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缺失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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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午后，太阳正是毒辣。
神威撑着伞，躲在覆着一层绒苔的矮墙阴影下，往街巷里眺望，一小截明晃晃的阳光被鼎盛的梧桐树冠摇碎了，洒在他脚尖前端。他低敛着眉将伞面微微向外倾斜，遮住那张半真不假的笑脸，同时也阻隔了潮水一般肆意的热潮。
这样的天气，极其容易滋生夜兔心中褶皱的情绪，他一边熟练的用单手将绷带一圈圈缠上手腕，一边自动将喉管中的干渴，归结为对强者鲜血的嗜求，脑海中反复模拟着即将与夜王对战的画面。
“啊啊真是麻烦死了，”拖沓的低沉音线击碎了头顶的蝉鸣，神威垂眸一瞥地上多出的一块伞稍轮廓的阴影，将手里的巨伞稍稍往旁侧一偏，抬眼便看见蹲身在墙头上的阿伏兔纵身跃下，“一着地就不见人影，我说你也消失得太痛快了吧团长，你该不会已经忘了我们来地球的目的吧……”
“嗯……”神威弯起眼，对于部下的抱怨安之若素，“稍微有些在意的事情，所以就过来看看，结果一不小心就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事情……”
他心情颇好的保持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呐，阿伏兔，我想这个星球大概真的像她说的，有很多有趣的玩意……”
“啊？你又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东西啊……”阿伏兔微愣，不耐的声音急转下掉，“饶了我吧，我们这次执行的是硬性任务，如果短时间之内不返回楼兰的话，可就有大麻烦了啊。而且，还是在不一定能够从夜王那里找到线索的情况下……”
“嘛，不就是找大叔打架喝酒吗？”神威笑着随意的敷衍一声，“你也太紧张了……”
“别说得那么轻松啊，”阿伏兔颇为头疼的抓了抓一头稻草色的枯发，却还是不放心的嘱咐道，“虽说表面上我们是代表春雨来试探夜王的底线，但凤仙毕竟曾经是引领整个战场漩涡的王者，稍不留意，就会被他发现我们其实是来偷那本楼兰手札的……到时候凤仙要是和上面追究起来，被元老干掉只是时间问题。”
“……再者，”阿伏兔的声音微微一顿，“楼兰那地方有多邪门你也是亲自领教过的，如果没有凤仙的那本手札，还不知道有多少兄弟要死在里面……”
“啊勒，我都不知道你一直认为我是这么无能的领导者啊……”神威却毫不在意的嘲讽一笑，“凤仙老板领导的第七师团能够成为唯一从楼兰归来的幸存者，你难道觉得现任团长的我没办法保住手下的命吗？”
“嘁，说什么保命……”你自己兴奋起来，误杀都杀了好多手下啊混蛋团长……阿伏兔在心底默默吐槽一声，“光是活着也没用啊，夜王上一次出征楼兰是在7、8年前，带了300名、战斗年龄平均达到5年以上的夜兔去，回来时只有不到一半，而且其中还有一部分已经丧失了继续成为战士的资格，这样活着根本就毫无意义……”
阿伏兔浅吸一口气，作为亲自经历过整件事件的人，依然心有余悸：“好不容易回来母舰，因为兵力处于极端弱势，差点被外团的好事者把我们师团整个歼灭了啊，历史血的教训啊教训……”他说罢抱怨的看了神威一眼，“况且，现在的春雨局势比当时更复杂，得益于你平时的飞扬跋扈，现在宇宙里想要你脑袋的家伙可以排出银河系啊即可修。”
“噢这样说起来似乎是有这种事，第一次春雨内战嘛……”神威偏着头思索了一会，自动忽略了阿伏兔的警告，避开重点不谈，眯起眼不在意的微笑，“阿伏兔你当时也出征了楼兰的对吧，能活下来还真是了不起呢……点赞。”
