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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玉琼楼是京城里的头等妓院,且不说内有绝色,仅仅是才艺就叫人怦然心动。里头坐镇的虔婆老鸨不过半老徐娘,却眼光锐利,虽非惟利是图却也也绝不是好角色,逼良为娼饶是可恨,可她却有办法让良家女子心甘情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是她经常说的一句话,所谓的“得道”就是女儿卖身,而“升天”就是全家日后的生活完全有着落,绝不只是一次给钱就两不相欠。她仅仅利用孝心,就虏获了对她千依百顺的姑娘。或许外人看来会做赔本生意,但是玉琼楼却是风光无限,其实这些个钱从主顾手中拿来是十分容易。有名气就不怕没有人来,尤其是那些达官贵人,谁会将区区几十两的银子看在眼里?而几十两可以是普通人家大半年的开销了。老鸨的算盘可是精得很。
      青鸾心怀复仇,选择了玉琼楼,看中的就是它的名气。
      不管怎么样,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报仇。最想要知道的就是何人污蔑,何人指使。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从官场中人口中套出,要做到不让人怀疑,最好的场所就是青楼,一个那些自诩风流的“大人”都喜欢去的地方——玉琼楼。
      “林嬷嬷,有两位姑娘想要见您。”一个年纪约莫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双手奉上刚泡好的茶,微微一鞠躬,说道。
      “嗯?”一个装扮艳丽的女子接过女孩子手中的茶杯。一双锐利的眼睛扫了眼杯中漂浮的茶叶,轻轻闻了一下,微微一笑,道,“冬雪,你泡的茶越来越香了。”
      那女子不过四十岁上下,眼角隐隐细细的皱纹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丽,虽然是坐着,腰板却挺得直直的,单看她饮茶的动作,就已经是仪态尽现。可是,就是如此,所有的姑娘及下人都必须称她为“林嬷嬷”。
      “有说是什么事情吗?”林嬷嬷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道。
      冬雪摇头,“没有说,只是说若是林嬷嬷见一见,绝不会后悔。”
      林嬷嬷“哼”了一声,笑出来,“是吗?既是如此,我可不能叫我自己后悔。冬雪,领她们进来。”
      “是。”冬雪略一低头,退了出去。
      青鸾和遗香跟随冬雪来到了玉琼楼的大厅,青鸾迅速打量了这里的装修,富丽堂皇,又不带妖冶,更奇特的是,竟带着一股庄重。
      到了林嬷嬷的跟前,垂下脸就是盈盈一拜,“见过林嬷嬷。”
      身旁的遗香亦是照此拜礼。
      林嬷嬷的眼里顿时放出了光,变得饶有兴趣起来。但看这简单的行礼,就看出了非一般人家姑娘的气质。她没有答话,眼前的人就没有立身的动作,稳稳保持着轻鞠的姿势。
      “不用行礼了。”她的一双眼看着青鸾缓缓抬头。心里不由地一喜,竟是如此出色的丫头!虽身着一身的素服,脸色也是略显苍白了些,但是掩饰不了出色的样貌。浓密的睫毛下垂着,看不到眼里的神色,突出的是她紧紧抿住的双唇,透露出的是主人的倔强与坚持。
      “听冬雪说,你有事找我?”其实她早已猜到了青鸾的来意,却不道出,要青鸾自己亲口说出。
      “是。”青鸾又是微一施礼,“林嬷嬷,我一家人在迁居途中遭贼人毒手,不但抢尽财物,还被贼人所杀,所幸与丫鬟逃出,捡回一条命,希望林嬷嬷收留。”
      林嬷嬷见她如此清淡地叙说满门遭害的事情,又联想她的举止气质,知道她说的并不是实话。淡淡一笑,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姑娘知道吗?”
