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英美互救 ...
-
我不是要写啥子“大国的崛起”哈!美,是美女的美;英,是英雄的英。
周一,在舅舅的敦促下,我身穿小套装,手提公文包,面化职业妆,脚踏高跟鞋,直奔目标“高级人才交流中心”而去。这年生,真的是人才,就有猎头来猎你,哪用得着去啥子交流中心嘛;就是我们这些半生不熟的人手才需要黑起势地交流。所以“高级人才”四个字,纯粹就是给人心理安慰。
不慌,正式上路前,我还是要一如既往地照顾一下路口的土掉渣馅饼。我抬手朝排队的人龙一望,啊,我的土掉渣王子,他正恬然自得地排在队伍的最后面。为啥子是恬然自得呢?因为排队的人有的抻起脑壳往前瞧,有的就像尿胀慌了一样脚杆使劲抖,还有的每隔5秒钟就看一次表,只有我的土掉渣王子,静静站在那里,周围包裹着一层平和的气场,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势,风吹树叶落到他身边,都要飘得慢一点。
天那,我现在冲过去,就可以排在他身后了!——然而千钧一发之际,有个贼眉鼠眼的人“嗖”地一声闪到了土掉渣王子身后,生生插到我和我的王子之间。龟儿子的,坏我好事!真想一脚踩得他娃跳。
隔着这个不落教的小子,我只能远距离感受一下土掉渣王子的气场,细细品味他优雅的背影,他有款有型的头发,他宽阔的肩背,有力的手臂,还有腰间那只细白的手……呃,不对!腰杆上咋会长手呢!我反应了过来,大叫一声:“有贼娃子!”大家都没得反应,我“哦”了一声,迅速转换语言开关,重新大叫一声:“抓小偷!”
人群“哄”地一声都转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小偷抓起钱夹就开跑!也没有哪个伸脚绊他一跤,由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绝尘而去!看到这番情景,我简直鬼火冲,在正义感的驱使下,一个健步冲了出去,大喊道:“别跑!”
中学期间,我也曾是十里闻名的小太妹,亲自主持过我们学校与另一所省重点的超大规模群架,尽管这场架以老师家长集体来逮人告终,但也说明我顾盼不是吃素的!
可惜就是穿高跟鞋跑不快,眼看小偷就要消失在转角。身后传来土掉渣王子气喘吁吁的声音:“别追了,让他去吧!”不行!都跑了这么远,不能功亏一篑!我停下步子,右脚往上一勾,侧身取下高跟鞋,以奥运健儿掷铁饼的威武力气和娴熟技术“fu”一声朝小偷甩去!正中颈后!他“哎哟”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很快又挣扎着爬起来,这功夫,我已经脱下另一只高跟鞋,跑到距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大喊道:“还有另外一只,要不要!”
他一边跑,一边转过头狠狠朝地上“呸”了一声,手一扬,把钱夹往后甩来,大喊道:“还给你!别追了!母夜叉!”
钱夹飞了过来,我伸手在空中一捞,稳稳抓住,又游游缓缓地从路边找回我的高跟鞋。停下来才发现,丝袜已经滑丝了,脚底也像人鱼公主刚刚上岸一样针刺般地痛。我打开钱夹一看,嗯?空的!龟儿的贼娃子,耍老子,我正要继续追,土掉渣王子赶了上来,抓住我的衣袖,说道:“别、别、追了,本来、本来就、就没钱。”
又不是七老八十,才跑了几步哦,他就喉成这样,我把钱包递还给他:“怎么不早说呀?你体力怎么这么差?”
“还没来得及,你就开始追了……你怎么这么彪悍。”
我们俩都在剧烈的运动后满脸通红,散发着淡淡的汗味,虽不够淋漓,也足以与上面两句对话一起构成影影绰绰的暧昧效果。想到这里,我的脸更烫了,再抬眼望他,他也是一愣,收回了手。
回到那家土掉渣店,老板娘装了两个给我们:“来,小妹妹,刚才你见义勇为,这两个就不收你们钱了。”
我接过来,问她:“你还算有些正义感,刚才看到小偷,怎么不喊一声呀。”
土掉渣王子说:“就算抓到小偷,扭送去派出所,关三两月又放出来,还在这一带混。老板娘也要做生意的。”他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5元钱,露出手腕上闪闪发亮的雷达表:“你们做小本生意的,赚不了多少。”
老板娘接过钱,直见说:“理解万岁,理解万岁。”
见我盯着他的手腕,他笑了笑,把衣袖挽起来:“地摊上买的,喜欢的话,下次送你一个。”
“不用不用!”我一贯的原则是无功不受禄,但是又害怕他误解我拒人于千里之外,赶紧补充道:“我今天本来要去找工作呢,这幅模样也去不了啦。你想要报答我,就请我吃午饭吧。”
“早饭还没有下肚,就想着午饭了——你想吃什么?”
