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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北京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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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再问你,你到底在何方。不想再思量,你能否归来么~想着你的心,想着你的脸~想捧~在胸口,能不放就不放~~”
我一面从事沈家伙食团团长的光荣任务,一面思索咋个把小舅舅从回忆的痛苦中解救出来。他都33岁了,总不能一直活在对那个不幸跳楼的女友的思念中三,他们沈家还指望他传宗接代,我还指望他给我生给个小弟弟小妹妹呢。
今天给他做的是锅巴肉片,我采购了上好的里脊肉、冬菇和玉兰片。先上小米锅巴,在微波炉里头烘了一天,金灿灿的,又紧致,肯定蒙蒙脆;再炒肉片,起锅前勾好芡,水一收,我立即抬起铁锅冲到客厅头,把滚烫的一大锅连油带肉网上一淋,只听“刺拉刺拉”,就给过新年放火炮一样,小锅巴鼓起腮帮子把油气吸进肚皮里,炸出多跳绽的音符来。就像,就像烈日炎炎的海滩上,赤身裸体的美女帅哥纷纷跳进大海的怀抱,人与海都发出畅快的呻吟。味道肯定不摆了!
看舅舅吃得高兴,我又端出一锅汤:“这一锅汤,是我为你特制的,其他人根本无福享受。汤的名字,就叫水中月。”
“水中月?还镜中花的!‘啊,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唱得太好了,如果我早出生几年,还有刘德华、张学友他们啥子事哦。”
“你的脸皮硬是比城墙倒拐还厚!”我赶紧坐下来,“降低身高,万一天花板冲破了,还有你承起。”
“所以说我们国家当务之急就是要提高人民群众的审美水平,连我的歌声都欣赏不了,简直是——”舅舅一面说,一面揭开汤锅的锅盖,“你做的啥子水中月哦,洗锅水嗦,啥子都没得?”
“有,有!”我把锅儿移动了一下,移到灯下面,汤汤水水些在里头晃啊晃,映出顶灯不规则的影子,四散开来,又聚合到一起。“看嘛,中间那个灯影,就是水中月。”
“你还会捡懒喃,难得给你们舅舅做一回饭,学会这些偷奸耍滑的鬼把式。”他拿筷子在汤里头捞了两捞,“只能看,不能吃,啥子都没得。”
啊呀!我就是为了让你提高觉悟,才故意这样子设计的三!我清了清嗓子:“就是三,水中月,镜中花,只能看,不能摸,拿来有啥子用?”
“我看你假得棍哦,咋个开始思考人生了呢?你不是要当资本家的嘛,想改行当哲学家嗦?”
“你咋个这么不醒事呢??”看到他一副多无所谓的样子,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激越情怀在我心中油然而生,“你沉浸在回忆中,就好比一直对着这锅水中月,就等于牌都打断章了,还弄死不换教——”
舅舅突然脸一黑,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搁,只听见“啪”的一声。“顾盼,你在说啥子?”
“没、没啥子……”他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我见势不对,灰溜溜地打算缩边边。
“站到起!”舅舅叫住我,“把话说清楚,啥子沉浸在回忆中?沉浸在啥子回忆中?”
“就是你那个啥子麻省理工的女朋友,”本来我还滴里咕噜的,转念一想,我是为他好三,心虚啥子呢,妹妹你大胆地说出来,就当是给他当头棒喝。想到这里,我鼓起勇气,说道:“既然她都已经死了,你就不要紧都想,生活要往前看的!”
“你管得多呢!”舅舅忽然提高声音,就给气球突然充满气,一瞬间涨大起来。
不要虚不要虚:“凶啥子嘛,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未必你就这样子为了她晃一辈子?怪说不得平时吊儿郎当的……”有啥子过不去的坎嘛!我还没说完,已经被他打断。
“老子说了不要你管,你再说一句!”
