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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地门开 ...
当结城以另外一个身份,站在篝火祭台的中央时,她俯瞰着数十的镜像人密密匝匝地匍匐跪地,将她奉为神明先知,却突然对自我的存在,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动摇。
就在约莫半个小时之前,她和神威打了一个赌。
……
熊熊的火光纠缠在脚边,金红灼烫的砂石碎砾攒动着,纷乱于火舌促迫缱绻的边缘。
“你又想干什么?”
神威默然半晌后,轻声开口:“……那个DV机中,跟你长得很一模一样的女人,在这个邪教里看起来地位还挺高的,搞不好是日晷祭司之类的神职高官。”诡黠的盈盈笑意,在这暗示意味十足的话语间,蒙上了一层难以琢磨的绯色薄暮。
眉心一动,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结城骤然低沉的瞳心,深意浮动,一手不急不缓地接过他手中的破旧DV:“真聪明啊你,神威。”飘忽的语气,不知是嘲是真。
神威倒是坦然一笑,大言不惭地承认:“其实,这一直是我的人设之一。”
结城吹去长焦镜头上黏附的颗颗灰尘,手指试探地敲在黢黑一片的屏幕上,上下把玩一番后,随手将DV机重新抛还回去:“求我。”
……
嘴角的笑容稍许顿住:“……你说什么?”
“求我。”平着声音重申一次,结城将有些挡眼的卷翘刘海撩到耳后,余光有意无意,瞥向身后稀稀疏疏踱步上沙脊的镜像人,“要干掉这些家伙,对你来说的确不难,但问题在于为了让他们乖乖配合你的引路计划,武力冲突又实在不可取,所以你想到——能不能拿我这张脸当挡箭牌……但,我既不会他们的语言,又完全不了解宗教的法事活动,假冒高级祭司在信徒眼里是要被神罚的,一旦舛错,必被群起攻之。”声音滞留于此,结城将一簇即将烧到脚边的火苗踩灭,戏谑扬眉,“你就拿你那点廉价的自尊当作报酬吧,不然,我凭什么担这么大的风险。”
“这么嚣张的话真像我的台词啊,”至始至终微笑着听完,神威煞有介事地斟酌着,点点头,“稍微能够体会你讨厌我的心情了……杀了你哦^_^。”
“杀了我你就要男扮女装反串出场了,”敌人渐渐围拢靠来,起初还有坂本做牵制,但仅凭他一个人很快就被制服,所有的镜像人逐渐都蔓延上了沙坡,在错综复杂的火光间状况显得波云诡谲,结城缓缓收回视线,“你快点啊,我也不想把事情搞砸。”
一直听得云里雾里的阿伏兔,似乎在这来往的对话中捕捉到了稍许眉目,揉着一头乱发喟叹道:“女人就是喜欢无理取闹这点最麻烦,果然,关键时候还是要温顺识趣一点的好。”
“我有为难他吗?”结城轻叹着,摸了摸自己包裹在层层石膏下的左手,缠绕的雪白绷带一直延伸到久不愈合的胸腔,她抬起眼,“只是有借必还。断手,威胁,隐瞒,欺骗,虽然也不算太大的过节,但细想下来还是恨得牙痒痒。”
神威轻笑着耸耸肩:“……你一定要在这样的场合下跟我算账吗?”
结城点点头:“毕竟很不容易遇到你非求我不可的事情啊。”她声音一顿, “其实细想一下,这又不是我的任务,最后着急的还是你们两个嘛。
“……”沉默着与阿伏兔对视了一眼,神威轻笑着拢了拢耳际的碎发,意料之外地,几乎没怎么犹豫地思忖数秒后,便稍稍挑起眉毛:“那……很抱歉让你变成了一个残废?”
“喂,我是要你低头啊,你那种浑然天成的二大爷气质能不能收敛一下,有人会在道歉的时候叫接受者‘残废’吗?”
