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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遁甲门 ...

  •   伴随着圮阕如雷的轰塌声,偌大的墓坑,在碎石迸溅间毫无预警地分崩离析——七角形的巨大棺材、龟裂的墓土、以及扭曲无骨的青灰色蛇尸,悄无声息地沦陷到了镂空的黢黑地底,没有任何回音,只有疯狂卷起的岑寂尘埃,在发梢和干裂的目眦间席卷翻飞,为浑浊漫溢的惨白阳光,镀上一层迟滞的死灰帷幔。

      未知感,就像瘟疫一样不可思议。转眼之间,眼前就只剩下一个幽洞洞的黑巢,它兴许是一道隔绝远古的垣墙,是狰狞的兽口,将一切光线都吞噬殆尽,墓壁的裂缝曲曲弯弯不知通往什么方向,即使偶尔疾掠过一丝颤抖的枯涸涟漪,也泛着不可名状的阴森光泽。

      线索就这样断在了这里,唯一挽留下的只有那个破旧的DV机,想要继续深究下去,只有跟随那殒灭的逃生棺椁,一起坠入这个死黑一片的洞窟。尽管彼此心照不宣,但谁也没有提出这个危险得显得有些荒谬的建议。

      幸好神威也没有。

      反而,那一句轻描淡写的“别看了,走吧”,却是他第一个开口。当然,他做出这样反常举动的原因无从得知,包括,为何只字不提那段古怪的影像。

      愁悒百结,结城叹息着回忆起模糊的画面中,那个女人诡谲氤氲的剪影。琚如芙蕖的朱砂妆容,繁琐的锦衾褂袍,还有一寸一金的西域兽纹刺绣,都在她巫蛊般的跪伏膜拜下,异常清晰地憧憧臆动于眼前;她身后的背景是一帐遥比远岫的雪原,颓败的荒漠萧索与商队惊人的繁华,绞织成沉浊如铅的隐晦雾霾,晦暝、廓累、泛着时代赋予的惶遽之意,那张脸,和古怪的商队,就这样压在心头,钝闷无法平复。

      她从来没有这样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灵魂与这具身体是这样不契合,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她甚至考虑过,她的这一次转生,是不是一场早已预谋好的精妙而恐悚的陷阱。

      她兀自,记起了两年前刚到江户的那段日子,重新开始和落地生根都是那么奢侈的事情。

      九衢蜃楼的钢筋城市遵循着,和战场上别无二致的弱肉强食:她偷东西被抓过,也被当地打着“攘夷志士”旗号的小混混收拾过,最开始还暴怒而倔强地反击,但因为悬殊的体格和能力,渐渐也懂得了,沦为任人宰割的猎物所深知的生存之道。游走在阴暗的城市夹缝,进行肮脏的工作,运气最差的时候遇到过所谓的“地头蛇”,他们嬉笑怒骂着按下扳机,没能力反抗,就只有在子弹横飞间,一个劲地说“对不起”;为了钱和食物,能够给任何人求饶和道歉——一切都因为这具身体是个没有任何长处的普通人,又或者说,是她主观判断的“普通人”。

      而在她受尽苦难,连尊严和骄傲都被这个无能的身体磨平之后,好不容易能够过上她应得的生活,却又陷入了身份转换的剧变之中——华裳,沙罗,八歧大蛇,接下来顺理成章应该出现的人,是百里鬼刀才对,但却不是,而是一个与他们毫无关系的结城,就好像前世今生,她都从未踏出过与这些“伙伴们”彼此纠缠的恶性循环。

      烦躁升温,她突兀地撞上了走在前面的神威,不自觉地向后倒退一步,前方的地貌,因为这个多余的动作,瞬间就挪移到了完全陌生的位置,一桩风蚀残垣的土墩直挺挺地擦过后背。

      假如这个世界是个平面,结成此方这个人就像一个完全独立于平面外的物质点,没有任何羁绊和身份,甚至没有任何存在过的痕迹。但现在“结城”出现了,尽管只是在一卷录像带里,却好像随时都会轰轰烈烈地回来,夺走百里这两年享有的一切清平。

      ——这个“普通人”,很有可能来自一个完全难以想象的星球,或者一个千年前的时间。

      坂本抓着浓密发烫地黑褐色卷发,苦恼地回过头大叫起来:“拜托啊,结野小姐你不要走神啊,啊啊全乱了。”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结城如梦初醒般抬起头,匆匆摆手无奈道:“啊,抱歉。”说完顿了顿,却又不自觉地啃咬起大拇指的指甲,思绪脱缰而紊乱。

      “这样七荤八素地很容易送命的哦……”习惯性上挑的清秀尾音在耳边响起,神威垂着眼睫微侧过身,结城目光上抬,正好对上那赓延不绝的笑意,“嘛,难道还在想那段录像吗?”

