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 海未央》奚泉

8、第三章 擦身而过（三）

　　又是一年年华逝去，晃眼间，大学毕业近四年了，这意味着又一个轮回的结束。多少熟悉的身影就此消失。或许从来没有正式的交集，但避免不了一次次扑面的经历。不管认不认识，终归曾有四年共同生活于一个校园的缘分。
　　剑华大学啊！从小随着剑华长大，习惯性地关注剑华的每一个不经意的变化，每当一栋新楼建起，一片草坪新修，一块新地开垦，一个硕博点增加，就会觉得如同树干增长一圈的年轮，谷物丰收一季的收获，自己长大一岁的喜悦，心性成熟一截的欣慰。眼见剑华大学是一年比一年建设得赏心悦目了，培养出的学生一批一批，在社会上有所建树者从来不少，全国知名度也越来越高，尤其是金融和法学，更是有口皆碑。开心，自不必说。
　　只是这四年，真的很劳累，身体都有些吃不消。老白有时调侃他黑眼圈可赛国宝，他心叹天赋不足，除了将勤补拙，还能如何？守业尚如此难，真不知道当初老白创业时该是何等的艰辛，他所知所见的只有老白常常带回家的爽朗笑容，对他勤奋学习的一再夸赞，甚至鼓励他该多玩儿一些。那时还小的他，无数次从同学的艳羡里得意有个出色的父亲，想自己原本什么也不是，天意垂怜，竟有福气做这样一个人物的养子，便下定决心有生之年必要做到老白一般出众人前，才不枉养育之恩。于是分外严格要求自己，刻意追求每一处细微末节的完美。后来越大越觉得不对了，老白不是自己这个样子的呀。那天生的豁达，拼尽心思，揣摩不得一二，唯有随着自己的习性，寄望殊途而同归。
　　不论是对老白的由心敬重，还是对剑华大学的一种近乎身体发肤的特殊情结。
　　每每一有得闲，他总喜欢漫步在校园里，看那大树依旧苍柏，绿草依然青翠，西校区的那片园中湖一如既往的清澈见底，头顶上鸟儿的鸣叫声总是悦耳，周围穿梭来去的老师学生们，熟悉或陌生，偶尔有点头致意的微笑。
　　这天，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新校区。三年前凌乱无序的荒草地，现在是一个规模宏大的露天大礼堂。看来王彪确实是动了十分心思，扎扎实实地打好了第一仗，还他一份人情，还为自己打了免费广告。
　　沿着礼堂外延一路走去，时有看到年轻的男女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散坐在蘑菇型的小凳子上，或相依相偎，或窃窃私语，见到他来也不怎么惊慌躲避，有些会礼貌地遥相笑笑，然后继续故我。有些纯当没看见，只管醉心自个的浪漫，还有一些结伴聊天的女生们，有部分会看着他眼睛发亮，神情紧张。
　　他绕过礼堂，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急促地传来。
　　被打扰了？
　　三年前相同的心境，三年前类似的情景再现脑海。
　　“明助理。”
　　他回过头，是三个女生，都脸色潮红，喘着粗气，眼睛亮晶晶的，闪烁而炙热。
　　“可以和明助理认识一下吗？”一个鼓足勇气说。
　　另一个接着说：“我叫文青青，她叫叶莺，还有她叫程小敏。”
　　第三个说：“我们都是法学系的，好高兴在明助理的系里读书。”
　　他微笑得有些冷漠，“你们的名字我都记下了。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你们慢玩。”
　　转身离去后，遥遥听到三个女生仍在讨论他，“不是吧，这么拽啊。”
　　“早奉劝你死心了偏不听，这下得教训了吧。他可是出了名的和尚王老五。不要说你这样的小公司董事千金，听说去年一银行行长千金邀他出海，还不是被他一张冷脸呕个半死。我看他不是眼高于顶，就是gay。”
　　“不是gay拉。是gay能和人家校花跳舞跳那么开心？那校花可蝉联了三届呢，没点本事能办到？别看这家伙平时冷若冰霜，其实见不得美女，可惜人家美女不拽他呗。我说叶莺，你去整个容吧，可能还有点希望。”
　　“谁说是校花不拽他？明明是他不拽校花好不好？人家第一次和校花跳舞是校花主动邀请的。”
　　“得得得，你就继续痴心去吧，下次可别拉我俩陪你。”
　　…………
　　他微感无奈。
　　嘀嘀嘀，手机响了，接起：“喂，老白。”
　　“我在深海鱼塘这边钓鱼，车子突然坏了，你过来接我。”
　　“好。”挂下电话，心里犯疑，这事没道理找他，学校里老白最坐不惯的就是他这辆雪弗莱。
　　还是取了车，往深海鱼塘开去。
　　深海鱼塘和西苑是一个方向，路上遇到红灯，停住。
　　无意识地朝窗外望去，旁边一辆车从后缓缓驰来，和雪弗莱平行。
　　银色劳斯莱斯。车窗滑下，点烟，面无表情地抽烟，烟雾缭绕，熄灭烟头，车窗升起，绿灯亮。
　　两车往不同的方向转弯。
　　劳斯莱斯开去西苑，雪弗莱开去深海鱼塘。
　　又一个十字路口，红灯，停车。
　　他不抽烟，静静地看前面车水马龙、人流穿息，静静地等绿灯亮起。