1个小时后,我和土掉渣王子站在了金碧辉煌的四川大饭店前。刚刚在公共汽车上攀谈一番,他说,他叫薛绍棠(好像土地主的名字哦),是做皮鞋的,现在淡季裁员了,就四处游荡。我鼓励他道:“不要怕,很快出台新的《劳动法》,资本家就不能这样霸道了。”不要以为我关心国家大事,我只不过听到小舅舅和程老师吃饭的时候摆谈了一下,他们口口声声说啥子经济学家反对最低工资已经在全球达成了共识,晓得他们搞啥子哦。
其实看薛叔叔慵懒的神态,就觉得他平时肯定养尊处优,至少不愁吃穿;不过既然他说目前失业,我肯定不会在大饭店敲他竹杠。带着他大摇大摆走进大饭店的大厅,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灯熠熠生辉,服务小姐憨态可掬地对着我们点头哈腰。一直往里走,脚步没有慢下半分,我们已经走到四川大饭店的后门,从后门出去,是一条窄窄的小巷,路口还有供居民倒马桶的公共厕所,你晓得好寒酸了噻。再往里走300米,路边有一家毫不起眼的小店,上书“水煮鱼”三个大字。我告诉薛叔叔:“就是这里了!”
这是我在网上找到的全北京最便宜的水煮鱼,号称每份只要16元。
然而当我翻开油腻腻的菜单,却倒吸一口凉气:水煮鱼确实只要16元,清炒油麦菜竟然要12元!米饭2元一碗!太没有道德了吧?我调整了神色,合上菜单,对服务员说:“一份水煮鱼,一碗米饭。”
“还有呢?”
“就够了。”
服务员白了我一眼。
等她走了以后,我偷偷告诉薛叔叔:“还以为这里便宜,原来是黑店!我们就厚脸皮只点水煮鱼。”
我以为薛叔叔要假打一番,说:“不用客气,再点几个菜吧。”但是他忽然淘气地笑了笑,言简意赅地回答说:“行。”
不要提我多想念我的故乡了,5块钱就能吃喝玩乐一整天。虽然北京5块钱也可以坐公共汽车耍一天,但一说到吃东西,就莫法了。暂把遍街都是的苍蝇馆子放一边,单提我们中学后门那个“卫干院”。卫干院里面有一家食堂,泡菜随便点,呛莲花白只要4块钱,米饭5角钱一个人随便吃,我们经常凑齐4个人杀向卫干院,点一盘莲白,要无数份泡菜,吩咐师傅加双份红油,娄瓦瓦地围起。(娄瓦瓦就是抖怂的意思,抖怂就是挖廉的意思,挖廉就是……哪个四川话和普通话都过了四级的同学帮我翻译一下呢?)我还以为这样的美好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想不到,现在,在首都,在新世纪,还能和薛叔叔面对面地重温,心里那个感动啊!
等菜期间,薛叔叔问:“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
“什么样的都行。刚才不是告诉你,我现在住亲戚家吗?是个有钱的亲戚,我寄人篱下,怪不好意思的,就希望快点找到工作,有一点工资,免得老看人白眼。”舅舅,我对不起你,为了争取薛叔叔的怜爱,我只好在背后给你穿小鞋,你不要打喷嚏哈!
“嗯,能理解。”
“明天去投简历,只要一个月有两千块钱,我就心满意足啦。”
薛叔叔笑了笑,替我把茶满上:“要求这么低?”
“你做皮鞋,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
“多的时候,大概有五六千吧。”
“这么多?我以为一线工人很惨的。”
“我是高级技工。”
“那你其实也可以去别的厂做嘛?”
薛叔叔的手撑在下巴上,头微微仰着,好像在进行深刻的思考。啊,他的目光太深邃了,眼底那一团幽幽的明光,离我几万光年那么远。温总有一句名言:一个民族有一些仰望星空的人,他们才有希望。我觉得温总说的,就是薛叔叔这样的人!
