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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鬼头岩 ...

  •   “沙河中多有恶鬼热风,遇则皆死,无一全者;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度处,则莫知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标帜耳。”东晋高僧法显,早在1600年前,便在《佛国记》中记载下了他途经西域布道的观感。这样缭缭生动的笔触,以蜉蝣褪色的骇人形态,为后人眼中传说中的奇迹国度,勾勒出坍塌而萧瑟的轮廓。

      结城仰头,透过被粗硕的碎石飞溅得猎猎作响的防风镜,和炽烈的氤氲空气,詹盼这片已为季风征领的狭小天缝。酡红的光线筛过无数厚重的尘埃砂砾,混浊洒下,漫天翻滚的黄沙犹如弥散不去的泼墨,蹀躞着沌乱了整片天空——天地肃杀之间,荒芜成为了大地唯一的盛装。

      耳边传来细小的空气流动,结城偏过头正好捕捉到裹着亚麻色的巨大斗篷的阿伏兔,远远看来,几乎与这百里荒原融成一片,她撩开兜帽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不,没有,”阿伏兔低沉喑哑的声音在口罩的笼盖下显得格外遥远,“我们降落的地方与原定地点有20公里的偏差……但刚才我去看了看,遗址那边也没找到人。”

      “死了?”结城一挑眉。

      “那倒不至于,毕竟也是第七师的人,短短一天就全军覆没还是太夸张了……”阿伏兔摆摆手,喃喃自语般轻咒道,“那群家伙真是不要命了,团长严令在遗迹镇守,居然还敢跑到其它地方去……就算是找水,30多个人一起消失也太牵强了……”

      他话到一半,忽而停顿,意识到什么一样看向结城,“喂,不过我说你啊,跟那个混蛋团长一样,一副摆明了说风凉话的样子,你们真的意识到如果那些家伙死了的严重后果吗?”

      “有什么可严重的,”结城微微凌乱的黑色长发在风中被撕扯成仓促而尘朴的形状,她顺着风向转过身,砂砾割得耳廓生疼,“补给的食物和水源本就有限,自然是人越少生存几率越大……本来我还在担心以神宫寺的食量,如果很快就弹尽粮绝,我们还必须一人匀个胳膊给她。”

      阿伏兔喟叹一声:“少蠢了,比食物的问题可怕太多了……”他下意识抬手苦恼地抓头发,手指缝隙中却只游弋过一片干涩粗糙的流沙,只得稍有尴尬的放下手,沉吟道,“假如,我是说假如,在我和团长离开的这段时间,第七师团的留守这么快就遇害,那么单纯的客观环境恶劣所导致的死亡,所占的可能性比重是很小的;更多看不见的、不确定的莫名因素……大叔我真的想想都害怕得快哭出来了啊……”

      ——但那平淡的声线中却丝毫没有颤抖的意味。

      结城正欲说话,却蓦然听见他用极轻的声音低吟了一句,但仿佛错觉般,一瞬间就被风吹散了:“这个星球啊……经过多年,地底的那些魔鬼终于到地上来横肆了吗?”

      ——多年?魔鬼?

      结城防风镜下的黑眸微微一闪,而下一秒却深潭涟漪般恢复寂静,联系到之前神威提及的“楼兰王国的真正入口”,脑海中隐约构思出端倪。她拢了拢兜帽,将大半张脸挡住:“别担心了,连部下都保不住,不就正好反应了领导者是何等无能的庸才吗,那家伙不会让这种自打耳光的情况发生的……”

      阿伏兔没精神的下垂眼一瞥,萎靡的拖沓声线颇有些自暴自弃的反讽意味:“没错没错,就算有人真送了命,白痴团长也会用常常挂在嘴边的‘弱者啊也到此为止了’做搪塞,这‘耳光’压根打不到他脸上……”

      结城撇撇嘴,对于阿伏兔一针见血的评价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嘛,所以说,你家那个超级不讲理的团长呢,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吗?”

