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有礼》浸灵子

6、谁的纠结

　　贺红在擦厨房门的玻璃，圈圈坐在一边晃着小脑袋一动不动盯着主人。

　　钥匙开启防盗门的声音传过来，圈圈窜起，四只胖爪子扑扑腾腾，冲向门口。姜晓瑜把手提包扔到客厅的沙发上，自己也两步扑上去，圈圈跳到她身上，小脑袋凑上去，伸着小舌头拼命舔着她的后脑勺。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去图书馆吗？”贺红放下手中的抹布，远远望着姜晓瑜一副死寂的模样。

　　“外面太热，不想去了。”姜晓瑜把脸闷在沙发里，轻声回答。

　　“秋老虎”肆虐，这两天渝州的温度比起盛夏只升不减，过了一会儿，姜晓瑜回过神来，从冰箱里拎出一根冰棍，进了卧室。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持续未断，姜晓瑜躺倒在床上，掏出来。十几个未接电话和正在打来的电话上都有同一个名字：魏江年。

　　姜晓瑜麻利地挂断电话，发现谭雪发过来一条微信：“震惊了，刚才是怎么回事？”

　　刚才是怎么回事，她该怎么解释？这种狗血剧情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发生到自己身上——魏江年是不是在澳大利亚待傻了？智商下线不太符合他曾经的作风啊？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别问我了，我是真不知道怎么说。”姜晓瑜刚把这句话给谭雪发过去，就见魏江年停了电话，转而发过来一条微信。

　　“对不起，晓瑜，是我武断了。”

　　这能用武断两个字就概括吗？姜晓瑜看见这词差点没背过气去。幸好碰见的是谭雪，八婆不吃窝边草，这件事才不会被捅到学校去，否则她下周一回校的时候，不早就成了全高三年级热议话题了？再接下来，说不定办公室里王学川就得拉来她爹妈召开公审批斗大会了。

　　“知道就好，以后别乱说话了。”姜晓瑜发去一个耸肩的表情。“千万别乱开玩笑。”

　　“但这是我真实的想法。”

　　姜晓瑜手一松，手机实打实就砸吧到了她下巴上，一声呼痛。

　　周三上午阳光明媚，也顺便出了摸底考成绩，办公室里的王学川拿着班级排名表，从上到下仔细扫视了一遍，抬了抬眼镜，揉揉眼又从下到上扫视了一遍。

　　“陈老师，你发现问题没有？”他郑重地放下表格，抬头一脸严肃地望着对面桌上正在批改作业的陈谦。

　　“什么问题？”陈谦没抬头。

　　“姜晓瑜的成绩，”王学川说，“语文138分考了全班第一，数学38分考了全班倒数第一。”

　　陈谦手上的笔停了，他摸了摸脑门，“哦，确实呢。”

　　王学川抓住要走出去的一名学生，让他顺便去把姜晓瑜叫到办公室。

　　姜晓瑜在数学卷子发到手上的时候已经两眼一抹黑，就差没口吐白沫了。谭雪捧着自己128分的数学卷子凑过来，鲜红的数字在她面前晃悠来晃悠去。

　　“至少，应该得个三位数啊。”姜晓瑜将双手攥成拳头，死命捶桌子。

　　这个社会矛盾深化就是因为数学成绩上的贫富不均！

　　姜晓瑜把卷子藏好后，怀着壮士断腕的决心颤抖着走进办公室，刚跨进门就感觉到了王学川投射过来的死光，她感觉自己像被一道威力十足的冲击波击中了，浑身一紧。

　　全班总共30人，姜晓瑜就毫无意外地排到了第30名，在全年级更是惨不忍睹滑到了50多名。就因为这次的数学成绩实在太烂，就算语文、英语和文综拼命给她找补，也还是没把她的总成绩抢救过来。

　　“姜晓瑜，你是个成绩很突出的学生，目标是要考重点大学的，别因为偏科断送了自己的前程……”王学川费了不少口舌，对着姜晓瑜一通教育，苦口婆心，催人泪下。

　　姜晓瑜背着手，站在王学川旁边神态老实地受教，只觉得陈谦在一旁也正盯着她，似乎快憋不住马上要笑出声了。

　　“……让你做数学课代表，也是为了让你进一步提高成绩。我和陈老师对桌坐，怎么就没有经常看见你过来向陈老师请教问题呢？你应该主动提高学习意识嘛。”

　　“是，王老师。我以后一定注意这个问题，天天过来麻烦陈老师。”姜晓瑜瞥一眼陈谦，眼里带刀。

　　“非常欢迎。”陈谦接口，自然得很。

　　当天晚自习又是数学，到点晚饭，学校里只剩下这群高三学生和老师，食堂空落落全无中午人挤人的丧心病狂。姜晓瑜和谭雪端着餐盘找到角落的一处座位坐定，刚举起筷子吃了没两夹。姜晓瑜忽然觉得一个人影凑了过来，在自己旁边的空位上坐下了，便扭头看过去。

