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珠玑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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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城此方苏醒的时间是德川48年，卯月十八，地点在大江户医院的急症病房里。
旁人告诉她，她夜间巡逻的时候遇到了试刀杀人犯，第二天被奉行队的人发现在河堤边。左肩神经断裂，胸腔上侧和肩胛骨完全破碎，幸好当时仍吊着一口气，被即时送往医院急救后，一直到今天才勉强恢复了意识。
翘棱的颤抖藤蔓压过通透的窗棂，初春微凉的阳光在树影扶疏间摇曳成碎金的光斑，与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气息相互胶着，流洒在结城因为失血过多而越显苍白的指尖上。偌大的重症病房里岑寂得只听得到微弱的呼吸声，和平稳的心跳，然而在结城紧阖的眼眸下，思绪却在脑海中不停的飞快转动起来。
第二天被发现在河堤边，一直昏睡到现在？别开玩笑了，如果她至试刀杀人案之后一直昏迷在医院里，难道与神威的交易，高杉的野心，红樱仓库的爆炸，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冗长梦魇里的幻觉吗？
结城此方当然很确定这些记忆的真实性，但这个世界却似乎已经裁剪下了这一段本来的情节，并且平添了完全不同的经过上去，除了她自己以外，所有人都认为自试刀杀人案发生之后，她一直待在这个病房里进行心肺复苏和急救观察。她并没有突然失踪，没有到过春雨的战舰，也没有参与过偷窃高杉晋助的红樱仿制品，甚至没有经历过那场真实到连想一想都会灼痛的爆炸。
外部的事实和主观的记忆形成了对立的驳论，无论结城怎么忖度也想不出，为什么一觉醒来，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事实便突然被扭曲重置，甚至完全改写了。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打美少女养成游戏打到一半，本来女主角的好感值已经负到极致，但第二天开机读档的时候，却发现莫名其妙的攻略成功，并且顺利通关一样。
会发生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结城因为长期的压力蓄积，变成了幻想型精神病，这对于前世长期处于巨大压力之下的结城此方当然是不可能的，她很正常。而至于第二……
结城头部以下缠满了白色的绷带，大半张脸都被笼罩于透明的氧气面罩下，那双青黑色的眼眸却突然睁开了，一个极高的可能性在几天疲倦的思考下，终于窜进了她的脑海里。
没错，如果换一个角度，假设这两个经过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唯一能够解释这种矛盾现象的可能性，就是蝴蝶效应。
——一只南美洲亚马孙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利坚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这种现象被称之为蝴蝶效应。在混沌学中用来比拟初始条件十分微小的变化经过不断放大，对其未来状态会造成极其巨大的差别。
因为结城此方曾经企图强行改变过去的自己已经死亡这一事实，所以她现在的生活，因为昔时微小的变动，就产生了完全不同的，翻天覆地的改变——这样解释既在意料之外，却也情理之中。
那么也就是说，如果按照时间线来归纳的话，这几天发生的一系列光怪陆离的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首先，结城此方在试刀杀人案那一天确实与神威对峙过，之后神威将她带回了宇宙海贼春雨的战舰里，在两天之内治疗好了她的重伤，并且与她进行了偷窃红樱计划的交易。在这之前，都没有问题。但是当结城进入红樱仓库之后，却并不知道有人提前一步潜入了那里，为了阻止高杉晋助的红樱复活计划而在天花板上安装了连续爆破的定时炸弹。这个人不可能是一直觊觎妖刀的春雨，也不会是连试刀杀人案都尚未侦破的真选组，大概是这次参战的保守派攘夷志士，或者说万事屋中的一人。
