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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初来乍到 ...

  •   故事开讲之前,为了拉近与读者朋友们的距离,请允许我先进行一番简单的自我介绍。

      我叫顾盼,女,今年二十有一,大学刚刚毕业,北上京城投靠了小舅舅沈倬云;目前正在焦头烂额地找工作,闲暇时间兼任沈家的伙食团团长,以抵消我的食宿费。除了温良恭俭让等传统美德,我还具有五官清秀、身材婀娜,特别是胸比较大的优点……好嘛,我确实有点自恋。

      大家不要觉得小舅舅威逼外甥女干活,就一定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我郑重声明:沈倬云是个好人!他以前在三闾大学物理系念书,后来跑去麻省理工攻读经济学,现在又在三闾大学任教,简直就是我的偶像。而且他平易近人,风趣幽默,学识渊博,吊儿郎当,完全无愧于学生友情赠他的“80后之友”的美誉。

      虽说北京是首都,我们这一代娃娃都唱着“我爱北京天安门”长大,而且不久还要举办奥运会,但是我对这座城市的感情实在有限的很。太干燥了,洗澡的帕子挂出去,两小时不到就硬梆梆的,你说我们这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咋受得了嘛。刚来的时候我每天吃三顿水果都嫌不够。前几天忽然觉得不那么干了,我正在惊诧我的适应能力之强,舅舅敲了一下我脑壳,说:“宝器,昨天晚上下了雨的。”哦,原来如彼。

      他天天都催我找工作,还说奥运会期间,凡是无业外来人员都要抓去小清河淘沙。真的假的哦?小清河在哪儿,河有好宽?我还是觉得我们社会主义国家不至于搞这一套。

      基于对国家的信任,我没有着急找工作,反而借口外出面试把故宫、颐和园、长城等等名胜古迹游览了一遍,哎呀,是比我们天府之国有气势!

      今天呢,舅舅没有催我,而是秀皮瓜脸地讨好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再清楚不过了,就一身正气地喝住他,说道:“你有啥子事,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他也就不再遮掩,非常有诚意地回答道:“这个样子的,我今天要去机场接一个人,能不能麻烦你准备一桌火锅?”
      “啥子人?”
      “来了你就晓得了嘛,VIP。”
      “小美女?”
      “小美女我就直接带到外面去吃了,何必劳动顾大小姐?”
      我说:“那你喊个你们班的小帅哥给我打下手,我就同意。”
      “没有小帅哥,小美女行不行?”
      我想了一下。女人是嫉妒的动物。“如果可以随便辱骂她,我就同意。”
      “顾盼,你要不得哦!”

      最后我们商定还是用金钱来解决问题。这一桌火锅他出500元,由我自主安排,多不退,少不补。交待完“质量要高、用料要精、口味要正宗”之后,他就风风火火出门去也。说得那么容易,炒料要用牛油和生青油,香料共计七七四十九种,光是辣椒就有□□种,更不必说吊一天一夜的高汤,他们高级知识分子真的是有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枉自还海归,国外留学期间没有饿死,已经是相当大的奇迹。

      幸好我还有救兵可搬。我爸的徒弟娃小王叔叔前几年来北京开馆子,据说成府路上的小王府火锅就是他开的,名字吓人哇,实际上“小王府”就是“小王的家”的意思,最早也不过五六张桌子,后来口碑逐渐传开,才有了现在两层楼带包间的规模。我给小王叔叔打了电话,麻烦他差小弟送一锅底料过来。

      正要出门买菜,门铃就响起来。火锅小弟速度还快呢。我兴冲冲地把门打开,咦,咋是个两手空空,背个大书包的女学生呢?长那么高,起码1米7,头发短,很精干,样子吗,只比我差一点点,但是她比我高!没办法,我们盆地晒不到太阳,合成不了促进钙质吸收的维生素D,怪不了我呀。