他一下子站起来,眼睛都绿了,伸手指到我。
我脑壳头“嗡”一声响,忽然有点发懵。嗨呀,小舅舅,你原来口口声声说,世界上最爱的女人,一是我们妈,第二就是我。现在,现在竟然凶神恶煞地指到我,我还是不是你外甥女了?我大吼道:“就要说就要说,死都死了,你以为还有啥子人鬼情未了嗦!”
哦豁,这句话就给一根针,“pia”一声把充满气的气球戳破了。
舅舅从沙发上捡起一个坐垫就朝我甩过来,打在我肩膀上。虽然一点都不痛,但毕竟是从舅舅手里头丢出来的。还说啥子亲舅如娘,我娘不要说打我,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沈倬云竟然一句话不对就给我拎起,幸好站得远,如果站近点,肯定一耳屎赴过来。
盼盼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我把坐垫捡起来,朝他甩了过去,他伸手一挡,弹到饭桌子上,带了一个小碗到地上“pia塔”一声,绊烂了。那不光是碗碎的声音,也是我心碎的声音。
我拿起包包,冲了出去。
啊,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我想了一下,给薛叔叔打了电话。
“怎么了?气鼓鼓的。”我和薛叔叔对坐在肯德基里喝牛奶。
“没什么,就是想家了。”我眼流花包起,不要提有好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年轻小姑娘,难免。”薛叔叔伸手帮我理了一下头发,我好想他帮我揩一下眼泪哦,但是他又把手收了回去。
“其实……其实是我和我亲戚吵架了,他把我赶了出来!”
“哦……打电话好好谈谈吧,毕竟血浓于水,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
“我不打。”其实我想小舅舅肯定要打电话过来,我早就把手机关了。他胆敢对我那么凶残,我一定要让他担心一下。“就不打。你是不是不想管我,逼我回去低头认错?”
薛叔叔本来用手撑着头的,听到我这么说,一下子坐直了,把手放下来:“你如果不愿意和你亲戚讲和,今晚也可以住在我那边。”
我的心像发狂的小鹿一样猛烈地咚咚跳了两下,虽然我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听到他说出来,不免还是脸红筋涨。人家毕竟是清纯的无知少女啊!
“你不要误会……”薛叔叔的脸也微红,就给被别人发现了心事的豆蔻少年,“我一会儿还要办点事,很晚才会回去。”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要去办事,很晚才回去……是不是,去伺候女主顾呢……我的心,简直就给浸在泪水里,揪一下,一大盆。
薛叔叔拿了一张卡给我。我一看,“东方君悦大酒店”。不得哦,他不得是东方君悦的常驻特殊服务员工吗?超五星级大酒店还要搞这个台子啊?我问他:“你不得是住在啥子工作间嘛?”
薛叔叔摇了摇头:“以后有机会,再对你解释。”
“不用不用……”我咋个会做这种揭人伤口的事呢?就算你要把它藏成永远的秘密,我也不介意。真的,我一点都不介意你的过去,今后我会给你幸福的,再也不让你吃苦了。
和薛叔叔道别以后,我走上大街。天已经晚了,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半空。探索未知的新奇感和刺激感,很快就冲散了小舅舅带给我的心理阴影。不说冲散,至少是暂时遮蔽了吧。我从来没玩过啥子格,贼豁豁地走进君悦的大堂,忽然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啊,明白了!我这样一个天真懵懂的小姑娘,混在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人群中显得太不和谐了!我只好低着头,急急忙忙走进电梯,边走边念:“千万不要有人拦住我,千万不要有人拦住我……”
顺利进入电梯,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按了一下12楼的按钮。呃?堂堂东方君悦,电梯还要扯拐嗦?咋个按了半天没反应呢?咋个按都按不燃的哇!电梯门已经合上了,我在里面干着急,啥子超五星嘛,这么矬!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位大叔走进电梯,看了我一眼,用他手里的小黄卡片在按钮左侧的小槽里轻轻一划,只见刹那间百灯齐闪,他按亮了一个楼层的按钮。
怪说不得!原来有机关嗦!我赶紧按了个12,又把小黄卡片掏出来,放在胸前一晃一晃的,硬是像头次入住超五星的新兴暴发户。唉,暴发户就暴发户嘛,总比被人想成不良职业者好三!
