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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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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苍第一次见到秋。
因为责任编辑调职的关系苍的责任编辑换成了秋。
在午后的咖啡店,秋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尼子大衣,将她有些矮小的身体紧紧的包裹在了那片墨绿里仅仅露出了一张不算白皙的脸,脸蛋上还有几颗小小的雀斑,但是秋的眼睛格外的乌黑像她的长发那般的乌黑。秋不算好看,可以用一般来形容,但是笑容里的那份恬淡却紧紧的吸引住了苍的所有视线,让他有种前所未有的悸动,那来自胸口的悸动就像是夏日里的蝉鸣在如火的骄阳下躲在耳朵里像是生了病一般。
“盗版就像是‘鼠疫’,直接影响整个出版行业的生存。”秋说,“我们都有可能因为盗版饿肚子,就连以后的温饱都可能成为问题。”
“换言之,盗版的操纵者就是‘老鼠’?”苍撑起下巴问。
秋思忖片刻,说,“可以这么说吧,偷盗别人辛苦收获的成果不就是老鼠最擅长的吗。”
苍随即轻笑起一阵波澜,“这比喻太妙了。”
秋莞尔一笑,像是从云朵缝隙里钻出来的阳光,随即揉了揉额前的头发,动作自然而落落大方,让苍无法移开视线,并与此同时条件反射般的陷入恋情,犹如热带风暴瞬间袭卷过平静的海面。
“不过呢,能够被盗版的作家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种被市场的肯定吧。”秋接着又说。
“秋为什么做编辑这个工作?”苍提起杯托晃了晃,又将杯子放回了原位。
“我其实也很喜欢写文字,大学的时候也参加过文学社,但是一个人的文字就像一个人的心灵一样,闭塞的心灵无法传达出作者的思想,即使再华丽的辞藻也会让人感到一种疏离感,开阔的心灵总是能够将最真实的东西同人分享,让人感同身受,就算言语平庸却让人感到真诚。我想我是属于前者的,就算怎样写也不会有所作为,但是放弃文字又让我不舍,我就做了现在的工作。”
秋说这些的时候,没有言辞做作,让苍从她乌黑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坦率。苍喜欢极了秋这一点。
他们还说起了苍的前任责编,苍说他是个对于工作极其严厉的人,有时因为这个人认真的工作态度苍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例如这个人是如何在截稿日连着打十几通电话催稿,甚至还有一次苍一连几天没有睡觉最后因为睡眠严重不足失去意识昏厥了过去,那位责编先生打苍家里的电话和手机都没有人接于是最终叫来开锁公司的人打开苍家的门。苍的意识总算在责编先生猛烈的摇晃下得以恢复,然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要去天国可以但是在死之前务必交稿。”苍说这些的时候没有对那人有半点的埋怨,更多的是对那人的怀念。秋笑称自己其实对那位前辈很是崇拜的,初进出版社工作的时候曾受到那个人的诸多照顾,想在想来那个人调职升迁也是必然。
苍和秋第一次的交谈轻松而愉快,与此同时苍从交谈中捕获了对秋极大的好感。至于秋是否对苍抱有同样的好感苍不得而知。
在苍看来秋无疑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他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想着秋,每天起床之后和睡觉之前都会想着她,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渴望见到一个人。虽然想见面可是却不好总是叫秋出来喝茶聊天,毕竟秋不象苍那样可以自由掌控自己的时间。
一天夜里苍在电话里这样对我说:“我说出来你一定不相信,我现在有时候脑袋空空什么也写不出来。”
“没有灵感?还是思维中断?”我问。
“不知道,只是想着秋的时候,脑袋就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写。”
“我只听说过爱情能让人产生灵感,第一次听说爱情能让人灵感枯竭的,你也算是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人。”
我有些幸灾乐祸的说。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啊,你知道《爱的礼赞》的作者艾尔加吧?”我问。
“知道。”
我将握着电话听筒的右手换成了左手。说道,“艾尔加生前所创作的曲子大多数都是献给他妻子的,在他妻子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称得上好的作品了。知道为什么吗?”
