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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镜像人 ...

  •   结城在帐篷里倒头就睡,醒来的时候,还是深夜,隐约感觉有人在身边扯着她的头发,惺忪隙开眼,入目的却不是逼仄的墨绿帐顶,而是满眸高远的漆靛色长空。夜晚的弱风中,模糊的视野影照出在浩瀚飘渺的夜幕尽头流转着的缬紫光晕,透明的灰云隐匿了轻烟般悬悬浮浮的半月,漫天碎钻般挤挤挨挨的奇异星斗呈现于眼前,姿态繁美得似乎一个不落的梦境。

      这里是……?

      抿着嘴懵视了许久,在木讷的思维与神经接洽的那一瞬间,结城倏忽意识到了不对劲,几乎条件反射地弹坐起来,颦眉一凌,右手抽出绑在大腿上的防身小刀,猛力向左侧刺而下。

      划破气流的刃锋在刀尖急转之间,却似一声被掐断的呻吟,僵硬地停顿在了空气中——尖锐的鸳鸯刀刃被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皙大手牢牢箍在掌心,下一秒,翘首的薄刃,在那双手下被“喀嚓”折成两半,神威微笑着回过头,反差色极大的鲜血沿着细腻的掌纹滴落在粗糙的砂砾上,氲成一滩漆黑的浓渍。

      他随手将断刃丢弃,恍若无事地弯着眼,舔舐过手掌快速愈合的伤痕间,带着铁锈甜腥的残血。

      鲜红的唇角缓缓勾起,吐出喑哑而低沉的声音:“哟,醒了。”

      还未从接踵而来的一连串小小变故中完全苏醒,结城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背脊骤然颓唐地一松,她抬手揉了揉稍许凌乱的黑发,仿佛混沌能从指尖被带离尚且冥蒙的大脑:“……你大晚上的别吓人好不好?”她说着睁开眼环顾四周,才发现她是躺在一块巨大嵘岩后的沙地上,天空澄澈得异常,似乎女神珠光宝气的天鹅绒衣摆,连绵延逶迤的风沙都尊敬地匍匐于她的脚底,然而周围的营帐却都不见了踪影。

      而最诡异的是,身边的阿伏兔和神威,一个神色肃穆慵懒,一个依旧笑里藏刀,发亮的天光明暗交织地隐晦于两人脸上,气氛在寂静和揣度中显得凝滞而阴冷起来——结城下意识看向神威。

      “你的警惕心也太差了,在你有时间一惊一乍地拿刀乱挥之前,早就已经足够死几百次了。”神威从结城手中取下一小截断掉的残刀,明晃晃的刃身倒影出她充斥着诘问的眸色。

      相视僵持之下,见结城并未回应,他笑了笑把剩下的残破刀柄扔掉,将糊满血浆的手掌刻意蹭在她干净的衣摆上,在麻质纤维里留下一道道污秽红痕:“是不是很想问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还有……我和阿伏兔又在干什么?”

      “……既然知道,那就快点回答。”结城微微调整神色,她隐约感觉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神威微笑着侧过头,耸耸肩,修长的指尖往他们所处的沙岭之下一指,结城顺着他的示意垂眼看去,在下一秒,无精打采的青黑色眼仁,却陡然凝焦在沙坡底脚的营地处,准确来说——是那些被打烂的歪扭营帐上。

      一个荒谬而可怕的想法理所当然流入心间,似乎连神经都被攢紧。

      她终于知道为何天空如此发亮,还有神威一直反常的原因——篝火冲天万丈,将浓烈的黑暗尽数撕裂,发源地就是他们驻扎的营帐。只是此刻……所有的帐篷都被撕烂成了破旧的帆布,支离破碎的尸骸被一只又一只绞进篝火底部,熊熊灼烧着。围绕在火舌四周,第七师团的每一个人都如同被下了蛊般不疲不休地舞蹈,他们踩在帐篷的支架上,身体在舞姿下被扭曲成肿胀如瓮的形状;脚底在溃烂,像踩在砧板上般皲裂而开,俨如癫子;嘴里甚至喃吾着模糊而靡靡震耳的癫狂符咒——疯狂悸动的魑魅魍魉们,在这团摇曳生姿的鎏金“骄阳”下,被拉成仓促而畸形的影迹形状,然而,这样丑陋羸瘠的姿态,却越发衬得他们脸上回光返照般兴奋的神色,万分诡谲莫测。