      收回仓促的视线,结城整个人恹恹地缩进伞底的阴影下,短暂阖眼:“……倒是给我一个不在意的理由吧,为什么身为地球人的我,会在楼兰这种地方有个‘劳什子’的鬼亲戚——光是脸一样也就罢了……”偏偏连神色和声音都如出一撤,要说是在她梦游的时候无意识干的事情,说出去搞不好都有人会信,结城乜起眼,觉得那明晃晃的笑容有些碍眼,“啧,算了给你说也没用,你这家伙疑神疑鬼的,分明就在把我当怪物看。”

      神威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迈着步子继续向前走:“不,我没有哦^_^。”弯着眼直视前方,他将左手拿着的DV机小弧度抛给结城,“虽然长了一样的脸,表情还原度也挺高,但很大程度上,完全看得出是两个人——你不能因为我最开始的时候稍微有些吃惊,就直接断章取义了呢。”

      眼瞳波澜不惊地上瞥,结城点点头:“哦是吗,倒是我低估你了。”

      “你那是什么口气啊……我可没敷衍你哦——还是你觉得那个录像里的人就是你本人呢?^_^”

      如果她真的是结城的话,她当然会否认,但……

      “不是我。”无论心底的答案怎样,能够摆在台面上的回应只有这一个。

      神威勾起嘴角:“啊,我也这么觉得……”他说着浅浅地叹息一声,侧过的半张脸上,突然浮现出恣意兴起的少年气息:“呐,你知道一个‘脚踏多只船’的男人,要怎样准确分辨他各个女朋友的区别吗?”结城愣了一下,完全摸不着头脑地蹙起眉,只见他继续说道,“光记脸当然是记不住的,无非就是长头发大眼睛,胸大无脑的样子——于是,大多数男人选择记住她们穿衣服的品味,比如,这个最喜欢穿长裙,那个即使是大冬天也偏好超短裤。”

      结城古怪地一挑眉,仍然选择听下去:“……嗯,然后呢?”

      微笑着撇撇嘴,一副“显而易见”的模样。神威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一眼结城,捻起一侧麻织衣角,语气轻挑:“那么你觉得有哪个男人,会把一个成天到晚喜欢穿着男装,警察制服,或者素色和服的天然卷,”指了指结城手中的DV机,“和一个从头到脚都精致得有些浮夸的美人弄混呢?”

      “……”

      “……这就是你相信我的理由?”结城嘴角一抽——你怎么不去死……

      神威大言不惭地点点头,笑道:“男人的哲学,很可靠的。”他说着拍了拍结城的肩膀,嘱咐道,“别告诉百里啊。”

      结城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放心吧她一定不知道。”

      短暂的默然间隔,神威脚步渐缓下来,薄削的嘴唇间声音骤然泛起了低磁戏谑的意味:“……但也有一种情况是例外,如果——我现在所认识的这个‘结城’,包括你刚刚说的所有话,都是刻意的伪装的话,情况就不同了哦……”模凌两可的句尾拨撩得结城心底一动,她不着痕迹地攫起瞳心往那边一瞄,却见他又恢复了平常漫不经心地样子,“嘛,不过我想应该不会吧,如果你真的是那么厉害的家伙,能够彻头彻尾伪装出另一个自己,被骗了我也只好认栽呢。”

      结城摇摇头:“到底有谁会笨到主动来招惹你这种人啊,还要冒着被你报复回来的风险。”

      牢骚的口气引来神威半真不假的轻笑,自动忽略话语中那一丝阴阳怪气的讽刺,神威摊摊手:“我只是假设这种情况存在,可能性很小——棺材密封得很好,完全没有打开过的痕迹,证明那盘DV是在建棺的那一天就在的,也就是说那个女人至少是一千多年前的人,你相信会有长生不老这种事发生吗?”