薛叔叔的房间很整洁,啥子东西都摆得归归奕奕的。我好奇地拉开他的衣橱:豁哟,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里面挂了一排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T恤!呃,也不是完全一模一样,颜色和花纹还是有些许的不同。难怪不得我奏时觉得他穿一件衣服。太奇怪了,长这么好看,不晓得打扮自己,莫非,莫非徐颂的口味有问题?这是薛叔叔自己的住处还是工作间呢?万一一会儿有主顾来找他咋个办?我紧张兮兮地拉开床头柜:嗯,都是薛叔叔的袜子,还有折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小内裤,没有见到那个啥子套的踪影。太好了,看来不是工作间。
我又往他的写字台上瞧,有一个钱包,拿起来一看:哇,里面的信用卡一摞一摞的,有啥子招行、工行、HSBC、American Express,有Visa,有Master,遍布五大洲、四大洋。他要工作好辛苦,才能挣到这些卡哦!是不是都是那些女主顾发给他的生活费呢?555,薛叔叔你太不容易了。我啥子时候才能让你过上现在这种生活呢?
钱包旁边,放了一叠白纸,我翻过来一看,结果是素描画。画的啥子呢?各种各样的线条和几何体,有的很杂乱,有的很精致,有一个球体,我数了一下,数到20多个面的时候就数昏了,只好放弃。他咋个画出来的呢?画这些干啥子呢?哦,肯定是他无聊的时候纾解心中的苦闷。薛叔叔,你太造孽了!
洗了澡,我香喷喷地躺到在软绵绵的大床上。刚才看到的,一模一样的T恤,乱七八糟的画,又一样一样在我脑海里重放。薛叔叔真像一个谜。你们晓得的,有时候人到了夜晚,就像忽然变了个人,可能是沉睡在身体里的魔鬼惊醒了,变得特别敏感,特别脆弱,杯弓蛇影,有点风吹草动,就要在心里头自己吓自己半天。反正我忽然就觉得,薛叔叔真的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好像受伤的鹰,特别温顺的伏在地面,任人抚摸。但是如果有一天他重新长好了翅膀,就会展翅高飞,飞得很高很高,飞到我眼睛看不见的地方,再也见不到了……那我还为不为他疗伤呢?我是把他锁在我身边,还是放他飞走?哎呀!这些问题太复杂了,凭我的智商,根本就想不出答案……
迷迷糊糊的,我就睡着了,等我一觉醒来,也不晓得几点了,厚厚的遮光窗帘,也看不到外头太阳出来没得,屋子里头一片黑。我伸了个懒腰,忽然想起我是在薛叔叔的房间头过夜,赶紧先伸手进铺盖窝窝头,嗯,好像啥子事也没发生。真奇怪嘎,为啥子电视头的女主角,在这种情况下都要惊风活扯地把铺盖拉起来看呢?摸一下不就晓得了?哦,她们是拉给观众看的。我又把脑壳车了两转,床上没有看见薛叔叔的身影,目光再延伸开去,扫遍整个屋子,也没有看到他!不会哦!哪个女的这么狠!我滚到床边上,往地下一看。
呼呼,太好了,原来他已经回来了,睡在地上呢。幸好地上有地毯,不然好难受哦。
我蹑手蹑脚地爬了下去,蹲在他身边。虽然还是那么黑,但是我的眼睛已经有点习惯了,可能是瞳孔放大了一点点,可以吸收更多的光线。
他侧卧在地上,搭了一床被子,只盖到胸口,露出里面的衣裳。他一只手抱着枕头,我把耳朵凑过去,还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这样美好一副画面,不禁让我看呆了。薛叔叔,今后我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这样看着你呢?