半晌,薛叔叔开口道:“美国有一个叫巴菲特的股神,有一次在哈佛演讲时说:你们应当给值得崇敬的人工作——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连我自己也不值得自己崇敬,于是只好暂时不工作。”
我把双手撑在下巴上,像小时候扮演向日葵那样,感叹道:“哇塞,你好渊博哦。”
“没有,在《知音》上看到的。”
水煮鱼终于上桌了。我用勺子在里面一捞:鱼片太厚,还沾着鳞片,失败;笋丝切得太粗,难以入味,失败;再看看那一层油,一点也没有清亮沸腾的灵动感,失败中的失败!
薛叔叔夹起尝了一口,赞叹道:“好辣,挺好吃的!”
“真的吗?”我疑惑地尝了一口,“还不如我手艺的三分之一呢!”
他为自己辩护道:“哦,我是浙江人,还从来没吃过这么辣的东西。”
“这样啊!”我还说他这么没见过世面,“那怎么办,刚才你怎么不告诉我?”
“没关系……”他又夹了一片鱼,我才发现他额头上都已经辣出汗来。他一面小心地用筷子挑着花椒,一面告诉我:“我第一次吃四川菜的时候,吃到一粒花椒,舌头立即麻掉,还以为食物中毒呢。后来就再也没吃过了。”
他说“食物中毒”的时候,嘴角自嘲地咧了咧,别提有多可爱啦!简直是成熟与淘气兼备,能同时满足女人的恋父情结和母性情怀,适合所有年龄段的女人选用!我呆了一阵,对他说:“那太可惜了,我还想将来有机会做菜给你吃,但我只会做比较辣的菜。”
觉得这个话有点突兀,我又对薛叔叔说:“其实我们好有缘哦。你看,北京有成千上万条街道,就连那一条街上,也有七八家土掉渣馅饼,而我们不偏不倚,在同一个时间走到了同一家。”
他抬了抬眼:“你说得特别有文采。”
“……我从《知音》上看到的。”其实是《卡萨布兰卡》一句台词,“对了,每期《知音》我都买,而且都看得特别认真,怎么没看到你说的什么巴菲特呢?”
“哦?是吗?”他扬了扬眉,“那可能是《读者》上看到的,我记混了。”
嘿嘿,我就晓得你在逗我!我接着问他:“那你明天还去不去那家土掉渣啊?”
这个时候,薛叔叔放下了筷子,神色有些凝重的看着我,说道:“让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莫非那一家的老板娘是你亲戚?”
“……”
“啊,您请讲嘛。”
薛叔叔清了清嗓子:“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吃那个馅饼。但是有一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路过那个路口,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唱着歌,蹦蹦跳跳地排在人群里。”
“咦?你说的是‘如果我有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我唱了两句)?这不是我的成名曲吗?你说的是我呀?然后你为了遇到我,就每天十点去买土掉渣?”
薛叔叔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控制不了面部欲待抽筋的兴奋表情,向薛叔叔礼尚往来道:“那我也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我就是为了碰见你,才去买馅饼的!我们以后都别买了,每天还可以节省5块钱呢!”
于是我和薛叔叔约好,第二天他陪我去找工作。我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不可理喻。他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豁我呢?还是闲来无事逗我好耍?或者是哪个电视台策划的整人节目?哎呀不管了,听他说出“每天买土掉渣就是为了见到你”这样温柔多情的话,我顾盼就算在电视上丢丑也值!
回到家,舅舅还没影。自从程老师来京,小舅舅就从一个奉行家里蹲主义的非典型宅男一跃变成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的勤奋人士。于是我打开电脑,看看能不能在网上投一下简历。
其实在成都的时候,我就亲自去人才交流中心感受过。那场面,那是人头攒动,红旗飘飘,左一飘,右一飘,一飘一飘又一飘,说人挤人都太温柔了!招聘台前头,简直连脚趾拇巅巅都找不到地方搁(kuo),简直就是水泼不进,针插不进。哪儿是人才市场嘛,纯粹就是人肉市场!我奋勇冲锋两次,第三次,豁出这条小命,觅起脑壳往里头挤哦!屏住呼吸,气沉丹田;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龙头在胸口,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冲啊~~!