      阿伏兔淡淡扫了结城一眼,叹了一声:“……他在遗址现场,我是过来接你的;以地球人的脚程来说,20公里的路程怕是要走到入夜了吧。”他一把拖过结城的后领子,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谛视着她,寥寥的目光里倒映出翻杂的踯躅情绪,最终还是说道,“……别大意了,那可不是能用常理和逻辑推断的地方。”

      结城最初不以为然——她到过太多拥有耸人听闻传说的地方,儿时的屠宰场,战场中的大型集尸地,炼狱关,还有冲田总悟的秘密壁橱(够),而当她真正目睹到阿伏兔说的“那个遗址”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楼兰此处,在宇宙神秘史中的尊崇地位何以得来。怪不得有那么多探险家,纵横了时空与年岁,仅为了这份恐惧与诱惑,也蜂拥而至。

      阿伏兔说得没错,那个遗址,处于如此莽莽平沙的环境下,呈现得的确如骇人神迹一般巧夺天工,而又有悖伦常。在季风疯狂,寸草不生的荒漠里,出现了只有高级文明才能孕育出的雕塑,这种强烈的反差,传递出不详的预感,但同时也令人无比亢奋。

      那并不是海市蜃楼,也远没有神威所描述的‘巴特农神庙’那么具有朝圣的古典气息,在结城抬头的一瞬间,在一眼平川的孤寂荒原上,入目的是一个遮天蔽地的巨大鬼头,悬浮于空中,以魑魅魍魉的修罗姿影,赫然独立于阴魄鍊尽的滚滚黄沙中。

      青面獠牙的狰狞面目,其首如秃鹫鹰隼,而额顶却长有形若麒麟的巨大独角,它面部周围,簇拥着如钢刀一样的尖锐横生的鬃毛,自脖颈断裂后没有身体,然而斑驳的豹纹却爬上了下颚——这座石像的一切都雕工鬼斧,无论从那个方向看,那双铜铃大的目眦中,血红色的瞳孔仿佛都阴鸷地凝睇着这片土地,如炎魃般即将吞天噬地。

      结城在这诡异壮观的景象前,短暂地怔愣了一秒,她耳畔的风声有细微的蛊惑变动,乍听好似婴儿的啼哭声,下一秒,她突然回忆起什么一样,抹开防风镜片上的刮痕碎石,走近一步——鹰头,麒麟角,豹身,声若婴啼,居于荒原,这的确是《山海经.南山经》中记载的,怪物蛊雕,但问题是按照书中记载,罗布大陆古名幼泽,而蛊雕居住于滂水大荒,为什么会不合时宜地出现它的雕塑呢?

      况且,结城一皱眉,这么显眼的东西,无论怎么看都像是引诱猎物的陷阱,搞不好这样一去就踏入了藏在这个星球暗处搞鬼的人,或者生物设下的诱捕网。

      阿伏兔别过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早能预测到她的犹疑,但依旧示意她继续往前走。

      离得更近一些,眼眶已经不能完全将这座石塑囊括,反而是那鬼头之下的几根环绕石柱显得清晰起来——原来这是一尊奇异的庙宇,而远处看来似乎“悬浮于空”的鬼头其实是庙宇的天顶与门楣。石质蛊雕头颅为上,以四卷叶式凸雕为柱,中央立放着7、8个蒙砂的胡杨木棺材,而神威就站在这中央沙丘的棱角风端,猎猎作响的黑色长袍在肆虐的疾风里,如同一挥即散的烟雾席卷翻飞。

      他沉默着,仰视上方的石壁,藏蓝色的瞳湖中央倒影出翻涌不息的兴奋和寂静,混沌得如同一片沉吟鬼窟。他忽而注意到逆风而上的两人,露出一个面具般的虚伪笑容。

      不止一次觉得神威笑或不笑时,简直形若两人,结城瞥了他一眼,一深一浅的逆风踩着沙,没做理会。

      大约是嫌她速度慢了,神威上前几步,自高处揪住结城兜帽里露出的一撮黑发,发力硬生生往上面拖,结城疼得牙齿发抖,倒吸凉气的声音湮没在狂沙里,她趔趔趄趄地还没站稳,神威就扬扬下巴往上一瞥,道:“太慢了。”