      “看到了吗?”神威靠在岩石的一侧,逆过头在她耳边故作沙哑而惶悚的呢喃,“他们正在举行跳神的宴会。”

      ——宴会……

      结城缓缓回过头,鸦羽般黝黑的瞳孔中跳动着难以名状的火光,她稍稍扬起下巴,声音骤冷:“你早就知道这些人有问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怪不得他坚持要单独和结城两人做任务,在最隐蔽却又危险的深夜出发,拿不存在的“约会”当借口,嘱咐阿伏兔留守于营帐,还有那一闪而过的杀意……如果是为了避人耳目的话,串联起来不合理的地方都说得通了。

      神威神色自若地靠在石壁上,颇有些得意地颔眼,把玩起垂在颈侧的辫尾:“大概……从一开始吧,在你之前也说不定哦^_^。”稍许稚嫩的兴奋不自觉蔓延上眉梢,他说着匆匆瞥了眼身后诡异的场景,看向阿伏兔,“我也算苦等啊,好不容易终于抓到这些家伙的狐狸尾巴了哟,总有一种小悸动的感觉。”

      “拜托啊你,悸动那个词不是那么用的,”阿伏兔压低了声音,一侧眉毛诡异地翘起,“再说,苦等的人也只有我一个吧,我在这里腹背受敌,你们两个小鬼倒好,回来就直接捡现成的……”

      “唔,阿伏兔真是爱抱怨呢,”神威捻起一撮橙粉色的发梢在脸颊侧扫了扫,漫不经心地稍稍抬眼,嘴角轻扬,“不能带着感恩的心面对生活,是不会幸福的哦……这些家伙在我们身边鬼鬼祟祟潜伏这么久,现在换我们来逆向猎杀,绝地反击不是很爽吗?是吧,阿方?”

      静静注视着那张毫无裂缝的笑脸许久,结城冷淡地挪开目光:“方你个大头鬼,我就是脑袋太方了才会被你牵着鼻子走。” 青黑色的眸子地转来,她嘘叹一声,诘责不满的声线水到渠成地喷薄而出,“你可以再无聊一点啊,明明知道这些家伙不正常,还要无所不用其及地说服我,说什么‘我的部下,我最了解’‘绝对没问题,你想太多了’之类的,除了‘闲得发慌’,还有什么词可以定义你这种人啊?!”神威无辜地摊摊手,当机立断手指飞快地指向阿伏兔,将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走,只见结城沉声下来,循着阿伏兔的方向微微扬起下巴,“看样子,只有我一个人是被耍的团团转,这位大叔也是知情的吧。”

      阿伏兔摆摆手无辜地苦笑两声,垂下眼角:“喂喂小妹妹,别把大叔我说得像是一直都跟白痴团长同流合污一样啊,我也是后来,在你们出发前看到这小鬼暗示我要‘留守’在这里,才……”话到一半,阿伏兔却突然兴致缺缺地不想过多解释下去,摊开手,颇有些放刁的意味,“不过话说瞒着你也是正常啊,你知道了会坏事啊。”

      结城挑眉:“……给个理由。”

      神威撇撇嘴,坐起来:“嘛,你想象看看——明明知道身边围绕着一大堆僵尸,还要表现得和平常一样轻松,不论他们是用没有温度的手碰你,还是用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逼真皮囊向你走来,都要将自己的态度把握在既松懈,又毫不浮夸的零界点,说实在的,连我都做得不好呢……今天连翘扑过来的时候,差点就条件反射地一脚踹过去了。”他说着摊摊手,指向不远处被火光映照得无比动人的连翘,精致的面容在光怪陆离的映衬下显得鬼气森森,神威弯起眼睛凑近,“所以你看,你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就没有这样的困扰,而且——还能表现得很自然,毫无防备,睡觉还打呼噜,就一定不会引起那些家伙的怀疑啊。”

