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我爱者名为安生》丁坷

4、酒局

　　接下来的日子，苏城用实际行动印证了自己的所言，不进不退的跟何谨言耗着。
　　他自己也忙，晚间常常有工作上的应酬，只是但凡遇上下班早的时候就会给何谨言打电话约她一起吃饭。有几次何谨言已经上了回家的出租车才接到苏城的电话，那边软磨硬泡一番，何谨言狠不下心来拒绝，只好又让司机调转车头。其实苏城约何谨言的理由说起来也简单，偏偏就击中了何谨言的软肋，他说，你看，我一个人在这边也没什么朋友，就你能和我说说话。大约是习惯了两个人有些争锋相对的相处模式，所以每每苏城这样稍稍的示弱，何谨言就毫无办法。
　　自三年前认识苏城，到之后两人之间隔了几千公里的纠缠，再到后来与苏城重逢，此间种种，何谨言从未对顾宁远吐露之言片语，一开始是因为心中尚有疑虑，不确定而不想说，后来是觉得没有必要再让顾宁远知道了。直到最近何谨言几次想开口，可话到嘴边，看着顾宁远嬉笑的样子，不怎么的就又咽下了。
　　有几次顾宁远约她下班后一起吃饭，她正巧与苏城有约，也是寻了借口回绝顾宁远，或者是身体不适，又或者是要和父亲或母亲吃饭，总之就是开不了口向顾宁远提起苏城。顾宁远也试探性的问过她最近是否感情上有了新动向，她摇头倒是摇得很坚决。
　　和苏城吃过晚饭后的时间，有时是去看的电影，有时就是逛商场。何谨言是做商业地产的，所以在逛商场这件事上就带着明显的商业地产的人的特点。进去先到一楼服务台拿一本楼书，看看有没有新进场的品牌，若是有就直奔新品牌的铺面，算铺面的大小，和导购聊天套话，依客单价和提单率估算营业额再估计租金，顺带在心里琢磨这位置原先的品牌，看看到底是什么品牌退场了。基本上何谨言逛商场很少注意橱窗里的新品，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商场的美陈，动线，和导视上。而且她还特别喜欢逛商场的四、五层，因为她负责的业态里像家居生活馆，SPA馆，培训中心或早教中心，再有儿童职业体验中心的什么多半都在顶上的楼层。
　　可苏城就不一样了，他是服装零售业的一个小头头，于是多半注意橱窗里新款服装，品牌服装的打折促销，还有店铺里的陈列，所以一个铺位他要看上好半天。而且他多半喜欢逛二三楼，因为商场的二三楼以服装品牌居多。
　　这样一来两个人之间的分歧就出来了，一个要停下来细看，一个要赶紧走逛完，一个等的不耐烦，一个被催得不耐烦。直到有一天两个人走累了，找了一间咖啡店坐下，先是聊了一会儿国产服装品牌的发展趋势，探讨了国产服装品牌走高端路线的发展模式，又侃了一会儿商业地产在电商阻击下的发展方向，研究了商业地产如何提高顾客体验性的方式方法，最后苏城沉吟了半天才说，咱们都是被工作弄得丧失了逛街最原始的乐趣的可怜人。何谨言想想，赞同的点头，又说以后我们就别逛商场了吧。
　　结果两人看电影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于是，何谨言和苏城的关系就是在电影院被顾宁远撞破的。
　　听见顾宁远叫苏城，何谨言也跟着转头，心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索性带着一种“行至穷水处，坐看云起时的”的随缘而安，脸不红心不跳的朝顾宁远招手。
　　反倒是顾宁远被吓了一跳，指着何谨言半天憋出一个“你”字，就没了下文。
　　何谨言见顾宁远身边的女孩又是自己没见过的，心下了然，面上堆了笑：“和女朋友看电影啊，你们看哪一部？”
　　顾宁远没接她的话，反问她：“你怎么在这里？”想想大约觉得不对又改口：“我是说你们，你和苏总……你们……。”
　　眼见着顾宁远越说越糟，倒是苏城笑着解围：“我们早就认识，不过确实是她之前来给我送你们公司的邀请函时才又遇见的。”转而又问：“这位是？”
　　“佟佳佳，我女朋友。”顾宁远仿佛这时才想起自己还同女朋友一起，伸手揽住佟佳佳向她介绍：“何谨言，我同事。这位是苏城，苏总，是我们项目的合作方。”
　　听着顾宁远这番官方的介绍，何谨言索性挂起一个官方的笑容同佟佳佳道好，心里忍不住又开始盘算顾宁远和这佟佳佳能不能在一起超过三个月。
　　苏城倒显得比何谨言热情，还赞了一句佟小姐好漂亮，看样子也挺诚恳，似乎出自真心。
