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月者》白朱碧

7、我的名字是秦

　　7 我的名字是秦

　　距离大使被刺杀已经过去了三天，官方认为凶手应该是一个排斥派的激进份子。搜捕还在进行中，但是这些情报没有对外公开。
　　凌晨三点钟，怀奇从研究所回了住处。他搬到了李念家，辞退了保姆——在他的印象里，李念也可以当做半个保姆来用。

　　别墅区十分安静，他走在小路上，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分开前他问到了时月生的手机，当问及能不能为她拍一张照片当做联系人头像的时候，少女欣然答应。
　　这是他手机里关于她的第一段回忆。

　　回去的时候，李念已经睡了。和自己不同，这位朋友的生物钟健康而规律。怀奇又打开电脑阅读完今天的信件，做了一部分演算，最后直接在电脑椅上裹了毯子睡着了。梦里时月生就坐在那，捧着一个大大的咖啡杯，在阳光下的笑颜如同星云璀璨。
　　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她发一条短信，他在梦里想。

　　下午三点，怀奇终于从睡梦中醒来。他感到有个人坐在自己旁边——然后他见到了李念，穿着一件灰色衬衫，正把玩着自己的手机。
　　“这么多年了，你的密码都没有变啊。”李念用这句话和他打了招呼。
　　怀奇睡眼惺忪，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是时月生的照片。

　　“小奇，她是谁？”
　　“……同事。”
　　怀奇把手机锁屏，然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能闻到很香的肉汤味，当走到厨房的时候，他看到所有的电磁炉上都在烹饪。
　　就数量来说，对于两个人似乎太多了。

　　“我代替你和她发了一条短信，约她今晚来这里吃饭。”李念笑着说。“幸好约的是晚饭——好了，你是不是该开车去接她了？”
　　怀奇呆在那里。
　　“别那么惊讶——从小一起长大，我觉得如果不帮你一把，你就要和顾妈一起厮守终生了。”
　　“……这是我的隐私。”
　　“你还是不会开车吗？算了，我带你去接她。她的地址我替你存进手机里了。”

　　李念打开衣柜，替他拿了一套衣服出来。半个小时后，他发动了车子，往市中心的一处住宅区开去。当车开到小区楼下的时候，怀奇拨通了时月生的手机。

　　————

　　他在人群中，一起走向那个灯火通明的地方。这似乎是一个露天车展，视野开阔。有几对情侣走过他的身边，男人们都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然后回头和女朋友说了什么。
　　这个广场很大，中间的展台上放着新概念车，在聚光灯下缓慢旋转。他只是往前走去，脑中艰难地跳跃出只字片语。

　　——借月者，板块，损毁，损毁，损毁……

　　他已经损毁了。

　　那是在一次战斗中，对方的量子冲击飞快地缠住了他的本体。他挣脱了，然后反击，可是为了胜利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五个板块中的三个彻底损毁，剩余的两个只能维持低频率的运转。
　　——激发点，九点，十字路口……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在最后一秒的时候迈出了人行道。信号灯已经转红，随着他的倒落，人群发出一阵惊叫。
　　那辆车的司机反应很快，但是车头还是堪堪擦到了他。急刹车的尖利声响让他的感知恢复了一些——他看到一个人打开车门，向自己走了过来。

　　很干净整洁的人。

　　但就在下一个刹那，沉寂了几个世纪的危机感知突然复苏，正疯狂地触动最后的那些脉冲——
　　这个人很危险。
　　他睁开了眼睛，慢慢地站了起来。人类将他扶起来，目光中似乎有些诧异。

　　车上又下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都很年轻。
　　激发点。

　　他推开眼前的人，摇摇晃晃走向了那个男人。可是又被拉住——

　　“小奇，你先叫出租车，送时小姐回去吧。”那人说。被赋予激发点的男人点了点头，从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
　　而激发点也已经被触发了。
　　“你需要去医院。”他说。“你很虚弱。”
　　他没有说话。
　　“而且在这个时代，虽然这句话很突兀，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他将人拉上车，关上车门。“——你是地球人？”

　　“……我的名字……叫秦。”
　　“——看来不是啊。”车子平稳地重新开动，“你没有脉搏，瞳孔也已经散了。性特征缺失，没有体毛和毛孔。我想医院帮不了你。”

　　车在下一个十字路口拐弯，他们的目的地显然不是医院。

　　“我叫李念。”那人笑得很高兴，镜片后的双眼闪动着异样的光芒。“很高兴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我就能解剖一个借月者。”
　　那光芒是平静的。

　　秦的机体陷入了沉湎。

　　九点三十分，李念带他到了别墅区。李家旧宅的地下室在很多年前就被他改造成了一间小型的工作室。将秦平放在手术台上之后，李念先回到了大厅，做了些夜宵。十点整他脱下围裙，穿上了白大褂，打开地下室的门。
　　这个叫做秦的生物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十分美丽。完美而匀称的体型，没有一点缺憾的外貌，它的骨骼完整而健康，血管被伪造得逼真而富有弹性。当李念试验哪一种麻醉药对它有用时，十分喜爱针尖刺入它皮肤的感觉。
　　他不确定它是不是借月者，但肯定不是人类。也许是其他外星人——那场会议中，借月者的大使已经承认，地球上有其他星球的生物居住着。

　　李念打开了它的脑颅骨，他确定这不是一只人类。秦的大脑是灰色的，中间遍布满了深红色的血管——开始他认为是血管，可随即发现不是。每一条深红都是由无数细丝构成的，当手术刀碰触它们时，细丝会本能地缠绕住刀刃，又立刻松开。

　　如果用手指呢？
　　他脱下了无菌手套，用手指触碰了一下暗红色的细丝。这一次结果不同——细丝紧紧缠绕住手指，缓慢地向上延伸。有几根向他的指缝中蔓延，李念感受到了刺痛。
　　随即而来的，是一场神经元风暴。

　　这场风暴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那样久，可在实际中不过过去了半分钟。李念再次看向它的时候，秦已经睁开了双眼。
　　——他们都得到了彼此的一部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