俗话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对的,我不能哈戳戳地等下一次。
想到这里,我勇敢地躺下去,把薛叔叔抱着枕头的手,放在了我自己的肩膀上,又轻轻拉起被子,钻了进去。好热豁哦!我多想靠过去,贴近他,搂住他的腰,再在他脸颊上吻一下。但是我不敢。也不是不敢,我怕把他弄醒了。也不晓得他啥子时候回来的,肯定好累哦嘎。
“薛叔叔,我也算是和你同床共枕过了。你一定不要把我忘了啊。”我闭上眼睛,又睡了个回笼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滚进了他的怀里,他的手不偏不倚搭在了……我的胸上。意识到这一点,我好难受哦,气都出不赢。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们说哈,比如说一个男人如果喜欢女人的脚,就说他有恋足癖。但是似乎男人都特别喜欢女人的胸,为啥子没得恋胸癖或者恋乳癖这样的说法呢?未必每个人都有的病,就不算病啊?
我正在苦苦思索,忽然薛叔叔好像惊醒了,“啊”地轻叫了一声,手陡然从我身上移开。我紧紧闭上眼睛,动也不敢动,不能拿给他晓得我已经醒了,不然好尴尬哦!
他大概是坐了起来,被子被往上拉了拉,不过很快又不动了。过了好久好久,他才起身。我听到他穿拖鞋的声音,还有他小心翼翼地走向洗手间,关上了门。
那一刻,我既高兴,又失望。高兴的是,薛叔叔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失望的是,我顾盼这么没得魅力啊?投怀送抱他都不要……哎呀,宝器,不要乱想人家薛叔叔,他这么做,肯定也有他的道理。反正薛叔叔就是好,就是好来就是好。
我起了床才晓得,原来早已经日上三竿。和薛叔叔对坐着吃早稍午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有提昨晚发生过啥子事。啊,但是我的身上还留着他的体香,我的脸颊还存着他的呼吸,我的胸口还能感觉到他的手印,我觉得自己完全体会到了从女孩到女人的转变。好幸福啊!吃饭的时候,薛叔叔劝了我几句,喊我回去跟家人讲和,免得家里人担心。
其实一夜过后,我早就把对舅舅的仇恨遗忘到九霄云外,看来我的革命性真的一点也不彻底。都中午了,小舅舅也担心够了,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恋恋不舍地跟薛叔叔说了“再见。”
“等一下。”他叫住我。
“什么事啊?”
他没有说话,慢慢地靠近我,认真注视着我的脸,眼底泛着盈盈暖意,阳光从窗边窜进来,勾勒出他下巴悠扬的轮廓。我紧张得不能呼吸,哎呀呀,薛叔叔终于要对我下手了,来吧来吧,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哪晓得,他的脸凑到离我三寸远的地方就停下来,抬手用餐巾纸在我嘴角一抹:“有个面包渣。”然后“咻”地一声,给个武林高手移行大法一样,往后闪出三步,和我保持了恰当的距离。
“谢、谢谢……”我抬抬手摸一下嘴角,确信刚才有一种叫做温存的情怀,从他的指尖穿过心相印牌三层无香餐巾纸,驻足在我的唇边。
告别了薛叔叔,我马不停蹄地赶回小舅舅家,脸上还挂着幸福的笑容。走到门口,我搓了一下脸,把笑容搓下去。不能拿给舅舅看到我的春光灿烂。我架势揉眼睛,揉得发红,刚才该在楼底下买瓶眼药水嘎,咋个搞忘了呢。算了嘛,就这个样子素面登场。
“叮咚——叮咚——”
我听到门背后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嘎吱——”门被拉开,我愣了一下,咋个是程老师呢?莫非,小舅舅本来和程老师情愫暗生,碍于社会压力,只能拿那个跳楼的女朋友当借口,但是我却非要喊他说实话,他才忽然发了飙。现在,我又撞破了他和程老师的奸情——哦豁!