“啧,”默然地颔首抿了抿嘴,神威微笑着抬起眼,糅杂着气息的轻柔声线匀匀铺上了一层寒意,“现在做得这么绝,看来你没有考虑过事后接踵而来的后果嘛——做人怎么能不留退路呢?毕竟,我是真的会百倍奉还的那种Type哦……”
“……”
见结城不说话,神威撇着眉无奈地侧过身,同时余光扫过缓慢逼近的镜像人——那些没有温度的视线,随着距离的贴紧,鹰隼且好无焦距地聚拢而来,他于是对结城稍作妥协,“你只需要做做表面样子,核心的对白方面,团长我就好心帮你一手承担了。”
“……你也是‘祭品’吧,你说话会有信服力吗?”阿伏兔皱眉长吁一声。
“祭品……已经逃走了不是吗?只要‘祭司大人’说这个岩石后面至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是本田看错了,也不会有人怀疑吧……”神威拍了拍结城的肩膀,笑意盈盈地递过去一只单耳式蓝牙耳机,“这个蓝牙勉强还能用,我在你耳边复述和翻译,就像早教节目一样跟读就对了——这个宗教看上去很像萨满教的前身,宗教语言的元音辅音集群又很复杂,类似现在的乌戈尔-匈牙利语支,所以记得声麦要尽量靠外^_^。”
“当然,就算穿帮了,只要你不被瞬杀,我还算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基本也不会像你担心的,有太大风险。”
而结城却沉了沉眼,低着眉暗自忖度着什么,似乎完全没有注意神威刚才的话,后者扬起下巴,和煦地弯起眼角:“喂,你不会真的想让我低头吧,玩笑开一会就可以了吧。”
思绪归位,结城敷衍地摆摆手:“行了行了,我有分寸。”她咂咂嘴,提出质疑,“只是,你这个想法乍听之下好像行得通,但可行性太低了,它的实施前提是这些家伙能认可我这张脸吧,但,毕竟这卷DV带是一千多年前的东西,就算那个女人好像曾经是日晷祭司,但始终是前朝不管今朝事啊。”
“……是吗?”双臂交叠环绕于胸前,神威细致打量了一番结城的面容,如同在审视一件雕塑品,“我倒觉得其实你的脸挺有分量的呢,反正情况再糟也就是打一架,你就当随便玩玩嘛。”视线挪到DV机上,神威噙着笑意的蓝眼缓缓抬起,“或者,我们要不要赌一下。”
“……你要是赌输了呢?”
一脸气定神闲的笃信,毫无预警地,神威将她一把推搡出岩石的庇护之外,在结城趔趄着跌撞出去、瞳孔瞬间惊讶收缩的同时,他轻笑着,缄默唇语道:“那么,我会向你郑重地道歉。”
……
虽然的确不满神威恣意妄为的做法,但却不得不承认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一定有着十成的把握。
“Habozik(退下)。”
“Letaszítja t(把他放下来)。”
“Tovább a szertartás, mert az Isten nem késlekedik, az nagyon rvendetes(祭典继续,因为你们的拖沓,神很不喜悦)。”
神威磁哑的声线从蓝牙耳机传来,短短三句话,起伏均匀的异国韵脚,从她口中说出来,就让这些盲从的信徒瑟缩着退下了沙坡,并且毫无质疑地,将坂本的手腕,从带着倒刺的粗壮火绳中解脱出来——着实让结城倒抽一口凉气,她无法回应坂本膛目结舌的哑然,和迷惑不解的大笑,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这些人会对她的脸抱有一种几近本能的……与其说是敬意,倒不如说是惧意。
她此刻一步步踏上篝火盛宴的中央,似乎瞬间从窥视的外来者,变成了祭典的主人,神威得意的声音,伴随着通讯紊乱的嗞嗞噪音从蓝牙耳机内传来:“怎么样?不要妄自菲薄,你这副皮囊现在比团长我还能让这些怪物听话呢。”
四周簇拥着那些虔诚地冥颂祷词的镜像人,火焰下他们谦卑的乱影仍显得光怪陆离,结城稍稍扬起下巴,不动声色地鸟眺而下,她这才反应过来神威为什么能够这样笃定,视野一拓宽后,就不难发现,所有的营帐中只有她的那个帐篷,是完好无损地屹立于众多断壁残垣之间,而且,如果加上坂本,祭品一共应该是四个人,但篝火间却只放置了三只台垛。
“没错,‘Végleges áldozati ajánlat’,意思是‘最后一个祭品’,也就是说,三个祭品中坂本已经占了一个名额,剩下我们三人里,有一个人,并不是作为祭品而存在的……”
“我赌赢了,那就是你。”
然而,不知道该觉得优越,还是惶悚,她此刻却无比心虚——她无法替“结城”去否认她那缥缈虚空的过去,也没有自信她和这个疯狂的宗教毫无关系。这个结城究竟是谁,是无辜被牵累的普通人,抑或阴暗处的密谋家?她的脸为何跨越千年依然能饱受敬仰?甚至,那个被她百里鬼刀赶出这具身体的灵魂,现在是彻底殒灭了,还是就潜藏在四周伺机而动?