　　两对人看的是同一部电影，离入场大约还有一刻钟分钟，就坐在一起说话打发时间。毕竟是自家的客户，顾宁远就拉着苏城说项目，何谨言在一边听着也不插话，同样不说话的还有佟佳佳。
　　两个沉默的人不免目光碰在一处。何谨言不尴不尬对佟佳佳笑笑，又才想来还有手机可以玩。
　　电影散场的时候，顾宁远在放映厅门口截住了何谨言和苏城。
　　恰逢周五，顾宁远就提议找个酒吧去坐坐。既然苏城应允，何谨言也觉得无所谓，却是佟佳佳说她想先回家。顾宁远又跟佟佳佳说了几句，佟佳佳还是坚持要回家，于是三个人先送佟佳佳上了出租，才另觅他处。
　　佟佳佳方才离开，何谨言忍不住数落顾宁远：“好歹挂着个女朋友的头衔，麻烦你上点心吧，就这样让人家一个人回家了。”
　　顾宁远看她一眼：“我们的事儿你管不着吧。”
　　何谨言当即被堵得胸口发闷，斜了顾宁远一眼，不说话了。转过头跟苏城讨论起刚才电影的剧情。却还是留神听见顾宁远在打电话，听口气是打给徐舟，叫他一块来喝酒。
　　结果三个人到了地方，徐舟已经在等着，令何谨言意外的是，徐舟旁边还坐着两年不见的刘诗芸。
　　何谨言一见刘诗芸就有些激动，几步冲上去抱着刘诗芸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提前说一声。刘诗芸夸张的摸一把眼泪说：“前天就回来了，徐舟不让我告诉你，说是给你一个惊喜。”
　　徐舟笑着说：“哪有，是你不让说，非要给何谨言一个惊喜。”
　　刘诗芸是何谨言高中同学，多年下来已然成为何谨言的闺蜜。
　　徐舟到何谨言的班上复读高三之后便开始疯狂的追求刘诗芸，后来干脆和刘诗芸考了同一所大学，坚持不懈之下总算抱得美人归。徐舟本打算大学毕业就和刘诗芸结婚，哪料刘诗芸想去德国留学，徐舟劝不住，只好向刘诗芸妥协说再等她两年。
　　至于两年里刘诗芸和徐舟身边各自的一些过客们，在主角聚首以后似乎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只是这些何谨言心里都清楚，她这边看着徐舟，那边听刘诗芸说起在异国他乡受到的照顾，倒是从来都没有在这对跨国恋人之间透露过对方的一心半点，毕竟寂寞的时候人人都有，逢场作戏只要有个分寸，分得了轻重就好。
　　有时候想想，何谨言还挺羡慕徐舟和刘诗芸的，至少他们对待这一段感情，都算是认真。
　　在场只有苏城是个新人。何谨言向徐舟和刘诗芸介绍他，闻言刘诗芸看了苏城一会儿说： “原来你就是小言口中在阳朔的那个大哥哥啊，久仰了，今天终于见了真人，果然是和她说得一样。”
　　顾宁远和徐舟对视一眼，徐舟眼里是茫然，顾宁远挑了挑眉，听苏城问：“她都说我什么了？”
　　“ 她说啊……”刘诗芸看了看何谨言，何谨言正在给她使眼色，刘诗芸笑了笑：“她说你成熟，体贴，风趣，幽默。”
　　苏城“哦”了一声，转头问何谨言：“你真这么夸我了？”
　　“你说呢？”何谨言似笑非笑的样子。心里已经不由得在打鼓，只盼着苏城一定要顺梯而下，已经很明显了，往事不要再提，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眼看着苏城这次倒是很有分寸的不再多言，何谨言又笑自己多虑，苏城多剔透的一个人，哪里用得着自己担心。
　　顾宁远递烟给苏城和徐舟，自己又点了一支烟。徐舟给五个人斟酒，干杯后，顾宁远又拉着苏城说项目，被何谨言出言打断：“非工作时间就不要谈工作了。”
　　徐舟和刘诗芸也在一边应声，说欢乐时光就该好好放松。
　　众议难抗，顾宁远索性抬起酒杯作势自罚一杯，苏城要和他干杯，顾宁远说：“干了这杯酒我就不叫你苏总了，既然你和何谨言早就认识，那我们也就是朋友，我就叫你苏城吧。你也别顾经理，顾经理的叫我了，就叫我顾宁远吧。”
　　苏城带点了然的问：“你和小言是朋友？”
　　“认识很多年了，我们四个都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所以我还奇怪呢，按理说就我和她这关系，居然没听她提过你。我倒是知道她实习的时候跑去阳朔玩了，没想到她是在阳朔认识的你。阳朔果然是艳遇的好地方啊，我还没去过呢，改天我也去一次。”
　　何谨言在一边听见顾宁远说话，皱起了眉头，依她对顾宁远的了解，顾宁远这番话真是有些话中带刺的意味，心说，素来八面玲珑的顾宁远也会有得罪客户的时候。不知道苏城是没听出来还是不在意，只说：“可能是小言不愿意提起我吧。”