      她见到我,也是一脸惊讶,眉头微微一皱很快舒展开来,眼底流露出一击重锤击中后的伤心失落感,抬手理了理头发,有点结巴地对我说:“你……您好,我是沈老师的学生……”
      嗯,难道是小舅舅找来给我打下手的小美女?不是说不用找了吗,他又忘记了?
      我说:“他去机场接人,不在家。你们什么时候约的呀?”
      “啊?上个星期……”
      “那他多半忘记了……你进来吧。不用换鞋。”
      我把门让开,她有点迟疑地走进来,问:“怎么称呼您呢?”
      哦!我晓得了!她肯定是误会了我和小舅舅的关系,刚才那一瞬间,小舅舅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就动摇了。于是我回答道:“不用称呼,我是沈老师请的钟点工,今天过来做饭的。”

      “哦!”她对着我和气地笑了笑。
      “他中午就回来,你着急吗?”
      “我下午就要把材料交上去……是个交换生的项目,找沈老师签一下推荐信。”
      “他有空给你写推荐信呀?”
      “我自己写的……”

      根据我对沈倬云的了解,他的原则应该是:超级美女,他亲自写;美女,自己写,他亲自签;其他人,自己写,由沈倬云授权后自己签。

      所以这个小美女在小舅舅心目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我给她倒了杯水,她从沙发上站起身,直说:“您不用管我。”我原本打算去买菜,总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呀,丢了东西哪个负责呢,也不能坐着跟她干瞪眼呀。于是我只好告诉她说,要去菜市场买点菜。她说:“那不如我跟你一起去,还能帮你提一点东西。”
      “这怎么行呢,你是三闾大学的高材生……”既然她跟我两个假打,我也不客气啦。
      哪晓得她是当真的,放下书包,把手机揣进外套,就站到了我身后。

      北京的蔬菜种类少,价格高,还不怎么新鲜。据小舅舅说,当年他读书的时候,学校食堂就只有土豆、西红柿、白菜为数有限的几样,师傅们反复研究,积极创新,硬是把土豆做出了鸡肉丁的味道,西红柿做出了牛肉粒的味道,白菜做出了猪肉丝的味道,这些技术沿用至今,多少年后,学校的食堂里仍然有它们鱼目混珠的身影。另外还有块状、片状、丝状、奇形怪状等多种形状,在实质上物料匮乏的年代,有效地营造出了多元化的表象。所以说,中国厨艺最高的厨师,肯定都隐匿在高校食堂里头。

      我们先挑了几样素菜,小美女跟我聊起小舅舅,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她说:“沈老师经常站在窗户边,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我们班的同学都觉得他特别高深莫测。”

      ——他是在看外面穿得少的美女。

      “我们用的国外原版引进的教材,沈老师是第一个用英文备课的人。他说对门青瓦大学都是全英文授课,我们三闾大学也不能落后。”

      ——他在麻省理工上课也是全英文,我相信随原版教材赠送的教案也是全英文,所以不是因为他有先见之明和忧患意识,而是因为,他懒。

      “有一次,他在课堂上对我们说,干金融这一行的有许多聪明人,不容易出成绩;有自知之明的人都纷纷去投行了,也能挣不少钱。他说,都不知道到底在坚持些什么。我们都被他对学术的热情感动了。”

      ——他对自己不能发财而耿耿于怀。

      “哎呀,我说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我来提那个笋吧。”

      “没关系,又不沉。”

      才买了几样菜,我的手机就响起来,小美女帮我接过东西。是小王叔叔打来的。
      “盼盼,你在哪里哦?屋头没人呢?”
      “我在菜市场。”
      “你不要买不要买,我都给你带过来了,到时候直接下锅!快回来!”
      “安?”我还没来得及感叹,他就风风火火地挂了电话。小王叔叔,还是这么仗义。

      “走吧,不用买了,快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去。”

      菜市场出来那条小巷口,有一家“土掉渣馅饼”,每天都要排很长的队。往几天我都要在10:00准时去买饼,倒不是他家的饼有好好吃,而是因为,每天这个钟点,都有一个长得酷似赵文瑄的叔叔排在人群中。虽然他穿得旧瓦瓦的,神情颓唐,但是他那深邃沉着的眼神,飘逸典雅的动作,一丝不苟的发型,欧米茄下巴正中浅浅的凹槽,还有付钱时露出手腕上黑色钨钛合金的雷达表——虽然99%的可能是歪货——都突显出他不凡的气质;2块5一个的馅饼到了他的手上,立即就变成托斯卡纳批萨,身价倍增。多像落魄的剑客,或者逃避追杀的王子呀!为了多看他一眼,我不晓得为土掉渣做了好多贡献。

