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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灵犀一点语未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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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腰的小世子,没能如愿得到一个妹妹,却也得了一个玩伴。兰杝的长公主,第二胎难产而殁,连同腹中婴儿都没来得及睁眼。驸马悲痛欲绝,无心照看长子。一直与姐姐感情深厚的安璟,便接了过来,承欢膝下,甚是疼爱。
“柒月!说过不要爬到假山上,会摔倒,你就是不听!回头摔伤了,你又哭!去,对着门,站马步,没一炷香不准停!”
“阿淙,爬假山一不小心就会摔伤。听话,下回带你去爬后面的月息山。”
她摸摸奚淙的头,笑的温暖。已是半个孤儿的孩童,咬了咬唇,对她点点头,换来她更加怜悯的眸光。
她去前殿处理了半天的府上事务,捶着腰跨进院门的那刻,顿住脚步,红了眼眶。两个孩童并排面向朱门,扎着马步,正有说有笑,而那柱香,早成灰烬。
突然,她的儿子开始说她的夫君,教骑马时又骂又罚;又说到她,在他贪玩时也骂也罚。她的儿子说做爹娘的不懂孩子的忧伤,却笑得天真无邪。而一旁的奚淙黯淡地垂着眸,最后抬起小脸,幽幽一句:
“我也想被娘亲骂上一回,打一顿都行!”
她擦去脸颊的泪,仰面看向天空。须臾,板起脸,故作不悦,走到两个孩童的身后。
“站完了就去练字!阿淙也一样去练,练不好,都不准吃饭,听见了吗?”
“听到了!”
两个孩童收了姿势,笔直地应答,小世子还不服气地憋了憋嘴。而奚淙却答的最响亮,进王府来第一次笑的天真烂漫。
“还不快去!”
看着两个孩子往书房跑去的背影,她笑的深刻。原来,孩子要的疼爱,不是不磕不碰,而是他有我也有。天真无邪的年纪,任何感情在他们眼里都呈现的最直接。
一天,两个孩子爬树掏鸟蛋,小世子摔折了胳膊。她偷偷捻去奚淙发间的树叶,却狠狠地打了他两下屁股。
“做哥哥的,不阻止弟弟,也是有错的!下次,还去不去爬树了?!”
“阿淙错了!阿淙下次一定不会让弟弟受伤!”
奚淙不喊疼,流着眼泪认错,拉住她的手做了保证,语气坚定,一股做哥哥的担当。她既心疼儿子受伤,又心疼他的乖巧。
“柒月!以后你若不听哥哥的话,我也要这般打你!”
“阿淙!以后弟弟犯错,哥哥也要连带!”
一向温婉的她,板起脸颇有气势,两个孩子垂着头乖乖做了保证。
“柒月再也不敢了!你不要打哥哥!”
“阿淙记住了!”
他一回府,便听说世子受了伤,赶紧寻了过来,听到的便是儿子说不要打奚淙。拉过姐姐留在世上的孩子,护到身后,他脸上不悦,不解她的严厉。
“阿璎!阿淙还小,不懂事,再说柒月也没事了,就算了吧!”
他不懂,护住的孩子为什么一脸又敬又怕的只顾看她,抿嘴不做一声委屈。而她,并没有来安慰认了错的孩童。
他不知道的是,晚上,她来哄两个孩子睡觉,细细地看了看孩童的屁股,是否被打伤。当看到连红印都没留下时,松了口气,笑盈盈地说:
“哎呀,看来打轻了,不疼不长记性,下次一定要打重一点!”
奚淙抱住她的左臂,柒月抱住她右臂,笑的其乐融融。
一天,一家瓜农给王府送来最早的西瓜,两个孩童围着滚圆的西瓜,直流口水。她命人洗了最大的一个,切成一瓣一瓣,两个孩子各自捧了一瓣啃起来。
“慢点慢点,种子吃进肚子里会从嘴巴长出来的!”
看着他们的馋相,她笑的感动,也咬了一口,满口的清甜。他来到后院时,两个孩子已经吃下了两瓣。柒月眼最尖,立马捧起一块西瓜,举向他。
“安璟,给!”
他大笑接过,一口咬了一半。她却不自在了,只因他夜里缠她时,忍无可忍的时候,往往吼出他的名讳“安璟”,没想到让孩子们听了去。
他三口就吃完了那块西瓜,奚淙手里拿了一瓣西瓜,欲给还犹豫,有些丧气地要放回去。她看见了,鼓励一笑,孩童得了肯定,也举起手中的西瓜。
“安璟,给!”
他愣住,她却笑出了声。
“看!孩子们都会打趣你了!”
而他勉强笑笑,接过,慢慢啃完。而她只顾去给孩童擦去满下巴的西瓜水,没有看见他的郁结。
“我把阿淙接过来抚养,所有的孩子都会学理知礼,我实在不想他被荒废了!”
“谁说我们阿淙不懂礼了?”