      “知道。”青鸾抬起眼帘,看向她,“我自愿卖身。不过——”
      “不过什么?”林嬷嬷一下对上了那一双眸子,赞叹其中透出的坚毅,又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一抹忧伤,心里似有所悟。
      “我不要卖身银,只希望林嬷嬷让我的丫鬟遗香做我的贴身侍女。例银从我赚的银子分给我的成中扣除。”青鸾拉过身边的遗香,不卑不亢地说。
      林嬷嬷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一旁从进来之后就未发一语的遗香身上。一个丫头而已,居然蒙着面纱?脸上不露表情地伸手就将面纱扯下,却倒抽一股冷气——这个丫头!左脸上的紫色丑陋胎记赫然出现在她眼前,叫她不由有些厌恶。
      青鸾看到林嬷嬷的表情,在心底松了口气,“林嬷嬷不要见怪,遗香生来如此,不过心地好,我才留做丫鬟使的。”
      林嬷嬷闭了闭眼,缓了下气,寻思道,这丫头若也是个美人,就是大赚了。这个姑娘举止气质如此优雅,不是平常人,怎会用如此丑陋的丫鬟?
      我不相信。
      “那她一些杂事都做得来吗?这里丫头也有的是,不缺。我要试试她是不是真有留下的本钱。”林嬷嬷使了个眼色给冬雪。冬雪有些迟疑,仍旧点头。
      冬雪端来一杯水,递给遗香,趁着背对林嬷嬷,用口型对她说道,要小心。便退到一旁。
      遗香眼里显出感激,小心翼翼送水上前,到了她面前半跪将茶杯举上,“林嬷嬷用茶。”
      “嗯是不错——”林嬷嬷脸上带笑,瞥了一眼青鸾,脸色并无异常,不由楞了下,难道是我猜错不会,我林渺看人不会错。她作势拿起杯子,又故意手松将杯中水洒向了遗香。
      “啊呀,一时失了手。”她作出惊恐状,拿起随身的帕子替她擦拭。
      遗香淡笑,“不要紧,不过是水罢了。”由着林嬷嬷替她擦拭。
      “好了好了,算是我不好,你就留着吧。”林嬷嬷擦完,迅速察看手中的帕子,并无色迹。心里很是诧异,却也不再执着,留下了遗香。
      “不管你叫什么,今天起,就名采玉。”
      签下卖身契,青鸾正式挂牌,名为采玉。
      ####
      暮色降临,京城的街道不似白天般热闹了,反差大的就是玉琼楼内的灯火通明,隐隐约约的喧闹传到了大街上。
      “采玉姑娘——”
      终于到了红牌出场,在场的人已经翘首以盼许久了。
      一袭翠绿色衣衫,挽起的秀发束于脑后,露出了修长的脖子,耳鬓留下一束头发,垂在胸前,随着她的走动轻轻飘逸。脸上只淡淡扫了脂粉,嘴唇轻描下已是万露风情。台下的坐客无不发出感叹,在绿衣的衬托下,采玉的脸愈发娇俏,肌肤胜雪,白皙撩人。
      面带笑容,手指扫过琴弦,悠扬的琴声响起,唇瓣轻启,歌声轻柔动听: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一曲毕,众多王孙公子,自诩风流才子的人已经竞相出价,以求能做得采玉的入幕之宾。青鸾眼神冷冽,脸上带着笑。这些人!她是有自己的主意的,否则如何弄到父亲谋反之事的内情?
      就是你了——刘文通。青鸾笑着走向了他,殷勤斟酒,“刘大人公务繁忙还夜夜来此捧小女子的场,真是叫人感激不尽。若是小女子再不识抬举,可不好向大人交代了。”
      刘文通见美人前来已经心花怒放了,家里的几个女人怎么能和眼前的佳人比呢!被青鸾几杯烈酒灌下去,眼睛的焦距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了。
      “美人的歌唱的真好,窈窕淑女——哈哈……就是你——”刘文通抓住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摩挲,“嗯——好滑的手……”
      青鸾强迫压抑心里的反感,告诉自己忍耐,忍耐,忍耐——他就要活不过今晚了。
      这个刘文通,年岁已高,但色心不改,这也让青鸾可以比较容易地从他口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个叶东翰,是个文人却骨子硬,多次要他相助六皇子熙却不肯,可恨呐!”
      “若不是皇上信任他,六皇子熙怎么一直拉下脸拜托他呢。”
      “偏偏他不识抬举,六皇子熙性子急噪,自是对他怀恨在心。”
      “我和古元富以及贾千与丁文昌这些素与叶东翰不和的大臣,一同辅助六皇子熙,望他能登上帝位,除之而后快。”
      “六皇子熙不知道怎么的惹得龙颜大怒,坐如针毡,急于立功向皇上邀功,可巧了,就从那老家伙的学生那里听说他有谋反之心——”
      “我和那几位大人认为铲除叶东翰的时机到了……”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从青鸾第一次见到刘文通开始,她强迫自己一定不可以心急,不能叫他起疑心。当听到“学生”两个字的时候,青鸾如同晴空霹雳,听到了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
      学生?爹的学生?