还不等深思下去,跳神的仪式进行到高潮,镜像人纷纷解下锥形的铜质腰铃——靡靡晃动的锣鼓铃铛,骤紧的旋律,伴随着畸形的诡异舞姿爆发出来;他们下巴哆嗦,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双目紧闭,周身摇晃,面色呈现出好似被神灵附体般,痛苦而又欢愉的情状,一时间,变幻莫测、简朴粗犷而又充满野性的锣铃随着周身摇晃而叮当大作,制造出神秘、空幻,使人神情迷离的氛围和非人间的情境。在这种氛围中,结城不知所措地将在原地,手脚尴尬,然而,渐渐地,似乎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强烈情绪,和肌肉的熟悉感在摄动整个身心,心潮汹涌,喉腔里不由自主地挤出一串莫名奇妙的未知咒语。
……
只是,这样晃神的虚浮感并不长久。
振聋发聩的破鸣突如其来,蓝牙耳机突然在耳膜上爆发出一声锐厉的疯狂噪音,断续的通讯信号被瞬间覆盖:“嗞——”结城被震得眼前发花,不自觉往后倒退了一步,随着她的身体越靠近身后的火堆,纷沓而至的却是更加刺耳的喧聒声。
结城皱着眉暗骂一声,匆匆将耳机从右耳上抓了下来。
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那一秒的失态,她犹疑地用余光瞥了沙岭后藏身的神威一眼,对方显然也接收到了相同的噪声。她神色古怪地审视着掌心中细小颤抖的听筒,按常理来说,机器就算损坏也最多是爆掉,或者单方面通讯中断,但这个声音持续稳定,明显是在通讯过程中,横插的一组干扰信号;且一旦将耳机靠近身后的那一簇篝火,掌心中的颤动就会陡然急剧。
——难道这堆篝火会是信号干扰源?
结城眯着眼佯装正在祷告做法的模样,上前两步,细致打量起身后靡靡燃烧的巨大焰火:底座堆砌着数十根稀稀疏疏的柴垛,呈立体三棱形——这是原本打算供奉“祭品”的火台,因为燃烧太久,胡杨木料已经被灼成了焦黑的碳块,但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可燃物的痕迹。
的确,细想下来,的确有诡异——这堆火到底是怎样在短时间之内烧得这么旺盛的?又是什么因素将它的火苗势头一直维持得这么旺盛的?
蓦地,结城瞥到埋着头蹲踞在一旁的坂本,瞳孔骤然放大:三棱形的柴垛,能够产生热能和信号干扰,这样的事情在之前也发生过——坂本辰马曾以价值连城的定向能武器激光炮,压倒性横扫北方战场,足足把伴都遥斗困在奥羽一线长达两年,而终结他在攘夷战争中最辉煌时代的,就是所谓“微波谐振腔体”的实战应用。即是说,特殊腔体能根据外部形状,吸收不同的宇宙波和来自外来空间的射电波,并且转化为能量加以储存,而这时,只要在这个腔体中置放真空的磁控管,就相当于制造出了一个天然的巨大微波炉,天体的微波辐射能够产生惊人的热能,即使无法接近物体,但只要在一定距离范围内,就能使其自燃自爆;而同时,因为引进了大量的宇宙微波干扰,通讯的电磁波也会产生无法泯灭的紊乱。在战场上,激光炮被微波能量攻击故障之后,通讯的失效将同样在北方战场死守的白夜叉一军,与坂本彻底孤立为两派,想进进不来,想出出不去,不出一个月沙场就变成了蛇窟和集尸地——这是整个攘夷战争整整20年内,最血腥的科技战,称“射电天文战役”。
只是,现在的情况毕竟不是打仗,这些镜像人用这么麻烦的方式来升起这堆篝火,就让人不解了……
坂本在这时抬起头,对着结城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咧嘴大笑,结城回过神,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尽量悄无声息地环顾四周,远离干扰源后,才小心翼翼地将蓝牙耳机戴上,只是,持续不断的细小噪音隐蔽了完整的听讯,她很快就察觉到联系已然中断。
“……”
这时,一个镜像人向高台上递来了一只火把:“Kinyitja az ajtót, a pap begyújtja.* ”
一愣,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是要她拿着火把去点火的样子,可观望着四周,哪来的火炬台可以点火……
结城假装悠哉地环视了一圈,才发现这并非是一个完全光秃的祭台,在视平线之上,从柴垛的中央延伸出了,几根类似电线的丝状筋线。
她看了那镜像人一眼,一时之间不知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目光对视上那人——正是白天和连翘打闹得正欢的那个男人,他的神态与之前的神采奕奕大相径庭,两只死寂的黑洞洞的眼睛镶嵌在粗犷下塌的脸上,在火光下显出一片晦暗的橙灰色,多看一秒都觉得不舒服。
结城犹疑地接过浇了松油和赭红石粉的火把,将火头顶端塞进滚烫的篝火边沿,一小簇金红色的火焰立马缠绕了上来,扑朔着,随着她手臂抬高的动作,舔舐过那一根根不知道伸展到何方的筋线。
这线相当遒劲,细看居然是青灰色的,就像会吸火一般,将火头上那一盏耸动的烈焰裹了个干净。一直这样重复了三四次,细线上才沾了点火星。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羸弱的火光瞬间像擦了油,高涨着噼里啪啦地往外飞溅疾走,结城正觉奇怪,这时,顺着那延长线的方向,一团与身边的篝火一般壮烈的巨型火焰“噗”地一声燃了起来,将离那火球不远的鬼头壁画一并照亮了。
原来如此。
结城望着远处光影谲异的修罗头颅,豁然顿悟——这些家伙正在沙漠上绘制图腾啊,地面上的“火龙”,和用巨大篝火代表的“太阳”:那些延伸向外的筋线,一共六根,能够到达六个楼兰大陆的关键地点,加上在沙丘墓地旁燃起的这一堆火,就是七个太阳。
一根,两根,三根……整个楼兰热烈得像是随时会燃烧起来一样,壮观得无以复加。一直到点燃最后一根的时候,祭台四周却突然弥散开了一阵簌簌的骚动,结城点火的手臂一顿,余光穿过发梢的缝隙往后望去,发现这些镜像人正在纷纷倒退,好像害怕被什么突如其来的瘟疫波及一样,涌上心头的忐忑,不由得“咯噔”跳了一下。
是不是自己哪里出了差错?
