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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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次日便能见着这具身体原本主人的父亲王茂元，却意外的发现李商隐和往常一样工作完买了菜便回了家。
“你……”站在厨房门边，明月奴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什么没有去告诉王茂元自己的下落顺便领赏，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想你连命都不想要了，原因多少和家里人有点关系吧，再说你现在失去了记忆，就是见到了家里人怕是也不认识。况且你有伤在身，给王大人见到怕是要心疼死。”李商隐放下手里的菜刀，转过身看着欲言又止的明月奴，“所以我擅自决定，想等你伤好了再由你自己解决这些事。”
明月奴意外的发现他的心思极细腻，略带感谢的笑了笑：“你还真是有双识人心的慧眼。”
“今天我可是下了血本，买了你爱吃的腰花哦。也不知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会爱吃男人爱吃的东西。”李商隐露出了极爽朗的好看的笑。
应该说，明月奴总会情不自禁的被李商隐的笑容吸引。
也许是因为他与太白眉眼间的几分相似，也许是因为他的笑容太过温暖好看，他的笑总能轻易扫开别人心中的阴霾，总之每当李商隐露出这种由心而发的温暖笑意时，她都会呆愣在原地，痴痴看着他的笑。
“难道连食物都分性别吗？倒是你，知道我是王家女儿后很舍得下血本啊。”明月奴睨着他略带调侃，唇边止不住染上淡淡笑意。
“那是，反正知道了你是谁，以后等你伤好了，我可得好好讹上你一笔，好好算算这食宿费。”
李商隐拿起菜刀挥了挥，一幅奸商的表情逗乐了明月奴：“还打着这如意算盘！小人！”
“你笑了，”李商隐却忽然安静了下来，看着露出皎月般笑容的明月奴，“这是你第一次笑。”
明月奴的笑僵硬在脸上，微微一愣：“怎么，我总是苦着一张脸吗。”
“是啊，”李商隐托着下巴眯着眼皱着眉一幅苦思悯想的样子，“我总在想你是不是笑起来极丑所以从不笑，看来是我想错了。”
他忽然认真起态度，低下头看着明月奴：“你笑起来很美，以后多笑笑吧。”
明月奴红了脸，一时无法接收他的忽然转变，沉默了半晌，略带些任性的口气道：“我饿了！”
“好好好，”他又回到那一副悠闲散漫的样子，将明月奴轻轻推出了厨房，“你先去等着！”
立在厨房门前，依稀听到李商隐在厨房里嘀咕道：“也不知一个大家闺秀怎会爱吃这男人的吃食？”接着便是一阵切菜做饭的忙碌。
因为那是我吃到的，第一道真正意义上的菜。
很小的时候起自己就一个人养活自己，养父母并没有留下多少钱，那些钱买肉的话真的太过奢侈。所以她一直都说是后山养大了自己，她所有的食物都是后山赠与的。野菜，蘑菇，果子，竹笋……
自从五岁救了徐林海捡回了那个跟屁虫似得存在，她才知道原来这世间的食物有多美味。
五岁的盛夏，某个傍晚，徐林海黑着脸拎着一个大饭盒跑来找她。
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月奴！我又被我爹教训了！”
“哦。”也不知是第几次听到这句话，明月奴头都没回的应了一声。
“你这是什么反应嘛！”徐林海的小脸都拧到了一起，他探过头看着正站在板凳上把洗的干干净净的野菜和蘑菇往锅里滚开的水里放的明月奴好奇的问，“你在干嘛？”
“做饭。”依旧头也不回的淡淡然。
“你平时就吃这个？！”徐林海叫喧起来，看着明月奴立刻黑了下来的脸急忙又道，“我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别误会！但是这个能有味道吗？好吃吗？”
“为什么不能？”明月奴盖上几乎比她人还大的锅盖，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徐林海，“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那么好的命，出生在名望贵族。养父母死后我就一直在吃这些，也许对你们来说看都不想看一眼，但它们能喂饱我，能养活我。”
徐林海瞪大了双眼：“月奴你不要这么说！我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只是没有吃过这些，很想尝尝看……”
“你想尝尝看？”明月奴有些难以置信。
“是啊……我想尝尝月奴平时吃的东西，这些我都没有见过……这样吧月奴！”他抬起大饭盒放到桌子上，“我生我爹的气，特地叫管家给我装了饭菜想带来你这吃的，我拿这些和你换！你把你做好的菜给我，我把这个给你吃，好吗？”
“你想吃就吃就是了，你不会喜欢吃的。”明月奴看来眼饭盒，摇了摇头。
“谁说的！”徐林海的犟脾气上来了，“我就要和你换！我这人从不受嗟来之食！”
无奈了叹了口气：“随便你吧。”
不过一会，徐林海的面前摆了一碗米极少极稀的小米粥，和一大碗水煮野菜，还有几朵小蘑菇。明月奴的面前，芹菜、玉米、腰花、排骨汤和一碗晶莹剔透的米饭。
