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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踏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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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略沉了眼。一面皇女,一面狗,明着赔罪,暗里却是挑衅。这样的事,虽撞见得不多,却也知道。只是以往多停留在言辞上,可如今竟欺负起我身旁的人来,若不给她些颜色,只怕往后要顺杆上树,得寸进尺了。
我俯身抱起球球,将她交予樱桃。球球有些不乐意,我稍稍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才安抚下来。继而转头向萧妃,轻启足步,悠悠含笑走向她,“一面是想方设法想博皇上垂怜,一面又是对蒙幸之人嫉恨有加,自然是无暇顾及皇子教育。我倒是不用操这心,闲暇得很,不如妹妹做个顺水人情,回去向皇上讨个恩准,此后就由妹妹来教导皇女吧。”
萧妃一听,旋即变了脸色,又见我似是不怀好意地瞧向自个儿的皇儿,仿佛真要被我夺了去,忙搂住小公主,满是惊惧,“岂敢劳烦姐姐,芳儿顽劣,我一定会多加教育……不,我,我会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教育芳儿身上,再不敢有别的心思,还望姐姐恕罪……”
小公主不明所以,只是见母亲忧急,也垮了脸。外人若不知详情,还以为我恃宠而骄,有意刁难人家呢。我看向小公主,那明亮扑闪的眸子直直望着我,几分困惑几分惧怕。我冲她柔柔一笑,对萧妃道,“姐姐比妹妹先入宫,如此称呼妹妹可是要折煞妹妹了。也罢,日后小公主就辛苦姐姐了。”
萧妃听罢,点头如蒜,尤抱着小公主没有撒手。我轻刮了下小公主的脸,微微笑着,转身接过球球,叫樱桃随我走了。樱桃跟在我身后,未发一语,我以为她挨了打,她却只是摇头,看我的眼竟含了些许忧愁。
“娘娘,可再曾想起过去的事情?”樱桃踌躇良久方才问道。
“比如?”我问。
“没有。”樱桃垂了眼,顿了顿才抬眼强笑道,“娘娘今日可是威风了。”
我弯唇笑了,再无话。
不久,宫中流传,我承宠良久,膝下却未得一子,遂生邪念,欲夺其他妃嫔之子,以作报复。这话自然伤不着我,但没有子嗣却着实成了我的痛脚。尤其是,越发混乱的属于过去的记忆不经意间闪现,扰乱我的心房。我开始想,如果有个孩子,我与他的孩子,日子会不会比较好过一点?瞧,我就是这么贪心,不愁衣食、不愁住行,我就开始挑三拣四、得寸进尺。
“在想什么?”他拥住我,将脸埋在我的颈间。
“没,”我浅笑道,“我吵着你了?”
他微微笑,搂着我不说话。
我想了想,慢慢转过身来抱他,嘟囔道,“累吗?”
他摇摇头。
“困吗?”
我听见他低低的笑声。我把那笑声当做回答,手便不安分了。
胡乱摸索了一会儿,他终于擒了我的手,盯着我,眼里有丝困惑,少顷,便笑了。
“你可知你这是在引火烧身?”
当然。可是,原谅我吧,如此底气十足的回答,只能在心里响起。我羞了脸,笑得一脸通红。
指,轻柔地抚着我的脸颊。他凑身过来。
吻,细致而缠绵。
接连几晚主动,他似瞧出了端倪,便抓了我逼问。我躲闪不过,只好羞红了脸说“是”。
知道了我的小心思,他开心地笑了。
“真想要个孩子?”
“嗯。”
“为什么?”
“这样……就可以把你绑住,”我嘟哝道,“还有,我。”
他的眼含了忧伤。
“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再与我绑一起呢?”
我皱了鼻子,伸手遮住他的眼,半真心半玩笑道,“与其担心有朝一日我会离开,不如现在把我栓牢呢。”
他拉下我的手,望着我,万分认真地问道,“有了孩子,你便不会离开我么?不论什么事,都不会离开我?”