——这家伙根本像是在听故事啊，果然应该把他房间里的wifi关了，都在论坛里学了些什么啊，难道你还想差评吗……
“你是笨蛋啊，那是因为我当时是直属于凤仙那一分队的人，如果中途和那位大人走散了，下场和死去的同族们没什么区别……所以说，记载了探险楼兰地底的完全经过的《楼兰手札》，是有多么重要——你知道吗？可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就……”
“是，是，我会尽量不动声色地，克制克制……”神威摆摆手搪塞地打断了阿伏兔的长篇大论，掂量了半晌，还是补充道，“不过话说回来，那位老板是依然老骥伏枥，还是会被我这个后浪拍在沙滩上……是以下克上还是传奇不朽，这还真是个令人在意的，亘久弥新的话题不是吗？”
跟随神威多年的阿伏兔闻言，瞬间从这话里嗅出了暴走的气息：“别闹了，你可别忘了你一身爆表的战力值和兵法是谁教的。那位老板就算已经退踞隐世，但垂垂老矣的老虎也还是老虎……我们只是要分散他的注意力，以方便下手，而不是成为他关注的对象。”
“唔，阿伏兔你还是这么天真呢，”神威眯眼笑笑，对于他的话有些不屑，“兵家《五轮书》曰‘悟道之途在于修炼’，我的强大全部得益于杀戮和战场……如果真的完全传导于那个色老头，我现在就应该在拂惊星球提前步上他的后尘了……”（注释：佛惊，历史原形为唐玄奘所著的《大唐西域记》中的佛惊国，被后世俗称女儿国。）
“哈？你这是在向大叔炫耀的你诡异的异性缘吗？”阿伏兔眉毛一挑，恹恹作声，“现在的贵族公主为什么都喜欢你这种乖张的类型，他娘的，不良少年Style大叔我当年也走过啊，怎么就没有美人慧眼识英雄。”
“那种养尊处忧的公主，没玩两下就断气了，我对团长夫人可是一心一意的，”神威弯起的眸子缓缓睁开，藏蓝色的瞳眼里流转着剔透如璃的高光，和微微泛凉的兴奋之意，轻佻的声音骤然低沉下来，“女人那种东西满足不了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等待那个怪物复活，然后我将以最好的状态迎接她的新生……所以，就算想要我这颗脑袋的家伙，从黑洞开始排，排出了白洞，我也会好好活着等我夫人回来……”
“——然后一点一点将她的头骨碾碎……”
早已习惯了神威那种随即散发的戾气，阿伏兔不在意的哼了一声。
“嘛，阿伏兔大概是不会懂的吧，毕竟是关于爱嘛……”瞬间收回恣睢的神色，似乎刚才的突兀插曲只是错觉。依旧保持着完美笑意的神威将伞柄夹在颈间，手中白色的绷带一圈圈覆盖了裸露出的脸部皮肤，继续道，“放心好了，我已经制定好Plan B了哦，如果没有在吉原找到那本手札的话……也会有相当可靠的助力加盟进来。”
“嗯？助力？”
“就是上次在红樱案遇到的家伙啊，意外的掌握了很多莫名奇妙的东西呢……”神威将后脑的绷带留白打上活结，沉吟道，“是现在公务员本身就要求具备这么高的专业素质，还是教导自她的母亲呢……”
“停停停打住，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阿伏兔一头雾水的切断神威呢喃般的感慨。
而神威只是一如既往的眯着眼，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不，没什么……”然后就轻描淡写的将话题绕开，微微侧过头向阿伏兔身后张望去，“哦，对了，云业和那个小丫头呢？”
“真是，这么快就忘了吗你？你之前不是叫云业去探查吉原内部的秘密出入管道，顺带的去寻找那个和日轮颇有渊源的小孩吗？” 阿伏兔无奈的提衬，浅叹一声，“那小子的存在好像一直让凤仙老板哽咽在喉呢，利用日轮和那孩子分散夜王的注意力，就算白痴团长你到时候管不住自己的手，偷窃成功的机率也会很大……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啊……是吗，事情一多就忘记了。”