结果撞在厚墩墩的人墙上,被反弹了出来。如果股市反弹有这么大力度,全国人民都要敲锣打鼓庆祝一个星期!
当时我审了一下时,度了一下势:首先,事不过三。其次,再冲一次,担怕要撞成脑震荡哦……我满脑壳的智慧不是就要报废了啊?俗语云:“胸大无脑。”我不能让这个成见在我身上应验噻!我一定要保住我们大胸妹的名节啊!我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在奋斗嘛,我还要用余生证明:胸大也可以有发达的大脑(和小脑)!对的,为了集体的荣誉,我只有牺牲小我,暂时不找工作了!
回到家,和妈老汉商量了半天,最后他们说:“如果你真的不想工作,就暂时休息一段时间嘛。读了那么多年书,是该停下来调整一下了。”我爸还说:“其实你喜欢做啥子都可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看人家宰牛的庖丁都能扬名立万。慢慢来嘛!”
他们从来不憋我。好的一面,是我自小就拥有无限的自由。坏的一面吗,就是养成了我做啥子都不长久的习惯,小时候我学过电子琴,国画,书法,舞蹈……门门都不懂还样样瘟!都是因为他们不憋我!我妈还说:“你学不下去,是因为你天性里面没有对它们的热爱。有一天你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废寝忘食都会去学的。所以不用担心。”
于是我又跟他们商量了一下,野物一样在成都耍了大半年,就高高兴兴地跑来北京了。
还在回忆往事,舅舅的MSN居然自动登录了。他的昵称是“大阪城的少爷”,还少爷呢,我把键盘扯出来,给他改成了“大板牙的少爷”,更英俊了噻。
正要下线,屏幕上跳出个对话框。
小昭是个好姑娘:您改名字了?大板牙是什么意思?
我移鼠标一看,yuanxiao911,咦,是不是那个袁晓哦。好讨厌呀,竟然主动跟我舅舅聊MSN!我打算逗一逗她。
大板牙的少爷:见过兔八哥吗?他那牙,就叫大板牙。
小昭是个好姑娘:呵呵!实习好无聊哦!我一整天都在贴信封。
我想该咋个回答呢,我又不晓得她在哪里实习。不过她的速度很快,就给拿话憋慌了一样:
小昭是个好姑娘:我已经对会计师事务所的工作彻底失望啦!还有同学签了暑期实习,都是中报盘库存!据师兄师姐们说,做石油的就去数油桶,做奶制品的,就去数奶牛~还说去年有人掉进十几米深的油桶里,殉职了呢。
大板牙的少爷:入门级的工作都很无聊。
小昭是个好姑娘:其实我还是没有想清楚,到底出国还是工作。还是羡慕他们理科生,想都不用想,直接保研得了。
小昭是个好姑娘:对了,刘川拿到摩盛投资银行香港实习的offer,能留下的话,global pay一年40万还有bonus,他大概也不会出国了吧。
啥子呢?刚毕业就可以挣40万?我们底层劳动人民好惨哟!不过我转念想到人家小王叔叔初中都没读完,现在一年挣几十百把万的,心理就平衡了一点点。只要肯努力,底层劳动人民也有出头的那一天。
大板牙的少爷:你的嫉妒心又萌芽了吧?
小昭是个好姑娘:呵呵,被您看出来了。是有一点羡慕。但是我想投行的工作也不会有趣多少吧。
大板牙的少爷:你的交换生申请得如何了?
小昭是个好姑娘:哦,对了,已经选出来了,我去芝大哦,签证也办好啦~还要好好谢谢您呢!您写给希曼教授的推荐信,起到了很大作用吧!
大板牙的少爷:是吗?记得带些小礼物回来,别忘了给我外甥女那份。
小昭是个好姑娘:好的~真是好羡慕她哟,有您这么好的舅舅。而且她无忧无虑的样子~为什么我就总是这么纠结呢?从大一就在想,保研、出国、找工作,到底选哪样?
大板牙的少爷:白白浪费了一整个大学时光。
小昭是个好姑娘:55555!其实要是您能带研究生,我就会选保研。明年应该可以提副教授了吧?
嘿!沈倬云!你还给我说一直跟学生保持良好距离的哇,咋个啥子话都摆过呢?
大板牙的少爷:无所谓。大不了屁股一拍,做学问嘛,去哪里都行!