      “……喂你说谁睡觉打呼噜啊。”一把拍开神威搭在左肩上的手,结城压低声音怒道。

      “其实还要流口水磨牙呢,看着一堆人在电脑前看文我就不揭你老底了^_^。”

      不满地眯起眼,结城一把揪住他扎得规规矩矩的小辫:“已经说出来了好吗……小心我告你诽谤啊。”见神威安静地笑着不说话,结城颇为脱力地叹息一声,“既然早就知道这些人不对劲,直接等着他们像现在一样露出马脚,搞不好就能找到‘真正楼兰的入口’了,干嘛还大费周章跑到外面去找啊?”

      “那也只能保证能进去楼兰,要是出不来呢?找入口也要找出口,”声音稍顿,神威侧过脸,“这可是常识啊。”

      “……这句话很可疑哦,”结城眯起眼,“你还知道些什么,没告诉我的事情吗?”

      神威摸着下巴,一只手伸进前襟里,拿出放在胸前的一张牛皮,结城抖开后才发现这是那张,在沙丘墓地上画下的龙与太阳的图腾:“这上面一共有七个太阳,撇开那条龙的真正意义不谈,把这些‘太阳’简化为物质点,抽象到车载GPS的定位地图上,这些点的轨迹刚好是将——”手指依次挪移,“昆仑,鬼头壁画,楼兰古城,白龙堆,沙丘,罗布泊,还有龙窟这七个地方的地理位置,依次连接在一起。”

      结城下意识扫了眼这七只太阳的位置,就听见神威接着说道:“所以这些太阳代表的并不是一个单一的什么地方,而是贯穿楼兰龙脉的、七个有宗教含义的地点,不出意外的话,它们都能够通向地下楼兰,但问题在于,这些地方并不一定是双向通道,有些只能当出口,有些只能当入口,有些则两者皆可——比如龙窟,就只是个出口。”

      “龙窟是个‘出口’?”结城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克莱因瓶的上端是个不寻常的四维空间,也是目前我们发现的,最可能是‘真正楼兰’的地方,你从龙窟出来以后本来是想到瓶子上端着陆的,但却直接回到了地表,假设不是你计算失误,而是被排斥出来了怎么说呢?”翘起的呆毛随着脑袋晃动而微微一颤,神威点头笃定道,“会产生排斥,很大的可能性,就是那个地方并不能当‘入口’。”

      结城踟蹰了数秒:“你也说了是‘假设不是计算失误’,但……”结城在空间移动方面的能力,的确在逐步减弱,会产生失误也不算奇怪。

      “武不武断你自己掀开衣服看看身上就知道了,应该还能找到很小的伤痕,你出来的时候不仅昏迷了很多天,而且全身都是不明擦伤,我放了点血给你,才愈合的。”双臂环绕胸前,神威摊摊手,“你这几天一直跟我待在一起,我又没打你,明显是受到了严重的外界排斥所造成的啊。”

      “……”结城犹疑地稍稍扬起下巴,不着痕迹地拉起和服的下摆,才发现小腿上的确残留有丝线状的结痂小伤,不注意看的话就很容易被忽略,但现在仔细一瞧,这种细小伤口,与其说是擦伤,不如说像烫伤,的确很类似穿越虫洞时遇到颠簸,不小心被伽马射线擦到的痕迹。

      “况且,并不是说只要是‘出口’,就能够出来。沙丘墓地那里,也是个出口,但并不适合成为最佳的出口——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在沙丘墓地发现的夜兔族手骨吗*?”

      结城将衣摆放下:“就是竖插在地上的骨头?”

