回忆着刚刚看的书上的内容，一个光球在掌心浮现，口中轻声念着什么，光球便降落在窗子的边缘，一点点渗进空气里。
　　先从这一步开始吧。她松一口气，坐回椅子里，开始思考待会浮丘雾回来要怎么跟她解释她的脸。她的计划目前还不能透露给浮丘雾的。
　　但其实她在多年之后才意识到她的行为多么幼稚，她彼时只是一个没有真正经历过的孩子，只想着不要拖累别人，也或许是自尊心作祟，她没有找到最有利的同伴，更没有利用最有用的因素。
　　果不其然，出去看的时候芍药花已经消失了。她猜到了的，毕竟对方就是要让她百口莫辩。那就看看今晚，到底她这冒险一赌能不能成功。

　　无陌从床上撑起身子，气息仍是不闻，重重地咳着嗽，一抹嫣红便出现在了丝质的被褥上。
　　“啧，你这般行将就木的样子，哪里像是妖界之王了。”琼苏把桃花扇放在桌上，端起药汤碗走向他。
　　“我这样的情况还要持续多久？”无陌接过琼苏递过来的碗，低头抿了一口，甚苦，但还是眉头不皱地一口饮光了。
　　“你自己的身子你自己也是清楚的，在焰婳谷受了那么重的伤，灵魄都散了，要不是我当时在场，怕是要去地狱寻你了。又昏迷了这两个月，醒来这才多长时间，哪能就恢复呢。”琼苏叹了一口气。
　　“我睡得太久了，便堆积了很多事情要解决。”无陌又咳了几声，又露出常见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我要是这么容易死，荇水之战也不会毫发无伤。阿落就说过我是祸害遗千年。”
　　提及芍落，两个人都顿了一下。
　　然后琼苏开口道：“诸夏传过来的消息已经收到了，说是暂时安全。诸夏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恐怕是他家里出了些麻烦。但是独酌那里你放心，异世界这些时日乱的很，他身边的可用之才应该都在异世界帮他应付呢。就算他想去找芍落，也是分身乏术。”
　　无陌突然用一种冷肃的眼神看着他，直到琼苏背后爬上寒意。
　　无陌嗤笑出声，牵扯到身上的伤口，便故意龇牙咧嘴地笑着：“瞧你那点出息，这就弱了，还是六界共同承认的十大六界行者之一的逍遥行者呢。”
　　琼苏在心里默默地骂了脏话，觉得好笑，拿起自己的桃花扇，“唰”地打开，并不热，他偏执的扇风。
　　“派个人过去盯着，你在我这些手下中找个靠谱的。”无陌仍是笑着，眼中却多了几分果决，“还有啊，琼苏，我告诉过你，阿落，不，阿洛，她叫做北门洛，嗤，芍落，难听死了。”
　　琼苏大笑出声。但又把他的话记下来了。其实琼苏不属于妖界，他这样的六界行者是不需要听从任何人的命令的。但是他很尊敬无陌，不管是他整治妖界的手段，还是他虽然无情但是异常讲信用的性格，他并不想成为这样的人，也清楚的知道即使无陌把他当做朋友也不可能完全信任他，然而无陌对他的态度已经达到他能够信任的极限了。他记着了，待会就要找个身手麻利的去异世界盯着独酌了，那好吧，他也记得了。是北门洛，不是芍落。
　　无陌没有说完的话是——派个人过去盯着阿落那边的状况。
　　所以说，这是冥冥中注定的天命。无陌想在阿洛的这一世好好保护她，但是天命不允许任何人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