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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睁大双眼,迎接猎猎风响,我正对那把斧头,主动伸出自己的双手——

      喀!
      非常清晰的一声脆响。
      我知道自己的骨头断了。
      还不行。就算全断成碎片,手还是得顶着!
      生物只在一种情况下容易超常发挥。
      生死关头。
      几天前,双手还要颤颤悠悠提起一把小斧头;而今,双臂竟一鼓作气支撑住大斧头和一头笨牛的压迫。
      粗糙木柄与我的肩膀始终保持一臂距离,冰冷的锐气就悬在我头顶。
      ——感谢这双手臂生得足够长!
      牛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固执,它既然硬起性子要劈我,那么绝不肯退让或变通。
      流出唾液的黝黑牛嘴发出不甘的低吼,而我甚至不敢把气力浪费在振动声带上,只咬紧牙关抵抗它不断加重的力道。
      从未想过,自己居然还有必须跟牛比力气的一天!
      脚底的雪在下塌,手臂的骨头在扭曲。
      ——感谢这鬼天气冻得我丧失痛感!
      又听它“嗷”的一声大吼,我手臂上的力道猛然一提,连带的,整个人似蜕皮般脱离可恶的雪窟窿!
      这大笨牛想必是打算举起斧头,再给予凶狠一击,不料反把我从雪地里扯了出来。
      它也愣了,鼓起眼珠,看着像破布一样挂在斧柄下的我:“哞?”
      你“哞”也没用,我不会放手,且想放都放不开。我的手指跟你一样固执,它们已粘在把柄上,冻结成抓握的动作。要不,你自己松开斧头好了。
      ——感谢这大块头的笨蛋牛脾气!
      它才舍不得放下武器,干脆疯狂的甩动起斧头。
      破布的世界也随之疯狂,颠倒,旋转,上下左右全挤到了一块。失序的混沌中,血液时而冲向我的头顶,时而撞击我的肺腑。不知忍耐多久,隐隐的,竟觉得四处乱窜的血让身体生出暖意来。
      不敢测试自己的手指是否恢复灵活,这是一场性命攸关的狩猎,很多机会往往只有一次,稍纵即逝,容不得我掉以轻心。
      天也快黑了……
      我怎么可以死呢?
      我怎么可以空着肚子死呢?!
      就算死——
      也要拖一个垫肚子的!

      身体翻转,朝它的肩膀落去,晕头转向之际出现偏差,我差点把脸送到牛角上!
      为了避开牛角,只得给它脑门拍上一巴掌,身体借力又一侧。左手算是作废,好歹胳膊还能凑合着用,箍上牛脖子——说是箍,其实它脖子粗得我一条手臂都圈不住——如此,有惊无险,我成功停留在远离雪地的高度。
      那一拍一箍让笨牛气急败坏,单爪提斧,空出的前爪就要来扯它喉咙上的胳膊。
      我深吸气,用尚有知觉的右手拔出腰间的“三不像”。不管它原本该怎么用,总之,现在只能照我的规矩办!
      狠狠将尖锐的金属头扎向牛的耳朵,同时左边胳膊无力的松开禁锢,躲过迟钝的爪子。担心再掉到雪地上自寻死路,我不敢松手,学壁虎趴在牛背上,整个身体下坠的重量又把手中木杆插进去几分。
      “嗷!”牛吃痛,大叫一声。
      我也倒抽一口冷气——奶奶的,竟敢用尾巴抽我!
      你妈妈难道没教过你,惹谁都好,千万别把我惹毛了吗?
      张嘴,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对准背甲后裸露出的牛皮,我使劲咬下去。厚实,有韧性,正是我目前需要的。牙关铆足了功夫,拼命撕扯,不必担心咬几下就没了,却铁定能让对方疼痛钻心。
      牛头笨脑子再也转不动,身体的本能依旧存在。大块头背上受攻击,爪上的斧头反转半圈,便往我这砍来。
      就等这一刻!
      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右手中纤长的武器不堪重负,断成两截。
      我也不堪重负,向下坠落。
      漫天都是粉红色的雪雾。
      一片绮靡幻梦中,依稀可见,曾经被噬咬蹂躏过的皮肉代替我感受了巨斧的锐利与沉重。
      紧接着,身体第二次承受一把斧头和一头牛轰然倒塌的力量。我重新仰躺在雪窟窿里,心中充盈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结果,我还是要饿着肚子等死。
      因为身体四肢再也动弹不了。
      滚烫的液体刺激我的眼睛,有红,有白,有黑;浓烈的味道灌入我的口鼻,有甜,有咸,有苦。
      林间,仅剩一个活人的盛宴上,死亡的气息在肆无忌惮弥漫。
      似乎听到乌鸦的尖叫与扑棱,渐飞渐近,不断聚拢。
      到最后,只有它们能够等待生命的流逝殆尽,享受美味。
      弱肉强食。
      无论在哪儿,这道法则总是不变的。我其实,与自己的猎物没丝毫差别。
      盛宴落幕,天空的光一点点熄灭,睁开的眼里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耳畔,满是雪融化的声音。
      脆弱且决绝。
      冬天,终于结束了吗?
      我听不到神的回答。

