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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参商——祸事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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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河是胡人经常往来的地方,可即使这样,雍河的汉人依旧讨厌胡人。刘氏的例子就是一个。胡人做生意是时候少,抡着马刀吆喝着进村进镇劫掠的多。这一次,在崇延五年。
刘氏记得上一次是四年前,崇延元年大赦天下的日子,雍河没沾染皇恩雨露,却迎来了一批胡兵。刘氏和刘三福被婆婆硬塞进萝卜窖子里,婆婆舍不得院里那只生蛋的黄母鸡,她要抱了母鸡去躲……等刘氏听得外头没声已经是第二天了,她闻了半夜刘三福啃萝卜放出的臭屁。她爬出去,看见院里的鸡舍栅栏上粘附着几点黑黝黝的硬块,地上的,石板上的,泛着红……她尖叫着看见婆婆混黄的白眼翻着,盯着灰糊糊的天。刘三福像滚球一样叫着娘奔出地窖,看见老太太额头绽裂的,凝着紫红血块的刀口,不远处,黄母鸡变成一滩红黄白黑交杂不清的烂泥,烂泥上还翘着几根脏兮兮的鸡毛……
刘三福这四年有多了一个打骂刘氏的借口,“胡婊子,克死俺老娘!你个丧门……”他个矮个子被一根疙疙瘩瘩的粗鞭子弥补了,刘氏躲闪着,尖嚎着,却从不还手。四邻八乡的每天就有这么个谈资,“刘三福又打他媳妇了……”半是戏谑,半是闲扯,同情的少。
这一次看见镇口的黄尘滚滚,刘氏的心倏地缩成一团紧绷绷的血肉团子。
隔壁的人家却很平静,甚至带几分好奇地瞅着那烟尘,听那蹄声,隔壁吴家的婶子还拿胳膊肘捅捅呆若木鸡的刘氏,“嫂子咋啦?看傻了,这京里的军爷还没进镇呐!”
京城?
“对啊,哟?大嫂不知道?”吴婶子张合着两瓣厚唇呱唧呱唧地喷着白口水,“那呀,有派头哩,来这是传旨还是打仗俺不知道,就听说领队的军爷骑了匹黑马,壮实得像那塞外的胡人马哟,俺估摸着它换了俺家那草驴,一天就能磨一冬的麦呀……”
刘氏没有听完她的废话,折身回了院子。她听说不是胡人心里安实多了,尽管是自己的同族,可是久居汉地的她不能够理解他们的马刀与砍杀。刘氏也不怎么喜欢胡人。
可是,几天后当几个真是汉人装束的军士踢开了刘家的门,刘氏的心再次缩成了一团。她已经没时间再钻萝卜地窖了。
刘三福像撵狗一样被几个军官踢着屁股轰了出去,他嘴里讨着饶,眼睛还不忘盯着炕头的旱烟斗子。
刘氏坐在炕沿发呆的功夫有多长她记不得了,她就记得那几个横眉怒目的军士粗野地拎起了自己后襟往地上一掼,她猛地清醒了,她看见那几个兵的大脸罩在她头上,她看见刘三福垂头丧气地跟在一个兵后面,停在自己面前,“就是她,她也是胡巫……和,和俺困了六年觉啦……俺也是才知道……”他像背戏文一样磕磕绊绊底气全无地说着,“别抓俺,俺,俺不知道,不知道……”
刘氏呆了。一个兵——应该是个军官吧——顺水推舟地接了刘三福的话头,“皇上有令,汉人主动检举概不追究。刘大叔宽心,我等带了这巫女进京法办,与大叔无干系。”
刘三福嗯嗯地应着,腿哆嗦着,油汗淌着,口里结结巴巴,“嗯,嗯皇,皇恩,浩浩……”刘氏和几个提起她的军官撕扯,她尖叫着,她听不懂什么胡巫,什么蛊术。一个兵烦了,捏住刘氏的下巴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晕头转向的刘氏伏在地上,她不明白。好像有绳子缚住了自己的胳膊,她没力气了……
汉人,汉兵……刘氏脑子里闪过婆婆尸首的模样,血肉模糊的母鸡,黄沙里胡人的刀……一切都碎了,化成面前几个汉人的军官和士兵。她最后的力气,只是徒劳的嘶喊冤枉和救命,兵们抬了她就要走……
门再一次被踢开。
惨叫。
为首那个军官肥厚圆润的半截耳朵应声落地,断口沾着几滴圆溜溜的血珠子,还似乎在沙地上颤抖着。
刘氏迷迷糊糊地被放下了,其余的兵跪了一地,为首的盯着自己的半截耳朵,也捂着脸颊跪下了。
“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