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有礼》浸灵子

9、秘密

　　十月底的渝州，寒潮过后增添了几分萧索秋意。时而扫过来一阵微风，打下几片黄桷树叶子，可惜这常青树没有秋景韵致，不会遍地铺黄。

　　傍晚，吴子城抱着篮球走过操场，一身汗渍。

　　足球草坪里一群人踢球踢得正热闹，吴子城驻足，羡慕地看着。石阶上，一个人四顾的时候无意间抬眼看到他，开口道：“足球和篮球你更喜欢哪一个？”

　　“都喜欢啊。”吴子城顺口应道。他循着声源望过去，愣了愣。

　　谭雪双手抱膝而坐，垂下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脸上表情有些阴郁苍白。

　　“你怎么坐在这里？还有十分钟晚自习了。”吴子城感觉有些局促，把篮球放下在地上拍了拍，然后复又看着谭雪，见她没有一点要起身的意思。

　　“我坐一会儿就走。”谭雪低声回答。

　　吴子城伫立，过一会儿才道：“你这是怎么了？姜晓瑜呢？”

　　“她回教室去了，今晚是陈老师的晚自习，她要去办公室抱作业本。”

　　“你上次想问她和魏江年的事情，她告诉你了吗？”

　　“她没怎么说，可我大概也能猜到。”谭雪说，“每个人都有秘密，她不多说我也不会多问。”

　　“那你也有秘密？你有什么秘密？”吴子城低声道。

　　谭雪轻轻地笑起来，“既然是秘密，我干嘛要告诉你呢？”

　　吴子城听着她细细微微很柔和的笑声，耳朵一烫。

　　姜晓瑜走进高三年级组办公室，陈谦不在，她靠近他的办公桌，抱起一班的那一摞作业本，打了个哈欠。

　　“晓瑜，”背后叫她的声音很耳熟。“等一下。”

　　她转身，看见余军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热气腾腾的茶杯。他一脸的笑容，又露出那两个可爱的酒窝，一袭白衣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温暖而亲切。

　　姜晓瑜觉得心跳立即停止，不过如果在帅哥花下死，做鬼可能也挺风流。她深吸一口气，朝着余军露出八颗白牙。

　　“余老师！”她娇滴滴地开口招呼。

　　“最近怎么样？学习还好吗？”余军望了一眼姜晓瑜手里的作业本，“陈老师让你当课代表，你也要好好做啊。”

　　“嗯，一定好好做。”姜晓瑜羞涩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上次听王老师说你这学期数学成绩有所退步，怎么回事？如果你有题要问，陈老师不在的话你也可以来问我，毕竟我也是你的老师。”

　　“是真的吗？那我以后要多麻烦余老师，我觉得余老师讲解题目我特别容易理解……”姜晓瑜准备凑上去多表白几句，却不料一旁忽然闪过来一个人影。

　　“还不回教室发作业，一会儿一打铃我就要进去评讲。”陈谦将手里的打印纸插到两个人中间，晃了几晃，声音咯吱咯吱得很急躁。他没好气地斜睨一眼姜晓瑜，然后扭头朝着余军说，“刚才我在外面碰见施老师，她好像在找你。”

　　余军朝着姜晓瑜眨眨眼，转身走了出去。

　　姜晓瑜眺望余军走出办公室门口的俊朗背影，然后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立即吓了一跳。陈谦双手交叉在胸前，微微歪着脑袋，死死地盯着她。

　　“余老师挺好看的？”

　　姜晓瑜红了脸，她理了理怀里的作业本，轻咳一声打算逃走。却不经意地发现陈谦手里拿着的打印纸上面印着什么东西，好像是数学题。

　　“陈老师，这是什么啊？”姜晓瑜启动间谍模式。

　　陈谦把纸卷成筒状，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明天早上数学突击测验的样卷。”

　　“什么？”姜晓瑜差点惊得跳起来，她把目光锁定在了那卷筒上，顿时一脸饥渴。“给我看一下呗？”

　　“能提前告诉你明天有测验就算是特殊优待了，你还想看一下？自己晚上回家好好复习准备，明天的测验若搞砸了，我看你怎么向你爸妈交待？”陈谦摇了摇头，挥手，“出去吧。”

　　“那我可以今晚向陈老师多提几个问题吗？”姜晓瑜可怜巴巴地说。

　　“你不是觉得余老师讲题你更喜欢吗？以后你还是多麻烦余老师吧。”陈谦靠到椅背上，闭上眼。

　　“……怪不得余老师更受欢迎呢，你这叫做小肚鸡肠！”姜晓瑜转身，翻了个白眼摔门而出。

　　陈谦听着她脚步走远了，才缓缓睁开眼，悄然弯了弯嘴角。

　　姜晓瑜平生最讨厌的两件事：一是肚子饿，一是参加数学考试。所以在上午最后两节课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还得趴在桌子上做数学卷子，简直就是讨厌至极。更讨厌的是陈谦没事就喜欢下讲台来晃悠，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他还会低下身将头靠到她耳朵旁边，目光在卷子上扫来扫去，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她不喜欢陈谦站得离自己太近，因为她听得见他稳定而有力的呼吸声，鼻腔里呼出来的气息拂到她耳朵尖上，痒飕飕的。而当他靠近的时候，她还有一种做坏事被人抓住把柄的感觉。虽然她很努力，但是数学卷子上还有大片空白，惨不忍睹。

　　要收卷的时候，姜晓瑜趁着混乱果断和谭雪交流了所有的选择题答案，好歹挽回了一些颓势。她和陈谦一起抱着收上来的测验卷走回办公室，清理了份数。又被迫和陈谦一起朝着食堂走，校园林荫道上基本都空了，所有人都正挤在食堂里抢饭吃。