无论如何，爆炸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不仅摧毁了高杉晋助的苦心经营的人工智能，而且令结城此方葬身火海。但同时由于接连不断的爆炸所集聚产生的巨大能量，空气中的粒子发生了预料之外的扭曲，造成了那一段的时空发生了不平坦抖动，翘曲，进而时空坍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虫洞。
所谓虫洞，被定义为宇宙间可能存在的连接两个遥远时空的捷径隧道。如果说把时间比喻为一条环形珍珠项链，人们沿着这个环形从起点的珠子走到终点就算过完了一生，那么虫洞就是环形中的直径，可以直接跨越漫长的曲线，让两个或者多个相隔很远，但却具有相似点的时间珠子连接起来。
在爆炸中展开的虫洞，连接的就是三个与妖刀红樱相关的时空。第一个是红樱之死，第二个是红樱的断刃，而第三个则是爆炸发生的那一刻。
但是因为穿越虫洞需要承受极其强烈的辐射，普通□□在接触虫洞的视界的那一刻，便会消损而亡，所以结城只能分离一部分灵魂进行时光穿梭，以灵体的形态观望三个场景的发生，却并不能改变过去所发生的任何事件，也不能改变这条珍珠项链的珠子秩序。
只是，在从第二个时空跨越到第三个时空的时刻，原本就处于不稳定的脆弱状态的虫洞发生了颠簸和紊乱，导致结城误差般的提前进入了第三个时空，着陆于爆炸发生之前。
任何事物发展均存在定数与变数，事物在发展过程中其发展轨迹有规律可循，同时也存在不可测的“变数”，一个微小的变化能影响事物的发展，说明事物的发展具有复杂性。所以，原本正常的复杂时空秩序，即使只是受到细小如同涟漪般的人为干扰，也会为了调整时空秩序，而产生相应的蝴蝶效应。
为了避免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死亡，结城分离出来的灵体下意识的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俄顷便做出了反应，帮助自己避免了在那一瞬间被爆炸波及的这种结果。
于是，结城此方整个人都从红樱事件中抹去，便是蝴蝶效应产生的后果，也就是现在这个平行世界的事实。
重症病房的滑门被“哗啦——”一声拉开，捕捉到细微动静的结城将游离的思绪从深虑中拉回。颈项轻微转动向门边的方向，还来不及看清来人，便当即引来左肩锁骨肌肉处一阵冷汗迸沁的撕疼，不由得呲牙咧嘴的打了个寒颤。
“哟，已经醒了啊。” 冲田总悟少年的清冷腔调从门边传来，他左手提着一只藤条编织的巨大果篮，不疾不徐的走到结成的病床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本来医生说至少要明天才能醒，不过看来你这家伙恢复得还挺好的嘛。”
由于蝴蝶效应的波及，所以原本已经被治疗好的伤口也毫无进展的尚未愈合。结城微微眯着眼，因为疼痛而转动到一半的头颅僵持在一个诡异的角度，正欲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长时间脱水，导致喑哑异常，只能发出如呻吟一般的单音节。
“哦我忘了……你大病初愈还不能说话，”冲田随意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的用余光瞥了一眼病床上的结城，从果篮里挑挑拣拣拿出一只苹果，撕开外面一层透明的包装纸。停顿良久，才叹息道，“嘛，病好了以后好好感谢山崎吧，要不是他顶着风险冒充你的家属帮你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你现在大概就会出现在殉职名单上了吧……”
“不过幸好你争气的活了下来，不然山崎可就麻烦了。”冲田将撕下的塑料薄膜扔在大理石地上，拿起苹果放在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哝起来，“法律责任啊，检查啊，切腹啊，土方那个混蛋肯定放不过他……”
冲田尚未说完的话被拉门的声音打断，一身黑色警察制服的土方十四郎叼着云雾缭绕的香烟出现在门旁：“喂，干嘛把别人说得像大反派一样啊，你才给我去切腹啊混蛋！”烟蓝色的眸子扫了一眼一脸无辜的冲田和结城，土方接着无奈的啧了一声，吐槽道，“居然还敢滥用警察职权擅入重症病房，你就去剖腹致死吧超级抖s……”