“我想是失去创作的源泉了吧,他必定是非常深爱着他妻子的。”苍说着,声音有沉落的趋势。
“但是我想不出,为什么爱情会让你写不出文字来。难道你也想来点大麻?”
“大麻?”苍是声调微微有些上扬。
“不知道?曾有人在莎士比亚的故居找到了一个烟斗,里面被检验出有大麻的成分,还有一张莎士比亚亲手写的纸条,上面写着‘是大麻给了我灵感’,有人说莎士比亚后期的戏剧都是靠吸大麻写出来的,当然这也只是道听途说。”我说着,觉得肩膀有些酸痛,于是换了个姿势。
“你肯定不相信吧,毕竟你那么喜欢莎士比亚的。”
“真的假的对我来说没差,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威廉莎士比亚,就算别人吸了大麻,还是成不了威廉莎士比亚,也写不出《暴风雨》,《仲夏夜之梦》的,世人又何必拘泥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呢?你也是,何必非要去刻意的写文字呢?只要想写的时候还是写得出的吧,你文字里那些震撼人心的东西并不会因为你的恋爱就莫名消失的。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我只能这样的安慰苍,毕竟恋爱这回事不是我这个朋友能帮上忙的,况且我打从心里无法给予苍这段恋情由衷的支持。
“也对,也许是我太强求了。”
“那你想开了吗?如果想开了点,我想睡觉了。”我揉了揉因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而酸痛的肩膀。
“嗯,抱歉,你睡吧,下星期三有时间?”苍在最后问我。
“嗯,有的。”
“那我们出来见个面吧。”
“可以。就这样了,晚安。”
挂断电话本来以为可以马上就入睡的,可是却意外的失眠。之前说到威廉莎士比亚让我想起第一次和苍交谈的契机,虽然不是什么文学爱好者但是威廉莎士比亚的戏剧我是非常喜欢的,没事的时候总是会找出来反复阅读。也许写文字的人大多数都是喜欢莎翁的。
那天下雨的缘故,来图书馆的人很少。苍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阅读着莎士比亚的《亨利四世》,那是莎士比亚创作的历史剧而且不是译本,当时我就在想这个人的外语应该有够好的,看原英文版本的能读懂吗?这样想着的时候,苍抬起头迎上了我的视线,像这样视线意外的在清冷的空气里碰撞,不免让我有点尴尬。苍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了和周围空气形成截然相反的温暖笑容。当时我觉得这笑容比躲在乌云后的遥远的外太空的星星还要璀璨的多。我也回以礼貌性的笑容,其实我是很少会这样笑的,可能因为对象是苍的原因。
我看着苍起身坐到了我的对面,他指了指我的笔记本,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顺势将笔记本和笔递给了他。苍迅速的在笔记本上写着,写完将笔记本递给了我。
我接过笔记本,苍的字写得很好看,“我经常在这里看到你,你也喜欢莎士比亚?”
我拿起笔写了起来,“喜欢。”我竖起笔记本给坐在我对面的苍看。
苍拿过笔记本写着,然后学着我的样子竖起笔记本给我看他写下的内容。“我想请你喝杯咖啡,想跟你聊聊莎士比亚,可好?”
