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月圆》冰悉诺

17、十六·出征

　　时光过得甚快，想来郑妃也是正月十五后才回王府，而梵音只陪她去了一处深山小寺，看了回桃花，天气已经开始一点点地热起来了，转眼，已经将入夏天了。
　　在梵音看来，午后的阳光总和午休后的人一样，都是懒洋洋的，正如坐在午后懒洋洋的阳光中的的她，懒洋洋地新手翻着桌上的《北魏乐府》，但是天气闷热，读不进只言片语。
　　碧吟推门进来，将一碗冷却的红豆汤端到她手边，见她虽然手中握着书卷，却全然没有阅读之意，道：“读不下去就不要读了，先喝了这红豆汤。”
　　梵音无奈地接过碗，叹口气，她不奢望空调了，在这连风扇都没有的时代，她还是立志于修身养性，发扬“心静自然凉”思想更切合实际。正胡思乱想着，有人轻叩了下门，便推门进来。
　　不看也知道是谁，他前段时间经常来她这里，而且总是很适时地出现来掠夺她的点心，不过最近似乎在忙什么，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竺梵音护好手中的红豆汤，抬眼看高长恭，道:“王爷有何吩咐？”
　　长恭见她的样子，不禁一笑，上前，伸手玩弄地勾了下她小巧的鼻尖，在她身旁的椅子坐下，轻笑着问道：“怎么？你不喜欢我到这里来。”
　　梵音瞟了他一眼，生硬地说道：“是。具体是不喜欢你这个时候来。”废话，每次这个时候来，总是碧吟送些甜汤小点来的时候，他一来，她总是遵循团结友爱，互相礼让的精神，把事物拱手让他，所以，怎么会喜欢他这个时候来呢！？
　　长恭目光微微一黯，沉声问道：“为什么？”
　　梵音瘪瘪嘴，手举了半天红豆汤有点酸了，把碗放回桌上，吐吐舌头道：“谁叫你这个时候来，总是侵占了我的食物啊！”
　　长恭释然一笑，以前没有发现这个丫头这么贪吃啊！不过他没有再跟她纠缠这个问题，转入自己要说的，道：“现今突厥入晋阳，皇上令我与段韶①将军同去抵抗。”
　　梵音费力地理解了这句子，半晌才问道：“何时起身。”
　　“军事紧急，不容多耽搁，四日之后起程。只是先来跟你说一声，也不知道这次要去多久。”
　　对于这场突厥入侵晋阳的战役，她倒没有看到过资料，不过她确也放心，无论要打多长时间，长恭总是不会“马革裹尸”，因而倒不用缠绵地讲着珍重的话。
　　闷热中竟奇迹般的有一丝风，轻巧地落在桌上那本《北魏乐府》上，书页被翻了几页，她目光一落，书页停在《木兰辞》那页，想着木兰从军，她忽然闪出一个想法，但马上被自己否决了，只是既已萌芽，必有根系，她要再压制这想法却已不能了，只得任它一发不可收拾。
　　是日一早，竺梵音让碧吟呆在房中，独自去丹枫园找郑妃。
　　郑妃起得也早，仅着一件水蓝色的圆领衣裳，乌丝未盘，松松散散直垂到腰间，隐约挡住腰上天蓝色的束带，看来也是闲来无事，在园子里面摆弄着花草。
　　“姐姐起得早。”竺梵音迎上去，笑颜如花。
　　大概是被她惊吓到，手中为花草浇水的瓢子一颤，半瓢水倒撒到花盆之外，郑妃索性放下手中的事，回身正面对梵音，笑道：“今儿怎么这么早？”
　　竺梵音到底有些心虚，她怎么不知道规矩，只是，只是实在好奇，来这里是要与郑妃商量这事情，也不能太明目张胆了，四下望了望，靠近了郑妃一些，压底声音道：“梵音有事与姐姐商量。”