      爹的学生——只有秋暮云一个!
      难怪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始终未曾露面,音信全无。
      青鸾从家变之后一直渴望见带秋暮云,希望他能给爹洗刷冤屈,这是她的信念和活下去的支撑,而这个她赖以生存下去的力量却被刘文通的一句话而狠心抽离,让她心痛地要死去。
      青鸾甩掉脑海里的回忆,对着眼前的人巧笑倩兮。将人带到了会客的偏厅,又是不断劝酒。刘文通因为和美人独处,早就心猿意马,借着酒意对着她上下其手,青鸾半是推辞半是将就,心里的恨意叫她巴不得狠狠甩他一个耳光,眼里的怒火在看到桌上香炉袅袅升起的烟后,有了一丝的痛快。
      这个香粉燃烧后闻起来与一般的檀香没有区别,但是针对男子有催生情欲的功效,药性强烈,沈大夫加入了延缓剂,可使药效在闻过之后两个时辰再发作,若是有心悸病,心脏在行房之时会抵抗不了药性的剧烈,而发病身亡,看起来就会是死于欢愉,不会叫人起疑。
      遗香——是这么说的吧。青鸾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明早听到外头说刘文通死于家中床第之间的事情了。想着,青鸾的嘴角露出了冷笑,脸上闪出了某种快意的神情。
      见到刘文通色咪咪的嘴脸,青鸾迎了上去,靠着他,与他温存一番——刘文通,明年的今天晚上,就是你的忌日了。任你羞辱了这么久,总算有回报我的东西了……
      算好了时间,青鸾娇羞着推着他出了门,房门一关上,脸上立即收住了笑,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揭开了香炉盖,浇熄了燃着的香。一阵虚脱,青鸾一下瘫软坐了下来,惊觉脸上一片湿意。
      怎么了?我只是把水倒在香炉里而已啊,怎么会脸上也有水呢?双手颤颤巍巍地抚上脸,触摸到了眼里不断渗出的眼泪。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可以报仇了,应该高兴,为什么眼泪会流出来?怎么——好像——眼泪不是我自己的……控制不住它?
      “暮云……”颤抖的嘴唇,叫出了这个名字。眼中的泪水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自从他在玉琼楼出现过后,怎么就老是想叫他的名字呢?

      第二天,遗香从外面走了一遭之后,带回了刘文通已经死了的消息。
      青鸾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死了,真的死了。只有,只有一个了。
      “小姐,就剩下古元富了。你真的……”遗香小声说着。
      自从陪着青鸾踏进玉琼楼之后,就知道她们已经不能够回头了。可是每次看到昔日温婉贤淑的小姐为了报仇将自己弄成这副凄惨的样子就心痛不已。若是当初自己死了,小姐会不会放弃报仇呢?不——不会,若是连我也死了,小姐更是会豁出去,起码现在,我还在小姐身边,可以照顾她。
      “遗香,我明白你的心思。但是事到如今,我是不会放弃的。”
      “是,我知道。我——我只是……”
      “心疼我。”青鸾笑着说出了后半句,她走到遗香身边,握住了遗香的手,认真地说:   “知道,我都知道。其实,我心疼的是你,你知道我有多不想让你留在这里。还记得刚来的时候林嬷嬷试探你吗?幸好沈大夫的药水奏效,要不我就保不住你了。”
      “记得,那是小姐聪明,想这个法子。”遗香松开手,把桌上放的碗端来给她。
      “小姐喝药了,已经不烫了。”
      “好苦——”青鸾喝了一口就皱眉头,“沈大夫的药还是一样苦。”
      “药哪里有甜的呢?”遗香笑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暗了下来,“沈大夫说……”
      青鸾闭着眼睛,一口气喝完了药,立即含了颗梅子化掉嘴里的苦。看到遗香欲言又止,猜是和自己有关,道:“沈大夫说什么?”