      “……”长生不老倒是不可能,但如果是时空穿梭、甚至灵魂转世,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不过也不是说你跟她就完全没关系,同样的脸,截然不同的灵魂,你也不要急,我想很快就能找到答案了。”神威话音刚完,紧接着就是一声沉闷的落地声——

      “噗通!”循着声音望过去,传来的方向是走在最前面的坂本那边。

      本以为是他一时失足落进了风蚀沟槽里,而坂本却好好地站在那,他低头匆匆往四周张望,亦在寻觅着近在咫尺的声源:“嗯?什么声音?”

      就在那个瞬间,逡巡过他颔首的动作,结城却发现了不对,陡然凝集的瞳孔分明清晰地捕捉到,坂本机械地、似乎被人为放慢的动作,每一寸声音和举动都被黏着凝固在了空气中,面庞在空气的诡谲波纹下显得模糊而褶皱,残存的幻影,和扭曲的音调,似乎将他整个人蒙在了一面半透明的哈哈镜里——甚至,在他身后,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坂本虚影,缓缓倾斜、凝滞、倒塌下去,结城脸色一变,不自觉地上前一步:“坂、坂本?”

      “怎么了吗?”坂本抬起头,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体四周的异样,见结城欲要上前的步伐,他抬起手比了个Stop的手势,嗓音洪亮却异常拖沓,“唉唉唉别动,一动这里的地貌又要变了!”他说罢捻着下巴思忖起来,“嗯……我们应该已经到了第七层了啊,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呢……前面应该已经没有多少石墩了啊,真奇怪。”

      “本田。”藏蓝色的眼瞟过他身体周遭起起伏伏的褶皱,神威淡淡沉声唤道。

      坂本却自顾自地啧叹着呢喃起来:“难道是鬼打墙?啊哈哈哈怎么可能嘛……”

      神威弯起眼,指尖隔空落在坂本似是被光线折断的手臂上,视觉的误差大得可怖:“本田,看你身上。”

      结城正欲要上前将坂本拉回来,神威却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少年微笑着摇摇头,意味不明地看向坂本,轻言细语地重申一次,“快看啊。”

      坂本一愣,颇为不解地垂下头,椭圆的墨镜镜片,反射出已经变得异常畸形的躯体,愣了一秒,他随即咧开嘴大笑起来:“这是……啊一定是我中暑了,我身上怎么会有这种褶皱,啊呀连视线都扭曲了,太阳真是了不得啊哈哈哈。”

      神威微眯起眼,继续:“再看你身后——”

      笑声顿住,疑惑的坂本接着转过头,目光对视上身后倒在空中、即将落进沟槽里的自己:“唉?!那是另一个我,真的出现幻觉了啊,好严重啊,但是人能够看见另一个自己吗——”话音还没落下,他受伤的脚骨一扭,一声轻呼甚至尚未脱口,就沿着刚才那个“坂本”倒下的轨迹,直直地栽了下去:“啊——”短促的叫声被硬生生掐断在空气中,甚至连落地的声音也没有传来。

      而刚才坂本站立的那个地方,那扇透明的墙壁如同投下了一圈圈涟漪般,摇曳起细碎的波纹,又缓缓归于平静,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海市蜃楼的微妙错觉。

      几分钟前还在眼前谈笑的人,一瞬间无踪无迹,一时无话——结城蹙起眉转头看向神威:“……这是怎么回事?”

      他似乎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也顾不得身边的地貌如何斗转星移,上前几步,神威站在离那壁古怪地“空气墙”前,踯躅着开口:“……撒,谁知道呢,海市蜃楼,光线折射?”他声音一顿,恶作剧般转过头,“还是多啦A梦的任意门呢?”

      结城眉心一拧,迈步向前:“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吗?”