      今天时间不对,他还没有来,我失望地收回目光,大步流星地迎接火锅底料而去。

      楼底下停了一辆拉风的银灰色越野车,路上行人纷纷侧目打量。小王叔叔靠在车门旁抽烟。运个火锅料,弄得全小区瞩目,我简直有点不好意思,就偷偷对小美女说:“我们家政公司的老总。”
      “这么有钱啊?这一款好像是陆虎揽胜。”
      “你对汽车这么有研究?”
      “不是的……有一次在学校里骑车,被这样的车撞了,沈老师刚好经过,把司机拉出来吓唬了一顿……后来跟他聊天的时候他告诉我的。”说这番话的时候,小美女脸上露出灿灿笑容,声音极轻快,仿佛又沉浸在那一刻美被英雄救的幸福中。

      “沈老师应该把司机打一顿才对嘛!”我清了清嗓子,留下面红耳赤的小美女,自己跳到陆虎旁边。

      小王叔叔从农村来,他的女儿只比我小几岁,但是他说我爸是他师傅,论辈份喊一声王哥就行了,那怎么行?我哪里有那么老呀,客气了半天,我爸也说辈份应该各管各,才定下“小王叔叔”的称谓。如今我爸还在成都开小菜馆,小王叔叔已经是开拉风越野车的小老板,正所谓三穷三富不到老哇。

      “你不要动手,上楼开门就行了!”小王叔叔阻拦了我伸手提菜的动作。
      “那咋个好意思?还说派个小弟娃送就可以了嘛,咋能要你亲自送上门呢。”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没有顾师父,就没有我王胜利的今天。都给你们屋头说了,有啥子事尽管开口!沈老师从来不找我,逢年过节送礼给他,他也不要,硬是客气得很!现在终于有机会听候我们大小姐的差遣了噻!”
      “客气客气,您是长辈,我来提我来提。”

      拉拉扯扯了半天,最后我还是跟小美女空手上了楼。小王叔叔把东西送进厨房,叮嘱一番:“你晓得咋个处理三,我给你带的生抠鹅肠黄喉毛肚金针菇啥子的,都是新鲜的,不像其他店泡了福尔马林的。都放冰箱头了哈。”
      “哦,你还提个专用的小冰箱喃。”
      “是三,不新鲜咋个好吃呢?”

      “太感谢了,你坐嘛,喝口水。”
      “不了不了,免得沈老师看到起又要退给我。”
      “好多钱呢?还是象征性付点给你嘛。”
      “你在说啥子哦,看不起王叔叔嗦!”

      小王叔叔这么打了一头就匆匆离去。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小美女凑过来,问:“你叫盼盼?”
      “对,顾盼。”
      “哦,那原来你就是沈老师的外甥女呀。”
      “啊?我这么出名?”
      小美女笑了笑:“有一次上课,他说:有的人一拿到数据就做回归,也不管内在的逻辑关系,这样做出来,我国GDP跟我家闺女盼盼的身高还正相关呢。后来他请我们吃饭,我们就问他女儿多大了。他说,他没有女儿。我们又问:那盼盼呢?他说:那是我外甥女。我们又问:你不是经常说你闺女盼盼怎么怎么了吗。他说:那我想让盼盼当闺女还不行呀?”顿了顿,她接着说:“我们都以为你还在上幼儿园,原来跟我们差不多大呀。”

      我“嘿嘿”笑了笑。小舅舅确实很喜欢我。小时候一大家人在里屋吃饭,舅舅一个人在外屋帮我洗澡,那个时候我还不到1岁,他多兴奋地跟我妈说:“姐,快来看盼盼的三寸金莲!”我家有一台老式录音机,我爸给他录了下来,后来时不时拿出来温习。话说岁月如飞刀,刀刀催人老,转眼我就这岁数了,心口前头那么大两砣吊起,三寸金莲吗,只有横着量。那天我刚到北京,舅见了我,激动地说:“硬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了呢。”我说:“不用看了,我D杯的。”就冲进了屋。他还在后头喊:“怕啥子羞嘛!小时候还拿给我摸过的!”

