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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三章 擦身而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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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有些漫无目的地行驶在夜色中,来往的车辆在穿梭眼前交错,后座上女孩的呓语竟然没有止歇。
她到底是怎么了?醉后呓语自然吐词不清,许多话断断续续文理难通,但无外乎是一种发泄的语气,又或者是一种褪去了伪装和骄傲的真实。
她平时一定也将自己压抑得很深,才有这般无意识地爆发。
这才是一个真实的她啊。平时的瑰丽,像泡沫一样碎去,一切被返璞归真。
人,何必把自己压抑得艰苦?人前的那些幻象,真的很重要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是错仍要继续去错。
这话,对她,对自己,同样适用。她和他一样,都是心重的人啊。
想起和她这三四年来,每次都在刻意营造的环境下邂逅,却最终无法有结果。他并非对她毫无心机,可惜种种因由,没有迈出第一步。她亦曾勇敢地吻过他,却压制住了没有再进一步,让骄傲和矜持伴随她的身影在人群中翩然远去。
但是幸亏,他苦笑起来,幸亏没有更深入一步。他有什么理由和任何人更进一步。人有精神情感需要,再正常不过,他有,但他不该有。
车子突然停住,前面是一家酒店,酒店的大堂经理和他是大学同学。
打通那同学的电话。一会,一个模样很精神的年轻女人笑容可掬地走了出来。
“苏玲,好久不见。”他打了个招呼。
两人寒暄了下。苏玲瞅见车里的美女,故作惊讶地说:“我没眼花吧。你终于舍得放弃你的美好单身生活了。”
明天也不解释,直接说:“我想开个房间。”苏玲马上接口:“豪华大床房吗?有。”明天摇头说不要大床房,苏玲恍然大悟地说:“哎哟,你瞧我,你什么身份呀。我得给你开个总统套间。”明天笑了起来,说:“我想要个层高一点,安静一点,宽敞一点的单间,最好是向阳的。”
“单间?”苏玲很是疑惑。明天点头说:“是的,单间。我打算安排我朋友住在这里,我记得她的身份证号码,就直接用她的名字入住。”
苏玲问:“你的意思是,你今晚不住在这里。”明天回答说:“我还想请你帮忙保守这个秘密。我不想让她知道是我送她来的。”
苏玲耸了耸肩膀,说:“帮客人保守秘密,是我们的职业道德。何况你还是我同学呢,我信得过你不会干非法勾当。好,我答应你。房费六折,虽然我知道你不需要,但这是我的心意,你得领情。”
苏玲帮明天一起把乐雪凌扶到了二十层最里间的一个向阳房,然后突然把明天关在房外,说既然是同学,这忙就帮到底。二十分钟后,苏玲一头是汗地走出来,说:“我帮她简单清洗了下。你现在是走,还是留?”
明天感激地看着她:“谢谢你。我看看她,就走。”
苏玲瞥了眼他,叹了口气说:“唉,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你。那女孩子实在是个天生尤物,你是个男人怎么舍得走?难道就像那谁猜测的,你真有其他爱好?那我们这些人输得也都不枉了。艾,真是无聊,我现在婚都结了,还说这些废话干嘛。好了,我先走了。不妨碍你们。”
明天看着女同学的背影远去。这同学本是外系的,性格开朗直爽,主动找他玩,一直兄弟相称,到临毕业的时候突然表白说喜欢他,看他一脸尴尬,又打趣说开个玩笑,以后还是兄弟云云。毕业以来,两人一直还保持着不紧不松的联络。这次他到了这里,马上想起还有这个同学可以帮忙。
走进房里,乐雪凌乖乖地蜷在床上,头发和脸膊都被清洗过了,衣服没有换,给牵整齐了。她大抵是潜意识觉得舒服了,睡得格外香甜。呓语也停了下来。
他凝视着她,雪白的床单上娇憨懒睡的女孩子,毫无掩饰,最真实的一面,仍是这样美得叫人惊叹。
手伸出去,想摸上她额头,在空中又停住。
叹了口气,转过身向房外走去,到门口时听到她又疯狂地呓语起来,“为什么,你憎恨的东西,都这么让人喜欢?”
“我……好希望……留在他身边……”
“可结束了……要结束了……”她的声音渐渐转弱,又平静了下来。
他站在门口,不知道她是真呓语,还是已经醒了,没有回头,背对着她说:“对不起。”
结束了,何止一个人伤感。
“一定弹不到你,是个不完美的恶作剧。但你也许缺乏运动。^_^
我想要一个完美的冠军。一个月后的冰岛舞蹈节,谁可与共?
---------乐雪凌即日
接到乐雪凌寄来的圣诞卡片,颇感意外。突然弹出的小东西更意外,而他的反应速度和防范意识向来极好,躲开了。
这女孩子,别出心裁处总不令人失望。
她聪慧而骄傲,狡黠却沉稳,压抑又明朗,神秘亦清透,他很难不去欣赏她。而她对他,也表达了同样的欣赏,那偷袭式的吻,那夜醉后的话。
可惜,这完美的冠军,他给不了她。
那晚,她说不愿结束。
他同样不愿。
他和她,原本如此相似相投,男人和女人之间,除了选择爱情,就不能选择其他?