我正在胡思乱想,听到程老师叹口气说:“盼盼你终于回来了,你舅舅都要吓死了。”
“盼盼吗?”程老师背后传来小舅舅的声音。
我随着程老师进门一看,咦,小舅舅鼻青脸肿地睡在沙发上,额头上还巴了一个创可贴。
“你爪子了哦?咋个弄成这个样子呢?”我问。
“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去报案了,再向你们妈自首。”舅舅从沙发上跳起来,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谢天谢地,看到你安然无恙的回来,万一你有个啥子三长两短,舅舅也只有去陪你了——”
我撅了撅嘴,还以为他要骂我一顿呢,但是却听他诚恳地说出这么煽情的话,我太感动了,伸手摸了一下脸上那坨青色,问他:“你咋个起的呢?是不是昨天晚上出去找我的时候,掉到阴井里头去了哦?”
“你舅舅一大早跟个学生打了一架。”程老师补充道。
“安?咋的呢?哪个这么忤逆犯上?”
舅舅回答说:“就是那个刘川,我质问他咋个出卖我隐私,结果不晓得咋个就吵起来了,后来就动手了。”
哦哟,胆子这么大?还想不想毕业了?我还以为他是个暴发户小白脸,结果这么血气方刚嗦,还给我舅舅两个打架。
听到程老师说:“刘川也是个人才,可惜没有做学术的打算。”
“就是。我本来还想把他培养成明日学术之星——不过强扭的瓜不甜。本来我们搞学术,也就给农民种地,大爷遛鸟一样,既是谋生手段,又是兴趣爱好。不要说他想去投行,就算是去卖烤串,只要自己喜欢,也无所谓——嗨哟,狗的批娃娃,就是下手太黑了,简直像在打欺头。”
我一转念,一下子明白过来刘川为啥子朝小舅舅发疯,肯定是他喜欢袁晓,袁晓又喜欢我舅舅,他没法噻。还是个苦命的人啊。我对舅舅承认错误道:“这次都是我不好,是我太任性,太冲动。你原谅我嘛,也不要迁怒他人了。”
“倒拐子往外拐嗦?看你舅舅挨成这样子,你还要卫护刘川?不心痛下我呢?”
“心痛心痛,”我总不能怂恿你给人家刘川考试不及格嘛,我肯定劝和噻,“你说嘛,咋个惩罚我嘛,我下个星期天天给你做宵夜?”
“算了嘛。舅舅不该对你发脾气。”
这个时候,一边观战的程老师开腔了:“好了,看来你们两个都没事了。我也不用陪你去找人了,那我回学校吧。”
“我送你吧!”我追了两步,把程老师送下楼。他今天穿的淡蓝色牛仔衬衣,袖子挽起来,没有戴眼镜。虽然眼角长着鱼尾纹,但也是优雅的鱼尾纹,智慧的鱼尾纹,多有成熟男人魅力的,怪说不得同学们要编排他和我小舅舅。把他送上出租车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对程老师说道:“对了,在你们那些学生心目中,你还是,你还是我小舅舅的绯闻男友!”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piang一声扣上车门,对司机说:“师傅快走,三闾大学,小心安全!”
出租车滴滴吧吧按了一下喇叭,绝尘而去。我站在尘土中,庄严地冲着他们挥了挥手。程老师,祝你好运。
回到家,小舅舅躺着接电话,我听他说:“嗯,知道了,你放心。”放下电话以后,他对我说:“你给人家程老师说啥子了?程老师都遭你吓倒了。”
“哦……我给他说,你们班那些学生,猜测你为啥子这么大把年级还不结婚,是不是同性恋。还有人说,你现在正在给程老师在谈恋爱。”
“打胡乱说哦!”他起了身,用挨打后的手颤颤巍巍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又轻轻吐出来,神色肃穆地说道:“男人间的友谊,你们这些小娃娃不懂。”
“有啥子不懂的嘛?就是你们两个英雄,惺惺相惜嘛,硬是哦。”我忽然想起来,“对了嘛,《三国演义》里头,写刘关张拜了把子以后,每天同吃同住,睡一张床。那你说他们的老婆睡哪个塌塌呢?他们三个有没有超越性别的爱情呢?”