      “没开玩笑。”神威摊摊手,随手扯下结城的一根头发丝,细软的卷发接触到透明的墙体之后,竟然焦灼成了秽浊的一缕青烟,他在结城埋怨的视线瞎微笑着转过头,“我小的时候觉得奇门遁甲太枯燥了,教我阵法学说的那个人就拿任意门,创界山什么的骗着我玩——坂本刚才也说了,理论上我们现在的确已经到达八阵的边缘了,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阵图中按照遁甲分为八门,凶门无生,吉门或死,平门不可知天命。”

      ——开、休、生三吉门,死、惊、伤三凶门,杜门、景门中平。

      结城会意地点点头:“出了这个门就能破阵是吧?那坂本刚才掉进去的那个门,是……”她倏地记起自己手腕上还有之前留下的手表,可以根据太阳的方位辨别方向,“这个位置是东方,位于东方的是什么门?”

      神威蹲下身,随手捡起一粒小石子在坚硬的盐碱地上刻画着什么,那似乎是一个同心圆的阵图圆盘,内呈井田形状,八个分阵纵横四行。他抬起头,捻掉手上的灰土:“是伤门,也就是俗称的索债门^_^,经商破财,对商人来说算是烂透了的运气吧——得了个价值连城的血灵芝,但看来本田这次没命用了……”结城一默,神威紧接着耸耸肩,气定神闲,“也幸好他走在前面呢,不然这样直挺挺地撞上去,死的还不知道是谁呢^_^。”

      结城淡淡瞥了神威一眼,虽然他说的内容的确在理,但总让人听着有很不舒服的感觉:“你说话别这么缺德,刚刚还是同伴的人死了,就收起你那副难看的笑脸吧……”

      神威愉悦地轻笑两声,站起身:“同伴吗?”伞面浅薄的阴翳将弯起的眼睫映照得明暗交织,“嘛,可能只有你一个人这样想吧……他用智慧换取活下去的资源,对于彼此双方并非同伴,不过是交易——就像我跟你一样,这世界又不是非黑即白,”刻意轻缓下语调,神威微微偏头,“懂了吗?”

      结城啧声一叹,揉了揉卷曲的发翘,觉得没有与他争执下去的必要:“是,是,你给我说教也没用,这种事我还不需要你来教。”——这家伙果然是个做了一次生意,就不想再光顾的讨厌家伙啊,连基本的情商都没有。

      嘴上应和着,结城在心底却暗自腹诽。

      ……

      “当然要教啊,这是我为人父的责任啊。”神威不急不缓的扬起嘴角,顿了顿音,摊手道,“嘛嘛,其实本田那家伙还算有造化,放心吧,刚才骗你的,他还没死哦。”

      “……喂喂这又是什么意思?”

      神威耸耸肩,半晌后,假意喟叹着拍了拍结城的肩膀:“不过是跟你开了个小玩笑,结果意外地发现你居然比我想象中还讨厌我,真是怪不得之前在迷阵里一直想偷偷杀了我呢^_^。”

      青黑色的眸子冷冷瞟过:“这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啊,我问他为什么还没死?”

      神威倒是不甚在意,坦率地笑起来,脚尖顿留在他刚才在地上刻画下的抽象阵图上:“嘛,八门凶吉这个东西不是那么简单就能预测出来的,有一句话是‘吉门被克吉不就,凶门被克凶不起;吉门相生有大利,凶门得生祸难避。吉门克宫吉不就,凶门克宫事更凶。’也就是说,所谓‘九宫八卦图’在预测凶吉的时候,还要考虑卦象与宫位的结合,配合九宫传载的天象、地象之交错来进行一套复杂的运行规则*。”手指抬起,游移在四周不断挪动的石墩上,“你看,我们旁边这些岩墩无论怎样移行,变动虽然有,但却都不似之前第六层大了,这证明这个阵利用了地理活动因素,把八门中的一凶三吉两平都给巧妙地关了——即是说,克住了。”

      “——本田虽然进了一道凶门,但凶神已经离开,所以并不会导致直接死亡。”

      ……也就是说间接死亡,或者残疾还是有可能的。

      结城一默,蓦地注意到了一个更关键的问题:“……你说三吉两平全关了?”眉毛古怪的挑起,她看了看眼前的这道“伤门”,“这么说坂本掉进去的还是最好的一个?那我们怎么办?”