　　郑妃与她进了屋里，见她的神色，也知道她不愿意有过多的人知道，便打发清欣去厨房看看早点可备好了，自己与梵音坐到桌边，听她说话。
　　梵音坐下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不知道郑妃到底会是怎么样的意思，弄不好落得一顿数落。好在郑妃也不催她，梵音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王爷近日就要动身晋阳了。”先以一句陈述句试探，才好选择如何往下走一步。
　　半晌不见回音，梵音缓缓抬头，却见郑妃黛眉轻笼愁云，粉颊略上忧色，此次突厥入晋阳，岁是段韶将军带兵，本是无不胜的道理，但毕竟兵戎投身沙场，怎能防个万一呢？想想，当然是忧心。郑妃不语，只是点点头。
　　本是想带起郑妃的好奇心，没想到竟然激起她的忧心。梵音无奈地眨眨眼睛，见她带愁的眉眼，又生出了一个主意，虽然她知道长恭此役不至于丧命，但除她之外，又有谁能料他此战的凶险，郑妃之虑更是自然的。想了想，道：“姐姐可是担心王爷这一战会否……”话说一半就够了，梵音暗自吐吐舌头，高长恭，你可不要怪我诅咒你啊！
　　这一提不打紧，郑妃一声轻叹，梵音看去时，她眼中竟然有星点水气，忙道：“姐姐可愿意随着王爷到战地去？”只有这句话，才真正是她今天来找郑妃的目的。
　　只一句，郑妃却惊住看向她，女子本该守在闺中，随往前线，只一个花木兰就足够后人闲话了，她竟然还生了这般想法。
　　见郑妃不言语，梵音只道她有些许同意，继续道：“毕竟在外不比在家里，姐姐果真没有想过与王爷同行，帮着做些琐碎小事？”
　　郑妃摇摇头，自己确实不曾想过，送他出征，等他凯旋，她一直是这样过的。不过今天听梵音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只是军规甚严，岂容女子擅入。”
　　梵音早料到这是郑妃的顾虑，忙道：“这也不难，叫碧吟清欣做几身士兵的衣裳，跟了王爷的军队行去便是。”
　　听来虽险，却也可行，比起在家中徒然担心，倒不如从了梵音的建议随军队去，虽谈不上能为他分忧，但日日见着，自己也安心了。
　　梵音看着郑妃，等她的答复。
　　郑妃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缓缓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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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不向前移，也不往后推，正是到了第四日，段韶领了军便向晋阳启程，浩浩荡荡大队人马便动身了。
　　队伍最前头，高头大马上坐一个位年岁以过半百的老者，一手拎着银枪，一手抚着腰间配的晚刀，目光不怒自威，无表情地望着将迈出的那朱红城门。在他身侧，跟了两个少年，也是钢盔铁甲，一身戎装，其中一个眉目清秀，虽竭力保持冷峻的神态，可无奈远眉美目，纵是一身戎马也隐不住柔媚之美，英气自自是不足。在他身旁，也是一个仅与他年岁相近的少年，清俊好看，眉宇间却英气摄人。
　　队伍前头的三个人，年长的，自是随着高欢征战至今的名将段韶，而另外两个人，眉目清秀，不遮柔媚的，定是兰陵王高长恭，而余下的那个晴朗少年，便是长恭的部属尉相愿。
　　不多时便出了城，城外林间的道浓荫避日，行军的速度也快了。
　　相愿紧了紧缰绳，□□的战马嗒塔几步到长恭边上，见他微颦着眉，默望着手中的缰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问道：“将军想些什么？”
　　长恭回过神来，道：“没什么。恩，只是今天早上出来时候，本要向妻妾两人道个别，却不知道为何她两一早便不见影子了。”
　　相愿闻言也觉得奇怪，毕竟出征，福祸未知，怎会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无影无踪？想了想，只劝道：“兴许她们一早混到人群里面了，将军没有细看罢了。”
　　顺着他的话，高长恭接着道：“大概是这样，也罢，不谈这事了，那么的大的人总不会走丢了，也不知道现在晋阳那边如何了。”
　　回答他话的却是段韶，他回首，道：“似乎突厥也得到了风声，知现在晋阳城中兵力空虚，这几日，日日在城外叫战，只怕再不接战，突厥无所顾忌便硬攻了。”
　　长恭听闻，拧眉沉声问：“那依段将军看，我们如今行军是否该快一些了？可来得及解晋阳之急？”
　　“不知。”段韶声音沉重，道，“先传令下去，明日四更做饭，五更起程，晋阳屡屡告急，我们行军务必再加快。”
　　“是。”长恭与相愿同抱拳回应道，两个工勒了勒缰绳，马嘶鸣一声，掉转了方向，沿着队伍向后奔去。

　　（①段韶，字孝先，北齐将领。
　　《北齐书》中有“，长恭尽力击之”，但我没有查到具体的时间，以及关于这战役的具体资料，故让长恭与段韶同去只是我乱插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