但就算被抓到了纰漏,这些人也丝毫没有攻击她的意思啊,难道是因为点燃了这最后一根线就会有什么灾难发生吗……
垂眉仔细考虑着,下一秒,像是被雷劈中,结城脸色煞白地想到了另种可能性,背脊发寒,瞬间僵直的手攒紧了火把,一时之间进退维谷。
——如果是以这团篝火为中心描绘的七个太阳的话,那么在平面上,这团火焰所处的点,也就是几何的中心,一旦他完成了第六个篝火团的点燃,就会形成闭合的几何图形,而以热浪辐射为壁,就会生成一个六边形的微波腔体,加上现在她身边就有真空的磁控管,势必会引燃最中心的位置,产生爆炸……
这些家伙之所以会对结城产生惧意,是因为他们误以为,她得到了神明赋予的力量,能够从一千年前起死回生,于是,便故意设下了这个局,引她自燃,然后再亲眼见证,这位“祭司”能否在爆炸中获得涅槃……
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将紊乱的思绪一一整理后,后怕地眄视了眼点火的右手,如果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可能真的会被瞬杀也说不定,这么庞大的微波腔体,其爆炸之大,根本不是凭人类的反应速度能够躲开的。
怎么办,明明是要这群镜像人为她引路,现在反而把自己绕进去了……
感觉到身后集中的视线,手心蒙上了一层薄汗,蒲羽般卷翘的睫毛在瞳心倒映下深思的阴影,而就在结城跋前疐后之时,她停滞在空中的手,却被另一只手按住了。
奇怪地一抬头,正好瞥见坂本辰马轮廓分明的下颚曲线,还有墨镜下深蓝色的眼仁。那人眯起眼,一把将结城手上的火把夺过来,掂了掂,声音低沉而压抑:“我说你们这些家伙啊,是不是太坏了一点呢……一大堆男人对女孩子来阴的,手段这么下作,不觉得羞耻吗?”
怔愣了半秒,结城盯着坂本辰马少有的正经,喉管瞬间哑然了下来,错愕:“坂,坂本……?”
眉头拧起,瞳心不自觉放大——这家伙在干什么啊……
“都给我退后,”从腰间掏出一把锃光瓦亮的迷你□□,大拇指熟稔地将转轮一拨——这把枪个头只有钥匙链那么大,所以在他被缴械的时候逃过了搜剿,坂本上前一步将结城挡在身后,“我要是不下点真功夫,就真的要被当作白痴了呢啊哈哈哈。”
结城终于反应过来他的举动:“喂你在干什么啊?!”一把将坂本推开,看着已经疑窦顿生,并且目光不善的镜像人,她又急忙往后退一步,跟他撇清关系,支支吾吾喃唔了半天,话到口边,却被噎得哑口无言,“你……在挑衅他们?”
“我在帮你啊,”坂本一个趔趄差点栽下去,爽朗地竖起大拇指,“算是回报吧——你打不过他们才被胁迫的吧,我开始还以为你跟这些家伙是一伙的,真抱歉啊哈哈哈哈……”
“谁要你帮啊!”见他上前,结城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往后一退,“你是白痴吗……就是不想跟他们撕破脸,我还要靠这些家伙……”词穷地停顿了半晌,结城握紧拳头,颓然地扶额长叹一声,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拜托你别这么实在啊……”
“唉……?”坂本闻言一愣,细致考量后,竖起一根手指,“等等,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事情的性质啊哈哈。事实上呢,这是一个陷阱……”话到一半,一声沉闷的枪声炸响在脚边,坂本往冒着浓烟的弹孔处一望,才发现是自己手中的□□走火了,弹巢里迸溅出来的铜制弹壳栽进沙土里,硝烟在枪孔升,他脸色一黑,慌忙地抓着头发,大叫起来,“最后一颗子弹啊!!”