      神威沉吟着微微撇眉,无奈一笑:“我再有本事,也不能现场破一个门出来吧;还能怎么办?”稍稍向着“伤门”的方向扬起下巴,“进吧——把其他捷径全部断了,显然是有人故意引我们进去这个门啊。加上……这个人刻意将伤门关上,好像不想要我们死哦。”

      包括这个九宫八阵图,很明显,其复杂程度被大大简化了,不然光凭神威这半吊子的对奇门遁甲理解,和业余的钻研,如何能还算轻巧的到达这一步?

      想到这里,神威缓缓睁开眼,自言自语般呢喃了一声:“真是个别有用意的好人啊……”微回过神,眼角勾成好看的弧度,“……撒,坂本那家伙探路也差不多了,进去吧。”

      ……

      只是,当他们穿过这扇门之后,看到的却不是坂本,这里是一片烟波浩渺的无妄沙漠,身后的白龙堆已然失踪于无形,眼前背后,尽是如出一撤地一般单调:流沙满眸,一盘融金的烈日,崎走骤集的滚滚季风,没有丝毫人类的踪迹,甚至脚印,平沙莽莽的沙浪喷薄着炙烤如岩浆的热气,添白了一层窒息的味道——横亘在脚下的是一道蜿蜒崎岖的古河床,规模不大,想必是一条人工开凿的支流,古人用以将孔雀河的主干流水引流到他们的居所。

      “看来这道门不止一个出口,”结城环顾打量了一眼周遭的环境,纵使坂本比他们早一步出来,但时间并不算长,尤其,他现在承重于单脚上,应该还能遗下脚印之类的痕迹,结城暗觉奇怪,“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有人在刻意引我们进‘门’吗,但如果出口不止一个,他要怎么掌控我们会从哪个地方出来?”

      神威虚着眼睑向外眺望了一会,抿着嘴将最后一口水解决了,随手将瓶子一扔:“这我就不知道了,奇门遁甲的精髓我只抓了点皮毛,精通于此道的人一定能办到的吧——利用磁场啊,折叠空间啊,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总之出来了不就好了吗?”

      “但如果摸不到出来的原理的话,要怎么判断这里的方位啊?”不知名的情绪在眼底一闪而过,结城紧阖着嘴苦恼地揉了揉发僵的肩膀,“刚刚至少还知道是在白龙堆里,有水有食物,还有个没心眼的天才向导,现在完全是遇难了啊,真倒霉。”

      “你的思维稍微积极一点嘛,至少你还跟我在一起啊^_^。”神威踏了踏脚底的这道古河床,“凡是沿河必有古迹,只要能找到古城池什么的,就能判断方位了啊。”

      语调微微一顿,“……你的方法可以再原始一点吗?”结城迟缓地投过去一个略显诡异的视线,似乎在考虑着什么,声音冷淡,“这条河南北延伸,还不知道有多长,在我们找到古城之前,饥渴交迫的你搞不好就直接把我干掉,茹毛饮血不是你们一族的特征?”

      “谁说的,虎毒不食子啊——我会稍微犹豫一下^_^……”神威半开玩笑地说到一半,蓦地意识到什么,藏蓝色的瞳眼瞟向结城拧尖的眉心,“噢——怪不得坂本一走你这么忧心,你一直把他当我的‘备用粮’啊,现在他一离开备用粮就变成你了是吧?”

      “……”这个担心很有根据好不好?

      就在结城为掩饰自己这种隐晦而略显幼稚的想法,尴尬不语的时候,一个突兀而模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团、团长……”

      将刚才的话题稍作搁浅,神威夹带着残留的戏谑神色回过头,瞳心稍稍一凝。

      远处的声音提高了一度:“是团长吗?”

      “阿勒阿勒,”神威摸着下巴啧啧笑起来,弯眼远望着沙漠尽头处,丘脊线以下陆陆续续浮现跑上沙岭的部下们,“看来这个‘好心人’还真的挺好心的,连方位问题都帮我们一并解决了,直接传送回了出发点啊。”

      这样说起来——结城恍然大悟地,往脚下的河渠一望,似乎在那个沙丘墓地旁边,是有一道人工开凿的小河床啊,因为之前是直接开车经过,能见度也很低,所以并没有过多注意。

      神威踏着稳健的步履向前走去,对结城调侃起来:“看来我就算想干一干‘吃人’这勾当也要等下一次了呢……”

      神情稍微有些不自然,结城正想说什么辩解,却听见一个极其清浅、似是自言自语般的声音紧接着,模糊地从少年的口中钻出:“离开这么久,也快瞒不下去了啊,该去给他们一个交代了呢。” 他目不斜视地扬起嘴角,加快了步伐。

      ——交代?这有什么好交代的?