      我非常担心他这种流氓性格怎么能做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师。看到小美女对他这么崇拜,我心甚慰。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袁晓。”
      “你怎么对沈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得这么清楚?有没有整理个什么《沈老师语录》出来?”
      她又不好意思地理了理头发,岔开话道:“厨房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帮你摘菜吧。不过切就不会了。”

      小王叔叔带过来的荤腥都打理好了,泡在密封袋里,我就带领袁晓淘菜洗菜。
      袁晓对我们四川饮食文化非常好奇,洗着洗着就开始问东问西:“生抠鹅肠和一般的鹅肠有什么区别呢?”
      “一般的鹅肠,就是把鹅杀了,把鹅肠取出来。生抠鹅肠嘛……就是趁鹅还活着的时候,把手伸进鹅的□□里,生生把肠子抠出来!”
      “啊!”袁晓捂着嘴尖叫了一声,“这么吓人!”
      “不吓人啊,你看这黄喉,就是牛的喉管;这毛肚,就是牛的胃壁;肥肠,其实就是猪大肠,雅号‘大屎管’……”
      “你不要说了!你再说我就不帮你洗了!”袁晓脸都急红了。
      看她长得这么高,结果这么斯文,我舅肯定看她不上,哈哈!

      “好了不说了……不过我忽然好想吃兔脑壳呀,就是兔头。你说要是有一种变异兔,身子小头老大……”
      “我出去喝口水!”袁晓朝我弹了弹手,甩了好些水珠过来。看着她跑出去,我想笑又不敢笑出声。

      临近中午,舅舅带了一个大叔回来,还帮他拉手提箱。我和袁晓一起迎上去,舅舅有点吃惊地看着袁晓,问:“有什么事吗?”
      “签字……”
      “哎呀,我差点忘了!不好意思!你等了很久了吧?”
      “没关系。”

      舅舅帮她签字的时候,我领大叔进了屋,为他奉上小舅舅专门从台湾引进的“文山包种”乌龙茶,水一冲,激扬清越的香味盘旋而升。
      “怎么称呼您呢?”
      “哦,我叫程清源。你是盼盼吧,刚才倬云在车上已经介绍过了。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舅舅说您是VIP,您一来,蓬荜生辉啊!”虽然我还不知道程叔叔是什么人,但是看他一直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说话也是儒雅谦虚,感觉还不错,索性拍他两句,万一是大人物呢,将来也抽我舅舅一把。

      那一边签完字,袁晓就说离开,我赶紧凑过去:“吃了午饭再走吧!还帮我洗了一上午的菜呢。”
      “哟,”舅舅看了看我,“你怎么能让人家学生给你当小工呢。”
      袁晓抢着答道:“是我主动提起的,反正也没有别的事。”
      “反正袁晓早上也辛苦了,你留她吃饭吧。”我说。
      “袁晓还有事吧?”
      不待袁晓回答,我抢着说:“很快的,要不我先帮她冒一点,都这时候了,你当老师的怎么如此抠门。”

      就这样,程叔叔、舅舅、我、袁晓四个人围坐在饭桌旁,正中的电磁炉上座着咕噜咕噜沸腾的平底锅,锅中汤色红润,时不时有漏网的花椒、八角翻腾上来,在汤面打一个滚又觅下去,辛辣的香味在牛油的浸润下柔和了许多,欢快地钻进人鼻子里。我看程叔叔已经要忍不住了,他一定是借说话的机会狂咽口水:“好几年前我去西昌调研,途经成都时,你舅舅请了一顿火锅,至今唇齿留香,可惜就是不管去到哪里,都吃不到口味正宗的成都火锅了。”

