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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桃花纸扇蓝玉坠 ...

  •   “阿淙虽不是我们亲生,可是养都养了,为什么不能好好对待他?”

      她愣了,望着剑尖,僵住。

      “阿淙是我姐姐的孩子,已经不幸失去了娘亲,可你,为什么不能好好疼他!打打骂骂,还不教他礼法,连一个王爷的名讳,都随便唤!”

      “我把他接来就是当做亲生儿子的!这一年多,你对他怎样,我都看到!不生不养,你就不疼是不是!”

      “不是……”

      她终于蠕动嘴唇,泪如雨下,要做解释,却被盛怒的他打断。

      “他死了,你也看到了!死在你的眼前!你是怎样的心,逼得一个孩子跳下水去?!”

      他说到激动处,直接刺了过去,她那么好的身手,却没做任何躲闪。一柄剑刺入她的锁骨之下,他吓得放开手,血顺着剑身流到手柄,一滴一滴打湿木板。

      “阿淙死了,阿淙因我而死,可是我没有不疼他,我把他和柒月一样看待,他也是我的儿子!”

      她厉声喊了出来,徒手握住了剑身,不顾割裂的手掌,用力拔了出来。

      “我的儿子因我而死,我会一生自责,你的侄儿因我而死,我愿一命相抵!”

      “阿璎!”

      不待他喊完,她已将剑刺入心脏,触目一片淋漓。

      “我是怎样的心,这些年你不明白吗?就算你不明白,为什么不来问我?想看我是什么样的心,就要用剑来剥吗?你要剥,不如我自己剥给你看!”

      再一次拔出剑,扔在地上,双手搁在心口,捧住汩汩流出的鲜血,伸向一脸死灰的他。

      倔强的,像一个孩子在讨一句褒奖。

      “你看!你看看!是不是红的!”

      鲜血从手指落下,是不敢置信的心痛,鲜血染透身上的衣裙,是痛彻心扉的质问,鲜血溢出颤抖的嘴角,是不期而至的绝望。

      “是不是红……是不是……”

      动作渐渐无力,再要从胸口捧血,却徒然垂下,人也如落叶般飘落,嘴边回荡着吐不出来的尾音。

      他终于找到自己,一步抢上去,抱住怀中的她,抖着手指,抚摸她的嘴角,又揪住衣服去堵流血的心,却怎么也抓不住衣料。

      “阿璎!你别死!你说话啊!我听!我都听!”

      明如秋水的眼睛,渐渐散了满晴空的光,没有瞑目的眼瞳,再也不能倒映他的脸。嘴唇还是保持微微的张开,至死都没有问完的话却再也吐不出来。

      而门口站了魂不守舍的两个孩童,奚淙落下水去,直接游到了前殿。犯了错自是害怕,两人便跑回自己的院落换了衣服,再来时,那个会板起脸训诫他们、会故意扬起手却轻轻打他们、会因心疼而放任他们的那个人,已经不能安抚他们的恐惧。

      “娘!”

      奚淙噗通跪下,狠狠地磕起头,柒月下意识也跪了下去,却只是直愣愣地跪着,像是不懂自己究竟在跪什么。

      他眼里的画面,父王正抱着娘亲,一遍一遍的唤:

      “阿璎!你说话!”
      “阿璎!我听你说!你说话啊!”

      柔光散去,迷雾无踪,屏风上,既无山峦叠嶂、桃花绚烂、深情相拥的两人;也无红血漫塘、睁目无影、幼子当哭的场景。和‘断生’‘弗死’一样,仿佛从来就没有沾染上任何墨迹,虚虚实实的一切,原本就可轻而易举的抹去,只要一瞬。

      晏荨搬动木框,取下‘妃魂’,毫无重量的一块,折叠起来,手心里羽尾一般轻盈。装进桌上的锦囊,和笔砚一起收进布包,不得不打断显身在屏风背后,依然失神的人。

      “王爷节哀!”