      结城眯起眼,缓缓跟上他的步调,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一瞬间居然感受到了他背脊散发的杀意——这家伙,总感觉他有些地方很蹊跷啊……

      ……
      ……

      “神威!”营帐刚露出了一个墨绿色的帆布小尖顶,连翘就一手提着披风,跌跌撞撞地跑上了褐黄泛金的沙岭,倒是神宫寺沙罗没像个小尾巴似的追来。她将伞快速一收,熟练地缩进神威伞面下的阴影里,姣好的面容扬起,“你到哪里去了,出任务吗?”

      突然注意到神威身后不起眼的结城,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喔……你怎么搞成这样,之前最多是断手,现在怎么连脚上都缠上绷带了……还有那头发是怎么回事,被炸了?”

      结城嘴角一抽,有些尴尬地扒了扒毛糙卷翘的黑发——不好意思,这个头发是天生的。

      连翘欲言又止地伸手拍了拍结城的肩膀以表慰藉,同时看向神威:“……什么任务这么危险啊,你没有受伤吧?”只是对方却一言不发地走下沙丘,笑意浅浅,却甚是冷淡,他身边的红衣少女窘迫地抿了抿嘴,“——那个,我当然不是关心你啊,你也知道你的脑袋一直是我的目标,所以再跟我决战之前要完好无损……那个,总之……你明白的吧?”越解释越露骨,连翘微微红了脸,声音渐渐变得没底气地涩嗦起来。

      一个高大的夜兔族男人抱着一摞干柴路过,随手将柴垛胡乱堆砌在地上,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啊,分明就是关心他嘛……”捕捉到连翘恼羞成怒的狠戾眼神,那个男人倒抽一口凉气往后退了一步,大约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窝囊,只得凑到神威身边转移话题,猥琐的笑容像荆棘般蔓延上蠢动的眼角,“唉团长我们都听副团说,你是出去约会去了,很行嘛你……啊!”话还没说完就被连翘一拳打在脊梁骨上,夜兔族的女性力量也丝毫不弱于男性,那人整个人匍屈于地上,似乎疼得快要折成两半,顿时没了声音。

      “……你爷爷的,连翘你这臭女人。”粗俗隐忍地咒骂夹杂着呻吟从男人牙缝中挤出来。

      “少废话,”连翘晃了晃白皙的拳头,眯起眼,一字一顿道,“是出任务啊,任务是给你这混蛋拿来嚼舌根的吗?”

      “那也不用你管吧……又不是你的任务!再说,这个任务的性质也有可能是约会啊……”

      “蠢蛋你想和阎罗王有个约会是吧?!”连翘眯起眼,手指骨节在狰狞扭动下咯咯作响,“任务的性质就是任务,约会的性质就是约会……恩?懂了吗,老处男?”

      “……喂干嘛说出来啊,太伤人了吧!!!”

      “噢,这样定义的话,那我们这算是出任务吗?”一向不会插手这些事情的神威,闻言却反常地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向结城,“毕竟……”轻挑地少年语气显得诡异而暧昧,一种不详的预感在结城心头咯噔跳起,结合他之前很多反常的举动,总觉得这家伙在下一盘不为人知,而且损人利己的大棋啊。

      神威微微垂下眼睑,藏蓝色的瞳心在狭长的睫毛下暗示般地上挑,终是在结城越来越凝滞的神色下,妥协般地耸耸肩:“嘛,我不说了……别这样看着我啊,就算是出任务吧任务^_^。”

      ——……你有什么好说的啊?本来就是出任务啊……

      然而这样模棱两可的说辞,在特殊的场景下古怪地镀上一层不可置喙的鲜明外衣,轻易将事实掩盖。四周原本都识趣地再各忙各的团员们,不约而同地尴尬干咳了起来,四面八方,营地里详查端量的视线有意无意落在结城身上,然后不知为何,窃窃私语的声音也漫漫溢了出来,阿伏兔叹息着从帐篷里站起,无奈地穿过蜚语骤起的人潮缓缓踱步过来。