暗红色的眸子清亮的注视着土方那张线条分明的面容，许久，冲田总悟放下手里的苹果，倏的扬起一抹恶作剧一般的笑意，“那总比某个不仅滥用职权，居然还在重症病房里制造烈性烟草气味的狗粮混蛋好吧……话说结城桑，这家伙本来开始也想冒充你的兄长的哦，不过被医生质疑说人狗殊途以后，就灰溜溜的不知道躲到哪里哭了……啊，真是想想都让人流泪啊……”
“……喂！没有这回事吧，只是输血的时候血型不合而已啊！”土方十四郎强忍住在病房里一脚踹过去的冲动，忍无可忍的吼了出来。
他咂了一口烟嘴，停顿的语调间，稍微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一声，将夹在两指之间弥散出浓郁烟草气息的香烟火拧灭，掩饰一般的摸了摸一头零碎的黑发，走到病床边，“咳，总而言之，能醒过来就算是脱离生命危险了，不过左肩神经完全粉碎性断裂，也许会留下后遗症……不过结城你不用担心，这算是工伤，真选组不会不管的。”
“是啊是啊，这个蛋黄酱星人会养你一辈子的，要像牛皮糖一样缠住他哦。”冲田总悟随意的往椅背一靠，咔嚓一声咬了一口苹果，顺着土方的话调侃道。
“……是你才该养她一辈子吧！那天晚上值班的明明是你啊混蛋，居然指使手下帮你干活，准备写检查写到死吧你这家伙……”
“不是，是结城自己要求的。”摊摊手，冲田面不改色的推脱，“为了她早日转正，队长我特别给的表现机会哦。”
“……什么机会，送命的机会吗？”
“不是，”冲田竖起一根手指淡定的摇头，正色道，“是贿赂上司的机会，你看，现在结城为了我受伤我就很感动，过来看她了嘛……”
“谁管你啊！你感动个屁啊，那个果篮是组里面送的，谁准你偷吃了……”土方毫不留情的吐槽道。
冲田抬起头瞥了眼土方十四郎，又低头看了看已经被啃得七歪八扭的苹果，除了稀疏的果肉就只剩中间的核心，淡定托词道：“……这也是她的贿赂。”
……这家伙还真会找台阶下啊，结城满头黑线的眉毛一挑，缓慢的抬起手将笼罩在脸上的氧气罩拿下，青黑色的眼眸用余光淡淡扫了冲田一眼，语调沙哑地低沉回应道：“这位队长，把责任推脱给一个弱女子你不觉得羞耻吗？”
……
“……阿勒能说话啊你这母猪……现在才利用自己是女的这一点会不会太晚了啊你……”冲田总悟似乎很吃惊结城还能发出声音，愣了一秒后，便半敛下眸子，清秀的面容笼罩起一层意味不明的气息，吐槽，“我们这里酒量比成年男子大两倍的家伙不叫弱女子，叫佐飞零号机*……”
“什么佐飞零号机啊，你们平时根本就是把实习警察当骡子使啊……”结城头疼的扶额，沙哑的嘶声叹息道，“真是，绕这么多圈子，还专门来‘探望’我，根本就是有工作上的事情要问话吧……”
“是关于试刀杀人案的事情的话就快问啊，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现在很虚弱的……”
土方十四郎和冲田总悟对视了一眼，许久，冲田才垂下头露出了一个无奈的叹息般的笑容，随意的伸了个懒腰：“土方先生，我就说她很敏锐吧，还特地拿什么果篮，结果伪善的面孔一下子就被拆穿了吧。”
“嘁，这里伪善的只有你一个人啊，”土方十四郎一脸不耐的低声反驳道，似乎颇为疲惫的沉了一口气，看向躺在病床上阖着眼养神的结城，“结城，把试刀杀人案发生的经过详细描述一次。”
浅阖的眼睑下眸子微微动了动，晌久，结城此方才踟蹰的回答道：“嘛，大概就……遇到了试刀杀人犯和一个夜兔，重伤，”尾音滞留在喉间，结城似乎仔细思索之后，又说道，“就这样。”
停顿了一秒，土方眼角一抽，脸色铁青的反驳道：“……一副已经绞尽脑汁的表情是要闹哪样啊你，说了要详细啊详细！”
结城半睁开眼，青黑色的眸子斜瞄了土方一眼，微微颦眉思虑了片刻：“嘛，那就是……遇到了形似大叔的试刀杀人犯和一个夜兔，激烈战斗，重伤。”
“……超级不详细啊！就只加了一个‘激烈战斗’而已，谁管你到底激烈战斗没有啊……还有，那个形似大叔是怎么回事，明明就是个大叔吧！”
“嘛嘛，土方先生，”一旁的冲田总悟打断了土方接下来的话，无可奈何的咨嗟一声，摊开手道，“对于这个长期隐瞒秘密的家伙来说，能从她嘴里知道这些已经很详细了……倒是结城你这次这么爽快就说了，真的很可疑哦，明明平时都超欠扁……”
结城此方一撇嘴。其实她说的这些其实光靠调查现场就能知道，冲田想要的不过是证实推论的正确性而已，既然这样，还不如卖他个顺水人情。她于是轻笑一声，避重就轻的调侃道：“那对于我知无不答的进步，组织上准不准备予以奖励？”
“可以给予口头表扬一次。”
“……谁要那种东西啊！”
“喂喂你别太贪心了啊，你提供的情报根本就毫无含金量，除非你能拿出更有价值的消息，可以考虑在你的早餐里加一个蛋，对吧土方先生……”
“啧，”结城咂嘴，沉吟道，“好吧，我只知道这一次的试刀杀人案确实跟高杉有关系，这样行了吧？”