　　绿灯亮，他正要启动车子，突然看到从右首的街道转过来一个跌跌撞撞的女孩。
　　乐雪凌？
　　头发凌乱，面色潮红，眼神呆罔，她怎么了？
　　打开车窗，探头出去，叫她：“乐雪凌同学？”
　　她听若未闻，蹒跚前去。
　　后面的车鸣笛示意他快开车。他将车开到可停的位置，迅速跑下来，追到她身后，叫她，仍不理。从后拉住她，她的身子没有重心般向后仰来。
　　他接住她，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
　　“你……看起来很眼熟啊！”她仰面看着他，放纵地笑，慵懒地抬起手，指甲点在他的脸上，划过，“不，你不是他！我才遇不到他呢。”
　　她在哪里喝了这么多酒？又怎么会是一个人？
　　他耐心地把她拖到车后座。她开始烦躁地动了几下，口里含混不清的嘟囔了几句，后来渐渐安静下来，乖乖地蜷缩在坐垫上不动。
　　先去接老白，还是送她回家？
　　“乐学妹，你住哪个寝室？”他问。
　　后面没有应声，回头一看，居然已经睡着了。
　　他摇了摇头，看来今天注定要爆个好料让老白热闹红火一下了。
　　行车途中，时不时听到乐雪凌说梦话。
　　“你不要再来找我，我永远跟你没关系……走，走啊……”
　　“我知道你不喜欢……不，你不喜欢的东西我统统都要喜欢……我都要喜欢……”
　　“明天……明天……明天……”她忽然不停地叫他的名字。
　　他回头，“你醒了？”
　　后面还在叫：“明天……”
　　心里微微一动，原来还是梦话。
　　“明天，为什么你要叫明天……你是要完美吗，那存在于不可知的明天……存在于想像的一切……为什么，你明明对生活态度积极，却对爱情……消极……”
　　她一路呓语不停，翻来覆去地说着奇怪的话。
　　抵达深海鱼塘。一眼看到老白的车，一辆奔驰。旁边还有辆豪华房车。
　　相形之下，他的雪弗莱真要汗颜了。
　　老白的身边还有两人，一个五十来岁的是某大型证券行的老板，他认得，另一个是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子，不认得。
　　果不其然，老白又在“害”他。
　　他下车，微笑着迎了过去。
　　“朱总，您好。”他礼貌地和证券行的朱总握手。
　　老白咳了咳，指着朱总旁边的女子说，“小明啊，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朱总的宝贝千金，朱含茵小姐。”
　　“幸会。”他侧过头，脸含笑容，望向朱含茵。
　　年轻女子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关注他。最初见开来的是辆雪弗莱，脸色颇有些冷峭，见到人之后却是越来越缓，嘴角一牵，眉眼间透出喜意，手从坤包旁移到前面：“幸会。”
　　他却在这时恰到好处地转过头，直视老白：“爸爸，您的车？”
　　“修好了修好了，刚遇到个钓友，正好是修车行的。”老白打着哈哈。
　　“是吗，还真是巧合啊！”他懒得拆穿老白，谁出来钓鱼把修车的工具带着。
　　“是啊，更巧合的是我还在这里遇到了朱总和朱小姐。难得这么巧合，加上我们今天收获不错，刚才我和朱总他们商量过了，决定今晚在这里野餐，吃烤鱼。”老白居然得寸进尺。
　　“看明先生好像不大愿意的样子，看来是烧烤不合您的雅味呀。”朱含茵语中带刺地说。
　　他笑了笑，说：“我倒是很愿意陪朱总和朱小姐一起共进晚餐。不巧的是……我刚和朋友吃过了。”
　　老白瞪他：“你什么时候吃过这么早的晚饭？”
　　他没理老白，继续说：“更不巧的是一位朋友吃到了过敏的食物，我刚带她去医院的时候接到爸爸的电话，想着顺路，就过来了。既然车子已经修好，爸爸，请允许我提前离开。祝您和朱总、朱小姐晚上吃得开心。”
　　“那让小唐用我的车送他去。”老白说。
　　“爸爸，不好意思。”他很坚决地摇头，“这个女孩子，您也认识，我想您也能体谅我为什么必须亲自送她去。”
　　“我认识的女孩子？”老白跑到雪弗莱旁一看，半天不动，忽然回头大声对朱总说：“原来她呀。哎哟，这难怪了。我老糊涂了。”
　　这个老白呀！明天走了过去，心里却在好笑，他铁定是在这里被朱总缠上了，碍于交情，无可奈何做了这个月老。
　　“朱总、朱小姐，不好意思，我得先告辞了。再见。”说完钻进车里。老白在车外探了半个脑袋进来，说：“这好像是那个三届校花呀。挺不错的女孩。告诉我，什么时候发展的地下情，我这个老子居然一点风也没听到。”
　　“回家再说。我先送她上医院。”
　　“什么医院？这丫头喝得一身酒气，你还真当我老糊涂。回去以后好好审你。你先去吧。”老白缩回头，走回朱总父女二人面前，大大咧咧地说：“别管他，我们三个人来烤鱼吃。是他没口福。”
　　载着乐雪凌走了一段，明天感到犯难了，她乘着酒劲，越睡越香，怎么叫都不醒，刚才打电话给法学系寝室楼，说她没有登记入住，他该拿她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