徐林海拿着筷子，略有些兴奋的看着面前略有些凄凉的伙食：“哇，好开心，我在吃月奴亲手做的饭！”
“有什么好嚷嚷的，快吃吧！不喜欢的话再换回来。”明月奴看着面前从未见过吃过的饭菜，吞了吞口水。
“喜欢！”徐林海嚷嚷着捡起一筷子野菜放入口中，愣住了。
明月奴张开嘴一句“要不要换回来”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徐林海的一句“天啊！好好吃！”吓了回去。
“……好……好吃？”她难以置信。
“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徐林海又夹了几筷子野菜塞进嘴里，口齿不清的说道，“好鲜的味道啊！月奴你烧菜好有天赋，看起来不咋样味道倒是很好呢！”
“真的吗？”她笑了起来，说不开心是假的。一是被第一个吃的自己做的饭菜的徐林海夸自己手艺好，二也是因为自己可以吃面前的这些看起来就让人流口水的饭菜了。
她吃的第一道菜，就是爆炒腰花。
“……林海，这是什么？”她惊叹世上竟还有如此好吃的食物，用筷子指着腰花问道。
“啊，这是爆炒腰花！腰子！猪腰做的！是我最喜欢吃的菜哦！”徐林海说着便伸出手夹了一块腰花放入嘴里，“哈哈这感觉真好，一边吃着月奴做的饭菜一边还可以吃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
……腰花……真好吃……我从来都没有吃过……
她再没有忘记过那种感觉，第一次吃到自己从未吃过的那么好吃的食物，那种感觉，那个味道会让人永远铭记在心。
那日李商隐边喝着茶边问自己：“对了，你最喜欢吃什么？”
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三个字：“炒腰花。”
李商隐被茶呛了，咳了半天，抬起涨着通红的脸；“你怎么喜欢吃男人爱吃的东西？”
“很奇怪吗？”她反问。
“倒……倒也不是……”他略有些尴尬的摇了摇手。
没想到的是，他就记着了。
她拄着李商隐给她找来的粗壮木棍慢吞吞挪回了屋内。用了李商隐的药腿脚恢复的是极快，身体上的伤早已差不多痊愈，只是自己仍在佯装失忆，不知还能假装多久。
她本是因为不知身在何年何夕而骗义山自己失忆，那么现在呢。
不如说是因为害怕吧。
她不知道自己所谓的父母是何样貌，不知他们的性情，不知自己如今的年纪，不知这身体的主人为何想要轻生……
什么都不知道的她，难道要在所有人的面前都佯装失忆吗？
这也许可以解决很多麻烦，但……还是会害怕……对于所有未知的恐惧，害怕，满满的不安……所以她更宁愿窝在她在这个年代认识的第一个人的身边。
在义山的身边，她总会莫名的感到心安、温暖，这种感觉像极了徐林海带给自己的感觉。
他简直就是太白与林海的结合体，将两人的才情、性情中美好的一面集合在这一人身上。太过完美。
半月多，自己再怎样调侃他都不曾生气，从衣食住行到细腻的心情，他都拿捏的无比精准。不多问不多说，尊重明月奴的每一个选择。已经无法用随和二字描述他的温柔。
在再一次惊叹李商隐厨艺了得的饭后，李商隐抿着茶淡淡说了一句：“你爱过什么人吧，”。
明月奴心下一惊，表面依旧波澜不惊回问道：“为何这么说？”
“最近市井上都在传言王家女儿逃婚的事情呢。”依旧淡淡的口气。
“逃婚？”明月奴当下明白了为何这身体的主人想要轻生，“不记得。”
“传言说啊，你与绸缎庄长子夏允相爱，可惜王大人看中另一名青年的才学，想要将你许配给他，虽不知是要将你许配给谁，不过也有人说那青年比起夏允倒是优秀了太多，真不知你是如何做想。”李商隐抬眼看了看明月奴，放下手中的茶杯揶揄道，“你这还真是宁死不屈啊？”
绸缎庄长子夏允？明月奴暗暗自嘲了一番，这是何等的孽缘？来到新的年代，原本身体的主人相爱的恋人竟与徐林海一样同为绸缎庄的长子，而救了自己的却是眉眼间与太白如此相像的男人李商隐。
命运还真是可笑，究竟还想要如何折磨我才罢休？明月奴的默不作声到了李商隐的眼里却是对这些传言的默认，他一直相信明月奴是在假装失忆，一直没有拆穿她的原因不过是相信她有她的原因。只是此时此刻李商隐却懵了，若她与夏允相爱到不惜轻生拒婚，那为何醒来后没有提过要去寻谁？为何连告诉夏允自己没事的念想都不有？莫非……她轻生的原因不是因为与夏允相爱却要被指婚，而是……因为夏允？
“夏允……我不记得这个人了。”双双沉默了半晌，明月奴忽然如是说道。
“也难怪，”李商隐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你既然失忆了，怕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了解些事，与你有关的事，也许你能够记起什么。”
“谢谢你……”明月奴略带感激的看了看面前这个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男人，满心愧疚。
是否该告诉他我并不是王晏媄，而是比他大上一百多岁的人？想必会把我当做疯子看吧……若不是亲生经历，自己也只会认为借尸还魂这种事乃天方夜谭，又怎能要求别人相信。
“何必这么客气，我说过，若不是得到王大人的赏识我也不会能得到这么好的机会。你可是我伯乐的女儿，我岂能不照顾好你？”