她笑着转过头,他已跨出院门。她不懂,柒月可以淘气顽劣,奚淙也淘气一回怎么就坏了礼法?她用手指点了两个孩童的鼻尖,笑言莫要再调皮。
廖碧是奚淙的奶妈,一并接来了微闾,刚开始的时候还照料奚淙的起居,后来孩童能够自己穿衣吃饭,便不赖着她了。
自从和柒月得到同样的待遇,奚淙整日的时间,不是两兄弟玩耍,就是两兄弟缠着容璎。廖碧曾当面摆过脸色,被她直接调去后院,拿了二等丫鬟的工钱,自然心中缬恨,偶尔遇到奚淙,总是哭诉一番想念。
奈何孩童本就不擅人情,哪里热闹,哪里温暖,就往哪里钻,又将奶妈的话说与她听。毕竟是长公主生前的人,接都接来了,送不得,赶不得,她也就放任着碎言闲语。
这日,廖碧在学书的厅堂,没有见到自己奶大的孩童,一打听才知被带出去采桑。这活本是女儿家的,容璎自己去是无可厚非,带着两个男童,倒是薄了长公主府的威望。廖碧心里窝气,途径木桥时,看到正好回府的郡王。
“王爷可见我们淙少爷?”
特意行了礼,低头俯身,但见一种隐隐的担忧。他看了看四周,很是茫然。
“在王妃的院子吧?他们都喜欢去那里。”
徐徐的脚步,转上右手第二个木桥,快要转进苑门,余光看到云英女子,欲说还休的神情。
“你是阿淙的奶妈,自是去寻他便可。”
“可是王妃……”
他停下脚步,等着廖碧走过来,女子惊疑不定地上前,弱弱地出声,后突然跪下。
“王妃好像不喜欢奴婢接近淙少爷,将奴婢安排在后院,晚上奴婢偷偷去看淙少爷,见他还在背书,说是王妃检查,背不完就要罚。王爷,您不在府中的时候,王妃罚起淙少爷真让奴婢恨不得替了去,戒尺抽手心就算了,还要绕着花园跑上五十圈,有时候,罚到门外站着,不让吃饭。”
跪着的人,说到一半抬头,怯怯地看了一眼,发现听着的人,拧了眉毛,一抹隐忍的怒气,便凄凄地哭了起来。
“少爷早早就没有娘亲,是奴婢一手拉扯到大,别说是打是罚,就连说一句重话心都疼碎了,王妃怎么这么狠心?如果实在不喜,就让奴婢带淙少爷回长公主府去,好歹是个主子,不受委屈!”
女子哭起来,抽动的肩膀甚是可怜,尤其是略哑凄凉的语气,让他再也迈不出脚步。最后坐在大殿的木栏上,等到踩着晚霞归来的三人。
两个孩童笑嘻嘻地跑进大门,怀里都捂着一个纸包,看到他,献宝似的跑过来。原来是农家的婶婶,见他们好奇那些在桑叶上的幼蚕,便给了他们还未孵化的蚕种。
“阿淙可喜欢这里?”
他看着她放下竹篮,扔了一把桑叶给凫水的白鹤,柔柔的侧脸,温暖的光线,心中那股悲伤和怒意就消了大半。轻轻拍了拍孩童的肩膀,他笑着,带了紧张。
“喜欢啊!阿淙喜欢啊!”奚淙只顾查看那一片白籽,脸上满是愉悦。“舅娘说,等蚕生了出来,养大后吐的丝,给我和弟弟做衣服。”
她拍拍裙摆,款款走了过来,不知是她穿过了风,还是风穿过了她,温婉如仙的样子,吹走了他心中那些不快与不解。
盛夏,天气燥热,她天天甚少出门。而两孩童正值顽劣的年纪,趁学武的间隙,缠住平日教基本功的侍卫,学了游水。每天中午她在房中小憩,他在州府办公,他们就在水塘里玩的尽兴。
她院落的水塘已做改造,与前殿的水塘连在一起,挖通的地方垫上石板,盖上土,铺了青砖,盛夏的草木盖住了底下的洞口。两个孩童却玩出了门道,往往比赛,从她的院落潜下去,看水先从前殿的水渚冒出头来。或者是从前殿沉下去,看谁水先摸到后院的假山,胜负个半,乐此不彼。
这日,天气闷热,树叶不动。她睡不下,翻了两页账本,要去看看两孩童。不想两个孩童以为她睡着,跑到院中的假山上,笑的鬼头鬼脑。
两人一直都是从慢慢下到水里再游,从未试过从高处跳下是怎样刺激,今日便商量了一试。
柒月眼尖,已经从余光里瞟到她出了房门,正走在正屋,吓得哧溜一下,滑下假山,钻到水里跑了。
等奚淙反应过来,她已经来到木桥。
“阿淙,我说过不要到假山上面玩,会摔下来,快过来!”
看她蓦然带了紧张的脸,孩童慌了神,要回身爬下来,却不小心脚下一滑,向水塘跌去。
她吓得脸色发白,还没来得及唤出声,他却突然跨进来,看到孩童落下水去。
一众王府侍卫围着后院的水塘打捞,一刻钟过去了,一片衣角都没有捞到。她扶住木桥的木栏,一声一声地唤,泪水一滴一滴打在搅浑的水面。他红着充血的眼睛,顺水塘走了一周,突然抽过身边侍卫的剑,直直对着她的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