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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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我很担心。
在你玩我之前，我会不小心先把你玩完。
后来的事实告诉我，这种担心明显有点多余。
无需我的助力，这世上多得是会把奶油手玩完的家伙，不是他自己，也会有其他角色。
我给予奶油手的初步评价是——
低能。
评价来自全面观察，综合了包括体格力量气势视力反应速度等多个方面在内的弱点。嗯……或许我不应该用“弱点”一词，那简直是全方位的缺陷病变，一场惨不忍睹的灾难。
至于他在肢体运动方面的协调性……我如果说“灾难”，那是侮辱了这个词。
没错，他多半等同于某种连基本平衡点都感觉不到的无脊椎动物。
软绵绵，轻飘飘，极其容易被忽略，难怪要用那么厚重夸张的裙子增加自己存在的质感。
可惜空有一肚子鬼心思，心有余，却力不足。
我怀疑他根本拿不起比一根蜡烛更重的物品，还得动用六具骷髅才能把我抬上石板，又指挥腐臭尸首的七手八脚把我摊开平展。
不知道哪位松手时将自己的烂肉忘在我的脚踝上了，粘糊糊的尸水轻易揪出我的浮想联翩。
我觉得不可思议。
断臂居然会妥协于奶油手简简单单的口头威逼与利诱。
当初他表现得那样信誓旦旦，苦大仇深，害我真误会他原本是条蜈蚣，我不小心成为刮掉上千条手足的恶棍。他日日夜夜为自己掩饰不住的疤痕伤脑筋，恨不得杀我千万遍，修补自己受伤的美。
结果呢？
他放弃心灵疗伤的大好机会，不但对搬运我的骷髅们视若无睹，更送上体贴叮嘱：“别玩死了，过几天还有用的。”
我相信，在缺乏身体平衡感的生物面前，哪怕是一个四肢残缺的“滚桶”都可占据明显的速度优势。更何况，断臂比“滚桶”多了三肢和一份挑战强者的胆子——说难听点，那叫自不量力；说好听点，那叫勇气可嘉。
不管怎么说，断臂都没有理由乖乖放低自己的脖子，任由低能儿骑上去。
……好吧，是我的错，我不应妄想看透一只蜗牛的心思。
所有人看到的都是蜗牛的壳。安静，固执，坚强。
至于壳里面真正的蜗牛呢？
我不清楚一只软体动物到底可以背负起多少秘密。
它时常固步自封，不敢向前。总小心翼翼探出半根触角，一有点风吹草动又立刻缩回自己的壳子里，宁可在黑暗中窒息。
那样的生活，不累吗？不沉重吗？不无助拘束吗？
我看它，是非常可悲且可怜的。
由于片刻的脱离现实，等我回神时，奶油手已然陶醉在独自一人的游戏中了。
躺在石板上，身体骨肉仿佛将扩散成平坦匀称的一片。我的后背浸入滑腻的牛油，肚子上洒满雪白的粉末，周身围绕一圈曼陀罗花瓣。
把我摆弄成这样的家伙，正用白嫩嫩的手抚额，在一旁浑然忘我的喃喃自问：“还少了什么？”
“火。”我不耐烦的打断可怜虫的喋喋不休。
“啊哈！对，就是火！”奶油手恍然大悟，打个响指，端来六盏蜡烛，颇有讲究的压放在曼陀罗上。
最后，烛光笼罩住我的脸颊，也把他脸上残存的期待烧成警戒：“你怎么会知道？”
“以前见过。”大冬天里不敢出门，那时我也曾躲进温暖的厨房，见识胖母鸡玩类似的游戏，“只不过，你的火放错地方了，应该放在石板下面。等一会，记得把我翻个面。”
“翻什么面？”
“鸡蛋热单面，肉排热双面，这是游戏规则。”我还见胖母鸡使过更多花样，比如用刀剁出肉泥，用杆子压出肉饼之类的。奶油手省略了不少步骤，一点也不新鲜，我觉得索然无趣，且莫名失望。
要反抗他，其实比收割蚜虫更容易。我不认为断臂会心甘情愿被一个弱者摆布，那么，眼前貌似低能的家伙必定是深藏不露的。
他们实在太擅长伪装，我也确实被耍过太多次。
而今，我不得不谨慎以对。
“他说得不错，你脑子里装满奇怪的东西。”
说话的人已经把自己标志性的奶油手重新收回袖筒中，留给我一片暧昧的昏暗。唯独一双眼睛藏在兜帽的阴影下，泛出格格不入的绿光，像幽灵。
我熟悉这样的目光。
过去，我的同类们曾经用同样的目光盯上我。
它们想猎捕我，这只幽灵亦然。
不过是一只穿着死神裙子的低能幽灵而已……
“在我看来，阁下从头到脚也很奇怪呢。”
“呵呵，不要随便诱惑我。”
我具备这种技能吗？
“你的脸上镇定，眼神却骗不了人，让我……很想打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的构造，但那会破坏材料的完整。不如——”他贴近我，近得下半张脸上的邪恶表情展露无遗，“等我提取出你珍贵的灵魂，再来研究你罕见的肉身吧？”
