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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何如当初莫生疑 ...

  •   突然一个阴影附在琴身上,她抬头,他的身影,夜色中看不见,却知道他未笑。冷冷的空气凝结成冰,冻住她的心绪,这一面,又是隔了半年多!

      他是刚刚回府,听闻王妃收了一张琴,路过花园时,熟悉的曲子勾起心中的怀念。时隔七年,再听来,还能记得当时风华无双。不由自主地进了院,上来阁楼,弹琴人是她,始料不及。

      “他教的?”
      “是!”

      他用手指在弦上勾了两下,琴音宏实宽润。

      “弹给他听?可惜听不到了!”
      “确实!看不见,也听不见!”
      “所以你就一直放不下?”

      她漫不经心地捻了一根弦,尖脆纤细的穿过帷幔,惊的栖鸟扑腾了两下翅膀,掠到另一颗树上。

      “你那颗褴褛的心,我突然不想要了,你以为我不碰你是为什么!你以为我安璟的王妃就是为别人守身如玉的!”

      他突然一掌拍在琴轸,然后将落地的古琴踢到一边,伸手将她拉起,满腔的怒气喷在她的脸颊,迫她不得不对上一双冷酷的眼睛。

      “毁了你的尊严,你用什么坚持?”

      说完不顾她的挣扎,拖下楼,关了房门。她劈手斩向他的手腕,却被点住穴道,瞪大的眼睛里不再是笑意盈满,羞怒、憎恨、绝望。他用一只手捂了那双眼睛,粗鲁地扯下了束腰。

      “是我的,今日必定拿回来!”

      没有柔情的一夜夫妻之亲。

      累极的他睡在一边,手还紧紧握住她的右手,呼吸平缓。她闭着眼睛,任由泪水从眼角溢出,滑入鬓角,再穿过散落的头发,湿了枕巾。

      晨光照进窗棂,案上的烛火依然燃尽,残留的蜡块是点点汇集的眼泪,看,芯烧了,蜡烛也会痛得哭泣。

      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龙凤红烛,只燃了开头。她突然笑了,声音呢喃在他的耳边。

      “你闭上了眼睛,是真的不到我流泪。你瞎了的眼睛,是真的看不到我的心。你许下的诺言真的是一场信口空话,我期待的幸福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你娶了我,却纳了妾,我说你道歉,我就会原谅,可是我依旧没有等到。此生等够了,我终是在和自己过不去,枉负了一生!”

      笑得身体抖了起来,连带他的左手也抖了抖,无意识的人嗯了一声,翻个身,放开了她的右手。

      她举起右手,对上光线,怔怔地望了一会,人渐消,不堪人间冷寒。抹去流了半宿的眼泪,赤身越过他,站到床下,捡起地上的外袍,走到外面的木桥,缓缓走下,没入水中。

      好一会,洗簌干净,裹了外袍,从衣柜里翻出那件旧衣,仔细穿了起来。妆台的首饰盒里只有一支玉簪和一根发带,绞干头发,梳了一个少女的发髻,万千青丝,重了许多。

      上了细粉和胭脂,执着羽扇走到床前,原来仰视是一种热烈的爱慕,而俯视却是一种冷淡的恍惚。

      尤记当年,嬉笑温柔的他,是否昨夜,发狠残暴的他?

      她从他散落在地的衣物里,找到自己的玉坠,已经被换成浅蓝色的线绳。用力扯下刻了自己名字的玉石,决然而去。

      三月的天晴好,三月的风和煦。出了院门,便见侯在外面的老管家,微微弓了背,再不是之前的一瞥无言,恭敬至极。

      “请王妃安!王爷可起了?”

      她愣了愣,像是在确认是否识得一位王爷,正好又是自己的夫君,复尔柔柔一笑。

      “还没!莫要吵醒了他!”
      “王妃要传早饭吗?”
      “不用!”

      不再理会老管家的殷勤,穿花园而行,路遇的丫鬟家丁,无一不恭敬行礼,她始终如一的微笑。

      这么多恭敬的脸,却是一张脸也识不得的。

      刚走到花园尽头的小径,迎面是一个熟悉了很多年的人。

      “你还是得了王爷!”

      她平静地望着倾儿的脸,眼睛一眨不眨,淡淡的嘲弄。直到倾儿对视不过,低下头去,而她却举步逼近,逼得倾儿跌坐在地。

      微微俯了身,字字刺骨。

      “他从来不是你的,不是你一人的!”

      说完,转身而行,而倾儿突然拉住她的衣服。

      “至少他心里有我!”
      “是吗?可为什么你会恨我?啊!被自己厌恶的人所恨,感觉还不错,我不介意你多恨一点!”