拿起笔,脑海中有些乱,草了几个字,又揪成一团,扔掉。
当面说。
当面等她答复。
圣诞节前下了很长时间的雨,到平安夜这一天,居然放晴了。
雨水和微风洗净了空气中的污浊,湿冷遮不住节日夜晚的喧哗,欢乐是舞动的年轻人的代言词。
“你似乎有话要对我讲?”乐雪凌在掉头之前突然说。
两人侧走几步,又是一个掉头,换了一个方向,眼神在掉头之际交逢于刹那之间。
“是的。”明天目视前方,脸上蕴出笑意。
“我记得你说过,你跳探戈的时候只会板着脸。难道,是好事?”乐雪凌笑得很开心。
“我希望是。”
两人在一个大幅度的动作之后,眼睛有了一段较长时间的凝望。
“你答应了?”乐雪凌瞳孔中闪耀着火焰一样的光芒。
“我答应了。”明天微笑着,很肯定地说。这时,音乐乍变,随着音节的诡异波折,她的腰身突然极速后仰,猝不及防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明天的臂弯上。后者反应极快,臂上瞬间加力,手揽过腰,身体前倾,两人脸颊几近相贴,眼睛直可望穿对方的瞳孔。
“你配合得太妙了。啊,这真是完美,我们一定可以完美地拿到属于我们的奖杯。”她毫不掩饰她的狂喜。
“我想,你误会了。”他柔和的目光扫过她笑得动容的脸庞,“也许是我足够迟钝,我考虑了三年,到现在才发现你当初的建议非常合理。”
她的笑容微有些凝固,很快再次绽开美丽的梨涡,“你的确迟钝,三年前那份邀约早失去时效了。不过,你可以现在向我发出相同的邀约,我的反应不迟钝。”
“与其浪费时间应付骚扰,不如我们直接告诉别人,优秀的男人和女人彼此选择。简单而有效。至于是不是真的选择,你知我知,上帝知。”他将她三年前的话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
是记忆力出众?还是太在乎故不能忘记?
她情愿相信前者,过耳不忘并非神话,而相信后者必然是一种伤害。
“在回应你的邀约之前,我得问你两个问题。”
“恩。”
“第一个问题:我给你的那封信,看没?”
“看了。”
“你的答复是?”
“很抱歉,我不能陪你去参加。衷心祝愿你能摘冠而回。”
“好,我不勉强你。”
“那么我现在正式向你发出我的邀约。从冰岛回来之后,请到剑华法律事务中心实习,我需要一名助理,我觉得你非常合适。过几天胡教授会给你开实习函。我绝不勉强,我尊重你选择任何实习场所的权利。”他很诚恳地望着她,接着说:“换一个角度说,我很希望能拥有像你这样一个工作伙伴,或者是朋友。”
舞曲终了,他和她面对面静静站着。
当舒缓的节奏从低沉处渐渐转为明朗,她花了不长的时间考虑,然后给了他相当肯定的答复:“OK,我接受。我和你的想法不约而同,我相信我们未来的相处会很快乐。你等我回来。没有你,我一样会拿到冠军。”
“听过这首歌吗?”明天问。两人很快摆好了姿势,随着音乐简单地舞动。
乐雪凌干脆地摇头,“我很少听中文歌,也许档案中不会有记载,其实我一直住在国外。四年前才回国。”她又补充一句,“这女歌手的感觉和酸草莓乐队的主唱有点像。不过英格兰的歌手,我只喜欢恩雅。”
“这是一首粤语歌,歌名暧昧。”他淡淡地说。
“暧昧。”她轻笑,眉梢眼角在昏暗闪烁的灯光下也似有了几分暧昧的神韵,“这两个字让我联想起不久前的一次意外经历。那晚我好像喝醉了,好像还见到你了。哦,你的眼睛告诉我,那不是你。那就姑且叫他暧昧的的家伙吧。暧昧的家伙居然把喝醉的我带去了一个旅馆,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可我醒来的时候发现,阳光透过玻璃门照在我的身上,我感到好开心,因为我早上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明亮的太阳,忽然我丝毫不担心曾发生过什么,太阳会把一切黑暗驱散,阳光下的孩子就算碰到盗贼也不会害怕。”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对面微笑不语的男人,听音乐里迷惘的声音在唱:“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间,望不穿这暧昧的眼……”回想起那天早上,在阳光刺眼后,曾闪过的一些浮光掠影的片段:灰头土脸的遇到,不能确认的面孔,黑暗中传来叹息,仿佛听到一句模糊的:对不起。记得当时就跑去找旅馆的服务员问,没想登记是用的她的身份证。服务员告诉她,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给她订了房间,扶她进去后就离开了。她问服务员那人开的什么车,服务员摇头说没注意。
正想着,耳边传来明天的声音,如同他的笑容一样温暖,“起床第一眼看到阳光的感动,我也曾有过。有人说,这是对生活态度积极的表现。彼此共勉。”
“可能吧。有时我曾幻想,某一天和暧昧的家伙在街上擦肩而过,素不相识,阳光却能同时落在我们肩上。这是否也可以算作对缘分的一种积极认识?”
“人与人的相遇,就是一场缘分的开始,到相知,是对缘分的洗礼,到深知,是上帝赐予缘分的福祉。”
“如果是相爱呢?”她插嘴问,逼视着他。真的不是他吗?为什么会那样强烈地感觉是他。如果是他,那天晚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她说过什么,为什么会听到那一句“对不起”。有如将一切推卸干净的“对不起”。以致如今,他已经可以完全坦然地面对她,将一切归入上帝的福祉,暗示成朋友的“深知”。但多可笑啊,竟然还会觉得开心,被引为“深知”的开心。这算不算是对自己这四年来所做所坚持的一切的讽刺。
“那也许是,缘分出现了意外。”他很快回答。
“你一说我倒想起一个意外,我忘了问第二个问题,先给欠着,随时让你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