我点了点头。苍浅笑了起来。
我和苍来到图书馆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虽然店面不大但是气氛很好,因为阴天的缘故,咖啡店内的灯光倒是很明亮,咖啡店里放着宇多田光的《 First love》。一般很少能在咖啡店里听到日文歌的,没想到在这么小的咖啡店里听这样一首歌倒也让人觉得舒服。苍问我想要喝什么,我说拿铁,这是我和苍第一次的对话。接着我和苍开始聊莎士比亚,又聊到巴尔扎克。后来聊着身边的琐事,之后店里放的什么歌我和苍都没有注意到。苍说他还是第一次与人交谈,聊得这样忘我,其实我也深有同感。后来我想当他与秋交谈的时候是否也会这样的忘我的投入呢?我想象着苍同我交谈时的模样和一个简一样的女子谈文学,谈莎士比亚。那必定对苍来说是种前所未有的特殊感受,他不只是单单的对感兴趣的话题进行交谈,而且他对她还抱有爱恋的心情。设身处地的揣摩对方的感受以及心里所想,有时揣摩也是一种很好的经历,至少对苍来说他是喜欢这样做的,正是因为他拥有这样的能力,才会从周遭的人或是事物中得到美好的领悟,并将这些领悟写成文字。苍的文字总是像初生的火山所喷发出的岩浆一般,新鲜而充满力量,时而也像草原上微凉的风,所到之处都是一幅美好的景致。其实时至今日我回想起那天的情境,从未想过那是一个男人搭讪的伎俩,因为那时苍的眼神是那样的坦率,坦率的就像是一泓清澈的泉水,那浮动在眼瞳上的光像是游弋在泉水里的小鱼活泼又稍纵即逝。我确实被那分单纯所打动,不然以我的性格怎样都不会接受一个陌生人的邀请。人与人的相遇和交往只是一个概率,但这样的概率也不是每每都能成立。就像苍和秋,能够相遇的概率,相互吸引的概率,有时候人和人之间所产生的化学反应也是一种概率,就如同我喜欢苍,而苍喜欢的是秋,秋是否喜欢苍呢?尚且不可知。
苍曾说只要稍微靠近秋一些,喜欢的心情就会随时间的累积慢慢被注入一个容器里,每灌注一次想要得到她的渴望就会递增,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就连初恋时都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初恋往往总是会被大多数人拿来与以往的或是正在进行的恋情加以比较,其实也并不是因为初恋有多么的美好令人难以忘怀,人生中第一次产生的恋情无论最初是多么的如火如荼抑或是如水一般平淡,最终就会成为一个定理,用来对比验证之后的恋情是怎样的一个程度。说到这里,人类还真是愚蠢呢!
想起苍的初恋,我记得他也曾给我讲起那段往事。
那是在苍读大学的时候,他悄悄的喜欢上了班里的一个女孩子,那正是青春汲汲勃发的年纪,一点点细小的清风都能在荡漾的湖水里惊起如海浪般的汹涌。关于爱情最初还处于萌芽起的苍,开始了他人生里的第一次单恋,后来他形容那是就像是化学试验室的实验一样,将某两种物质放在一起会产生絮状的沉淀,将整个脑袋都塞得满满的再也装不下其他。
那女孩算是娇小可爱的,虽然谈不上五官精致但是却也算得上好看,就像盛开的木棉,尽管不艳丽但也能夺去别人的视线,当时苍是这样形容的。那女孩是有交往的男朋友的,尽管知道苍还是不顾一切的喜欢她,虽然当时苍也有被其他女同学告白,但是心里装满了一个人眼睛里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了。在苍的单恋长达半年之后,女孩跟交往的人分手了。一次在大学的舞会上,苍和女孩恰好都有参加,苍鼓起勇气像女孩伸出了手,女孩竟想都没想的回应的苍的邀请。苍说当时他内心非常的激动,长久以来的心情在那一刻砰咚砰咚的从心室里满涨了出来,想抑制也抑制不住,于是当场就对女孩表白了。女孩竟也欣然答应了,虽然苍知道女孩只是为了忘却上一段恋情的阴霾才答应他的告白,但是在当时的他却不在乎并心怀感激的跟女孩交往着。两人交往不久之后第一次发生关系,那也是苍的初体验。苍知道女孩心里想着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但是年轻旺盛的□□却也让苍短暂的沉浸在了身体的欢愉里,就算被当做别人来拥抱,也知道这是对女孩爱情的一种亵渎,但是年轻的冲动当时却如同洪水猛兽般瞬间就能将理智与思考摧毁的不剩分毫。他说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是温柔还是粗暴,甚至连那女孩的长相和体温都一并忘记了,苍说即便是初恋在岁月的长河里总是要被淹没的。之后,那段初恋仅仅持续了一年的时间,便草草结束了,原因是那女孩和之前的男友重新复合,苍就此迎来了人生里的第一次失恋,那一年苍20岁。