　　“你怎么她了”顾宁远问了一句。
　　何谨言到底是听不下去了，她人还坐在这儿呢，这两人就开始明目张胆的拿她聊天：“行了，苏总，顾经理，你们还是聊项目吧，我们项目十月就开业了，苏城你到底签还是不签啊。”
　　“我已经报给总公司了，下星期总公司的决定就下来了，不过这个项目位置优势很明显，百分之八十是要签的。”
　　何谨言端起了酒杯：“那就提前预祝合作愉快了。哎，顾宁远这单子签下来你可得请我吃饭。”
　　“凭什么？”顾宁远挑眉。
　　“凭我的提前祝福啊，你得表示一下吧。”
　　“行，那我谢谢你了。”
　　这一晚，大约是刘诗芸回来的喜悦太多，最后何谨言到底还是醉了。再醒来已经是周六的下午，睁开眼无论怎么回想，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家的。拿过手机来看，最后一个电话是将近凌晨四点时打给顾宁远的。
　　于是只好又给顾宁远打了一个电话求解惑。
　　顾宁远“喂”了一声，又很不耐烦的问：“又干嘛？”
　　何谨言揣测顾宁远应该是被电话铃声搅了清梦，声音还带有浓浓的睡意。再一琢磨这口气就知道昨晚肯定是折腾了，便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儿，就是想问一下昨天我没怎么吧。”
　　“哎哟。你那还叫没什么。走的时候我说送你，你不让。苏城要送你也不让，一个人豪气的冲上了出租车。我这边都让代驾把我送到家了，你电话追来了，说是包落在酒吧了，开不了门。我又打租车去给你开门。还有酒吧那边我也问过了，幸亏我们是胖子的熟客，服务员收桌子的时候给你把包收了，八点他开门的时候去拿吧。还有你吐得一厕所都是，我给你扫干净了，衣服我也丢进洗衣机了，睡衣是你自己换的，我没看。知道自己酒量不行就少喝点，跟谁和你抢似的。喝到后来我们都说走了，你又要了半件，一个人干掉四瓶，牛气。”顾宁远说到后来越说越清醒，听得何谨言太阳穴直跳。
　　“那我回家的车钱……”
　　“不知道，可能司机看你那样连钱都没收就跑了。”
　　“我说一个人回家，你们就真让我一个人回家啊。”何谨言嘟哝了一句。
　　“啧，我们也得拉的住你啊，放你在马路边蹲着呢，你窜起来拦一辆空车，上去就跑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那……那我说了什么……”何谨言小心翼翼的问。
　　“嘿嘿，你觉得你都说了些什么，你说你平时是有多憋屈啊，每回喝多了都那么多话。你还是去问苏城吧，如果他愿意告诉你的话。我这边的反正我是不会说的，不过你应该猜得到，不就是什么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什么的。”
　　“算了，总之谢谢你。”
　　“谢什么啊，星期一给我五十。我觉得这忘记带钥匙罚五十是不是有点轻啊，是不是该涨价了啊。何谨言……我发现这五十块不够你长记性的，一月总得有那么一两次你要忘记带钥匙，一百，不一千，一千块你能涨点记性么？别以为放了一套备用钥匙在我这儿，就可以经常不带钥匙出门。”
　　何谨言已经有些讪讪，可面对顾宁远的数落还是本能的想要抵赖：“我昨天是带了钥匙的啊。”
　　“带了放酒吧里有什么用啊，亏得你把手机揣在裤兜里，要不是你就在家门口蹲一早上吧。”
　　“怎么可能蹲一早上呢，打个车到你家楼下，再借出租车司机的手机给你打电话不就得了。”
　　顾宁远乐了：“你现在是清醒的吧，背我的手机号码来听听。”
　　“137……”只背了三位，何谨言就收声了，接下来的数字是怎么也想不清楚了。
　　“你再好好看看，我手机号是136开头的。”
　　吸一口气，何谨言按捺住脾气，又好生连到了几个谢谢，才挂的电话。
　　本来还想再给苏城打个电话，因为不知道昨晚喝醉了又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有些没着没落的，很想问清楚，犹豫了半天，又觉得还是算了。管它说了什么反正是喝醉了，苏城若是不提，也是真不记得，算不得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