还不等反应,从沙地里反弹起的子弹旋转逆流而上,险险擦过脸颊,呈抛物线状,好巧不巧在最后一条筋线上滚起了火花。
最后一团火焰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风驰电掣地燃起——
“糟糕了,玩笑开大了啊哈哈哈……”
……
刚才还蠢蠢欲动的镜像人沉默着,四散开去。
“现在再来说玩笑开大了有什么用啊,白痴!”结成暗骂一声,瞳心紧缩,她眼疾手快地踢飞了离得最近的一个镜像人,硬生生咬紧牙关,猛力将他手中的伞夺了过来——夜兔的伞从来都有会移动的防空洞这一美誉。心头狂跳,一边仓惶后退,一边等待爆炸发生那一刻的同时,她撑伞的手却被打了一下,伞柄脱出——面前紧接着笼罩下一片巨大的阴影,神威横举着紫色的二十四骨伞,风尘仆仆地侧过头,缱绻的逆发在风雨欲来的气流中摇曳,他回头微笑着说了些什么,听不真切。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结城只记得在那顷刻之间,万籁俱静,耳膜无法承受的巨大轰鸣,杂糅着蓝牙耳机发出的尖锐破鸣似乎将世界都磨成纯白,爆炸发生了,滚滚浓烟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一般,腾空而起,伴随着猩红色的火焰妖艳绽放,天旋地转。一阵天昏地暗地猛烈窒息,和潮水般沸腾的辛辣味道,紧接着充斥了鼻息,扑面而来的一氧化碳矫揉于瀑布般的风沙,惹得喉腔腥甜,胸腔牵扯着陈旧的伤口几乎被震碎。
这场爆炸的能量一直持续着,断裂的柴枝四处横飞,像钢刀一样拍在巨伞的骨架上。已经顾不得其他人的状况,结城在热浪里连眼睛都睁不开,耳膜被轰得嗡嗡作响,一片空白的大脑,唯一意识清醒的事情,就是本能地将身体尽量藏在神威之后,但尽管如此,沿着伞沿呼啸疾走的爆风擦过耳垂,灼热的烫伤依然立马在白皙的皮肤表层,滚出黄豆大的血珠。
似乎不满于被当成挡箭牌,神威眯着眼侧过头,橙粉色的头发凌乱地翻飞:“快滚起来。”
他的声音和神色一般淡然,双足稳稳扎在抖动异常激烈的沙土之中。
原来这风暴并非完全来自于爆炸,在不远处的地上,还开出了一个9丈宽的地门,原本铺在地表的硝石沙土像漩涡一样搅动进去,疯狂的风源就来自那洞窟内部。
神威和阿伏兔对视了一眼,下一刻,结城就感到一股巨大的拖力,整个人悬空了,顶着巨大的反作用力,被迫纵身跃下那黑洞洞的地门。
沉入地底,一时之间五感俱寂,她脑袋发矇,在视线被垄断的最后一秒,瞥见了火光外那些眼色发寒的镜像人,冷静、眦裂、狩猎者般的目光……眼见着在地门轰轰烈烈禁闭的那一刹那,喧嚣的爆鸣声,和酡红的浓烈光线都被隔绝在了墨团般秽浊蔽目的黑暗以外,她如若坠入了一个冰窟,落差之大,戛然而止的疯狂混乱让人措手不及。
这里的空气既不潮湿亦不干燥,晻晻闇中,几颗灰色霾曀洋洋洒洒抖落下来,鼻息下,便四处漶漫起了乌烟瘴气的沙尘气息。
在光线无法触及的地底,连四周全貌都捕捉不到,结城视网膜依然一片猩红,耳膜汩汩震颤着,死里逃生地喘着粗气,许久无法平复心绪。终是定了定神,意识到这里可能就是她一直在寻找的地下楼兰,只是,和想像中差异太大。
她隐约感觉她脚下是虚浮的,似乎处于一个非常逼仄的石阶上。手指恍惚地伸出,指尖接触到一卷细软浓密的绒毛,一直往下,是薄薄的玻璃镜片,和一张冰冷的脸:“坂本吗?”她并不太确定,那人干泥般粗糙的皮肤皲裂成口,似乎并不是坂本辰马,而且之前那混乱的状况,他也是生死未卜,但……
正想着,一汩黏腻的液体从那头颅的上腔流淌下来,鼻息下尽是浓郁的腥气。此时,她的眼前,蓦地回放过那千百个被她割去脑袋的脑袋——颅腔被抛弃在无人问津的沙场,黑暗中浸血的纠缠头发,腐烂却渐渐干瘪撕裂的皮肉,还有空洞的眼洞……
一阵毛骨悚然,结城被吓得猛地一撒手,条件反射地扯着那头颅就往前摔,倒退一步,惊魂未定之时,紧接着就听到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和猝然失控的哀嚎:“嗷——!”