苍说自己其实不是一个善于遗忘的人,但是事情过去的太久在念念不忘的时间里,慢慢的也会蒸发的没有任何重量了,就像雾一样的轻。
秋做苍的责任编辑已经有一段时间,随着和秋的频繁接触苍对于工作也时常乐在其中。
一个深秋的午后,秋来到苍的公寓。他们的交集也只是在截稿日作家与编辑之间的工作。对于苍来说他从未有过热切渴望截稿日的来临,虽然只是工作。苍渴望在谈工作之余也可以和秋谈些别的,就算只是一些琐事也好。苍准备了大吉岭红茶和一些蛋糕,无论是女孩子还是女人总是喜欢甜食的,这一点秋也不例外。起初他们只是谈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之后又讲起了秋的家乡。
“我是北方人,虽然也很久没有回去了,但是总是能回忆起四季分明的景色来。春天总是会来的晚一些,风也很大,总感觉如果不刮风树枝就无法长出嫩芽一样,春天每每下起雨来,空气马上就变冷了。春天的阳光倒是让人很舒服的,相反的夏天的阳光就很晒,很容易将人的皮肤晒黑,夏天的夜空倒是很亮的,感觉星星好像伸出手就能触碰到,说起来我喜欢的是冬天,尤其是下过雪之后,漫天漫地的白,除了白再也没有其他的颜色,即纯粹又梦幻。想想现在这个季节,那里的树一定是光秃秃的了,天空应该是格外的蓝。”秋这样的描述着。
“如果可以我很想看看秋家乡的冬天。”苍轻笑着说。
秋莞尔一笑。
“要听点音乐吗?”苍问。
“也好。”
苍走到CD架上选了张CD放进了CD机里。音乐缓缓响起,犹如溪流流进峡谷,缓慢而悠长。
“是肖邦的《天堂的阶梯》。”秋说道。
“嗯,你也喜欢肖邦么?”苍坐回到沙发上问。
“蛮喜欢的,我之前学过几年的钢琴。”
“那弹得怎么样?”苍轻笑着问秋。
“一般,我当时很讨厌练习,现在想想如果当初勤奋一些,也许现在可以当个钢琴手也不错。”秋笑了起来,笑容里的恬淡一如往昔。
苍对秋的笑容毫无招架之力,每每看到秋面容上浮现出这样的笑容,他都能感觉到自己又沦陷了一些。像是深陷进沼泽里的旅人,无力挣扎亦无力摆脱。
“有机会很想听听秋弹钢琴。”
“差不多已经忘光了,连指法都不怎么记得了。”秋说着。
秋又问,“苍喜欢肖邦?”
“我也是最近喜欢上的,我有个朋友很喜欢肖邦,虽然她不会什么乐器却也是个搞艺术的人,很有艺术气息的一个人。”
“也是作家?”秋歪着头问苍。
“不是,她是搞艺术的,她也喜欢莎士比亚,可以说喜欢到有些痴迷的地步。”
“那不是很好吗?你们一定有很多共同语言。”
苍浅笑着没有再多说什么。
“之前还有些担心,我是第一次负责男性作家。”秋说着浅啜了口茶。
“现在看来完全没有顾虑了吧?”苍微仰着唇角问道。
“嗯,苍是个和好沟通的人。”
“现在秋还负责的另一位女性作家吧?之前你好像提过。”
“是的。”
“是个怎样的人,很好沟通吗?”
“还好,至少我认为算是好沟通的。”
苍反复的在秋的笑容里确认,最后他得出了结论。秋笑容里除了那份安然的恬淡之外还隐藏了某种深沉的内容。至于是怎样的内容苍无法解读,他只知道那像是像雾一样的东西,一团团的淡薄的又像是水,久久的在秋的笑容里化不开。
秋像是一个强大的磁场,在地心引力之外的地域里强烈的吸引着苍,让他无暇思考秋意外的事情,白天醒着的时候想着她,有时夜里睡着的时候也会想着这个人。犹如月球的磁场控制着潮汐一般,想要摆脱也只是徒然。
有几次苍和秋两人定定的相互凝视,苍总会在秋清澈的眼瞳里捕获到其它一些意味不明的含义,那像是某种诅咒的符文深深印刻在秋的眼底,看了会让人打从心底感到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