      “那就是十年前凤仙带领的族人,从地底爬上来的证据,他好不容易能够逃离了地下楼兰,但却在即将重见天日的时候,精疲力竭而死了,”神威意味不明地弯起眼,耸肩,“我们总不能重蹈这样的覆辙吧。”

      “……”

      “所以,相比起来,找入口就要好办太多了,直接让‘别人’引路就可以了。”他说着将冗杂的视线,缓缓落在沙岭下疯狂的宴会上,赭红的火光鼓鼓流动在那藏蓝色的潼湖中,“唯一需要保证的就是,为了让这些家伙尽快行动起来,让必须让他们觉得我们一点怀疑都没有,毫无戒心——所以你可以理解为什么我瞒着你了吧?”

      睫毛微微一垂,结城叹息了一声,终是无所谓地摆摆手:“行了行了,我没心思跟你们扯这些。至少,下次进行类似的事之前,还是拜托你给我点适当的提示吧,真是吓我一跳。”

      神威想也没想,只是笑着摇摇头:“这可不行哦,顺藤摸瓜是你的强项,光是这样都差点露馅了呢,再给点提示的话,相当于直接告诉你嘛。”

      ——露馅?

      “……噢,你是说……白龙堆那具尸体?”

      “嗯,那是真正的茂木*的尸体。”神威点点头,此刻倒是坦诚地承认,“其实我早就知道他的尸体肯定在白龙堆里,但没想到运气这么差,龙城横纵几百公里,这么大的地盘也能让我遇到他。时机还不成熟,所以当然不能让你也看到了。”

      “这样啊……”结城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一样问道,“等等,你说你一开始就知道茂木的尸体在白龙堆里?”

      神威遥遥地看了眼影影憧憧的诡异篝火,那些“人”疯癫的祷词越涨越高,鱼贯入耳:“嘛,沙罗是在白龙堆附近发现假茂木的,他说他会出现在龙城的原因,是为了寻找水源。第一,即便我的部下真的违背我的命令,私自跑到沙丘这边来,他们也不会选择一片盐碱地去找水,第二,进了白龙堆后你也知道,那个阵法连本田和我都困得住,如果是真正的茂木,凭他那智商根本绕不出来。唯一的推论就是,茂木在当时已经遇害了,而且——还是被拖到敌人最熟悉的老巢里杀死的。”

      “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非要你部下的命不可呢?”

      “这些凶手,只是在遵循一种本能而已,因为……”神威垂下眼,狭长的睫毛在眼睑投影出一弧浅浅的阴影,如玻璃珠子般通透的眼珠缓缓抬起,“假如这世界上存在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结城此方,你不会想抹杀掉对方吗?”

      “……”联想到了什么,结城脸上瞬间失了血色,而后,似乎知道她脑海中所想,神威不急不缓地将之前那句话,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你有没有听过‘楼兰镜像人’这种东西?”声音一顿,他将目光投在篝火四周幌动的人影上,“其实不知道也很正常,这是联合星系组织全面封锁的一份机密档案中记载的,基因突变现象,历年来考古队在楼兰折损惨重的根源,很有可能跟这种人的出现有关联——也就是说,当一面镜子放在面前,镜子中的那个人如果实体化的话,她就能拥有毫无瑕疵的你的脸,性格,思维,能力,甚至情感,这种东西不能用单纯的模仿生物的标准去衡量,因为它们并非是赝品,而是‘你本身’的对称品。”

      ……

      ……什么样的“镜子”会拥有这样的能力呢?如果这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东西,还需要数字虚拟人计划干什么呢?该不会这面莫须有的镜子,曾经也和春雨元老院有关系吧……

      “你说是机密档案?”结城面色凝滞,沉声再一次确认,“既然是联合星系下的档案封锁令,就不会被一般人知道——你怎么能确定你看到的东西,不是杜撰的呢?”