      “这药很伤身子的,最好不要多喝,怕……怕……”遗香咬住了唇,不再说。
      “说。”
      遗香叹气,“这防止怀孕的药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以后要花好长时间调理,怀孕会很困难。”
      青鸾嗤笑,“原来是这个事情啊。遗香——”她顿了口,看向遗香,“我这样子还有谁会要?我要去帮谁生孩子?”
      孩子?我还会有孩子吗?
      青鸾的心忽然地痛了,脸上露出了一丝痛楚。
      遗香见此,后悔跟她提起这件事情,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立即转换了话题——
      “小姐啊,那个古元富,脾气古怪,却是不近女色,对已故的夫人十分尊重,不要说续弦,连小妾都没有,要怎么对付他呢?”
      青鸾深深吸了口气,不去理会突如其来的心痛,闻言倒是吃了一惊,“不近女色?”那要怎么对付,若是如此,要接近也是很难了。青鸾柳眉深锁,眼光注意到了桌上的药碗。有了想法。
      “不近女色的话,就换个方式好了。他的夫人不是为他生过一个儿子吗?既然对夫人如此深情,那么对夫人留下的孩子必定看得比自己还重吧?”
      遗香闻言,思索起来,“说起来,是的。听说他对儿子十分宠溺,对他是千依百顺。不过……”遗香却又觉得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又从茶楼和街上的那些三姑六婆那里听说来些什么了?”青鸾知道遗香经常去茶楼东听西听那些喝茶之人所聊闲语,又趁买胭脂水粉等一些小事物的时候打听一些对她们有用的消息。听遗香的口气,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了。
      遗香显出疑惑的神情,说道,“我所听闻的,都说古丞相的儿子是个好人,跟他那个野蛮的爹完全不像,有个街尾摆摊卖针线的老太太说,古夫人健在的时候常去买她的东西,说古夫人温柔又慈祥,古公子就像他娘一样,是宽厚老实的人。”
      “老实人?”青鸾也疑惑起来,怎么会呢?不会是在背地里干尽坏事吧?“打听明白了?”
      遗香点头,“知道小姐想的是什么,我也这么猜来着,可是,没有证据啊。”
      青鸾叹了口气,“算了,就当是老实人好了,老实人就比那老狐狸要好对付了。”终于要对付最难对付的了,这个古元富不想其他两个好下手,又是那四人之首,要好好筹划才好。
      “丧妻之后,再逢老年失子,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青鸾轻轻说着,微微笑了,眼里却没有笑意。

      又是晚上了,青鸾又要登台了?秋暮云站在玉琼楼外头,不敢再进去。一次,一次就够了,看到那样的青鸾,一次就让他痛彻心扉,难过地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为什么?为什么会想要报仇呢?这种方式地报仇,他痛恨!他知道刘文通的死一定和青鸾有关,当他听到刘文通死的时候,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他担心青鸾会出事,可是,却听闻刘文通死在家中,又叫他不解。他不知道青鸾用了什么方法,他也不在意,他怕的是青鸾会被连累。他不能再叫青鸾在他的面前有事。
      秋暮云当年被叶东翰推举给皇帝旋,皇帝旋将他派与七皇子霖以辅助他。他当时陪同皇子霖只任谋事,并无官衔,皇子霖个性深沉,不露喜怒,不显亲近,亦无疏远之意。但对秋暮云的政见很有兴味。当时与他对立的就是视皇位为囊中物的六皇子熙,而皇子熙却因故惹得龙颜大怒,不再对他如从前喜爱,而将爱臣叶东翰推荐的秋暮云派给了皇子霖。秋暮云认为,若皇子霖有一点野心就可以将帝位收入囊中,但皇子霖却表现地并不热衷帝位,发现了秋暮云的军事才能,向皇上赞赏,正逢边关告急,秋暮云就如此被派往了边关。
      到了边关不久就听京城传来消息,皇帝驾崩,新帝霖登基。再之后,战事趋和,秋暮云被新帝从边关召回,之后就急于返回叶家,却让他大为震惊,叶家已经被烧毁,向周围人家打听,得到的是更可怕的消息:叶东翰被揭发有谋反之意,举家被押往大牢,叶家仆人被发配开掘荒蛮之地,叶东翰在狱中自尽,而叶夫人和小姐葬身火海。一切的一切都超乎他的想象,心脏停摆,甚至连呼吸都要忘记。“怎么会这样!”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一声,在叶家残墟前长跪不起。
      他向皇上请求还叶家清白,“皇上,微丞作为叶大人的学生,与大人相处六年,深知叶大人的为人,谋反绝无可能!”
