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楼兰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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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难不成真的认识他吗？”神威手肘撑在桌上，眼角好奇的稍翘看向神色冥惘的结城。见她置若罔闻的反常态度，他似乎心情不错的弯起眸子，“本来只是想着碰碰运气，如今看来这个筹码还是挺管用的不是吗？”
结城此方维持着僵硬的仰头姿势，青黑色的瞳孔里反复翻滚着浓杂的情绪涡流，仿佛有百匝绞缠的线圈，就要从角膜的裂角处涌动出来一般。许久，她凝睇着伴都遥斗那张十年来几乎毫无改变的年轻面容，嘴角挤出一声沙哑短促的单音：“关掉。”
不置一词，也没有任何动作，神威的依旧笑意盈盈的靠在椅背上，他不紧不慢的打了个哈欠，手指触碰嘴唇，又如收拢的莲花一样离开，整个旷然的空间里只剩下细微的衣摆窣动的声音。
这段沉默间，悬浮于天穹顶端的三维图像里，纠缠在鲇川胸前的致命伤口里的巨蛇，身体微微膨胀起来，同体的三个蛇头陆续发出如呓语般间断的嘶哑呻吟，僻静地回响在偌大的藏书阁上空；而这时，它的下颌裂开一条细小的缝隙，沿着那道细痕，它借着粗糙而黏滑的人类身体开始频繁的摩擦，缓慢地，这条巨蟒表层的角质鳞*便剥落下来，一层薄如蝉翼，沾血肉屑的陈旧皮表下，斑纹清晰，而且鲜活光滑的蛇体暴露而出。
画面中，裹着黑色斗篷的伴都遥斗一如年轻傲慢的神祗，寂静的睥睨着脚下肮脏的血浆碎肉，而那些落下的蛇皮完全蜕下后，则在鲇川冰冷的身体上绕成一个诡异的英文单词——Greed（贪婪）。
“我说关掉。”结城此方冷寂的漆黑瞳孔缓缓游弋，瞥向神威毫无善意的笑容，缓慢停顿后她音调颓降，再次沉音重申一遍，“一直做着令人生恶的事情，是你特殊的嗜好吗，神威阁下？”
“……不，”神威毫不在意地轻哼一声，笑意间自带几分嘲讽，他表情不变的调整坐姿，十指交叉，“我只是想让你清楚知道，他离你有多近而已……我呈现给你的是一个客观事实，然而这并不是威胁，这也有办法左右你的主观情绪吗？”
“诡辩之谈，”结城冷冷睨了他一眼，“是不是威胁你心里最清楚不过。”
神威笑意不变，娓娓而谈间竖起食指，左右摆动：“我只是站在你的立场上，‘体贴’的盘算了利弊而已——你看，贡献你的专业知识破译出密码，之后相安无事的继续在江户工作，虽然丢了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但是你确定那玩意……会比自由还重要吗？”
“恩……顺道一提，”神威说罢整个身子微微向前一倾，指尖移动在各个键盘按钮上，不知在电脑里输入了什么，轻描淡写的带了一句，“这只是建议，其实答案还是取决于你，我可不想后世评说我是个愚昧的阴谋家……”
结城转身颔颚，眉毛不着痕迹的轻蹙，却并不直接答复他：“……你明明是天人，怎么会认识伴都遥斗？”
神威睁开藏蓝色的眸子，右手挪到鼠标上将“天镜”的图标屏蔽，待挑高穹顶上叆叇的那一层图像如薄烟般消散，他才轻吁一声，摊手笑道：“嘛，很简单，如果不是他，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百里鬼刀这个人存在的呢？能够在受到致命一击的情况下，依然毁了伴都一只手臂，并且几乎打碎了他全身所有的重要关节骨……你的母亲，就是这样才美丽得不可方物……”
结城眸子一沉，眼底闪过莫虚有的情绪，别过头不知在暗自思忖着什么。
短暂的停顿后，她识趣的顺势接下话头：“……拿来吧，你要我解开的秘密。”
——事实上，结城自然心知肚明，如果仅仅只是破译一个普通的暗码，哪怕这个密码真的涉及了很多高等数学，甚至超等数学领域的专业知识，神威都完全没必要把威胁她的筹码摊开得这么明白。这背后肯定还牵扯了很多说不清的东西，导致他不能随便从某个数学研究所里抓一个理论数学家去解决问题。
他是合作性博弈*的高手，必要的时候也能很熟练的将局面逆转为零和博弈*。好比，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蜻蜓点水的一笔带过，但实际上只要是明眼人就能听出字里行间的寓意——“这不是威胁而是建议”，从他嘴里翻译过来，就是他还没有Show Hand，在结城做出“正确”的抉择之前，为了不破坏他的个人美学，他都不打算将真正的“威胁”暴露出来。