小昭是个好姑娘:还是希望您留下……这样我在北京工作,还可以回学校看您。
小昭是个好姑娘:唉,想到暑假一过就大四了,很快要离开学校,跟那么多人说再见,心里好难过。
小昭是个好姑娘:真的,那天看到一句“陪君笑醉三千场,不诉离别”,竟然傻傻地哭了。要把那么多人,那么多事,从心里掏出去,会一下子掏空的吧?
我也不晓得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但不想再逗她,在舅舅的桌面找了一下,对她说:
大板牙的少爷:我要去run stata了,再见!
小昭是个好姑娘:~~>_<~~怎么每次都这样打发我!
大板牙的少爷:忙呀,对不起!
小昭是个好姑娘:呵呵,那我继续去贴信封。您慢慢忙吧!加油run,加油发文章,目标AER~
我关上了小舅舅的MSN。其实从小到大,我爸经常换地方开馆子,最北到过西安,最南到过贵州,主要是他跟我妈觉得好耍。但我就比较惨了,刚刚和小朋友混熟,就要跟他们说再见。最开始的时候,我简直大哭三天三夜不肯走;后来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嘛,有一次转幼儿园,我特别无法适应,去新的幼儿园以后一直闷闷不乐。有一天,有个胖墩儿跑过来亲了我一口,还送我一张小手帕。然后我和胖墩儿的关系就特别好,经常一起吃饭,一起折小红花,一起上厕所。一年以后,我爸妈又想换个地方耍,走的那天,阿姨带着全体小朋友来送我,我听到胖墩儿在后头別辣辣地哭,那个凄烈啊,震得我的小心灵都要碎了。我妈牵着我的手说:“不要回头看,不要回头看。”
我的初恋就这么夭折了。
所以我特别能理解袁晓那种害怕离别的心情。另外一层呢,如果不把她看成小舅舅的学生,只看成一个卑微地仰慕者她的英雄的少女,那么她不但不让我厌烦,反倒还非常值得同情。那天见到她闷声闷气的,结果网上柳到小舅舅聊天,应该是平时反而说不出口吧?
我保留了聊天记录,万一将来有一天舅舅看到了,说不定还可以成就一段奇缘?
晚上舅舅回来,我把见义勇为的行为添油加醋渲染一番,摆给他听,哪晓得他给我打燃火:“正事不做,豆腐放醋!喊你找工作,你跑去当好人?小偷回来报复你,咋个办?这么大了,做事还不动脑筋。”
“未必我就看到小偷得逞嗦?这个社会还要不要一点正义了?”
“算了算了,不跟你鬼扯,以后表这么哈了。”然后他忙忙慌慌地甩了一叠卷子给我:“反正你觉悟高,你帮舅舅个忙嘛!”
“干啥子呢?”
“教务说我改的卷子不合格,必须每个小题都要标得分点。反正没啥子技术含量,你鬼画符舞起分数上去,最后总分加起来和卷面分数一样就可以了,乖哈。”
“才是劳民伤财的。哪个脑壳有包规定的哦。”
“就是那个啥子本科生教育评估三,试卷都要统一格式。你快改哈,你办事,我放心。”
改就改嘛,反正我今天心情好。我顺便看了一下那些学生的卷子,其中有一张字写得歪尔格扭的,最后还有留言:
“尊敬的老师您好,我是来自日本的留学生小野海子,中文很困难,请老师多多关照。谢谢啦!*^_^*”
关照个铲花儿,主观题满分80,她得了70,我大公无私,统一标准,严格要求,给她改成了58~对不起了哈,国际友人!哪个喊我素有白面女青天之称呢!
一夜无话。第二天,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车站和薛叔叔碰头,哎呀!没想到,他竟然比我先到!他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懒洋洋地靠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前头熙熙攘攘的车流,周围拉拉扯扯挤公车的人,好像根本和他是两个世界。我不是说过他有气场呢?真的,我觉得那些噪音,那些脏乱差的画面,都被他的气场屏蔽了,不然他咋个浑然不觉呢?我轻轻走过去,停在他背后两米远的地方,不忍心上前打扰他。
结果我刚刚站定,他就转过头来。我笑呵呵地跑上去,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来了?是背后长了眼睛,还是感受到我强大的小宇宙?”