　　“这周没时间给你补习了，我有事要离开渝州两天，下周连着上六小时，没问题吧？”

　　“哦。”姜晓瑜耸肩，“随便了。”

　　“姜晓瑜！”

　　身后熟悉的男声一飘过来，姜晓瑜心里便是咯噔一下。她站定，落到陈谦后面，缓缓转身。果不其然，魏江年三两步赶上来，望着她笑了笑。

　　这段时间魏江年打过电话也发过微信给她，她都没有回应。好在他也知道姜晓瑜的脾气，并没有专门跑到一班门口来找过她。

　　“真没想到能在这时候在这里碰见你，因为我知道，平常你一定是第一个冲进食堂的。”

　　姜晓瑜抿嘴沉默。

　　陈谦发觉身旁的姜晓瑜忽然不见了，扭头后望，看见姜晓瑜和魏江年站到了路旁。

　　“陈老师？”

　　陈谦回神的时候，施沐雨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洗好的饭盒。“你在看什么？”

　　“那个男生是你们班上的吗？叫什么名字？”陈谦用手指了指远处的高个子。

　　“这个学生刚从国外转学回来，之前在澳洲读了两年高中，但他初中其实就是在石浦读的。”施沐雨说，“他说他和你们班上的姜晓瑜是初中同学，所以认识。他叫魏江年。”

　　陈谦想盯着姜晓瑜，看看她要做什么，可视角却被魏江年挡得差不多了。食堂里陆续有先吃完的学生零零散散走出来，升旗广场附近立即热闹了起来。

　　“陈老师，你还没吃饭吧？”施沐雨问。

　　陈谦转身，无奈地笑了笑。“嗯。”

　　“一起去吧？再不走可就只能喝点汤啦！”施沐雨抬手摇晃了一下手里的饭盒，筷子在里面发出碰撞的叮叮叮声。

　　被施沐雨这么一提醒，陈谦这才感觉到自己腹中已是饥肠辘辘，不禁有些窘迫起来。他点头，和施沐雨一起快步朝食堂走去。

　　渝州下起淅淅沥沥连绵数天的小雨，市内雾气迷蒙，空气里全是湿润的水分子。随着降雨量增加的是路面上的陷阱。司机行驶时若不留意，不免滑过那些深深浅浅的水坑，溅起一车的污泥。

　　厉冬岩就这么被摆了一道，驾驶座一侧的车门上全是经过某处餐馆聚集地时留下的“凭证”。他找了家洗车店刚落脚，手机便响了起来，来电人是况天心。

　　“厉冬岩，厉冬岩你在哪里？快到电视台门口来接我。”电话那边的况天心语气十分焦急，“十万火急的事情！”

　　洗车伙计哼着歌，刚举着水枪对着车顶淋，就见厉冬岩一个箭步冲过来，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室，启动后立即退后转向，拐到了公路上，绝尘而去。

　　伙计目瞪口呆，半天才缓过神来，大叫一声：“还没给钱呢！”

　　陈谦坐在渝州火车北站的候车大厅里，手里攥着去往锦城的车票。他塞着耳塞，一边听歌一边无聊地观察大厅里来来往往的旅人。大半年没回家了，这次若不是父亲突然摔倒骨折入院，也许他还要等到春节才回去。

　　没留神什么时候，他感觉有人突然一把摘下了他的耳塞，他恼怒地抬头，立即吓了一跳。况天心气喘吁吁地站在面前，把耳机头扔回陈谦手里。

　　“看来我是赶上了。”

　　“你怎么在这里？”陈谦四顾望了望，质疑道，“在拍戏？”周围情况很正常，看起来不像是有剧组在此地。

　　“我是专门过来的，我知道你爸摔伤了。”况天心双手抱胸，嘟了嘟嘴道，“你竟然还瞒着我？”

　　“本来也就没什么必要告诉你……”陈谦苦笑。

　　“若不是我今天早上坐在演播室外面想起来给你妈打了个电话聊天，还不知道你爸出事了，而你买了今天早上的火车票要回家。”况天心说，“你还没把我们分手的事情告诉你爸妈对吧，我说了，要和你一起回去看看他们，你妈妈一口答应下来。”

　　陈谦一惊，站起身惶恐地摆手：“这何必……”

　　“我已经让厉冬岩买票去了。”况天心说，“不管你怎么样拒绝，我这次一定要跟你回去，也让你看见我的好。”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陈谦找到突破口。

　　“已经请了假，”况天心笑起来，“你不会以为我在渝州这么多年，连请几天假的大牌气度都没有吧？”

　　厉冬岩手里抓着火车票，朝两个人站的位置走过来。他一眼望见况天心修长的手臂抬起来，一下子吧嗒到陈谦的双肩上，还亲昵的捏了几下。

　　“天心，你的票。”他沉声道，同时与陈谦对视一眼，意味深长。

　　况天心兴高采烈地抽走车票，看了一眼座次。“陈谦，一会儿我跟你一起上去，然后和你旁边的人换个位子。”

　　“没事我先走了。”厉冬岩说。

　　“嗯，要回来的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况天心说，“这两天我不在你也好好放放假，别忘了陪陪你女朋友。”

　　陈谦眼神玩味地看了看厉冬岩。

　　厉冬岩回避了陈谦审视的目光，转而扭头看着大屏幕上播放的车次表，语调生硬地开口：“祝你们一路顺风。”

　　况天心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她伫立原地，看着厉冬岩头也没回快步消失在人潮涌动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