嗷……?
古怪地皱紧脸,怔愣下来,忽而想到了什么可能性,她尝试地往发出惨叫的方向唤了一声:“坂本?”
“阿伏兔,手电筒。”神威冷静的声音自后方传来,下一秒,一束微弱的光线晃悠悠地抹开,他一回头,正好瞥见阿伏兔那张——被自下而上的手电光映射得沟壑阴骘的脸,藏蓝的眼瞳不觉一亮:“好吓人呢^_^……”
阿伏兔垂下眼睑看了看手里的手电:“哦,抱歉,拿反了。”说着,那扑朔的扇形光面憧憧幌幌地逆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直射而去。
能达到普通白炽灯亮度的130%的氙气手电,也只能勉强描绘出这洞窟的浩渺轮廓,之所以说浩渺,并不是指洞窟的横径,而是因为这里的结构,非常类似一个无底洞般的滚筒滑梯——陡峭得几乎呈垂直的阶梯一直向下,延伸到黑暗的尽头。
坂本就卡在了那石窟下部,整个人横向支撑在左右石壁间,摇摇欲坠——显然是刚才被措手不及地推下去,没反应过来的身体,便扭成了这样仓惶的畸形现状。
结城脸色尴尬地掩饰干咳一声:“坂本你没事别吓人好不好?你脸怎么这么冰啊……”
“脸冰也惹你了?结野小姐是你吓我吧,摸到一半突然就攻击,要不是我个子大直接就落下去了……”坂本喑哑地呼嚎一声,跌跌撞撞地从冰冷陡峭的石阶上爬起来,脖子一扭,发出清脆的一串“啪嗒”声,给人一种骨节错位的恐怖错觉,“啊……”
“……不好意思,”不知该作何表情,结城窘迫地撇下眉,主动伸出手想将他拉上来。
只是,当坂本的指尖刚刚接触到掌心,她却猝然意识到了什么,手臂猛然缩回,重心不稳的坂本又重新跌了回去,膝盖骨磕在石阶上,唉叫连连,“不对,那你脸上那些像鬼皮一样裂开的,还有可疑的液体……”
一把抓下颊侧干成壳的硬沙土,坂本忍痛捶地:“是干掉的沙子和我额头上的血啊!”
“……”
“啊?”手电一晃,光线落在坂本灰扑扑的脸上,结成干笑两声,心虚地移开视线,摸着头底气不足的为自己开脱:“……你别怪我啊,谁叫你自己突然消失,登场方式又这么猎奇,我有理由怀疑你是不是什么怪东西变的啊。”
“……什,什么消失?”踯躅地重复着结城的话,坂本疑惑地抬起毛绒绒的脑袋,眨眼思索许久,终于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消失的是你们两个吧,我从白龙堆出来的时候看到你们的脚印,结果顺着脚印去找,就被那些家伙抓了起来——再说我刚刚那么真诚地帮助你……”
——脚印?
神威眉梢微微一扬:“噢?难道你的意思是——你比我们两个还要晚从白龙堆里出来?”
坂本昏沉沉地瑶瑶脑袋:“我失去意识了一段时间,醒来的时候天刚黑下来啊。”
——怪不得没看到坂本的脚印……难道以不同的方式进入八卦门,会对出入时间产生偏差吗?结成想着,目光下意识落在神威身上——这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他对八卦阵的了解觉得不止于表露出来的皮毛,偏偏还要一遍又一遍强调自己是个半调子,实在太刻意了……
“看着我干什么?难道我也有问题吗?”神威笑眯眯地回望过去,食指指向自己的同时,将话题不着痕迹地拉开,“话说本田啊,这个女人对你动手动脚你就该反抗啊,是我直接就先一枪崩了这个残废^_^。”
闻言,被牵累的结城眉头一跳,怒道:“……谁残废啊,谁动手动脚啊,你的措辞能再不讨喜点吗?”
“我刚刚如果不救你,你可不只是残废那么简单了哟,”欠扁地竖起一根手指,“夜兔族的伞是根据持有者能力而定的,你以为随便一把破伞就想保命^_^?”
