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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故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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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我气喘吁吁的收拾着可能要用到的行李。牙膏牙刷,毛巾,衣物,几本书,统统丢进了粉色的包包。收拾期间还故意发出清脆的噪音,一相情愿地希望吵醒正在熟睡的薇儿。可惜,奋战两个多小时后依然功败垂成——那个沉睡了三千多年才醒来的美女木乃伊完全视我为无物。
忍无可忍了。
大喝一声。
踹开薇儿卧室的门。
怒气冲冲地闯进去。
然后。
对着睡美人大叫。
“你到底陪不陪我去!”
没反应。
“不回答当你答应了?”
还是没反应。
“好,算你答应了。”
于是乎,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我准时于五点四十八分拖着薇儿踏上了回老家的客车。
路很难走,车子颠簸的很厉害,一路上我都强行压抑着想吐的欲望。
多少年没有回来了?我几乎忘却的故乡。
印象中的故土早已褪色,陈旧得恍若黑白的老照片。有十五年了吧。自从五岁那一年父亲去世后,我就再也不曾回来。
故乡的人除了已过世多年的奶奶,几乎没有人知道我拥有异能。我以为,在那个偏僻而闭塞的小村子里,不会有人还记得这回事。
事实证明,那仅仅是我以为而已。
春霞姐是我小时侯屈指可数的几个玩伴之一。她大我四岁,从小就比较稳重,再加上我们两个细攀起来还算是表亲,家里的长辈们就放心地让年幼的我和她一起玩。她没有妹妹,就把我这个城里来的小不点当作了亲妹妹,无时无刻地照顾着我。于是,十多年前的清晨,人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个大女孩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走在乡间小路上,两个小孩都笑嘻嘻的望着对方,宛若一对亲姐妹… …
“晶晶,在想把你叫回家的那个大姐姐吗?”薇儿右肘撑在车窗沿上,侧着头问我。
不可否认,她现在的姿势很美。黑沉的长发笔直地垂下,每一根发丝都柔顺地依偎着她圆润小巧的肩,不可思议的赏心悦目。她的确很美,我以前从未见过这麽美的女孩子。黑宝石一样的眼睛,象牙一样的肌肤,明月一样的脸庞,很容易就会让人看到失神。
不过,虽然一眼就可以看出她的相貌与亚洲人有些不同,可她就是不像一个古埃及人。(甚至,她看起来更像是个欧亚混血儿。)
我曾怀疑她并非来自古埃及,而是另一个也制作木乃伊的古国。但是,历史老师告诉我,没听说除了古埃及人还有哪些民族也有“喜欢让肉类脱水”这样奇特的嗜好。
后来实在忍不住,直接问她。她的回答是:她的母亲有古罗马血统,而父亲是赫梯人。
好吧,她的确是个混血儿。
“你母亲虽然有古罗马血统,但她是埃及人对不对?”我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也并非对她的家族秘史好奇,实在是晕车太严重,不得不没话找话来转移一部分注意力。
“为什麽这麽想?”薇儿看了我一眼,从背包里取出一个苹果递给我:“吃吧。”
我感激地冲她笑一笑,接了过来:“因为你的遗体被制作成了木乃伊。”咬一口,清凉的苹果汁液的确冲淡了些许不适:“既然如此,那你在古埃及的身份就一定很显赫,我和琳达一直认为你是十八或十九王朝的一位公主。”
薇儿听我说完,默默地递给我手绢擦去脸上的苹果汁,这才开口:“是十九王朝,我来自十九王朝。”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睛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的路面,澄澈的双眸蒙着一层氤氲的光华。这将她原本沉默冰冷的气质蒸发得一干二净。
是的,沉默冰冷。虽然这几年来她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照顾着我和琳达(就如现在在车上一样),但她依然是沉默而冰冷的。她言语犀利,一句话就能封杀所有恶意的挑衅与刁难;她孤傲清高,温文儒雅的外表下是对所有人的不屑;她冰雪聪明,仿佛可以看透人类所有的心思。她经常把温和的笑噙在嘴边,但她的灵魂依旧是冰冷沉默的,恍若… …远在天边的女神。
… …
“晶晶!”
一声带着惊喜的呼喊唤回了我的思绪,我这才发现,车已到站了。大部分乘客已经下了车,原本塞得满满的车厢变得空前空旷。薇儿提着她那个天蓝色的旅行包静静地站在车外,她的旁边,就是刚才喊我的人——春霞姐。
春霞姐不有分说地从薇儿手中接过沉重的行李,冲我招手:“快啊,晶晶,下车。你这孩子,都到家了还发什麽呆。”接着又埋怨我:“怎麽不吃晕车药呢?从小就晕车,刚才在车上难受了吧?”