冲田总悟百无聊奈的打了个哈欠，努嘴摇头：“这种程度的消息早就知道了……我是说，你能不能提供更多关于你遇到的那个夜兔的消息，比如长相，身材，惯用武器，甚至是……”
冲田总悟顿了顿，抬起眼看向结城：“他的所属势力之类的。”
结城此方的目光微微一动，阒寂默然间，她将视线对上冲田总悟那双穿透力极强的暗红色瞳孔，反问道：“为什么问这个？”
冲田总悟直视向结成青黑色瞳孔，一片诡异的静谧后，他才向椅背后靠去，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黑色的子弹，“结城你看，这个是在现场发现的。当时我们一共在现场找到了三种不同的刀痕纹路，三种血迹，还有就是这种子弹。其中一种刀纹和血迹是你的，另一种经过鉴定和桂小太郎的基因组完全符合，而最后一种，我们也在高杉晋助丢弃的飞船上找到了，就是那个试刀杀人犯的……哦，也就是那个捅了你一刀的家伙。他叫冈田似藏，现在已经证实死亡，尸体正在局里面做二次尸检。只不过……”
土方十四郎嘴里叼着一只刚点燃的香烟，烟草燃烧起忽明忽暗的火星，咂嘴吸食之间，一圈微微刺鼻的浓稠白雾便蒸腾而上，他接过冲田总悟的话继续说道：“唯一没有眉目的就是这个子弹是属于谁的，目前仅有的推论就是它的持有者是个夜兔族。”
“这次宇宙海贼春雨也参与了高杉的计划，所以我想你遇到的那个夜兔一族的家伙，大概就是成员全是夜兔雇佣兵的春雨第七师团的人……而且说真的，用得起这么特殊的子弹，”冲田总悟上下端量着这颗黑色弹头，判断道，“我并不认为是个什么小人物，搞不好是干部之类的……”
“……你们既然都推论到这种地步了，干嘛还要来问我呢？”结城此方眉毛一挑，“如果想要具体知道是谁的话，抱歉，我知道得并不比你们多。不过我相信如果调查高杉丢弃的那艘船的话，应该会发现很多细节吧。”
“……就是调查了才会问你关于他的事情啊，”冲田总悟扫了结城一眼，回应道，“在高杉丢弃的那艘船上发现了严重的爆炸痕迹，爆炸位置看上去像是一个仓库……”
仓库——？！
结城的瞳孔细微的收缩了一下，下意识的向冲田看去：“你们在那个仓库里发现了什么？”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发现才奇怪不是吗？……你想，高杉闲置了这么大一片空地，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放呢。但是爆炸后除了墙壁的碎瓦石什么都找不到，那就证明里面的东西一定被转移走了对吧……”冲田总悟摸着下巴判断道，“那么那一些神秘的东西就极有可能是转移到了高杉的同盟，春雨的战舰上。”
——应该不是转移，而是神威用了某种方法提前偷走了吧……
“总而言之，”土方十四郎吐了一口苍白的烟圈，“如果想要搞清楚那一堆东西到底是什么，还有高杉制造那些的目的的话，就一定要从春雨下手，也就是那个夜兔……”
“……你们认为我知道？”
“嘛，总觉得你老是可以知道很多东西……所以来碰碰运气，证实一下我们的猜想是不是正确的……”
……
结城此方犹疑了一秒，目光落在土方和冲田身上，最终促笑了一声，还是道，“夜兔神威，橙粉色头发，扎小辫，有呆毛，穿唐装……春雨第七师团团长……”
“……阿勒，土方先生，”冲田嘴角渐渐露出一个得逞般的笑容，一脸天真无害，“结城不是说她不知道是谁的吗？好奇怪啊……”
“……喂我说你啊，说话不要这么怪里怪气的，会遭雷劈的哦……”结城黑线，“……啧，现在我已经说了，你们准备多久进行进一步追查呢……”
“不，”土方微微仰起头，弹落了粘在白色领襟上的烟灰，低沉的声音道，“只要知道这些就够了……春雨的战舰已经离开了地球，高杉也不知所踪，追查要等下次……不过我想，不过多久高杉又会有动作吧……”
“哎，每次都是这样差一步啊，某个蛋黄酱混蛋追在高杉屁股后面跑已经好几年了，却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真是让人忧心啊……”
“……那是因为你这家伙每次到关键时刻不是在吃拉面，就是上了一个超长的厕所啊！”土方十四郎忍无可忍的吼了回去，然后无奈的感喟一声，总结道，“总而言之，最近案子很多，这个案子就先搁置下来，等下次高杉或者春雨再有动作的时候，结城，我看还是要拜托你了……”
……
……
喂，有没有搞错啊！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珠玑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