他扯了一下我背包上的小铃铛:“很远就听到了。”
我举起来放在耳朵旁边摇了一下,不得噻,小声八声的。“鼻子最灵的是狗,耳朵最灵的是薛叔叔。”
“鼻子最灵的是猪。走吧。”
“你好渊博哦,又是《读者》上看到的?”
“是1998年11月的《飞碟探索》。”
安?那我就编不出来了。“对了,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小时候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外星人!”
我纠起颈项给他吼话,已经被他推上了公车。
实在很难说哪个地方的人口密度更大,是人才交流中心,还是早上七八点的公车。我的肩膀紧紧靠在薛叔叔的胸口,急刹车的时候,就一头撞了上去(安?啥子呢?你看出来我是故意的啦?)。奇怪的是,我觉得他好像天天都穿同样的T恤,同样的外套,却一点异味都没有,相反,还有很淡的大森林的香味,清远,悠扬,参天的古木,一线一线的阳光直直牵下来……啊,好销魂呀……
薛叔叔的手在我肩头拍了拍:“站好。”
“为什么呀?”
他低下头轻声说:“虽然我是个正经的男人,但也是个正常的男人。”
“你——你调戏我!”随便嘛,你只是占了一点口头便宜,但我已经小小吃过你一次豆腐了~
到了人才交流中心一看!妈妈救我呀,黑压压一大片!一点不亚于公共汽车拥挤程度。刚才的汗还没有收,咋个办哇!薛叔叔看我一脸犹豫,就对我说:“我帮你交。”
哗啦——哗啦啦——看到他被浪打浪推出来,我握紧拳头,咬紧牙关,不停在心里呐喊:“薛叔叔,加油!薛叔叔,雄起!”在找准人潮涌动的规律以后,薛叔叔终于胜利地插进去,并利用身高优势,把我的简历送到了桌后一个个面无表情的招工人员手里。
退出来的时候,他满头大汗,说:“行了,走吧,这里面热死了。你怎么才带5份?”
“我就是想拼一下缘分……”
“对了,这个。”他递了一个小纸盒给我。
“什么东西?”我打开来。啊!竟然是一只女款雷达表!我拉起薛叔叔的衣袖,跟他手上的一比,嘿,情侣表!
“交简历就有礼。”
“哪家这么财大气粗?我去打清洁工都愿意。”
他耸了耸肩:“其实是昨晚在地摊上买的,20元一个。希望你不要嫌弃。”
“不嫌不嫌!”这表黑亮亮,光闪闪,沉甸甸,咋个可能是地摊货呢?薛叔叔麻我广耳屎嗦。我小心翼翼地把表带在手上,蹭了蹭他的手腕。
出了人才交流中心,我们又不晓得干啥了,就肩并肩地压马路。走着走着,他忽然滴点声气都没有了。我感到他又陷入了他自己的气场中,跟周围的世界隔绝开来。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他正微微抬着头,眼神空旷,飘渺,不知所往。
他的沉浸,让我也忍不住开始思考下面这三个问题:
1.他是谁?
2.他从哪里来?
3.他要往哪里去?
唉唉,薛叔叔,虽然仰望星空对民族来说是个好事,但是对个人来说,仰太久也是要得颈椎病的哇!
我问他:“你在想什么?好像开小差的样子。”
他回过神来,说:“没什么。”
我把他拉到路边:“你继续仰着头,仰高一点。”
“干嘛?”
“你别管,快仰嘛!”
“哦。”
我也站在他身边,表情严肃地望着天上。
五秒,十秒,二十秒。“看什么呢?”这时不断有行人一边问,一边停下来,和我们一起望起脑壳。过了不到两分钟,我们周围就站了十几二十个仰望天空的人,看来我们的民族大大地有希望。
我悄悄扯了一下薛叔叔:“快走。”
背后跟上细碎的脚步声:“你这个小坏蛋!”
我们嘻嘻哈哈跑出去几步,我的手机就响起来。
“顾盼吗?您好,我们是圣火投资公司,收到你的简历,想安排一下面试。”
“真的吗?”真么快?!“不用交手续费吧?”
“你放心,我们是正规公司,在东方新天地办公。”
我合上电话,本来想冲上去亲薛叔叔一口,害怕遭他一脚zhua上月球,只能泪眼汪汪地迎上去,紧紧握住他的手,上下摇晃说:“薛叔叔!你简直是我的福星!仰人鼻息的日子就要结束了,我顾盼,就要当家作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