　　陈谦望着目瞪口呆的姜晓瑜，微微一笑。“这里没人吧？”

　　姜晓瑜深吸一口气，谄媚地点点头。心里却暗道：屁股落座才问有人没人，有意思吗？

　　掌勺大厨估计刚失恋，心情极差，故而一道番茄鸡蛋咸得像是打翻了盐罐子，姜晓瑜猛灌两口蛋花汤，竖着耳朵听陈谦在一旁和谭雪搭话。

　　“这次你数学考得不错。”

　　周围的嘈杂人声有一瞬间的停滞，姜晓瑜听得见陈谦笑了笑，这还是她第一次注意他的笑声。陈谦笑起来很温柔，像是吹奏过山岭的一股春风。姜晓瑜晃了晃脑袋，有点恶心自己本能地乱作比喻。

　　谭雪说：“可是有一道大题还是没做出来。”

　　“没关系，有不懂的，你多提问。你的成绩还有进步空间。”

　　谭雪朝对面一脸不爽的姜晓瑜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起身。“陈老师，我想起有点事，先走一步啦。”

　　姜晓瑜张了张嘴，看着谭雪飞一般几步挪到食堂门口，闪身就不见了。

　　陈谦转过脸来，看着姜晓瑜。“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

　　思维还没转过来，姜晓瑜顺口回答：“跑回教室。”

　　陈谦蹙眉道：“我是说认真的。”

　　姜晓瑜收敛起要砍死谭雪的心思，认真对付眼前的紧急形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对数学呢？”陈谦不依不饶追问。

　　果然不出所料，还没两三句就奔着主题来了，她就知道自己逃不过。姜晓瑜轻声道：“和陈老师一起努力，把数学成绩提高到一个新高度。”

　　“以后每天问我最少五道题，你知道我大概什么时候在办公室。你是我的课代表，别让别人笑话。”

　　“哦。”姜晓瑜用勺子挖起一勺番茄炒蛋，塞进嘴里又被咸得抽了一口气。

　　陈谦没再说话，两个人并排坐着无言以对，吃饭的时候安静得有些尴尬起来。姜晓瑜又刨了两口，赶紧端盘子走人，冲回教室对没义气自己落跑的谭雪施以千刀万剐。

　　深夜的电视台门口，厉冬岩小跑过了马路，手里提着打包好的两盒炒菜，热气腾腾。一辆奔驰A4停在角落处，他哼着歌打开车门，坐进去。

　　“你爱吃的徐记鱼香肉丝和粉蒸牛肉。”厉冬岩一面启动车，一面把塑料袋递到后座。一双修长的手伸出来接过，红色的指甲油亮得晃眼。

　　况天心轻哼一声，“我可真等得不耐烦了，你动作怎么那么慢啊！”说话间却已经迫不及待打开饭盒，浓郁的菜香顿时溢满整个车厢内。

　　“哎哎哎，别在这里吃，回家去。弄得一车都是饭菜味，多掉档次啊！我可一会儿还要去接我女友呢。”厉冬岩弯弯嘴角，从后视镜里看着况天心嘟起嘴。

　　“这是我的车，你还无法无天了都。”况天心拿筷子夹起鱼香肉丝，故意往前座晃了晃。

　　“谁叫你不去考驾照呢，还真得让我这个臭司机摆弄。”前面是绿灯路口，厉冬岩踩了刹车，然后举起手机。

　　况天心身子前倾，眼睛有意无意往厉冬岩手机上瞅，却没看到个所以然来。她轻咳一声道：“什么时候也让我和你女朋友见个面啊。”

　　“她害羞，不敢见你这样的大明星啊。”

　　“你就胡咧咧吧，”况天心翻白眼，“不知道你背后都抖落我多少隐私了。”

　　“我一个大男人，可不是婆婆嘴。”

　　汽车重新启动，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况天心的手机响起来，一声后即被她挂断。

　　厉冬岩低声道：“还是他在给你打电话？”

　　“嗯，”况天心说，“他还真是不死心。”

　　他，指的是傅海涛。

　　厉冬岩笑起来，道：“这不就和你对陈谦一样吗？一物降一物，贵圈真乱呐。”

　　况天心没理睬厉冬岩话里的嘲弄，她说：“那不一样，我和陈谦在一起十年，就算一时分手，也可以想办法挽回。可我绝不会再回头理睬傅海涛，他这个人实在恶心得不行。”

　　“如果真的想着在一起十年，又怎么会一下子就离开？”厉冬岩似漫不经心地轻敲方向盘，“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当时为什么就死心塌地为了傅海涛和陈谦闹分手？”

　　“不为什么，只是当时一时的冲动。”

　　“真的吗？”

　　况天心愣了愣，咬牙道：“你算是在质疑我？”

　　“我哪儿敢呢？”

　　厉冬岩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没让况天心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