      以前,听母鸡胖厨娘说,任何生命结束后,灵魂会前往死者的国度。住在那里的亡灵会日夜不停的重复自己临死前的活动,直到遗憾消散。
      我本不信。
      因为上辈子我可以算是死不瞑目,结果什么都没做,醒来长成活人一个。
      可是现在,我信了。
      身体依旧趴在坚实的宽肩厚背上,脸颊依旧被凛冽雪风刮削入骨,我又一次回到决战前夕。唯一不同的是,天已黑。
      无所谓,少了视觉并不影响我接下来的行动。
      如果真要问我死之前的遗憾是什么,毫无疑问,那就是空空如也的肚子。
      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是饿死的。
      嘴唇寻找到冒着热气的血肉,大口咬了下去。
      仅一口,食欲全消。
      分明就是我第一次吃人肉时的感觉,柔,嫩,塞牙缝。
      我曾经试图学会喜欢这种新食物,一直到死,都只能做到勉强可接受的程度。
      原来牛肉跟人肉滋味相同,为如此等级的食物而死,还真不值。
      唇舌吮吸源源不绝的血,手下的喉咙轻微颤动,却没有预料中的攻击反抗。我想,这种安排也是为了帮我消减遗憾吧?
      可惜神误会了,我其实挺享受狩猎中的你争我夺。
      那会让我有一种回归过去的怀念感。
      不过……算了。
      就这样吧,别打扰我,我可以死而无憾了。