      霖摇头叹气,“秋爱卿,朕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叶大人自尽,又无可以证明之人,你叫朕能如何呢?”
      “究竟是谁说叶大人有谋反之意的?先皇是如此信任叶大人,知道了一定会彻查的,怎么会——”
      “古丞相和几个尚书大人一口咬定叶大人谋反,得到六皇兄支持,想立功让先皇重新亲近,对他另眼相看,未向先皇禀报,想事后邀功,不料先皇知道后大怒,听闻叶大人自尽,更是火冒三丈,竟下旨革去了皇凶皇子身份,赶出京城。”
      “怎么会……是古丞相和刘大人还有贾千大人和丁文昌大人?可是他们几个素来与叶大人不和,他们又结党营私,一定是诬陷的,皇上请彻查!”
      “秋爱卿,朕深知你对恩师感怀,但眼下,朕刚登基,朝中人心不稳,那四位大人在朝中又威信甚大,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清除的,若轻举妄动,怕会有政变。朕召你回来,就是想稳定朝纲,为了天下黎民着想。等朝中稳定,朕培植了自己的亲信,掌握了兵权,就可以为叶大人平反了。”
      “皇上——”秋暮云被霖的话梗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是的,霖当初就不是众望所归的皇帝人选,而朝中各个党派都有想扶植的皇帝人选,对霖不予支持的大臣肯定有。政变——那会是天下百姓的灾难。
      “爱卿,不相信朕吗?”
      “臣——不敢……”
      每每思及此,他都怨恨自己没有办法为恩师平反洗刷冤屈,而让青鸾一个柔弱女子一个人背负仇恨,涉身报仇。
      当日,要不是为皇上给沈今玄送信,怕是永远都不知道青鸾还活着,可是,青鸾这样的活着,让他觉得比青鸾死了还难受,那样一个大家闺秀,居然沦落青楼,为了报仇,不值得呀!他到现在还记得当初对着他温柔一拜,轻轻唤一声“青鸾有礼了”的样子——
      墨石斋的老板是山西人,姓王,是个慈善的人,他雇佣了只依靠母亲生活的秋暮云,更在秋暮云的母亲病逝之后收留他在店中住下,秋暮云心存感激,坚决不收月钱,让王老板十分欣赏。但是,不多久,王老板决定卖掉店铺,携一家老小回老家安享晚年,于是向老主顾叶东翰推荐秋暮云。
      “叶老爷,这就是秋暮云,您在店中应该见过。”
      “见过叶老爷。”秋暮云恭敬行礼。
      叶东翰见他眉清目秀,虽年少,却有一股沉稳冷静之风,一见便喜欢,“呵呵,果真是青年才俊,王老可没有骗我。难怪让您放心不下,怕耽误了他的前程啊。”
      “是啊,暮云在我那里熟读了不少书,又有自己的见解,文采又好,我看他不一般,才想着给您推荐过来。”
      “嗯,会是可造之才。”叶东翰看过王老板拿过来的几篇秋暮云所作之文,虽还未字字珠玑,但见解独特,文采出众,已然有大将之风。在心里不知道了几个好,“这个学生我要了!”
      “那就谢过叶老爷了。暮云,拜师呀!”