“你咋个不学好呢?有那么多科学文化知识不去思考,天到黑想些这些没用的!有空就多看点书,充实一下自己。”
“但是人家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就是说,生命是有限的,知识是无限的,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限的知识,最后你娃只有瘪瘪了三!我觉得庄子比你有智慧,我决定听庄子的,不听你的。”
其实刚才他和程老师说到卖烤串的事,我的心里已经有了新的想法。
“舅舅,我这些天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
“啥子问题嘛?”
“你说哈,一个人如果想发大财——不是当个万元户就算了哈,是真正的发大财——又没得背景,那就只有两个手段:一,就是靠剥削劳动人民的剩余价值。二,就是利用资本的力量,以钱来生钱。”
“哦,这么严肃,我还以为你推翻了相对论的。也不是啥子高深的想法噻,人家马克思早就想通了。”
“他想通了有啥子用嘛?还不是没有发财,如果没得恩格斯变卖老汉的工厂,给马克思发生活费,马克思写啥子《资本论》哦,早就饿死了。”
“所以说你觉悟太低——”
“你不要打岔嘛!我下面要谈的问题很重要!是理论结合实践的问题!”
“对嘛对嘛,你说嘛,看你还说得出啥子道道来。”舅舅咧咧嘴,抽了一口烟,就给在看笑话一样。
我白了他一眼,继续分析道:“现在啥子行业最热门?风险投资!我们公司搜集的数据表明,今年涌入中国的风投资金是去年的两倍,而且大多数都投向了连锁店。啥子绵绵拉面、比萨王中王、阿妈蒸饭,一个二个都不晓得拿了好多钱。资本家的钱,不拿白不拿噻,要拿过来,更好地为我们社会主义建设服务。我有觉悟噻?不是一般地高噻?”
“高哦,高得很哦,你打蚊子还搬这么大顶高射炮出来。你说嘛,人家风险投资给你啥子关系嘛?”
我早就有主意了!你看啊,遍街的土掉渣馅饼,那么那么多店,整合起来,不也是连锁店哇?连土掉渣馅饼都有这么好的生意,那我们四川锅盔呢?发展发展,也可以成为中国的麦当劳、肯德基噻!到时候锅盔店开遍全球,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既赚了钱,也把我们博大精深的饮食文化发扬光大了噻!
想到这里,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告诉舅舅:“我,打算利用风险投资,成就自己的事业!刚才你不是说,卖烤串给你们当教授的,从本质上没得区别哇?那我可以从拉车车卖锅盔做起,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闯出名声来以后……”
“我看你,正事不做,豆腐放醋!好好的工作,不要东说西说哈!你这个口才,去参加《赢在中国》都没搞,还想豁人家风险投资嗦?不要冲壳子了,赶紧去给我看两页书,下半年把CPA考了是正事!”
“你你你,你简直是口是心非,对人马列主义,对己自由主义!咋个能这样子打击人家的积极性呢?”
我已经筹划好了。我必须要发财致富,才能赚到钱替薛叔叔赎身,让他过上幸福舒适安康的生活。凭我现在这一点微薄的工资,根本就没希望实现我的伟大梦想。为了薛叔叔,我一定要出人头地的,要挣好多好多钱才行。小舅舅看来是没办法理解我的情怀,我也不求他理解。他不支持的话,我就背到他做。反正,我要用自己的双手,为我和薛叔叔创造幸福美好的未来!谁也阻拦不了,阻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