      刚才舅舅介绍说,程叔叔以前也是他们三闾大学的,后来怎么就辗转到麻省理工当教授,恰好教过他,是个学术大牛,发过什么AER、JPE、QJE,我也不晓得到底有好牛,舅舅说这些还是为了吹捧程叔叔三,程叔叔嘴上说:“离国际水平还有相当的距离。”但我看他阴着在笑,袁晓也作惊讶状,连连赞叹:“太厉害了!是不是华人经济学家的最高水平啊!”她拍得也太露骨了,逼得程叔叔只好谦虚地说:“还是石寿永、邹至庄这些前辈厉害。”

      废话不提,我对程叔叔说:“那程老师在今天的接风宴上就多吃一点,看我顾师傅的水平如何。我先把耐煮的下了。”说罢就把黄喉、鹅掌、黄鳝倒进锅中。
      一旁的袁晓忽然捂住嘴,往前微微一耸,抬起头来时,眼睛里都有点点泪光了,她说:“我忽然想起不能吃辣,我还是先走了吧。”
      “你不要客气呀!来,尝一片黄喉,很脆的,入口即烂。”我用漏勺在锅里捞了两捞。
      “不用不用!”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起身对我舅舅和程叔叔鞠了一躬,“不好意思了,我还是先走吧。”
      舅舅有些不明就里,但也没有留她:“那就不送了哟。”
      “不用送。你们吃好喝好。”

      袁晓一离开,舅舅严肃地问我:“你搞的什么名堂?”
      “没有啊,我就是把各种学名告诉她了嘛……”
      “这下子她肯定一辈子都不想吃火锅了……”

      “什么学名?”程叔叔好奇地问。
      我答:“哦,没什么,就是底料中的各种香料,什么丁香啊、肉豆蔻啊一类的。我跟她讲,当年西班牙和葡萄牙王室派船出海,就是为了寻找香料,才有了后面碰巧完成的发现新大陆和环球航行。当时拉回国的一船香料,就够抵整个环球航行的费用呢!所以勒,这一锅火锅不仅体现了全球文明的大融合,也表明人民生活水平上升,普通百姓也能享用当年皇室贵族的专利品啦。她,可能是太感动了吧!”

      舅舅瞪了我一眼,舀了一勺菜给我:“你辛苦了,多吃点!”

      席间,舅舅和程叔叔讨论起他们的科学研究,我听不懂,只好闷到吃。不过好像说,舅舅明年都还发表不了A类论文,提不了副教授,就要被一脚踢出三闾的大门。这么残酷?他被踢了,哪个管我住,管我吃呢?难道要让这么风流倜傥的知识分子流落街头不成?
      程叔叔说他:“你聪明还是聪明,就是太懒了。”
      “没办法啊,聪明人很少有不懒的。”
      “胡说八道!我在国外这么多年,看到周围的人个个比我聪明,又个个通宵达旦,不论是技术还是直觉都强过我许多,不服都不行。所以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使。你啊,就是个固步自封的井底之蛙。”
      程叔叔这一番尖锐的批评非但没有让小舅舅垂头丧气,他反而嬉皮笑脸地回答道:“你没有教好啊!谁叫你当年说什么只授业,不传道呢?又没人给我当表率,没有努力的目标啊!”
      “好,我有责任!”程叔叔笑着跟他碰了碰杯,当即说把一篇工作论文的数据处理部分外包给他。

      哦,原来是小舅舅要搭顺风车,解决评职称的老大难问题。知道了他的企图以后,我更是殷勤地为程叔叔添酒加菜,美人计用不了,美食计还是有希望的噻。

      一桌菜下肚,程老师和小舅舅都有点胀憨了的感觉,坐在沙发上就不想起身。看来不管多牛的人都逃不了口腹之欲。他们倒是坐下了,我还要洗碗收拾,他们也不说帮一把,太不懂怜香惜玉了,没办法,哪个喊我收了沈倬云500块钱呢,相对而言,这笔钱还算挣得轻松。

      休息片刻,舅舅又亲自送程老师去学校,他们院在学校东边的湖边给程老师安排了一套房。程老师在麻省理工教了八年,今年修学术假,就跑回来报效母校。凭这一点,我就觉得他们三闾大学比青瓦大学好噻。青瓦大学修得再漂亮,总没有麻省理工教授值守嘛!不过硬件设施一比较,三闾大学是多寒碜的,特别是那个创业园孵化器,人家青瓦的是一幢玻璃幕墙的高楼,他们三闾是街边一排白色小平房,硬是像孵秧鸡儿的孵化器!