      久久没有回应。就在晏荨考虑着,现在走,还是吃饱了再走的时候,一道声音打破沉静。

      “如果信任,要先问出口!”

      没想到骆乔会出声,而且说中扼要。晏荨难得点点头,表示赞同,纯粹是人道支持。

      不由的想起,曲子媛曾在山下买过一些书册,上面讲的是减大腿、瘦小腹、增身高的秘诀,通篇各种口诀、走姿、心态。号称专家的出书人,一段时间里,成了曲子媛挂在嘴上的大神。后来厨房将菜籽油换成花生油,曲子媛微微收了的小肚子,又鼓了出来,于是大神成了草包,而悲愤的曲子媛摸摸肚子,直接啐了一口,指天指地用‘砖家’二字给他的减肥之路画上句号。

      自然,晏荨所谓的人道,是考虑到骆乔这个心理或者哲理砖家,究竟有多大块头,多少重量。如果她搬不动,就砸不碎,如果唾弃他,啐上多少口才能淹死?只觉自己口水分泌活动不够剧烈。

      有压力,不要随便顶,因为总有人个头高,你没顶上,人家已经顶走了。自然,她点头之后,自动地以为谈话再与自己无关。

      “我错了,我以为阿璎不喜阿淙,却不知道她把阿淙当做亲生,我真不该怀疑,不该那么冲动!晏姑娘,你再帮帮我!”

      鬓角绒白的人,突然转身疾走出来,紧紧拉住晏荨的手,一脸哀求。

      晏荨这下不悦了,暗道:我想成神,因为我不是神,神怜世人,我悯故人。于是口气也硬了不少。

      “王爷!那是梦,你的梦做完了!”
      “梦……”

      “是的!你的王妃两年前就死了,你想要回曾经,可是给了你曾经,你依然没有走好未来,梦中的王妃也死了!”

      “不是这样的!我以前没有信任她,可是我信了她和秦楼没有关系!”
      “的确,你信了她的友情,转而怀疑了她的亲情,所以她还是死了!”

      晏荨不知道如何和一个固执的男子交流,且有点恨他的负情,态度也渐渐生硬。

      “王爷,你只是从我要一个梦境,来弥补曾经的缺憾。梦境里的一切都与现在没有联系,不管怎么说,你的梦圆了,因为你真真实实地做了,并且做完了!”

      “这个梦比我的每一个梦都真实,阿璎是活的,她穿了大红嫁衣,她在我睁开眼睛的每一个早晨,睡在身边,她还为我生了柒月,所以……”

      “所以我来到这里!就当是真实的,你见到了她,也给了她幸福。可若是她泉下有知,不一定会高兴自己死了两次!那么倔强的人,两次怕是死透了!”

      你要的只是依约娶她,却又贪心了。画屏一梦,你终是醒来,而她,永世沉睡。你要的梦,得到了,你要的人,无能为力。

      怔怔的安璟,看了看自己的手,终是转过头,望向东墙的悬画。一场虚无,似是用尽了他的余生,像个垂暮老者的背影,微微弓起。

      外面,天气晴好,荷叶田田。木桥上飞来几片蛀了虫孔的绿叶,又慢慢滑下水去,惊吓了结群不单的蝌蚪,四下散开。

      画境里前前后后二十年光景,现实中才是一个恍惚的须臾。晏荨竟要分不清是安璟进了梦,还是自己做了梦。

      晏荨进了院门,依旧心绪不平,义愤难消,喝尽杯盏里的茶水,却冻了自己的胃。而骆乔面上无波,手执杯盖,细细地划着漂浮的茶叶。

      “不是说‘父爱如山’,‘男爱如涛’吗?我觉得安璟笨的不是一点点!”
      “嗯!”

      “可以容璎怎么就那么傻!死了还不是便宜了别人!我觉得容璎傻的不是一点点!”
      “嗯!”

      “实在是!实在……”
      “实在是人神共愤,天理无存,可怜可恨?”

      一直附和的人,放下茶盏,脉脉的眼神,留在瓷壁青花。“阿荨!你可曾想过,容璎也是有错的,为什么自己不去说呢?”