我飞快地提着包走到她身边,笑嘻嘻的说:“一开始是有一点,后来就没事了。对了,你怎麽知道我上车时没吃药呢?”
春霞姐又从我手中硬接下行李,看着薇儿说:“还不是这个姑娘告诉我的。她是你朋友吧?真是又漂亮又懂事。”提着两个人的行李,春霞姐却一点也不费力,一边带着我们回村,一边问薇儿:“姑娘,你家在哪里呀?多大了?”
我突然想起她曾告诉我的身世,于是抢先回答:“她家在罗马。”
薇儿无奈地笑了笑,只好点头承认。
“罗马?”春霞姐只有初中文凭,却也知道罗马是意大利的首都:“哎呀,这个姑娘是外国人吧?怪不得长这麽洋气呢!我刚才就想问,可又怕惹人家不高兴。姑娘,你离家这麽远,家里放心吗?”
我再次抢在薇儿回答之前胡诌:“她爸爸是中国人,所以说中国也算是她的故乡,怎麽说离家远呢。”
“这样啊,可不是嘛。姑娘,你就把这儿当成你的家好了。”春霞姐显然是对这个“归国华侨”热情得很,红润的圆脸上满是淳朴的笑。
薇儿只是很温和地笑着,什麽也没有说。
我悄悄绕到她旁边,用只有我们两个听到的声音说:“哎,你会不会意大利语?一两句也行,到时候可别穿帮。那很丢脸的。”
薇儿调侃地看了看我,然后说:“我还是说会好了,反正就算我乱说一通你也分不清真假。”
可恶!被她反将一军。
“你妈妈不是古罗马人吗?你到了现代怎麽不去学意大利语反而学了汉语?”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那又怎麽样?现在的埃及人都说阿拉伯语,我也没学啊。再说了,我妈妈才不是古罗马人,她只是有古罗马血统而已,我外祖母才是古罗马人。”薇儿对我的指控不以为然。
“那你现在不学意大利语对得起你外婆吗?啊?!不肖哦。”呵呵,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看你这下怎麽说!
“拜托,三千年前的罗马人是说拉丁语的。我四岁那年就把拉丁语说得和古罗马人一样好了,罗马来使都对我崇拜得很呢。”薇儿一脸不屑。
“……”
好吧,我承认我无话可说了。
“算你狠。”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三个字,我悲哀地想:也许活到八十岁时,我也未必是这个千年老僵尸的对手。
这时,一直在前方带路的春霞姐回过头来,冲我们示意:“喏,到了。”
果然,一个典型的北方小村落就在眼前了。
春霞姐笑着问我:“晶晶,还有印象吗?”
故乡的变化是在我意料之中的,可我没有想到这变化会有这麽大。以前,村子里的房屋多是土坯结构。即用当地的土兑上水和成泥,再在里面搅进麦秸杆增加强度——和混凝土的原理是一样的。可现在,几乎是清一色的红砖水泥墙,只有很少的土坯房夹杂在其中。这个地方,不再是我印象中那个灰蒙蒙的样子了。
可我依然认定,这里,就是我曾来过的故乡。一种血脉相依的感觉萦绕在这里,不管它变成什麽样子,这种感觉都不会消逝。就像在车站时,我一眼就认出了多年不见的春霞姐。血缘,真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我们走在尘土飞扬的乡间小路上,不停地同经过的男女老少打着招呼,春霞姐则向问起的人介绍我和薇儿。一些年纪较大的老人都是记得我的,一双双常年劳作的手亲切地拉着我,体贴地问起我的情况。
一时间,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对薇儿说:“我想哭。”转过头,看着一直旁观的她:“我真的想哭。”
薇儿点头:“我知道。”
“我心里一直被什麽东西塞得满满的。”
薇儿没有看我:“那是血脉的归属感。”
这下,我真的哭了。
春霞姐忙着安慰我,问我是不是路上累坏了。我抓着她的手,哽咽着说:“春霞姐,我想家。”说完,哭得更大声了。
春霞姐把我搂在怀里,轻拍着我的背,说:“姐知道,晶晶不哭,我们这不到了吗?”
薇儿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什麽也没有说。她明白,我实在是需要好好哭一场。
故乡啊,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