      我在沙发上睡了一觉,小舅舅就回来了,扯出靠垫往我身上一砸,说:“你今天偷懒了吧?不是你做的吧?”
      我捂紧钱包:“反正给你整出来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要找小王求援。收你钱没有?”
      “收了……”我虽然怕小舅舅找我退钱,但是还是不能侮辱人家小王叔叔的忠肝义胆,于是又改口,“没有收。”然后我决定反守为攻:“你还会使嘴喃!找个小王叔叔送火锅,都要喊我传话。”
      “你不晓得……欠人情不好。”
      “怕啥子嘛!”
      “原来他女儿出国念大学的时候,想喊我推荐一下。我咋个能帮不认识的人写推荐信呢?我在国外的声誉还要不要了?就没帮他写。”
      “哦,这个样儿呀!人家小王叔叔才不会像你一样小鸡肚肠呢,只有你们这些知识越多越反动的人,才不晓得珍惜劳动人民的一片真心。你咋又不怕欠程老师的人情呢?”
      “我跟老程,有十好几年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友情哩!”

      我虚起眼睛瞟了他一眼,虽然他自己可能真心这么认为,我却觉得,其实还是他的精英意识在作祟。他就想跟他们小圈子的人维持好关系,不屑于结交三教九流。唉,他就是这点不好,我要好生帮助他,让他的世界观更开阔、价值观更高尚。

      “对了,你为啥子整人家袁晓?又没惹到你。”
      “咋个没有惹到我呢?我最讨厌那些乖巧的学生了,低眉顺眼的,看着就烦。”
      “你嫉妒了吧?”
      “才不是勒!”说良心话,我觉得她的乖巧,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有所图的逢迎。想都想得出来,平时一个劲拍老师马屁,上课的时候明明听懂了还要一个劲地提问,以期给老师留下勤奋好学热爱思考的深刻印象。我成绩这么差,就是因为没有好好讨好老师,眼睁睁看着那一小撮会打点的人将各种机会吃干摸净——好嘛,我确实有点嫉妒。“哼!我还以为你沈倬云好了不起,原来还是要吃这一套。”
      “你少在这儿厨子笨,怪刀钝。明明就是你不用功。一会儿又说要去当演员,一会儿又说要开画展,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看你做成啥子了嘛,还要看不起人家努力奋斗的人……”

      我的咬牙切齿让小舅舅识相地住了嘴。我真的不太高兴,为他忙活了一整天,他还这么说,好像我一无是处。“你敢看不起我!我明天就搬出去!”说罢,又把他给我的500元钱摸出来,狠狠朝他扔去:“还给你!这几天的食宿费!”

      我转身要冲出去,被他拉住:“哎,盼盼,跟你舅舅生啥子气?我也不喜欢袁晓,你看我都在打发她走,你要留人家吃饭的嘛?”
      “我又不是为她生气。”
      “舅舅错了嘛。我发誓,盼盼做的馅饼,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馅饼!盼盼又聪明又漂亮,是不世出的烹饪天才!”
      毕竟寄人篱下,我见好就收:“不要说了,我要去洗澡了。”
      舅舅见我退让,又开始不知好歹:“就是嘛……你说,你搬哪里去,难道去海淀桥第二洞当洞主。女娃娃,脾气咋能这么暴躁?”
      “你又说我!”
      “我也是为了你好噻。你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像你舅舅我一样慧眼识英,看得见你有多好?他们还是希望女娃娃温柔点噻。”
      “喜欢温柔的人,就去找那些温柔的人,不要来找我。我将来的男人,不管我可爱还是可恨,都照单全收,还高兴得很。你等着瞧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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