      “学生秋暮云拜见老师。”他跪在叶东翰面前,恭敬地叩头。
      一个蓝色衣裙的女孩子叫着爹冲进了书房,发现还有客人时,立即噤了声,俏脸浮上了红晕,道歉:“抱歉,爹。女儿不知道您有客人,失礼了。”
      “不碍事不碍事,都是熟人了!哈哈!”王老板笑道。
      女孩儿向他微鞠了一躬,“原来是王老板呀,来找爹,是不是又有新货到了?叫爹去看呀——”她笑着说完,看到旁边站着个人,正想问是谁的时候,看到那张脸竟然如此熟悉时,大吃一惊——他,他,他不是那个送她回来的那个男孩子吗?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是来向爹告状的吗?她的心紧张起来。
      “他——”
      “青鸾,急冲冲地跑进来有什么事情吗?”叶东翰问道。
      她有些结巴了,“那个……那个——啊!”她拿出手上的诗文,交给叶东翰,“爹叫我默的,我来给爹看的。”
      “哦——呵呵,以后我不在也可以有人看着你念书了。来——青鸾,这是爹收的学生,秋暮云,年纪长与你,以后要好好相处,他以后就住在府里了。”叶东翰把秋暮云带到了青鸾的面前。
      秋暮云看到她一脸紧张,眼睛扑闪着,宣告它的主人有多心虚,樱红的嘴唇不安地抿着。心里想,她就这么怕他告诉叶老爷她偷溜出去的事情吗?他不禁一笑,对着她作了一揖,“初次见面,叶小姐。”
      初次见面?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仍是笑着的脸,教她不知不觉安下了心。
      青鸾笑了,对着他轻轻一拜,作为回礼:“青鸾有礼了。”
      ……
      那时候的青鸾笑是发自内心的,让他的心会随着她的笑而悸动,现在呢?她的笑里都是她的悲伤和痛苦,却还要逢迎那些人!他感觉自己的心几乎要破胸而出,够了!够了!不能再让青鸾留在那里了!
      里头的欢呼声已经叫出了采玉的名字。
      “你不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吗?那就带着皇上给的银子,晚上来大把大把的砸吧!”
      耳边响起了遗香的话。他握紧了双拳,不再犹豫,再一次踏进了玉琼楼。
      里面的人因为采玉的一曲悠扬的琴声而喝彩,青鸾的笑在看到进来的秋暮云时僵住。
      他又来了。
      自从第一次在这里出现过后,他就没有再出现过,那时侯她见到他对他只有恨意,可是她清清楚楚记得他看她时眼里的痛苦,他的脸色苍白,双眉紧锁,那时的眼神叫她迷惘,那模样叫她的心揪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是那副神情?他诬陷爹,然后不知所踪,她从很多客人口中得知皇上对他很是器重,她以为他去享受荣华富贵,那么,看到她不该是幸灾乐祸吗?为什么要摆出那种表情!
      今天,他又出现,又是为了什么?她看到他走了过来,在她的面前站定,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里闪着坚定的光。
      她不去看他的眼神,“这位公子,不要挡了本姑娘的路。”
      秋暮云暗自咬紧了牙,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重重放到了桌上,“一个晚上,够了吗?”
      青鸾淡淡一笑,“这位公子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吗?凡是要有先来后到,钱,可是其次的……”
      她的话没有说完,秋暮云又拿出了两张银票,扔到了桌上,眼睛没有离开青鸾的脸。青鸾微讶,扫了一眼银票上的数目,已经是很大一笔数目了,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附近的林嬷嬷注意到了,世故的她单凭一眼就知道秋暮云不是普通人,这个丫头,是什么态度?可是那个秋暮云的神色,就像是认识采玉似的。她眯起眼,想看下去。
      可是已经有人不耐烦了,“喂,我说,采玉姑娘的话你是没有听到吗?不要挡了路——银子嘛,谁没有啊……”
      一只手轻佻地拍到了秋暮云的肩上。青鸾一看,暗叫不好,那个人是她今天晚上的目标,是古元富好友京城富商的儿子纪侃,她需要从他口中套取一些信息,不能叫秋暮云破坏了机会,要阻止冲突。
      但是秋暮云比青鸾快出手,他甩掉了肩上的手,转过身对上了纪侃的眼,“松手!”
      纪侃吃了一惊,竟敢对他无礼,混帐!他欲发作,被身旁的一个锦衣男子制止,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纪侃的眼睛陡地瞪大,立即换上了笑脸,“原来是皇上身边的亲信大臣秋暮云秋大人啊,失敬失敬,小的不敢和您争抢采玉姑娘呢——大人请……”说完带着刚刚的锦衣男子离开了。
      青鸾看着纪侃离去,气愤不已,就这么被他赶出去了,真是——他的权力有这么大吗?居然管到青楼来了?