我的心疼了,泪水不自觉地湿了眼眶。攀上他的脖颈,我主动亲吻他。他回应着,并且反客为主。
不要怕,我亲爱的王。如果连你也退缩,我的心该退到哪里去呢?那些久掩尘埃的记忆越来越不听我的使唤了。今早闲逛,在经过宫门的时候,我隐约看见了一场可怕的杀戮。那么真实的死亡,带着鲜血淋漓我的双眼。
我是真的,害怕想起以前的事了。
有多少次,你在深夜里垂望我的睡脸?又有多少次,我被自己的梦魇吓醒,只能躲在你臂膀环绕下的港湾寻求安全?我真的怕了,和你一样,怕自己想起过往,怕自己会亲手打破现在的幸福。因为,那些破碎的记忆告诉我,一切,并非如你所述。
转眼两个月。送子娘娘来来去去,却没有垂怜分毫。我的肚皮安静极了,一点儿动静也没有。每每小大夫前来例诊,他总高兴地说脉象正常,然后换我不高兴。无奈之下,我只好拉了脸皮去问他怀子之道。起初他遮遮掩掩着不肯实说,直到我以球球相逼后他才说是我长年身子虚弱,经水不调,故而很难怀胎。
“娘娘一定要和皇上解释清楚啊,不是小人故意要说的……”
弹琴,哀哀怨怨。
樱桃说,再弹,奴婢可要哭了。
他抽空来看我。大概已知悉了我逼问小大夫的事,安慰我说会有的。
“只是难而已。不是不可能,不是吗?”
我靠着他的肩膀闷闷点头。
又几日,福音未至,反倒没了球球。宫奴们翻遍了整个皇宫也不见找那抹肥嘟嘟的倩影。抑郁之余,我喂死了几池的鱼。
“鱼儿为什么不懂得知足呢?明明吃饱了还要吃,最后落个撑死的下场。”
我问樱桃,她苦心思忖了良久歪头吐舌笑道,“脑袋太木了吧。”
“是因为不知足。”一人笑道。
是月盈。
难得难得,他放开了呢。
“皇嫂这般杞人忧天,岂不正像这鱼儿?”
樱桃偷偷笑着,退下。
月盈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她与我说了宫外很多趣事,还展示了她非凡的易容之术。几日下来,我的精神头又活了,还央她将我扮成宫婢去唬啸天。结果这娃实在是太聪明了,先是一本正经地对我颐指气使,然后在我以为骗过他而洋洋自得时将我抱了个满怀。
又是一日。月盈说要出宫去转转,得有段时间不能陪我了,恰我也想去宫外看一看月盈口中的神奇世界,便求她带上我。
“这得皇兄同意,我才能带你出去啊。”月盈笑道。
“他会同意的,你且准备着,我这就去跟他说。”我说罢便一路儿欢天喜地地跑去,急的樱桃直在后头追喊着‘慢点’。途中遇到小大夫和离笙,于是小大夫便跟着哭爹喊娘似地要我可怜可怜他的性命。
“放心放心,我不要你的命。”我忍着笑,转向离笙询问皇上的行踪。离笙瞟了眼樱桃,等她跟来了才答说在尚书房。
我走了几步,想起出宫需要护卫,便回头笑问道,“离护卫近日可有公务在身?”
到尚书房时,他正在忙。我冲他一笑,自己踱到内室晃悠,无意发现了一副女子舞剑的画像。细细看来,倒有几分眼熟。我瞧得出了神,一时忽略了身后的动静,被他抱住。
“吓到了?”他覆在我耳畔浅笑。
“才没。”我倚着,随他微微摇摆,“那女的是谁啊?”
他夸张地咦了声,装出鄙夷地样子,“眼力真差,不正是你?”