      “你懂什么!女子本来就是要男子来体谅、去呵护、用心疼爱的!是安璟忒的粗心!”
      “你喜欢细心的男子?”

      “本来就是!可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骆乔抬起头来,捋好头发,掸了掸衣摆,右手握拳遮在鼻下,笑声清越。
      “所以另类的我,深感孤独!”

      翌日,吃饱喝足,还打了包,犹豫半天终是想寻郡王道别。
      晏荨拉来骆乔,劝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要知恩图报。感谢苍天生我,五谷育我,吃而不报,天打雷劈,五脏穿孔!”

      “狗屁不通!”
      骆乔说这话,着实让她一惊,文邹邹的人突然破了口,总该让人有个思想准备不是?最近在走清新路线,却被他四个字震碎了操守。于是她委婉了些。“去看看安璟,总觉得当面骂一句心里才踏实。”

      骆乔点点头,却问她,若是安璟听了不喜,打人又当如何是好。晏荨摸了好一会脑袋,终于想到:“搁肚子里骂,对着他,又不让他听见,看他急不急!”

      骆乔深表此计甚佳,二人便来了王妃的院落,只因侍从说从昨日院门出来的,只有晏荨和骆乔。

      一进院落,晏荨就想操守这个东西,捡起来,缝缝补补,还是能用的。

      空空的屏风座架,依然摆在昨日的地方,内室的门缝还是那么大,显然是无人进出过。但东墙上的每一幅画作,却变得完整。

      或坐、或立、或执剑、或煮茶的女子,长了一模一样的脸,温婉笑靥,安宁静美。坐在那,侃侃言话;站在那,娉娉顾盼;执剑挽一练月光,煮茶飘一室芳香。

      不竟会想,她也许活着。

      俯身桌案的男子,并没有留意有人到来。纸镇下,白纸上,女子的细容玉颜。笔端,朱红的颜料,正在填作那一身嫁衣。

      凤冠霞披,妆容精致,笑容盈盈,手执一把画了桃花的纸扇,缀着浅蓝色的玉坠。

      这一幕,如此眼熟,画境中,她便是这样嫁了他。

      二人终是没有打搅安璟,可是走过花园时,却被别人打搅了沉思。说来也不算别人的错,一只猫跑到你的脚下,你没看见,差点把自己绊倒,你要责怪动物,它肯定听不懂,晏荨觉得还是主人的责任。

      不看紧,会造成道路事故,后果很严重。

      一个女子弯腰抱起白猫,歉意地曲了一膝,回了亭中,另二人依旧执棋相对。晏荨想问那名叫倾儿的女子,一只猫是否慰你寂寥,也想问问那对姐妹,布棋走下的是进多退多?

      容璎果然是恨透了她们,连老天都允了诅咒。郁郁寡欢的人生,个中什么滋味?

      后来的《画屏迭梦》,晏荨写了长长的一段话,算是为自己的开篇,做了总结。

      我们都会怀疑,怀疑自己,怀疑相爱的人。怀疑自己,生命会告诉你,路一直都在脚下。怀疑相爱的人,别急着下定论,且问一问,再听一听。信任和天长地久没有时间关系,与荣华富贵没有二两关系,同山盟海誓没有空间关系。

      信任就是怀疑对方时,给一个解释的机会。这和人生一遭有着随机关系。

      解释之后,相信,一切无恙。不信,有无穷不循环的设定,且不赘述。但是人海茫茫,不一定每一天都在遇见,一生大半,见到的都是老面孔,有些人没抓住,没有及时变成老面孔,就不一定会再遇到,就算再相遇,你想记得,记忆却没留下线索。

      无论记忆多远,有的人,雕刻在生命里,不死不灭的伤。
      不管世界多小,一转身,有些人还是再也遇见不到。

      悔不当初的‘我再也不会怀疑你’,没有且论现在的‘我听你解释’来的温暖,得的更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桃花纸扇蓝玉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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