      结城“啧”了一声,尽管心里抱怨,但还是循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壁颜色相当艳丽的古老壁画,犹若风韵犹存的老妪,约莫是守望了几千年的光阴。尽管风沙打褶的痕迹将许多人面摩挲得异常模糊,但瑕不掩瑜,天穹彩绘中鲜衣怒马的繁杂衣纹,动静相参、疏密有致的长短线布局,甚至人物的每一缕云鬓,都饱含着画工对透视、解剖学的深入研究,寥寥几处不弄不淡的笔调转折,刹那便描绘出一个遥远的盛世。

      “阿伏兔抱她上去。”神威转头看向阿伏兔,后半句却是对结城说,“你好好看看。”

      “看什么……”结城正疑惑地发问,话尾却在身体突然失重之际断开,她皱眉看着突然腾空坐在阿伏兔肩上的自己。如此一来,只要稍一仰头就能近距离观察到壁画的每一处纹路甚至裂痕。

      “当然是看壁画的材料和年代啊,人物的衣着服饰之类的,”神威理所当然的弯起眸子,指了指他们所处的这个小沙丘,“不觉得很奇怪吗?颜料色泽鲜艳,保存完善,裸露出地面,并且处在这么高的地方都没被掩埋,如果真的是古代遗迹,而并非现代伪造的赝品的话,不是太奇怪了吗?”

      “……的确如此,所以——”结城声音一顿,不确定地总结道,“你是想要我鉴别这个东西的出土年代和历史背景?”

      “嗯^_^。”

      “哦,”结城顺从地应了一声,仰头凝视了这副壁画半晌,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蹙起眉,看向神威,“……可是我不会啊。”

      “……”神威微笑的面容微微一僵,他长袍袖一摆,突然笑意更盛,然而声音却骤然冷淡下来,“阿伏兔把这个没用的东西扔下去。”

      ——!!

      “等,等一下!”结城慌忙地按住阿伏兔的手臂,开玩笑,且不说这些沙土里有没有隐藏的流沙坑,光是季风的涡流就足以把人扔出几十里。她看着笑意盎然的神威,突然有些无力,“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吧,我其实稍微会一点,虽然也是业余的……”

      ——说来也是巧合,之前的两年里,真选组查抄了3、4个没有营业执照的非法古董店,组里上缴了具有重要物质遗产价值的文物给大江户博物馆,私下匀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古董陶冶情操,当时“主动”负责整理古董的冲田,更是精心挑了几个年代稍近的莲花镯子给他乡下的姐姐——其实本就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问题是官僚色彩太浓厚,所以本来可以求助古董专家整理的文物清单,只能组里自己派人做。

      文物名称、出土时间、出土地、历史背景,对于外行人来说实在太晦涩了,但摸久了也还能稍微对不同文化背景下出产的东西有大概的感知。

      注视着对方那副波澜不惊的笑颜,结城暗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直到现在都还有接触这方面的工作。她抬起头左右端详起壁画中所绘的人物与景致,与脑海中走马观花而过的瓷器花纹风格,或者竹箔绘画一一对应,许久,她伸出食指拈了拈壁画上有些微剥落痕迹的固体颜料碎屑,白皙的指尖上染上了一层接近褐色的暗红。

      结城搓了搓指尖的朱砂,再次慎重地往穹顶四处打量了半晌,沉吟道:“当然这只是猜测啊……”

      食指指向正头顶上方的一男一女的着装,她继续说道:“这一块的壁画里男性普遍身着这种骑马民族的腰带,艳丽的红色外套,手持玻璃酒杯,女性则是荷花袖,蓝水纹的丝绸锦缎,拿陶瓷碟盏……”结城语调一停,最终点了点摊开在这一对男女面前的奇怪卷宗,上面的文字虽然极其细小模糊,但隐约能捕捉到粟特文字*的风采,她看向神威,“所以我想……大概是4世纪-6世纪的波斯*的也说不定哦。