      “因为这个档案,就是凤仙在十年前撰写的,”阿伏兔眼角一转,看向神威,“团长,你是在老爷子留下的杂物里看到的档案备份吧……”

      神威点点头:“啊,似乎是他年轻时写的初稿,都散成了单篇,所以夹在《荣枯鉴》里,在他离开春雨的前一晚,阴差阳错地被我顺手拿走了。”他叹息着微微扼腕,“不过当时权当是老爷子的疯癫之作,如果不是阿伏兔你今天突然提出镜像人这个概念,我都快忘了。”

      结城古怪地皱起眉,疑惑的视线往阿伏兔身上扫去:“……连你也知道‘镜像人’?”

      阿伏兔不满地眯起眼,一角的眉梢扬起:“那什么口气啊,我好歹也是这个星球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吧,人生阅历很丰富的。”他仰头唏嘘一声,脑海中闪动过一些破碎的模糊回忆,“在大叔我上次来楼兰的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现在的情况,不过因为不是像这样大规模地被镜像人拷贝,所以也没有深究下去。记得当时有一个小分队啊,遇难后唯一死里逃生的只有一个小兵,他回来说,队伍当时掉进了一个地底黑洞,路的走向很奇怪,轨迹很像一个瓶子……”

      ——克莱因瓶……

      “他们接着走了很久也不知道在哪里,四周的景象突然变得眼花缭乱,眼前就出现了一支跟他们一样的队伍。双方战斗起来,死去的人不一会就会复活,然后攻击剩下的活人,最后除了他以外,全军覆没。”

      应该是不小心进入了克莱因瓶的上端部分,果然那个地方很有问题啊——是镜像人的发源地吗?结城这样想着,不自觉地蹙起眉,对阿伏兔说:“既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你最开始就应该说出来啊。”

      “啧,这怎么说啊,”拖沓的声音颇有些无奈的意味,阿伏兔摇摇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种事你会相信吗,我当时觉得他一定是疯子,又失去了战斗价值,就把他的装备抢过来,直接杀死了。如果不是这两天我反复在想,这些仿冒人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那件事我早忘了——事情都过了十年了,能记起来很了不起了啊。”

      神威摸着下巴调侃地笑起来:“啧阿伏兔你真是够坏的啊,口口声声说着同胞可贵的,杀起人来像宰鸡腿似的。”

      “人的一生总是要有一些转折点的啊,大叔我在那之前还是个青年啊,出来以后就未老先衰了……”阿伏兔神色沧桑地捂了把脸,低低的声音从指缝间传来,“而且谁知道那家伙是不是也有问题啊,要是他也是个镜像人,我不就惨了。”

      ……

      结城赞同地点点头,沉默的间隔中,她思索半晌接着说道:“镜像人能够完美克隆本体的一切,但问题在于——比如,连翘现在被克隆了,”结城清了清嗓子,偷偷瞥向不远处袅娜的女性身影,声音放低,“那个复制人的爱憎应该跟她是一样的,连翘喜欢神威,她的复制人应该还是喜欢神威,抛开因爱生恨的成分存在,她绝对不会做出对明恋对象不利的事情……”手指指向连翘与其他人别无二致的疯狂举动,“那……这种现象怎么解释?”

      神威噙着笑沉吟道:“其实,有些时候伤害也是一种爱情的方式啊^_^,比如百里她……”

      “我不是说你那种变态的‘爱’,好吗?”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结城恶寒地打断他接下来的宣言,嗤道,“作为当事人麻烦对感情的事稍微娇羞一些啊混蛋。”

      回应的永远是一张一尘不染的虚假笑容,神威无辜道:“我很娇羞啊,但你的爱情观有误区,我必须帮你矫正啊^_^。”

      “谁要你矫正啊,最畸形的就是你了!”