“唉,神威小哥你太严苛了啊哈哈,” 倒是坂本捂着膝盖踉跄着勉强站起来,摆摆手,“其实,对待女孩子我都是来者不拒的呢,特别是这样黑灯瞎火,易滋生革命情感啊哈哈哈……”他不记仇地摸头笑了笑,元气十足的声音稍作停顿,张望四周,“话说,我们现在又落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神威微笑着打开另一束手电筒,拖着伞缓缓绕过他,走下石阶,并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结城这才意识到四周环境特殊,她借着弱光乜视了一圈,也没空再多开玩笑:“不是走错路了吧,这里怎么看都不像个古城啊……”
“的确不像古城,”阿伏兔操持着一口吊儿郎当的懒散腔调,敲了敲右侧的石壁,双手抱臂,“但意外的很像瓶口啊,我看我们还是先往下走再说吧……”
“……啧,”稍作斟酌,结城微微点头,“也好。”
……
穿行在这狭窄的通道里,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如果这真的就是十年前,那个小兵口中的“瓶子”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当他们走到某个位置的时候,就会遇到复制镜,更别说,在这个形似墓道的圆柱洞窟里,会不会潜藏着暗弩、气态毒幕、流沙井之类的机关——机关其物有多可怕,只有研究它的人才能真正体会,传说机关大师三水吉右卫门曾在江户建造过一个“会吃人的神宫”,号称“黄泉道”,从鸟居,主殿到偏殿,一共暗藏了他毕生所研发的一千多种机关,连苏我鹤九这样才识渊博的人,都被困在其中整整七天。他的机关术水平在古代只能达到一般工匠地级别,由此可见,古人想要阻止后代进入某个地方,他们所运用的智慧是无法小觑,亦是无法想象的。
嘛,唯一应该感到庆幸的是,这个洞窟是一条直道,并没有摄人心魄的七八岔路,所以也不存在迷路的风险。
结城一边前进,一边留心着周遭的动静,她胡思乱想地回忆起,镜像人的眼神,让她感到非常不舒服,好像自己正一步步走进谁的圈套。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个洞窟的直径开始逐渐变大,洞内也越来越黑,前方的手电光线像被野兽吞噬了一般,色泽死灰地内掐断在了空气中,只剩下沉浮翻飞的颗颗尘埃,无处遁形地起起伏伏。
而更诡异的是……明明是在往地底走,温度却丝毫没有变化。
“这里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楼兰金矿吧……”脱缰的思绪被坂本辰马突兀的赞叹声拉回,结城驻足,侧过头看向他,只见坂本整个人都贴在石壁上,手指游走在坎坷不平的壁身,墨镜下,一对深蓝色眼珠翻滚着啧啧称奇的光芒,他回过头,“这黑漆漆的鬼地方居然真是个大金矿啊——虽然还没有取出岩芯样本进行分析,但我敢保证大半个宇宙,都找不到比这这岩层里的含金量还多的地方。”
他兴冲冲地拿过阿伏兔手中的手电筒往石壁上一照,原本黝黑的石壁,在行进过程中渐渐过渡为了漆金色,坚硬的岩雕表层在光线的直射下像撒了水一样丝滑流畅,颗颗稀碎的淡金如铺平的钻粉一样镶嵌其中,这样微弱的金色,也难得他在光线这么弱的地方,也能准确发现。
神威愣了愣,随机饶有兴趣地弯起眼:“你还敢财迷心窍,忘了你那条腿是怎么奉献出去的吗?”
低头瞄了眼脚上的绷带,坂本摆摆手:“真爱开玩笑呢,神威小哥,黄金地层的价值和血灵芝怎么能比呢,这岩层的含金量至少达到30g/t*,随便抓一把都是钱啊……只是,凡是宝藏置放之处,必有猫腻,轻则伤残,重则丧命,人人都知道有大利润,就看谁拿得走了——棺材菌那件事我是稍微有些后悔,但如果能开发这个底层,就算这下面通往的是地狱,是商人都要尝试一下的啊哈哈哈。”
“你倒是看得清楚。”阿伏兔哂笑着将话茬接过,“楼兰含有宝藏这件事的确不是秘密,古城存在必有古墓,有很多愚蠢的星际商人,见伯罗奔尼撒半岛受宇宙联合星系协会保护没法下手,就蜂拥地跑来楼兰了,结果还不是落得疯的疯,死的死的下场。这种不祥之财还是不要碰为妙。”
“疯的疯,死的死……”冥冥呢喃着,结城微微蹙起眉,“听起来挺有意思,大叔你仔细说说。”
“你这小丫头,别随便拿别人的悲惨经历当笑话听啊。”阿伏兔无奈地唏嘘短叹,短暂的阒寂后,他撇撇嘴,摸着脑袋继续说道,“我也是道听途说,你们当故事听听就好……”略加斟酌措辞,他沉吟着开始回忆,“大约在60年前,加利福利亚淘金热正盛,又一部分宇宙商人觉得与其竞争已经快被开发完的金矿,倒不如直接去垄断偏远星球的资源,于是,就合资在楼兰建造了采金基地,邀请了很多地质学家和雇佣兵进行勘探发掘。但最后凡是参与这项计划的,都像是鬼上身一样疯癫而死,他们行为异常活跃,脚部已经磨烂,就像我们今天看到的镜像人一样,毫无知觉,否则不会在双脚由于过度摩擦以致腐烂的情况下仍然不知疲倦地疯跑,直到体力耗尽,筋疲力尽。在验尸后,专家发现直接导致死因的,是这些人身上存在未知毒素、和胃中残留未知植物。”阿伏兔努努嘴,“这个事件唯一的线索,只有这些家伙在死亡之前,一直大叫的‘耳朵,耳朵,耳朵’,所以故称……”
“妖耳事件*……”轻佻上扬的清秀尾音。
“对,妖耳事件,”阿伏兔点点头,突觉不对,啧啧着向神威看去,“唉?你怎么知道?”