而神威话里暗示的这种不稳定的危险因素，也是结城为什么会转变心意，答应下来的主要原因——就凭之前红樱事件神威显露出来的心机，她相信他除了伴都遥斗以外，还有其他可以威胁她的筹码。
事实上，虽然以这种方式与伴都相逢，确实让结城有少许吃惊，但神威也太高估伴都对她的影响力了，她对于那个男人是毫无畏惧情绪的。
前世，百里有办法断了伴都一条手臂，并不是只靠武力，还因为她清楚知道伴都一直隐瞒的死穴在哪里。可以的话，光凭她现在的实力，她依然可以再一次废了他——但如果真的要论起战斗值，伴都遥斗握筹布画的惊人谋略加上他身体里那个怪物，是完全凌驾于百里还拥有红樱时的巅峰时期的。
——这样比较起来……
结城沉下眼，余光轻瞟到那张毫无裂痕的笑面上——虽然是个后来居上的小鬼，却似乎比想象中还适合机关算尽的棋局，这家伙比她所熟悉的伴都还要危险。她抬手摸了摸额前的凌乱碎发，掌心掩饰住那刘海下灼灼不明的青黑色眼瞳。
神威翘起嘴角，眼角一转短暂的瞄了结城一眼，手上敲打键盘的动作并不停滞，弯起眸子沉吟道：“在正式解密之前，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因为时间很紧，所以禁止一切无意义的发呆行为，这是员工守则，要记住了哦。”
“……嘁，”结城不屑的冷哼一声，却突然因为捕捉到他话里的某个关键词，而顿住了语调——准备的东西？
她绕过桌子走到电脑萤幕前，浅吸一口气盯着电脑里一排排持续浮现出的检索图书书目，“你……”
“啊，没错哦，”打断结城的话，神威手指飞快移动在键盘的按钮间，发出窸窣的“咔嗒咔嗒”的响声，用食指轻点完回车键之后，他弯眼笑着转过头，“我真的是来查资料的……关于那个密码，走在路上的时候突然发现你的追踪器离我很近，而且正在藏人所方向移动，所以就打晕了守卫混进来了……”
“喏，”神威努努嘴，往旁边腾出一个空隙，示意结城看向荧幕上检索出的书目，“你最好也过来看，如果因为情报缺失导致解不出答案的话，我可不保证会不会有什么不幸的事情发生……”
“……喂，你自己也解不出来吧……‘以己度人’这个词没学过吗？”
“嘛，我是天生对数字有厌恶感，而且最讨厌的就是枯燥的文史资料。刚好这是个用楔形文字记录的数字密码，”神威声音稍稍一停，笑意更胜的别过头，认真的看向结城，“不然……以我的智慧，难道还有你出场的戏份吗？”
——什么有厌恶感啊，根本就是数字白痴，还往自己脸上贴金……
神威自然不会听到结城心底的吐槽，他一边整理着衣摆站起身：“嗯……我看看，”一边默念着记下检索出来的相关书目的柜子序列号，向不远处如蜘蛛网一样错综复杂的书阁廊梯走去，“223柜，8排……到223柜，12排……”
——223？
结城耳朵微微一动，这个数字似乎在不久前才听到过。
她眸子一敛，半弯下身，将目光落在电脑荧幕的检索结果栏上……对了，在神威上来之前，她查询的结城一族的相关资料也是在223号柜里，至于是哪一排，就稍微有些模糊了；不过，图书馆里会把相关联的书放在一起，这样的相近排列是否代表神威现在要解密的这个数字密码，和结城氏族颇有渊源呢？或者说，难道神威就是要解密结城家的家族密码呢？
只是，检索框里出现的关键词却并不是推测之中的，与结城氏相关的词。
“……楼，楼兰？”结城微微一愣，快速扫过下面几行书目的名称，《水经注》《佛国记》《山海经》《罗布泊文书》，清一色的全是关于楼兰星球的古文记载……她抬起头时却发现神威已经直接跳上了藏书阁高处，于是提高了声音疑惑道，“你要找的是关于楼兰星球的资料？那个地方的文明不是已经消失了上百年了吗……”
的确，稍微有完整世界观的成年人都知道，楼兰是一颗落寞得只剩一片黄沙的古迹星球，不仅没有丰富的地质资源河流资源，连城楼遗址和古老墓穴也已经因为风沙打褶而沉入地底，碾为碎沙，宇宙海贼春雨就算是作为殖民星系的王者，吞并这样的星球也是毫无意义的。
况且，这颗星球已经被排挤到了星际商道之外，别说不能成为商船的重要驿站纽带，就算到时候战争爆发，也不能成为军事驻扎地，或者形成包围圈。
既然如此，神威突然调查这颗上古星球的动机就成疑了，加上那个可疑的楔形文字的数字密码——难道春雨确实在那个星球发现了什么物质，也许是残留的核反应堆之类的*，所以才会派遣第七师团团长亲自勘察吗？
当然也有可能是神威擅自行动……无论如何吗，看来事情的背景果然不是那么简单。
然而，面对结城的疑虑，神威却喁喁不答，他背对着结城蹲踞在雕梁画栋的栏杆上，长臂一伸便从书架上拿出几册卷宗泛黄的古老译本*，反问道，“正因为跨越了时代，所以才有东西需要求证……你要找的不是也是那个隐匿踪迹多年的结城氏的分支吗？”
“……你怎么会知道。”
沉默一秒，神威将一厚摞牛皮纸卷宗夹在腋下，转过头微笑着，意味不明道：“你也要懂得消除历史记录才可以啊，需要我教你吗？”