      “噢?波斯?”阿伏兔微微仰头,声音依旧是没精打采的低沉音线,“我记得很早之前就改名了吧。喂团长,你还记得上次我们进购毒品的那个战乱星球吗,似乎就是波斯人的后裔吧……”

      “恩,位置在中东星河一侧,和楼兰的距离倒不是太远,”神威想了想,“不过做这种打扮也不一定是波斯人吧,楼兰曾经是丝绸之路的重要驿站,东西方的货物都是通过这个星球进行周转,也有可能是当时的楼兰贵族或者商贩之流的。”

      就像文艺复兴时期,各个国家的艺术形态都看得到佛罗伦萨的缩影,文化熔炉的结晶就体现于,在那个时代,时刻都能捕捉到身披东方丝绸,以西方蜜蜡点缀的人类身影。

      神威于是说:“范围还能更准确点吗?”

      结城思索了一会——业余人士之所以称之为业余,正是因为他们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眼睛,无法从更加细致末节之处,洞察出大量的玄机。她拍了拍阿伏兔的肩膀示意他将她放下去,脚尖沾地后,只得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补充道:“再看看棺材里陪葬品吧……”

      她说罢随意走到离得最近的一个棺材旁边,从腰间抽出小刀往棺材板的缝隙里一撬,正欲要发力剖开顶层木板的横截面,却被神威开口制止了。

      “等一下,”结城疑惑的转过头来看着他,而神威微笑着指了指棺木缝隙中黑洞洞的一片,道,“你有没有想过,要是里面突然弹出什么‘东西’怎么办?”

      “……”结城沉默下来,不解,“你不是说里面没有发现尸体吗?”

      “嗯,没错,”神威点点头,温柔弯起的眉眼,配合着他接下来说的话变得有些瘆人起来,“但那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中间这段时间,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玩意自己躺进去呢?”他走到棺材旁蹲下身,侧耳靠在棺木上,抬眼看向结城,“搞不好还会听到诡异的笑声什么的……小说里不是常常有写吗?”

      结城皱起眉,她左右忖度掂量了一小会,最终伸手将小刀递给神威:“你来。”

      “为什么?”

      “那个……我想……给你断后。”

      “不要,那多可怕啊……”神威别过头,风凉的轻哼之下笑意荦荦地摆手,开始胡编乱造地推卸责任,“你比较强壮,还是我给你断后……”他话到一半突然注意到结城排挤而萧瑟的眼神,声音沉下来,“不想被戳瞎就表现得温顺可爱一点……你打头阵我垫后有什么异议?”

      ……

      ……嘁,这个贱人。

      结城无奈地嗟喟一声,不对他抱任何希望,转而将递刀的方向转向另一边的阿伏兔:“那大叔你来。”

      “……啧,翻别人棺材可是会倒霉的,大叔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

      真是,说得我多想死一样,还是不是男人啊这两个没用的饭桶!

      结城自暴自弃地一摆手,示意两人退后,谁知道还没做动作,两个身手矫健的夜兔就明哲保身地挪到了一边,结城抬起的手僵硬地维持在空中,最后嘴角抽抽,颓然地放下。她深吸一口气,手上开始细致地切割起棺材板密封的上层木块。

      迟钝的切割声被吞噬在鬼哭狼嚎的风沙中,褪色的胡杨木一点点自边缘线裂开,此起彼伏的尘土趁着这开大的夹缝鱼贯而入,发出挤压的空竹鸣响。

      随着最后的密封胶被小刀割断,结城下意识往身后看了一眼,正好对上神威凝固般的笑脸,她一寸一寸发力将棺材板挪开,幽黑的棺材内腐木的气息和一股奇异的暗香搁浅而出,一瞬间就弥散在了呼啸的尘埃里,结城忍不住蹙起眉,似乎隐约在视线中看到了幻觉般的光圈,但转瞬即逝——晦暗的光线层层撒进棺材里,照出了里面的景象。