听起来……挺高难度的。我回以同样邪恶的杀手锏，礼尚往来：“我不认为你能做得到。”
“是么？”他又贴近几分，近得令我眼角隐约感受到阴寒气体有规律的吹拂，“我们不妨现在就来试试看？”
“好。”
得到我的认同，他反倒怔住了。黑葡萄色的衣领仿佛故意朝下撤退，褪出一截奶白。毫无疑问，奶油手的脖子也是配套的白色。我看不见上面的瑕疵，那真似奶油，细腻且均匀。
虽然不大偏好甜食，但偶尔尝试一下奶油的滋味，又何妨？
的确，是应该让我来试试的时候了。
现在的距离，现在的角度，现在的间隙——
刚刚好！
机会一闪而过。
闪过前，我们俩同时做出行动；闪过后，我们不约而同受到惊吓。
我惊，为了自己不听使唤的身体。它像一条岸上濒死的蠢鱼，跳动到一定高度，又笨重的弹回到地面，无力弥补刚才的失误。
他吓，诚如他自己所说：“我的脖子差点就被你咬掉！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笨蛋居然对食尸者之手免疫！这怎么可能？！又不是不死系，你凭什么动弹得了？这是在破坏魔法的规则，怎么可以！”
为什么到这家伙嘴里，倒霉的最终受害者反倒成了罪不可恕？还有，谁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笨蛋”？我不介意再接再厉，把某些人刺激成那副理想状态。
“嘿嘿嘿……”一阵弓身颤抖后，他趴在我肩头，忽而双目大放异彩，“埃尔伊维安的那只手，被砍得很值！”
呃……如果换成蜈蚣的手，砍起来更容易增加我的满足感。
“我被你咬掉的那一口，也很值！”
别乱冤枉人，我是咬你未遂，差点得逞。
“假如当初放任克里斯那个蹩脚小丑把所有高级标本都偷走，喂给你吃，说不定现在已经养出更有意思的宝贝吧？”
假如当初我一心一意刺激阁下，说不定现在吓出的便不是疯子，而是尸体了吧？
“只付出一点点代价，就得到前所未闻的材料，”奶油手捏我，他不如外表看上去那般柔软，骨头硌骨头，用力得仿佛要硌到骨头粉碎为止，“你是死神的恩赐，更是我的好运！”
那么，迪斯给你的好运，已经到尽头了呢。
啪的一声，发生了三件事。
接近奶油手脸侧的蜡烛爆出火花，他向后堪堪躲过破相的危机，胸口钻出一枚银蓝色的金属箭头。
啪啪啪的又三声，只发生了一件事。
那支贯胸而出的箭受不知名力道的控制，自奶油手的背后迅速退离。
“你，休想！”
有个声音，隔着遇刺的身影，在我无法看到的视野死角突兀震响。
人类的语言，生硬但坚决。
我几乎想象得到，不速之客必定挂了不苟言笑的僵冷面具，摆出大义凛然的雕像姿势。
我也只能想象而已。
眼前厚重华丽的黑葡萄色及地长裙，就好像一只装满麦子的麻袋，突然被老鼠咬穿一个缺口，金黄色的麦粒便争先恐后的从囚牢中逃脱出来。
只不过，从奶油手身体里喷涌出的并非什么麦粒，更不是血或奶油之类的——
那是青蓝色的光。
盈满我的眼。
很痛。
铺天盖地的疼痛。
眼睛，脸，脖子，以及所有裸露和未裸露的皮肉都仿佛被烧焦了一般。
我想起胖母鸡平放在油上的肉排，它热到一定时候就会嗞嗞跳动。
可是现在，更多混乱的杂音在我耳中挤走嗞嗞细响的位置。奶油手在歇斯底里的怒喊“杀死他”，金属碰撞摩擦出尖锐的嘶鸣，骨骼喀喀盘踞在四面八方，还有隐忍的闷哼和不甘的低咒……唯独，听不到我自己发出的声音。
我怎么了？
身体是在燃烧，抑或膨胀？
那些声音仿佛有重量，不断的下沉，深深的在我脚下沉沦，逐渐变得低微缥缈。
又或者，我失去了重量，不断的上升，轻轻飘浮向未知的天空，远离狭小压抑的世界。
他们在干什么？
没有谁发现近在身边的变故吗？
我终于像一块躺在滚油上的肉，忍受不住难以言喻的痛苦，一跃而起。
骨架向外扩展，义无反顾戳破皮肉的束缚，却受到四周坚硬冰冷的屏障阻碍。
我要……夺回我的自由。
手指随意一挣，不费吹灰之力，便解脱了。
迎接我的，是世界崩塌溃散的绝唱。
黑夜的碎片纷纷砸落下来。
那之后，万籁俱寂。曙光穿云破雾，降临大地。
有一种又回到初生时分的错觉，好像我刚刚竭尽全力钻出自己的卵茧，此刻精疲力尽的虚脱感泛遍全身。
疲倦的垂首，同样沐浴在曙光中的，是一地废墟，满目疮痍。
脚下，有几个活生生的小不点正朝我仰望。眯起眼，好半天我才看清一张张似曾相识的面容上，凝结着熟悉的震惊与久违的畏惧，如出一辙。
“吾神啊……”
一个被死寂笼罩的清晨，就这样终结在某人意味不明的感叹中。
我到底，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 1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