      拂去衣袖上的手指,头也不回。

      走出大门,趁早来送蔬菜的菜农热情问好,她点头,盈盈一笑。
      嬉闹的孩童,都识得她,聚在路边紧紧地望着,盈盈一笑。
      路遇扛锄头的农家媳妇,和背柴刀的山野樵夫,盈盈一笑。

      许是这么多年没有笑过,一笑便忘了如何收起。王妃常常见,可是带笑的王妃是第一次见到,太多人不明所以,呆怔的目光送着她,步入山林。

      断崖边搁置了两年多的石头越晒越白,轻轻坐到上面,一眼望见自己亲手栽下的桃树,仰头笑了笑。

      “不开也好!开了也非花!我以为找到断崖,就能走回分别的那刻,我以为种下桃花,就能开出当年的年华,却没想到此崖非彼崖,别处花不同。”

      山风吹起长发,舞在背后,她捋了捋,突然顿住。

      “差点忘了,我也会舞!”

      右手执羽扇贴在胸前,左手扬起衣袂,轻轻转动。再双手同举羽扇,向后弯了背,发尾垂地。又突然转过,扇围素腰翻转。或推出长袖,或敛衣垂头。长发飞舞,裙摆翩然。

      当年断崖旁,桃花压四季。
      石生横斜枝,人拥相叠影。
      今时断崖旁,四季轮依旧。
      不语当年人,且把清风挽。

      淡淡的歌声,极致的舞步,却在看到十步之外的那人,歇了声,罢了舞。

      他醒来时,手中空空如已,一边是濡湿的枕巾,一边是落血的床单,只是没有她。

      所有的人都指了上山的路,他追至,便见谪仙的女子,凭崖升歌起舞。熟悉的衣服,那年曾拥入怀,熟悉的笑脸,那年曾靠在肩。

      她笑着,仰头看向天空。

      “你是谁?”
      “阿璎!”
      “安璟便是这么唤我的,那年,他就站在这个位置说‘阿璎,等我娶你!’,我等了,等了好多年,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她伸手指了指石块的前方,脸上是一股浓浓的哀怨。

      “阿璎!我是安璟啊!”

      他抬脚上前,伸手要去拉她,却在她蓦然望来的眼神中止步。

      “你是我夫君!不是安璟!他没有回来,我也没有嫁给他!我嫁给了你,你把他说的话都否定了,你娶了好多夫人,你让我伤心!”

      冷冷的眼睛看着他的脸,看他由震惊转而害怕,看他伸长的手开始颤抖,她笑了。

      “我恨你,也恨你的夫人,我恨你们每个人!九年,只是一个九年,耗尽了我一生的柔情!三年,只要一个三年,就踩踏了我所有的骄傲和自尊!而我,真的是恨透了你们!”

      越说越凄厉,最后站在崖边,第一次用手指指向他,声音怨毒而绝望。

      “我容璎用性命诅咒你们,郁郁苟活,终生寡欢!”

      “阿璎!我真的是安璟!”

      他终是慌了,想过去拉她,又被她冰冷的神情逼退,焦急到额头起了青筋。

      而她冷冷地看了看他,突然皱眉沉思,最后摸出腰间的玉坠,悬在手心。

      “安璟在这里,你看!他信我,他懂我的心,他知道我心里只有他,所以他一直在我身边!”
      “阿璎!求求你,求求你过来!我错了!你回来,我向你道歉!”
      “啊!阿璎在这里,我把阿璎拿回来了!”

      从怀中掏出那块玉石,举到玉坠旁边,盈盈一笑。
      “我终于可以嫁给你了!”

      白衣的女子闭上眼睛,嘴角一弯笑容,向后扬去。崖下的风吹起,白衣飘飘,衣带飘飘,如谪仙飘去。

      而他,向崖边跑去,却因脚步虚浮,跌倒在地。手指没有碰到谪仙的衣裳,只抓了满把的野草。

      晏荨闭上眼睛,泪从眼角顺鼻唇沟滑落,擦去再睁眼时,屏风上画境已定格。少年拥抱少女,一旁青山远景,一旁桃花绚烂。

      收了手中的‘断生’,一转头,是郡王沉痛的脸,和骆乔悲悯的眸。
      “她死了?”
      “他们说山底没有找到她,可我知道她不在了,那夜,我听到她回来收脚步。”

      “王爷节哀!”
      “我错了!该相信,而不是怀疑!”

      沉痛的人紧紧盯着屏风,伸手要去触摸少女的肩膀,被晏荨连忙拦住。

      “王爷!你一碰到画,就会回到曾经,从这个画面开始,而忘记真实的以后。但是我只能帮你修改一个地方,改过之后,故事会怎样,你不会预测,而我也无力可为。”

      “就改那个冬天,我在秦楼过世之前回来,不曾误会了阿璎!”

      晏荨点点头,执笔往旁边一站,示意郡王用手指去触画。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画面,一道柔光将他照得越来越朦胧,晏荨伸手把退出了半个身体的骆乔拽进来,再回神已无郡王的身影,而屏风上,少年拥住少女,正款款柔情。

      “阿璎!等我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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