阿伏兔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继续道：“至于那家伙嘛……说着什么可以帮神威哥哥搞到百里姐姐生前征战的时候，常为军队配备的军火武器，就兴冲冲的跑走了，刚才我还隐约看到她提着一袋子武器跑进藏人所找你……怎么，你没见到吗？”
“噢？是吗……”神威眸子一睁，澄澈的视线略微惊讶地，向不远处藏人所的入口望去，低声自语了几句，“嗯……大概是错过了吧……”
“没关系没关系，随她去吧，反正到时候也会自己找回来……”阿伏兔不上心的应付一声，随手抓住神威的绷带一角往外扯，“也是时候该走了，光是找你就花了半天时间，还要给花魁小姐和夜王准备‘见面礼’呢……”
扛着伞对阿伏兔的提议表示默认，神威转身向城下町的方向走去，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脚步一顿，睁开眼转头望向身后：“……啊勒，糟了，那丫头不就是要和此方碰上了吗？”
只在下一秒，神威嘴角忽地，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角度，他微微压低了伞稍，遮住上半张脸，抬步继续前行，而那隐匿在巨伞下的眼睛，却用余光不着痕迹的往身后的藏人所方向瞄视着，藏蓝色的眸心镀上了一层伞下的细小阴影，犹若深思。
——嘛，好危险啊此方……你要怎么办才好呢？
结城随意地盘腿坐在藏书阁的中央，身边层层叠叠铺放着一排泛黄的书页，她将垂下的碍事长发，用稍长的发丝松垮地勉强绾在脑后，一一对照着页码，将这些凌散一团的单页整理好，摞成一沓。
然而一直挨个检查了四五次，这本书中间26页，56页，还有279页却怎么也找不到。
结成叹息了一口气，有些不耐烦的将手中已经依序整理好的部分扔在地上，青黑色的眸子烦躁却缓慢地搜寻过这藏书阁中——无论是繁琐密布的廊梯走道，还是各个架榭间的缝隙，任何有可能将这不翼而飞的三页藏匿起来的地方。
一无所获的结果完全在预期之中。因为之前她已经在这里四处翻找过了，然而这三页就好像随机蒸发了一般，在这个完全密闭，仅仅只有一扇假玫瑰窗的房间里，消失于无形。
——难不成是神威偷偷藏起来了？
但是他接触这本书的时间短暂到，根本就没有空隙认真浏览里面的内容，所以不存在需要隐藏这三页中的秘密内容的可能性，如果说这是他毫无目的的单纯恶作剧，也未免太过牵强了……
还是说……其实在神威找到这本书之前，这三页就是不存在的呢？
结城摸着下巴思索了半晌，她将散落在一旁的硬质书皮拿起来，摊开，认真摩挲着书封内侧装订胶水的位置，再对比了一下固体胶脱落的痕迹——因为时间久远，所以已经很难看出是否有书页被撕下过的证据了，但如果假设这三页里记录了不为人知的家族秘辛，所以被人提前从整本书里抽了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另一种猜测，会不会26,56,279这三个数字本身代表了一种暗示。
就像很古早的时候，传闻在攘夷战争前期，【鬼神】西乡隆盛发明了一种越过敌界传递情报的方法，就是运书——当时虽然幕府与攘夷志士处于热火朝天的敌对状态，但天道众考虑到战争结束之后，如果地球经济无限衰颓，自身利益也会受到影响，所以并没有限制除了军火商贩以外的生意行列。于是，西乡就想到假扮卖书摊贩，将情报通过书传出去，并不是夹带纸条这么浅显的招数，而是在书的封面，以矩阵的数字排列暗示密钥，另一方的军队就通过暗码组合第XX页的第X个字，第XXX页的第XX个字，之类的。
这些字连成一句话后就是想要传达的信息。
只不过……结成用手指在地板上将26，56，279这三个数字写下来，作为毫无规律可言的三个数字，既不是连续实数，也不属于质合数分类，亦不能构成数列和矩阵，到底是在暗示些什么呢？
……
嘛，大概是她多虑了吧，其实细想来古卷流传到现代，有丢失页数，甚至纸张残缺算是常事，既然已经有下面的假藏人所作为掩饰，不过是一本家族密宗，还有必要再用这么繁琐的方式去加密吗？