      “喂喂话题又扯到哪里去了啊。”阿伏兔扶着额头疼地打断无营养的话题继续进行下去,他双手交叠环绕于胸前,竖起手指晃了晃,长叹一声,“嘛,关于结城说得这个问题,我开始也有想过。”他下意识将目光锁定在那一簇越燃越旺的篝火上,“我觉得可能是因为,这些人的神经其实很不稳定吧,也就是俗称的间歇性精神病,意识受宇宙波磁场影响严重。因为是团员的复制品,所以他们白天的时候的确对我们没有杀心,但随着月亮阴晴圆缺的变化,或者某个特殊日子的逼近,这些‘人’,对血祭、杀戮、鲜活的生命就有了本能的欲望渴求。看他们现在的样子,也不像是意识清醒会做出的事啊*……”

      声音骤然停顿下来,偶然一瞥的阿伏兔,音调迷惑地一转:“唉?这些家伙在干什么啊?”

      顺着阿伏兔浅眯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在那团篝火的中央,不知何时已经支起了三垛火架,浓浓炽灼的黑烟包裹着一簇燃烧的巨型焰火,扶摇直上,那残破而又辉煌的轮廓,如一团被击落的太阳。

      忽而,镜像人们虔诚地朝着那一团火焰匍匐跪下,双手高举着,一如在DV机中那个女人所做一样,此起彼伏地冥冥念叨、高唱着绵长如催眠般的怪咒,只是,意想不到的是,在这一阵欢呼的高潮声后,周围的镜像人却戛然停止了萨满跳神的疯狂舞蹈,似乎在发怒,又似乎突然失措,站在原地窸窸窣窣地在焦急谈论着什么——中断了诡异的咒语声,整个沙漠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们在干什么?” 青黑色的眼珠牢牢搁浅于这异状之上,结城将气息压到最低,弯身整个人都藏在岩石之后。

      “谁知道,”阿伏兔扭紧眉头,下意识地否认后,又补充道,“大约祭典进行到一半,发现最重要的祭品不在了吧……献给神佛的活葬品突然不在了,所以很苦恼之类的。”

      ——丢失的祭品?该不会是……

      “我想,如果我们没有发现这些家伙是镜像人的话,这个祭品就是指我们?”神威微笑着偏偏脑袋,明明是疑问的句式,语气却似陈述般笃定,“但这种场合不是一般都要拿小孩啊,婴儿啊之类的血祭吗?”

      “你电视剧看太多了,看这阵仗,大概只要是活的大概都可以。”

      “嘘——别说话,又有动静了。”密密匝匝的镜像人拥挤如蚂蚁,他们原本簇拥在火焰四周,这时却分散着,游走于各个被砸烂的帐篷间,每当看见一盏空空如也的帐篷,就咕囔起声带百转的异国语言,一丝无法发泄地愠怒就蔓延上眼角。

      果然……是在找祭品吧。

      “Végleges áldozati ajánlat!”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高亢而激越十足的粗犷吼叫。

      贯穿力十足的声音,在一片空旷的短暂静寂后,瞬间得到了一呼百应,神威似乎听懂了那一句呐喊的意思,扬起下巴,鹰隼的藏蓝眼仁来回游弋着,下意识寻找些什么——果然,在他的预料之内,挨挨挤挤的人群从中央自行剖开一条大道,一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家伙,被两三个戴着鬼头面具的镜像人,横抗在头顶,从一旁推搡了出来,在令人惊悸的喧闹声中,坂本辰马标志性的大笑也淹没在了这样窒息的气氛下,他腰间的枪勾在皮带上,在挣扎间摇摇欲坠,尽管手指一直拼命地企图够到扳机,但发白的颤抖指尖始终离目标有厘米之遥,他整个人处于被迫失重的状态,豆大的汗水顺着墨镜一角倒流回蓬松的卷发里,在火光的印衬下显得岌岌可危。

      “Végleges áldozati ajánlat!”“Végleges áldozati ajánlat!”……

      眉拧成结,结城下意识看向神威:“……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Végleges áldozati ajánlat……”神威轻声重复着那句不明意思的语言,他回过神,终是无所谓地摊摊手,“鬼知道那个白痴到底在干些什么,大约是出八卦门的时候,遇到了什么变故吧。”

      “……什么变故?”