“还是该谢谢的，这并不是你必须做的事。”
不必谢我，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何要轻生而已。
李商隐拖着下巴眯着眼看着一脸诚恳的明月奴微微笑着：“好吧，那我只能对你说一句不客气了。”
开元九年的峨眉山，她只顾看着印在红透了的枫叶上变换着色彩的夕阳如何美轮美奂，却忽略了脚下。等她在一片尖叫声中意识到自己一脚踩空时她已半个身子滑了出去。那是在山顶，若她就那样滑落下去必定是摔得粉身碎骨，慌乱间她紧闭着眼双手胡乱抓着企图抓住什么防止自己坠落，就在她满心绝望时一只无比温暖的大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右手，下落的动作猛然顿住，她几乎感觉自己手臂的骨头已经断成了两截，忍着痛抬起头，就看到了那一袭白，和那一双自己梦到了无数次的眼眸。
她被那只无比温暖的大手从生死边缘拉回，女人天性含蓄，她缓过神来的第一句话是对着那个男子礼貌的说：“谢谢你救了我。”她躲闪着双眼，听到那人沉吟片刻后疑惑的声音：“是你？”
她霍地抬起头：“是我？”“你……我们是不是在庙会上见过？”男子不确定地又端详了她一会，淡淡地开口询问。这一问，让她的心却无法克制的狂跳了起来，她无比欣喜自己日夜思念的男子居然还记得自己，还记得自己面具下的眼眸！
她按捺着心中的狂喜，看着那人假装思考了片刻：“啊……是你……”“太好了……”那人抬起手以手心抵着额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极低的轻轻说道，“能再遇见……太好了。”
原来你……也想要再见我……
她想抬起手将散落在眼前的发撸至耳后，刚一抬手就感到一阵揪心的痛，冷汗伴随着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溢出额前，怕是真的骨折了……
那人看了眼她的手臂，又看了看她的脸色：“手很痛？”
“恩……断了似得……”明月奴忍着痛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回答道。
“让我看看……”他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已肿的通红的手腕，只一碰就让她痛的眼泪都几乎要落下，她红着眼眶忍着痛与泪的模样让他的心揪了起来，“姑娘放心，这是脱臼了，没有断……会痛，你忍一忍。”她点了点头，因为害怕，她的左手悄悄的握紧，指甲掐进肉里，看着他轻轻托起自己受伤的右手，轻柔而迅速的动了下手，只听咔哒一声响，一阵剧痛袭来，浑身是伤的她终是忍不住痛出了声并猛地抬起了头，正对上他满怀关切的淡棕色眼眸，他抬起手，以食指拭上她的眼角，接着疑惑地放下手，略带抱歉道：“……对不起，我以为你哭了……你的手好了，不可做太大的动作，不可吃力……好好休养……”
……所以想要替我拭去眼泪吗？
“谢谢你……救了我……”明月奴的声音只包含了些感激，淡淡然。
“何必这么客气。”他更是淡然，仿佛刚才一瞬间的温柔举动并不是由所做。
“还是该谢的……”她垂下头，脸颊略有些泛红，“救了我的命……还医治我……该谢的。”
沉默了小片刻，他的唇角淡淡勾起了一抹笑意：“……好吧，那我只能说一句不客气了。”
他总是那么淡然的性子，性情薄凉、寡言。
他舞剑时的潇洒豪迈，饮酒作诗时的风流才学，似乎与他这寡言薄凉的性情并不相容，但……那么的吸引人。
她第一眼见他，那年庙会。不喜热闹的她被徐林海拉出了门，却在人海中走散。她静静驻在那间客栈门前的大红锦旗下，思考着是该直接回去还是站在这里等徐林海寻她。
接着她一抬眼，见到了那一袭与自己纠葛了半生的白。
纯白色的衣，纯白色的面具，一头乌黑的发整洁的束在脑后，他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立着。而面具下的那神色淡漠的双眼，只一眼，明月奴便被吸引了进去，深深跌进他淡棕色眼眸里的漩涡。
她没有爱过谁，但那一刻的相望竟有一种似乎许久未见的恋人般的感觉。
“月奴！”徐林海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她身前，“我一转头发现你人不见了，你这么大的人居然会走丢！”
她没有理会，与那人静静相望，直到徐林海发现月奴的神色，顺着她的眼望去，那人才转身淡淡离去，留给明月奴那个白的不沾一丝凡尘、挺直的背影。
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表情，没有一个动作，连面容都没有见到。这就是他两的初识。只是一对目，就在彼此的生命中，成了一个偌大的转折。
“在想什么？”李商隐的声音钻进了耳畔，拉回她四处飘散的思绪。
“没什么，”她扭头看了看窗外渐渐阴沉下的天气，不易察觉地叹息，轻轻道，“似乎快要下雨了。”
有的人，你见一眼就知道他适合做你的朋友；有的人，你见一眼就知道你想和他做恋人；有的人，你见一眼就会知道该远远地躲开。
而有的人，即使你们相处很久，你也猜不透。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