结城摇头自嘲的笑了一声，冲田评价她多疑善妒、自寻烦恼果然是有据所依。
于是，她匆匆将铺陈在地上的单页依序折放整齐，便不再多想。
她随手把堆砌得足有半人高的楼兰史籍的其中一本抽出来——要在一天之内读完这些书其实也不算是难事，类似她手里这本《山海经》，囊括了宇宙各个星球的地理宗介，其中关乎楼兰星的叙述大约也就是用一段两段蜻蜓点水的带过，例如，仅仅是这一句：“不周山,东望氵幼泽,河水之所潜也,其源浑浑泡泡。”就描述了楼兰罗布泊干涸之前的历史概况，约莫几千年的历史。
——如今当务之急是尽快加深对楼兰这个星球的深层了解，若是神威所言非虚，楼兰这地方，应该会为她将来选择怎样的道路而奠基。
结成这样想着，将相关楼兰的书页页脚折叠起来，在书头露出一个小小的三角形。
而就在这时，入口地板上突然破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两声加了消音器的促迫枪鸣，将原本安静的氛围震裂，气层如同玻璃一样“哗啦啦”零碎在稀薄的空气中——一串细微而迅速的激越涟漪瞬间荡漾而开。
结城正疑惑着神威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青黑色的眸子里便撞见了一把承天而出的紫色二十四骨伞，而躲在伞下的持有者则以野兽一样的速度，疯狂的向她疾驶而来。
不断旋转的紫色伞面伴随着小女孩瘆人的笑声，形似一支贴着地皮的利箭，完全不给结成任何的反应时间，便将她整个人仆倒在地。
后仰之间，后脑勺撞倒了垒砌在身后的一摞书上，所幸没有直接碰地。
转瞬的变故，正当结成想要利用腰部后作用力反击的时候，她偶然别过脸的刹那，突然瞄见了那沓放在地上的、结城氏密宗的首页上，从这个偏远的光线角度，依稀折射出一串若有若无的透金色数字——2795626。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失去的26页，56页，279页……
然而就是这停顿的一秒，她脖颈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就像沉入了深冬的湖水一样，给她一种非常不妙的溺亡错觉，甚至连惨叫声都随着那渐渐浑浊颤抖的瞳孔，哽噎在了喉管里。
她不可置信的凝视着埋在她颈间似乎在捕食猎物的小女孩，眼前出现发黑的诡异光晕，然而意识却出奇的清晰。
这是……这是……
站在浓烟滚滚的断裂管道上，电线断裂发出“嗞嗞”的细鸣，神威高傲的顾盼着脚底下这个永夜的城市，突然，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莫名所以的东西，眼睑下的眸子微微一动，视线落在一个未知的焦点上。
——这是怎么了，这种感觉……
“做过头了啊，要被烦人的大叔骂了啊……”
亭台楼榭，雕栏玉砌，处处笙歌，丝竹弦乐似余音缭绕，浮华得就好像一场不落的虚假梦境，神威用一种疏远于外界的目光淡淡凝视着下方，语气蒙着一层薄纱，听不出情绪：“不要紧的，比起空雕的城市，凤仙老爷更看重花魁，把这个孩子带过去的话他的心情也会变好的……”
温香软玉醉人骨，英雄难敌美人关——浮浅，这座地底城市是如此，城市里被夜王藏起来的太阳……他淡淡抬眼，隔着遥远的距离，端视着远方玻璃内如陶瓷一样精致的花魁，傀儡无心则俱亡，空留虚壳何故——亦是如此。
“那可不是会被这种程度的攻击打死的家伙……”神威自言自语的喃喃着与思绪完全不同的话。
随即，他恢复了笑意盈盈的神态。
“撒，”顿了一秒，神威微笑地转过头看着抖得像筛子一样的小孩，“我们……去见妈妈吧，你和我……一起。”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缺失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