      并没有神威猜忌的“东西”,只有一棺因为蒙上了岁月尘埃,而看似“廉价”的陪葬物,静静置躺在明黄色的绸布上,灰暗却琳琅。

      结城松了一口气,回过头道:“没问题……”说罢便欲要伸手到棺材里将陪葬品拿出来。

      “等一下。”依然是神威的声音。

      结城回过头:“你又怎……”不耐烦的音节还没连成句,一条形似蜿蜒白蛇的雪白绷带就扔了过来,在快被流沙吹走的瞬间,被结城及时拢在指尖。

      “缠在手上拿,很多陪葬品为了防盗墓贼都在表层涂了腐蚀性毒药的,不出一个小时就可以从手指一直烂到头顶……”阿伏兔看了微笑沉默着的神威一眼,解释道。

      结城牙齿咬住绷带的一端,自右手拇指往其他四指缠绕,却发现整条绷带只能包裹到中指的部分,她叹了一声,眉毛斜挑:“嘛,既然是这么危险的东西,你怎么只给我这么一点绷带?”

      “拿的时候用三根手指就够了嘛,”黑色的斗篷下,神威抬起刚刚取下绷带的右手,楼兰这种终年盛夏的天气,对于战斗时活动剧烈的夜兔来说,无疑是最不利的地势,他于是说,“取多了的话,风沙刮起来我多疼啊……”

      ……

      ……你到底是有多宝贝你自己啊,等以后人老珠黄不干海盗了,还可以去转行,执行Plan B去做小白脸吗?

      “……嘁,”结城不屑的冷哼一声,转身从空空如也、只有一大堆杂乱陪葬品的棺材里,拿出一条青金玛瑙和蓝色玻璃珠子串成的手链,青黑色的眸子缩影于玻璃中央,她认真端详后便将这件首饰重新放回,之后陆陆续续从棺材里拿出了各式各样繁杂的古老珍稀,其中不乏常在博物馆里鉴赏到的米诺斯文明的黑曜石,绣有“永昌”字样的流云绸缎,或者深青色的砗磲,无一不是真品。

      结城拿着最后一件金箔树叶,赤金色的叶子脉络间,模糊描廓出她的一小部分面容。黄金饰品是永不褪色的,并且以赤黄为最佳,这代表成色至少可占95%以上。这两三片金叶子,怕是可以把真选组的屯所都买下来。

      结城暗自啧叹——光是这些陪葬品来看,旁边的壁画可以伪造成古迹,但这么庞大数目的玉器珍宝,却绝对不会是赝品,必定是上古遗产。

      ——那这样说来,春雨难道是发现了楼兰星球隐藏了这么大的金库,所以才花费这么大功夫来寻找吗;所谓“楼兰王国的真正入口”其实是地下宝藏的所在?但问题是……神威和阿伏兔却表现得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并且如果是来寻找宝藏,身边居然连考古专家都不带……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结城将金箔放回棺材里,转过身说道:“不行,这里面的陪葬品都在刻意混淆视听,每一件都来自不同的文明……我想,应该和这些家伙运走尸首的目的是一样的,好像刻意不想要我们知道里面尸体的身份……”

      她仰头看了看天顶上那些刻意模糊了人像面容的壁画,思索了两秒,补充道:“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的脸也是被人为地扣去的……”

      没错,放下不说春雨的目的,那么这个第三方又是谁?到底是什么人发现了这个庞大遗迹,把它运到了地上,移走了重要的尸体,又是什么人在打理它使其免受风沙掩埋?最关键的是,这么庞大的工程量,无利可图,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找到那些原本留守在遗迹旁,现在却神秘失踪的第七师团团员就能知道答案吧……

      结城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正好看见阿伏兔和神威在彼此嘀咕着什么,不满道:“喂我说你们有在听吗?”

      神威偏过眼,恍若没有听到结城的诘责,眯眼笑道:“呐,我发现了很了不得的东西哦……”

      “?”

      “你看天顶右侧的壁画,那对男女前面画的东西是什么^_^?”

      “……是粮食啊,”结城鄙夷的挑起眉,眼角一斜,“不是吧,你不认识?”