      我只有一条命。
      命没了,按理是不应当有第二次重新来过的机会的。
      可是现在,我感受不到安眠的恒久寂静。
      好吵。
      不晓得自己又转变成什么鬼模样。
      这次的身体似乎出现更严重的退化,丧失基本沟通能力。
      一种语言,不管它音调多么柔软优雅,当你听不懂时,只会觉得那是嘈杂噪音。
      就比如现在我耳畔此起彼伏的对话,让我联想到两个人往彼此身上泼脏水。
      稀里哗啦,叽里呱啦。
      这两个家伙,简直是在考验我忍耐性的极限。
      忍无可忍,到极限了!
      转过头,我扯着沙哑的嗓子呐喊:“要吵出去吵!老围在我跟前啰嗦,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床头一坐一立两个浑身白毛的人,他们的声音、动作、乃至表情,顿时凝固住。
      “乖,安静点就行了。”
      闭上眼,卷起被子,缩到角落里继续睡。
      有一瞬间,仿佛又听到乌鸦拍打羽毛的声响。
      幸亏那只是错觉。
      神也罢,牛头也罢,都是些我精神紊乱下的产物。
      也许就连我自己,也不过是一种虚假的幻象。
      好好睡一觉,一切会正常过来的。
      正常到……
      “等等!”
      噔的一下,我准备一跃而起,结果身体不听使唤,只能改成用手肘支撑起上身。终于看清眼前的画面并非错觉,然后我诅咒自己的时乖运蹇——
      一次当人已经够糟糕的了。
      第二次又再生成人,我也可以忍。
      可是,但是,怎么会是,让我转生到这样一个糟糕至极的巢穴里?!
      长得跟人相似的少女朝我背后偷偷伸手,我防备性的直视她的眼睛,压低声音:“不要过来!”
      不管自己正处于怎样的下风,至少在气势上是不该流露丝毫弱态的。许多弱小种族之所以能平安繁衍下来,多半是靠假相威慑住强大敌人,才能够死里逃生。必要的时候,我也会展开自己的六瓣翅膀来恐吓敌人,当然,前提是我有翅膀的话。
      问题在于,现在就连翅膀这种好道具都长在别人身上。至于我——小心的靠床磨蹭,背部是平坦的——果然还是老样子,我本就不应对自己的身体抱太大期冀。
      那么,无论生理或心理上,我都处于任他们宰割的弱势。
      手脚完全没有知觉,多半是已经被他们当成食物,吃掉了一部分。
      “你们这样做是错误的。”面对有生以来所见最恐怖的一种生物,我必须尽量刺激他们早点结束我这次不太成功的转生。
      “错,什么?”始终站在边上冷眼旁观的大男孩,微微斜起眉毛,总算说出我能听懂的语言。根据其恶劣态度可以分辨,这果然是我的敌人。
      “吃食物时,应当先从喉咙开始,一击毙命。你们这样储存我,只会给我机会反抗你们。”我仰起脖子,示意他们看清食物的要害。
      冷眼男咬牙,似乎迫不及待要尝试新吃法。不过一旁少女忙扯扯他的衣袖,粉碎了我的期望。
      本来嘛,两个人分食一个人,产生内讧问题也是正常的。
      耐心等待他们用自己的语言争执完几句,大男孩获胜,他再次取得发言权:“你,埃尔,喉咙,食物,吃。”
      我彻底趴下了。
      大哥,有必要这么惜字如金吗?你知不知道你们之前浪费多少大好光阴?我已经等到手肘发麻,全身虚脱啦……
      “不要废话,来,抓紧时间动口吧。”闭起眼,主动送上脖子。
      冷眼男确实动起嘴巴,却是一手抓起我的脖子,嘴里挤出磕磕巴巴的言语:“你,吃,埃尔。”
      大哥,你是不是逆向思维?
      我承认,自己不适合当老师,之前的教学算是完全失败了。
      当然你若坚持要请我吃什么埃尔,我也不会拒绝的。通过无数磨练,本人自信已具备良好的适应新食物的能力。
      这一次,冷眼男再也不顾少女的阻止。
      当他用扯猫脖子的手法把我拖出床外时,我随即发现自己手脚健在……要不要趁乱反击?
      ……还是算了。
      身下一片万丈深渊,我不确定自己解决掉背上带我在高空盘旋的家伙后,会否死无全尸。
      只不过,觉得难受且紧张,需要拼命压抑反抗的冲动。架住身体的坚实双臂,不能带给我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自己趴在别人背上是一回事,别人趴在自己背上又是另一回事。
      原来,我没有忘。
      活在另一具身躯里,以为自己不再是自己。
      没想到有些记忆,无论多久,都存在于体内。
      明明,早已不属于现在的我。
      为什么,它还在呢?

      我的记性,向来是很差,很差的……

      天空很近,几乎触手可及。大片灰白的颜色连绵起伏,一直铺到大地尽头。几抹松绿的跃出打破了残冬的单调,告诉世人这是个雪水初融的日子。而我,正在远离尘世的风中翱翔。
      山林中隐藏峡谷,峡谷两侧有峭壁,峭壁上有洞窟,洞窟里有六根门柱,门柱正中有张石台,台上躺平一个人,人旁边围绕另一群人。
      一见我被冷眼男提进去,那群人不晓得受了什么刺激,哗啦啦全趴在地上。
      呃……你们是要恐吓我吗?
      那么,恭喜你们,我被吓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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