神威笑笑,走在最前方的他侧过脸:“我还知道后来在这些人耳朵里,发现了与耳蜗纠缠的血肉模糊的植物呢……”他耸耸肩,声音骤然变得轻快起来,沉吟道,“拜托啊阿伏兔,这个故事是那老太婆告诉你的吧?虽然她说书的确是有点天分,但你也别太信她的故事了。”
“喂好歹也是你的亡母,你这浑小子还真是大不敬啊,你可别小看她,夫人没嫁人前也是研究植物学的顶级专家啊。”阿伏兔想了想,“不过,那女人说话的确只能信三成。”
“^_^。”专家?她要是真的那么了不起,也不会被自己毒到病死了……神威嘲讽地勾起嘴角。
坂本却没在注意他们两人的对话,摸了摸后脑勺的卷发,手电一扫,明晃晃的圆形光斑落在石阶的左右侧,那一排枯黄却遒劲的杂草上:“……我说啊,说起植物的话,该不会就是这些吧啊哈哈。”
神威眼一瞟,藏蓝色的眸心顿住:“哟,巧得很,绿油油的看上去还真是啊……”
倒是结成觉得不对。这四个人里她夜间视力最差,但偏偏疑心最重:“地底怎么会有植物呢,让开我来看看……”这世界上并不存在完全不需要光线的植物,只有喜荫或者耐潮一说,唯一的可能是,要么这玩意不是植物,要么这里不是地底。
不是地底……?
结成走过去蹲下,一把扯下那长在岩石缝里的密密枯草。
那么,是否可以做这样的推断,并不是真正的楼兰挪到了地下,而是为了掩盖楼兰的存在,将整个星球的地平面移到了“半空”中,因为参照物的差异让人产生了错觉——怪不得罗布泊一夜之间化为了灰烬,这个民族也在瞬间消亡。
这些家伙跟世人玩了一个持续千年的躲猫猫啊。
“啪——”
“干什么?!”手背的刺痛令人骤然一惊,结成思绪中断,逆过头看去。
“这玩意想钻你耳朵,你也注意着点啊,”阿伏兔扯着那一把缓慢扭动的枯草扔在地上,指尖缠绕的植物茎干非要借助外力才能甩去,他长叹着远离那些幽绿的植物一步:“看来乌拉拉夫人说的都是真的……”
“……乌拉拉?”结成一愣,声线上挑,“神威他妈叫这个名字?”
她似乎在哪里……准确说是天道众的档案资料里看过这个名字。
对了,是在……
“你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啊……”阿伏兔皱眉。
“哦没,”回过神,结成干咳一声,站起来,“只是觉得名字挺好笑的。”
“胆子挺大啊你,我都还没嘲笑你妈呢^_^。”
“我随便问问罢了,”结成敷衍而过,语气调侃,“再说,这位先生你不是深深地‘爱’着我妈吗?深深地……啊!”
头顶被下死手地敲了一下,结成怒道:“喂,谁准你随便打人了,”她摸着头顶热气腾腾的大包,往地上的影子倒影里一瞥,“脑袋都打上包了,你这个人下手有没有轻重……”抱怨声在这时戛然而止,阿伏兔奇怪的一挑眉:“怎么不说话了……”
“……等等,”数秒的沉默间隔后,结成的声音沙哑下来,她抬起眼,漆黑的瞳仁蒙上了一层心惊肉跳的寒意,她指着地上的影子,“一二三四……五……”
笑声,毛骨悚然的天真笑声在话音刚落后,在死寂的石窟里爆发了出来,结城沉下声:“第五个人是谁?”
注释:
Kinyitja az ajtót, a pap begyújtja:开启新门,火祭
金矿:只要达到4g/t就有开采价值,10g/t在地球上就是很珍贵的金矿了。
妖耳事件:这个事件是根据中国□□之前一个真实的事情改编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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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地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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