轮我惊讶了。我可不记得我会跳舞。
“行,我可以跟你说。不过,我们得先到床上去,然后我再慢慢地、细细地与你说。”他的唇在我耳下摩挲,惹得我咯咯直笑。
我转了身躲过他的挑逗,笑道,“爱说不说。不过,我可有事要与你说。”
“好啊,”他说着便将我抓到怀里,抵着我的额头笑道,“不过,我们还是得先到床上去,然后我再慢慢地、细细地听你说。”
他吻着我,手从衣袖钻了进去,点弹着落在我的胸脯上。我长长地吐了口气,在意识沦陷前赶忙说了出宫的事。他抬起头,微蹙了眉问我是不是月盈的主意,手还不忘再接再厉,接着解我的衣裳。
“我想去。”
“非去不可?”他睨了眼问。
我慎重其事地点头。
“瞧瞧,没几日你就想跟着她跑了,再许你同她混,岂不是连我也不要了?”他说的似模似样,好像我真冷落了他似地。
我笑着抱住他的双颊,重重地亲了亲他的额,再亲了亲他的鼻。他冷着脸,少顷,笑了,指了指自己的唇。我起身去吻,他托住我的后脑勺,顺势加深这个吻。
他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只要我起了一个字,他便来吻我的唇。到最后,我连意志都被他降服,哪还有心思求出宫的事。为此我愤懑不已,深刻觉得自己在月盈与离笙面前丢了颜面,闷闷地倒趴在床上不理睬人。他哄了我几次都未得逞。
“唉,那我只好自个儿出去游玩了。”他叹着。
我以为听错了,睁眼一看,他早已笑咧了嘴。我横眉冷眼,扑上去就咬他的肩膀,结果磕着了牙。
我们是微服出巡。明着同行的除了我与他,便是月盈、离笙、樱桃和小大夫,其他的人则都暗中跟着。此行本来也请了梁啸闵,但他仍不太待见我,矢口拒绝了。这回月盈扮成了车夫,且装的活灵活现的,看着煞是好玩。我本也想试试,可他硬说这样有失夫人身份,会让人怀疑。
“那让樱桃扮夫人好了——”我说着,见他沉了脸,便只好乖乖坐回他身侧。但脾气我还是有的,可惜闹着闹着就又被他吃了。
我想,他绝对是我命中的克星。
且走且停,闲逛的时间不多。大多时候我只能透过车窗窥望车外的繁华与新奇,而他大多时候只是含笑望着我。
有意思吗?也许吧。
我倚在他怀里熟睡。再醒来时,我们已到了青河的绿野别苑。
翌日,我兴冲冲地开始真正意义上的踏青。
月盈换了一个行头,与樱桃互称起姐妹来。他见我对改头换面的游戏还兴致盎然,便准我扮成丫头,在他屁股后面跟着。可是,这家伙根本没安好心,一见我掉了队去看新鲜就喝令我回来,还买了一堆无所谓的东西——说是要送给夫人,也就是我自己——然后全塞给了我。
我气呼呼地怨自己挑错了角色,应该扮成他老娘才是。不过,即便我扮了,怕他也能给我整出蛊来。在我掉了一地东西后,他终于大发慈悲,优雅地摇了摇扇子,示意月盈与樱桃帮忙着拾掇。小大夫扑哧笑了,连冷面离笙也一副欲笑还休。
我生气了,生气了!
我甩了东西往回走。他忍着笑,快步追了来,求我别生气。路人见主子向奴婢道歉,不由好奇地观望,被我一一瞪眼,悻悻走了。
逛了小半日,我说乏了。他极其慎重地要小大夫给我瞧了瞧。无奈我是个心软的人,他一对我好心,我便不忍再气他,只要他背我回去,就恕了他的罪。他答应了。顷刻间我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
“重吗?”我得瑟地问。
“嗯。”
我冷了眼,真不会说话。
“累吗?”
“嗯。”
“很好,继续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