      惹人愠怒的非议流进耳朵里——结城实在想不到制造这种言论对神威能有什么好处,只得皱起眉冷声道:“喂你别乱说话啊。我已经很累了不想再耗费时间在你身上。”

      “啊,是吗?”神威停下脚步,微微偏过头,露出半张笑意盈盈的柔和侧脸:“真让人寒心啊,你可是睡了几天啊,不眠不休照顾你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谁知道话一出口,就像石油遇上明火一般,四周的声音沸腾般快速膨胀起来,结城不解地四处看了看,面对神威那始终大言不惭的笑脸,挫败地选择缄口不言,棱着眼冷声道:“那是你活该。”便径直走向了一个空出来的帐篷。

      ……

      连翘在这时才顺理好绒杂的思绪,如梦初醒般冲着结城的背影提高了声音:“喂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啊,喂喂那个一只手我在问你啊!”谁知结城直接缩进了帐篷里,顺了几瓶水,几包干粮进去就把帐篷的拉链阖上了,一时寂静,连翘古怪地皱起脸,看向神威,踟蹰半晌才说道,“……神威你不是吧,你眼睛有问题啊,放着我……不对啊我是说,咳,你不是一天到晚嚷嚷着最爱百里了吗,不顾虑我的心情,也至少……”

      神威却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般,自顾地话锋一转:“呐,阿伏兔,有吃的吗?^_^”

      “现在还找什么吃的啊,你给我解释清楚啊啊!”

      阿伏兔抓了抓稻草色的枯黄头发,挠挠耳朵,疲惫地叹息一声:“嗨嗨,团长和沙罗的储备粮都是单独分出来的,”嘴角一咧,他嗤笑着,“毕竟又没人敢碰你的份啊。”

      “啊那就好哟。^_^”

      “神威,你有听我说话吗——”

      神威说着笑得没心没肺地向前走去,将身后歇斯底里的一声尖叫远远抛在原处,等好不容易走到了营帐略微偏僻的一隅,团员都集中在另一角,阿伏兔才谨慎地余光四瞥,漫不经心地开口:“怎么弄得这么惨啊团长大人?开着一车子装备出去,回来后就只剩人了,还是说,人能够回来都算大吉大利呢?”

      神威轻笑两声,却并没有丝毫回答的意思,阿伏兔似乎早已习惯了他这种处事方式,缭缭喟叹一声,压低了声音:“怎么会落到那个地方去呢?我应该告诉过你千万小心的吧?他——娘的,差点没把大叔我吓得两腿一瞪啊即可修。”

      神威这才弯了弯眼睛,缓缓开口:“嘛嘛,阿伏兔你就别罗嗦了,如果不是进了龙窟,又去了白龙堆,很多事情都不会这么明白呢,我是因祸得福,”声音一顿,他竖起一根手指低低喃语道,“而且,有贵人相助哟。”

      阿伏兔稍挑起一簇眉毛:“噢?很有收获吗?”

      “啊的确呢,”坦率地点点头,神威张开手掌,将一抔融融的碎金阳光裹于掌心,藏蓝色的瞳心直视着细腻的掌纹,看不清丝毫鲜明的情绪,“找到了哦,楼兰王国的入口,本来想直接进去的,但留阿伏兔你一个人太可怜了呢……”他说着抬起头,眼弯成弧,“辛苦了,你的任务结束了哦。”

      阿伏兔摇摇头,瞥下粗灰的眉毛苦笑起来:“……为了成为海贼王的左右手,大叔一把年纪了也在为你卖命啊,差点就被杀了呢好可怕啊。”他摸着被沙尘拂过的鼻尖,突然记起什么一样,话锋一转,“喂话说,那个啊,总觉得结城稍微有些不高兴呢,拿她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

      “哦你说这个……”神威不在意地笑笑,摆手,“不用管她,她对我一直就是那个态度,再讨厌也讨厌不到哪里去了。”

      “……不一定吧,”阿伏兔犹疑地眉毛稍动,摸着下巴揶揄起来,“我有预感,今天晚上要发生的事情,会迎来她厌恶你的巅峰。”

      “啊,我都差点忘了^_^……”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遁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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