“……我是说，”结城冷冷抬起眼，“连现代的江户人都很少有人知道结城这个家族，你一个天人怎么会知道……另外，我认为除了你，不会再有人变态到翻看别人留下的历史记录，所以这种猥琐的技术，还是你自己留着好了。”
“唔，真是让人火大啊你……”神威流畅的将身子一侧，原本屈膝蹲立的姿态轻盈地便变为坐姿，摇摇晃晃的修长双腿自然的垂吊在外，他扬了扬手里面的一册硬皮书，指尖弹在印在书封的标题上，恶意满满的眯起眼，“本来还好心帮你找到了书呢……”
“那，那是……”清晰的捕捉到封皮上形似勾玉的家族纹路，结城上前一步，还没来得及说出剩下的话，就看见神威手指一松，原本就经历亘久岁月的老书在重力的牵扯下，瞬间散成了迁翩的单页，扬洒着从高空靡靡落下。
气流改变和纸张褶动的声音，就好像在进行一场缓慢的雪崩。
半晌寡然，错综复杂的廊梯上布满了泛黄的扉页，神威才虚抓着手里的空气，无辜狡辩道：“上次听了你的名字后，就让阿伏兔去查了查，想着大约结城这个姓氏，不像我想象的这么没用，不然百里也不会选择你父亲了……不过我们都多虑了啊，真的是……”
“——毫无特色的一族啊……”
结城不可置信的看着满地凌乱，怒极反笑——毫无特色的一族？如果真的是如此，相关的资料又怎么会出现在真正的藏书库里呢？这家伙分明就是看出来结城这一族存在秘密，所以才故意捣乱的吧……
结城深吸一口气，捡起落在脚边的几张页脚卷曲的纸，却并不再说话。
神威偏过脑袋，多少有些失望：“阿勒，不生气吗？”
结成抬起青黑色的瞳眼，嘲讽的冷哼一声，对于对方这种矛盾的性格实在无法评说——没听说过被呆毛野猪啃一口，还要抱着啃回去的。
神威撇撇嘴，收捡整理了一番需要的文献素材，顿觉无趣的从高处跳下来，稳稳的落在房间中央的一块空地上，将手里足有一米高的卷宗扔在地板上，转头对结城笑道：“没意见的话，那就开始吧，从现在开始下午一点，到明天下午5点出发去楼兰，将近30个小时的时间……全部看完有问题吗？”
“……”
“……”
“……阁下，”结城打量了一眼堆得歪歪扭扭的厚重书目，顺时针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斟酌措辞解释道，“第一，我只答应要帮你解开密码，我有强烈的晕机症，绝对不可能去楼兰；第二，虽然你现在状似是在要挟我帮你做事，但你想要在短时间之内找到一个有相当程度的数学基础的人，怕是不容易吧，所以如果失去我的帮助，你也会很头疼，我说的对吗……”
“恩，说得有道理……所以呢？”
“……你可以自己读。”
神威捡起地上的几圈绷带握在掌心，神色不变，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约了一个脾气不好的老头子，虽然是个老色鬼，但是和楼兰这地方还挺有渊源……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讨厌看文史资料。”声音一顿，他继续补充道，“另外，第一，那个密码在楼兰星球上，所以就算全身经脉被我打碎了，只要人活着你也得去……至于第二……”
神威凑近了结城耳边，低声不知喃喃了什么，话到一半，就看见结城如同遇鬼一样震惊的往后退了一步，耳边如雨滴般的低沉声音流泻而出，却振聋发聩。
神威依旧维持着那一张假面般的笑容，对着结城很合时宜的表情满意地点点头，他右手拿起靠在一旁的紫色巨伞，往不远处的入口地面开了一枪，纵身跳了下去。
而他走后，寥广的挑高空间里就只剩下结城一个人，她深吸一口气，坐在地上，目光凝视着已经渐渐恢复平静的入口地面。
——如果真的是神威说的那样的话……楼兰，还真的非去不可了……
注释：-------------------------------------------------------------------------
角质鳞：蛇的鳞片其实不是鳞片，是一层角质层，所以没过2-3个月，蛇的身体胀大，就会蜕皮。
合作性博弈：参与者从自己的利益出发与其他参与者谈判达成协议或形成联盟，对双方成员均有利。
零和博弈：双方成员一方得利，一方亏损，所以中和得零。
核反应堆：这里的楼兰星球就是我国西域那一块的楼兰古国，靠近罗布泊，昆仑山等地。曾经我国的第一个原子弹就是在罗布泊的戈壁滩试爆的。
为什么神威拿的那些书都是译本：因为原文都是用中文写的思密达。【辣种优越感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楼兰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