      “……不对不对,”阿伏兔摆摆手,借着身高优势往穹顶壁画上一指,“是这个小型青铜鼎炉——人们双手合十聚集在一起,五谷丰熟的时候贡献出麦穗和高粱,看上去不是很像祭祀的场景?”

      “你是说……”一点即通,结城青黑色的眸子中幌动过一丝恍然,“这幅壁画是有一定宗教色彩的?……啧,这也不算重大发现吧,很多古老壁画都是雕刻神明祭祖的话题啊……”

      “蠢,多明显啊都看不出来,此方果然是个土包子呢……”神威眼廓弯成好看的弧度,嘴下却是毫不留情。

      “喂你说归说,别人身攻击行不行啊……” 结城脸一沉,有些不甘心地抬起头认真研究起画上的细节,然而无论怎么看,画中的每一寸手法都并无特别突出的地方,她敛下眉问道,“这里面还有其他的玄机吗?”

      “当然……”神威应了一声,上前两步将手肘撑在那块已经打开的棺材板上,目光滑过壁画上那零星的几处景物刻画,“从左边到右边一直到那排树木那里,整幅壁画只有那块景物的底色是白色的,这是波斯摩尼教绘画的特点……但是,”他随手从棺材里拿出一颗浑黄色的珠子,内壳有少许如龟裂般的雪白纹路,极其细致地摩挲起来,“在你刚才从棺木里拿出的东西里,金、银、琉璃、玻璃、砗渠,也就是我手上这颗、赤珠、还有玛瑙……这些东西合称‘佛教七宝’。”

      ——摩尼教的壁画,和佛教的陪葬品?这是怎么回事?

      结城被神威笃信的态度噎住了,许久,她瞟了眼一旁的阿伏兔,踟蹰道:“……你还了解宗教相关的知识?”——明明看上去一副遭天谴的样子……

      “嘛,如果你从10岁开始也辗转于各个星球打仗的话,这些只是皮毛而已,”神威微笑着将珍贵的砗渠随手一扔,脆弱的宝石表面撞击腐木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如果如今有专业考古人士在场的话,一定会批判他们为“对罗布遗产的侮辱”,神威却毫无这样的觉悟,继续说道,“唔,这样说似乎有些炫耀的意思……”

      “嘛,”他几乎没做太多挣扎,便颇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其实就是炫耀……”

      结城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并不想理会他这种毫无价值的废话,转而问道:“那为什么会造成这种矛盾呢?……还是说,你的意思是,这些陪葬品或者说壁画,其实是有人为了误导我们,故意这样伪造的?”

      “噢那这个‘赝品’可就太豪华了……”阿伏兔沉吟一声,啧啧叹道。

      “不,并不是,你都鉴定了大约都是真的了,这该不会错……只是那个移走尸体的人,并没有刻意扣去这些人的面容……”神威缓缓低下眼,收敛的目光在这些珠宝绫罗间移动,他用不疾不徐的声音解释道,“在佛教中有这种先例,当新的部落占领了一个地方之后,驱赶了原著民,但不会推倒他们先祖的壁画,于是这些侵略者为了免受这些宗教壁画的谴责和迫害,就会扣去上面的人的眼睛或者嘴巴,他们相信,这样这些画中人就不会在半夜走出壁画,骚扰他们的孩子……”

      神威微笑着意味不明的抬头环视过天顶,停顿后继续道:“而还有些部落,甚至觉得这样做还不够,就会将自己的壁画画在老壁画之上,或者将老壁画小心整块地剥落下来,贴在自己的壁画上,称为‘以神震神’……”

      对于从没出过地球的人来说,这些“粗浅皮毛”的确是第一次听说,壁画中的壁画,那个时候的楼兰已经掌握了完整的这方面的技术还真是不可思议呢……

      “阿伏兔,”神威藏蓝色的眼睛终于睁开,翻滚的流沙倒影在他瞳心深处,形若暗流涌动的深海,他看了沉思中的结城一眼,缓慢开口,“剥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鬼头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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