      林嬷嬷轻哼一声,猜出了几分,她的眼力可是好得很,那个叫秋暮云的曾经来过一次,虽没有今天的张扬,但是单看他看着采玉的神情,和那次采玉瞬间惨白的脸,就已经知道不简单了。原来他是皇上的人?林嬷嬷走了过去。
      “这位原来是秋大人啊,真是贵客了。刚刚真是不好意思了,原本今天采玉姑娘是要陪刚刚离开的那位纪大爷的,现在他走了,纪大爷又出得了价钱,今天就让采玉姑娘陪您了——”
      青鸾听了,大吃一惊,“林嬷嬷!”
      林嬷嬷回过脸,道,“丫头,平日里我都由着你,今天就听我的,不要怠慢客人了。”语气平平的,却有着不容置疑。
      是的,在这里,青鸾一直都给她赚的是最多的,她也一直给青鸾面子,不干预她要接什么样的客人,今天,来的秋暮云不是简单的官爷,他的来头京城都有些传闻,是皇帝身边信任的谋臣,她可不想得罪。
      青鸾不再言语,瞪着秋暮云道,“大爷就请跟我来!”扭头就走了。
      进了一间房,青鸾就坐在了桌旁,心跳忽然的就快了起来。老天,我怎么竟然会有期待的心情?她的手有些发抖,想叫自己平静下来,于是倒了桌上的酒仰头就喝了下去。
      秋暮云进门看到就是青鸾一连地喝酒,他一个箭步过去就夺下了她手中的杯子,“不要喝了,你不会喝酒——”
      青鸾已经三杯酒下肚了,听了他的话,笑了出来,“呵呵——秋……秋暮云,你还认为我不会喝酒吗?我连喝三瓶都不会醉!”说完,看到他的脸上现出的忧伤,连忙别过了脸。
      “青鸾……”
      “不要叫我!”她大叫起来,“不要叫我!不要——不要叫我那个名字!”她激动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一样的声调,一样温柔的语气,让她的手再一次的颤抖起来,甚至于,胸膛里的心也颤抖起来,不可以……不可以……不要那么叫我……
      秋暮云看到她的样子,心痛不已,他要怎么办?心里一阵绞痛,涌出一股热潮,他拼命地压制了下去。
      走到了青鸾身后,轻轻握住她捂上耳朵的手,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拒绝,他使了力道,让她不能挣脱。然后,他就看到了她满是泪水的脸抬了起来,眼里有了令他陌生的恨意。与记忆中梨花带雨眼里盛满温柔的脸完全不一样。
      “放手!”她仍旧使劲想挣脱,“不要碰我!”
      “不要报仇,跟我走。”他说道。
      青鸾愣住了,手上忘记了要挣脱,呆呆的说,“你说什么?”
      “不要报仇,跟我走。”他再次说道。
      青鸾顿时火冒三丈,拼命地甩开了他的手,细白的手腕上红红的指印分外明显,刺痛了他的眼。
      “我弄疼你了。对不起。”
      “住口!一句对不起就算了吗?!我爹的命,我娘的命,你要还给我吗?!爹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诬陷他!”青鸾的酒劲上来了,心里的怨恨都对着他发泄出来了,“爹死了!还被说是畏罪自杀……你知道爹那么清高自傲,他在九泉之下怎么受得了……我——我要怎么办!我要让害死他的人给他陪葬!!”
      秋暮云的心痛加剧,她提到了老师让他惭愧痛悔不已,想到向皇上请求平反的事情无果,觉得无力挫败。对于青鸾说是他诬陷叶东翰谋反的事情他觉得更加无力。青鸾竟然不相信他……
      “不是,真的不是我。”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竟然不相信我。”
      青鸾冷笑,“你以为我这么久以来的妓女是白做的吗?我从那些人身上打听出来的事情可比跑江湖说书的肚里的东西还多。要不是刘文通被我套出了话,我还一直相信着你呢!相信你会给爹报仇,会来找我。可是呢……可是呢!”
      “……”他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脸上露出了痛楚的神情,额上沁出了细细的汗,手用劲抵着胸口,难受的感觉,让他没有力气开口,怕一开口——
      “怎么了?没有话可以说了?哼,我会报仇的,古元富之后就是你了——”青鸾不再看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秋暮云见她出去了,想叫住她,但右手捂住了口。不行……想忍住出玉琼楼,支持不住了,才走到门口,咳了一声,血从指风缝中流了出来——
      想说的,还是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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