      “这就……不知道了哟,”神威幸灾乐祸地摇摇头,小声调侃起来,“本田君漫游仙境,当然只有本田自己知道啊,如果他还能捡回一条命,再问就好了。”

      阿伏兔疑惑地侧过脸:“怎么,你们认识那小子啊?”托着活祭品的镜像人正缓缓地迈步跨向火堆,四周的人正往坂本身上撒着金红色的赭石粉,浓烟和粉末呛在鼻息下,离得太远,他大喊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阿伏兔咂咂嘴,“要救吗?”

      一步步逼近灼热的篝火,就在坂本即将被带着面具的鬼头人,甩进火舌中架起的祭台时,神威才将视线收回,摇摇头:“不,没必要惹麻烦上身……我也正想看看这些家伙用‘祭品’要来做些什么……”

      “神威小哥——”

      话音未完,一声不识趣的呼救声砸向耳膜,坂本整个人像死鱼般被倒翻着,快要被扔进篝火中活祭的前一秒,那双倥偬乱蹿的深蓝色眼睛,却及时地瞟到了岩石后露出的一小截橙粉色呆毛,如溺水重的浮木令他眼前一闪。

      岩石后的三人当即愣住。

      ……

      原本能够预期的剧情,在这呼救声后瞬间改变了轨迹,镜像人的动作迟缓下来,统统机械地转动头颅,向沙岭上的岩石方向看来,神威笑容一僵,隐匿之处在坂本的叫嚣下,暴露于无形。

      ——这个蠢货!一旁的结城皱起眉,从岩石的缝隙中,捕捉到正朝着这个方向,缓缓围剿过来的镜像人们,令人发寒的眼神即使隔着一道石壁,也能让人寒毛卓竖。

      而坂本则趁着这分心之际,臀肌猛然下沉,整个人从空中直挺挺地侧翻下去,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几根手指在这时终于摸到了□□扳机,也不管自己是否对准,他在空中直接冲着手腕上绳结的方向发了一枪,子弹灼伤了血痕紧勒的手腕,粗糙的绳子一断,弹身同时沿着抛物线的方向,崩穿了一个镜像人的太阳穴,枪口的破鸣,伴随着坂本整个人滚落在沙地上的沉闷声,响遏行云,瞬间压迫了现场的气氛。

      听到动静的镜像人停住了脚步,又犹豫地朝后望去。

      这时,腿上的绳子还来不及解开,坂本眸子一转,见没办法再将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挪开,只得双脚横扫,眼疾手快地将身边还未反应的过来的两个押送者,猛力踢进了近在咫尺的熊熊火堆里。

      没有惨叫。

      带着鬼头面具的镜像人,像滩烂泥般焦灼熔化在了火苗里,躁动的人群戛然安静,忽而,柔顺的火焰中发出了噼噼啪啪的炸裂声,并非锣鼓喧天,反而相当琐碎,那一簇滚烫的冲天篝火,在这声音越涨越高后。变得亮得透明,爆破的火星局促地疯狂窜动起来,激射而出的火蛇,贴着地表,风驰电掣般向四面八方疾走蔓延,分叉、四散、一直劈跨过沙漠的尽头,直到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勾勒出一条龙的形状。

      一时之间黑夜明如白昼,整个荒芜的楼兰灼热得耀眼。

      坂本震悚地僵硬在原地,钳口挢舌,显然没想到会制造出这么巨大的动静,脚边的火焰滚烫,似乎是从流沙中生长出来一般,他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步:“事情……好像闹大条了啊哈哈哈、哈、哈……”

      而神威望着那些已经发现了他们藏身所在的镜像人,和在四周穿梭的烈烈火光,只是弯了弯眼,碎金跳动在卷翘的睫毛上,落成一弧意味深长的阴影,他撇下眉,无奈地看向结成:“……没办法了哟,事情闹成这个地步,只有……”

      “……”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结城抬起眼,“你又想干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镜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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