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gical Psalter番外集》天圣

18、那之后的某一天

　　【早晨7:30，芍楠市，清水家园小区，D座402】

　　绛天在自家门外站定，正从口袋里摸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就听见门内传来啪哒啪哒的拖鞋声。他和身边的未明交换了一个眼神，把钥匙又放回原处等着门被咔嚓一声打开。
　　「哥！未明哥！你们来啦～」
　　小前明显刚洗完澡没多久，头发还湿淋淋地一绺一绺地散在肩膀上，不时往下滴水，将棉布睡衣晕湿一片。绛天看着她水灵灵的笑脸干咳一声，也不自禁地扬起嘴角，示意她让出路，和未明一起走进了家门。
　　「走廊里就听到哥哥那个脚步声了，哒哒哒哒跟机关枪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特警来□□呢。」
　　「……□□的那不叫特警。」
　　「那叫啥？」
　　「自来水公司检查人员。」
　　「………哥你好冷哦。」
　　未明笑眯眯地蹲在一旁换好拖鞋，直起身来看了看小前，随手脱下自己的外套披了过去。
　　「我倒觉得小前你这样看上去比较冷。快去换衣服，穿着湿的睡衣容易感冒。」
　　「好～」
　　医生开了口，一般人好像都会自觉地听进去。小前披着长度垂到脚踝的白大褂噼里啪啦地向浴室方向跑去，还伴随着清脆的叫嚷，爸～妈～哥哥他们来啦你们快点收拾。接着母亲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热茶，看来刚才小前开门的时候她就已经忙不迭地在那边烧水泡茶。
　　「儿子回来啦。快坐下喝口水，未明也坐。工作都做完了？」
　　「嗯，工作昨晚干完了，所以就早点过来。」
　　绛天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靠，顺手把还在跟母亲来回让座的未明扯到自己旁边将人按坐下。
　　昨晚——确切说是凌晨两三点左右完成在芍楠的任务，两人不敢回家打扰家人休息，随便找了家招待所躺了半宿，早晨便按照先前约定好的回了家。
　　——今天是周日。全家打算去东苑酒店吃早点，顺便再去看新上映的电影。
　　未明默默地握着茶杯，视线落在里面缓缓下沉的茶叶上，一片又一片。耳边传来浴室里绛天父亲滋滋滋刮胡子的声音和小前呼呼呼吹头发的声音，小姑娘偶尔还会闹着小姐脾气喊着老爸你过去一点我都没地方站啦，这些原本由于自己是『客人』而不会展现在眼前的凌乱景象，如今也可以没有障碍地看见。他将茶杯送到嘴边抿进一口，是平时不太适应的清淡苦涩。
　　「这是今年新下的白龙叶，清肠解毒。你们刚熬过夜，喝点茶好。」
　　耳畔突然传来女人的声音，未明蓦地一愣，抬头对上绛天母亲的眸子，目光平静，却细腻温柔。
　　他忽然觉得喉咙一堵，连忙低头再喝了一大口，将哽在那里的什么东西一并咽下去。
　　果然也不会再像过去那样笑着却客气着问他想喝什么然后专门端出甜得发腻的饮料——
　　……但是这样的感觉比过去都要好。
　　都要好那么多。

　　【上午8:00，芍楠市，东苑大酒店一层】

　　热闹却井然有序的自助早餐进行中。
　　「哥～帮我点个煎鸡蛋，要溏心的～」
　　「什么糖心盐心，我不懂你那些名堂。要吃啥自己过来点！」
　　于是绛天就被端着盘子气冲冲走过身旁的小前瞪了狠狠的一大眼，顺便腰上挨了记猛掐。他龇牙咧嘴地看着手下毫不留情的妹妹凑到正端着平底锅煎蛋的小哥旁边，不由得在心底怀疑这丫头到底是不是亲的怎么一句话就能让她发这么大火……
　　「你啊，对妹妹温柔点儿。她跟你撒娇是表示喜欢你呢。」
　　未明用夹子一块两块三块地往盘子上夹点心，口头却不忘揶揄身边的搭档。
　　「那么点小事儿都帮她干不叫温柔，叫溺爱。马上该成年了上大学了，哪儿还能这么惯。」
　　「……唉。」
　　未明无语地斜了他一眼，决定不再试图点化那颗完全没情调可言的石头脑袋。目光滑到对方盘子里，满目的培根香肠火腿酱牛肉，他嘴角抽搐着夹起一些凉拌西芹之类的小菜，在绛天WTF的眼神里硬堆到他的盘子上。
　　「干啥啊你！别紧着忙着给我塞青菜，我又不是驴！」
　　「驴比你表现好得多，至少人家喂啥吃啥没那么多抱怨的。」
　　「……$#%@*#%……」
　　「注意措辞小黑。」
　　「措你妹！」
　　两个人一路吵闹着回到桌前，正低头玩手机的绛天爹闻声抬起了头。
　　「未明也有妹妹啊？」
　　「不，我没有。但是有个同事的孩子，她倒是像妹妹一样……」
　　未明想起偶尔会让自己给讲故事的花依，语调透出淡淡的暖意。自己本来没有特意亲近总部新人们的意思，但会对小依产生模糊的照顾欲，难道也是因为受到了绛天和小前的影响？
　　对此他不置可否。花依毕竟不是他的亲妹妹，但小前也不是。所以对他来说这没有什么不一样。
　　「未明哥，你吃布丁不？还剩最后俩了，我一起拿了～」
　　小前在他对面兴高采烈坐下，将面前两碟焦糖布丁推了一份到金发男子面前，献宝似地看着他。
　　「多大的人了，还吃那种小娃娃吃的东西……」
　　母亲在旁边不轻不重地教训着，小前撅着嘴想反驳什么，未明在她开口之前端过布丁碟子，舀起一勺送进嘴里。
　　「做得挺好的。谢谢小前，我刚才居然都没发现。」
　　「对吧～！全芍楠最好吃的布丁其实就是东苑酒店做的呢，据说他们会在布丁里加奶酪，配红酒吃也不错……」
　　绛天嘎吱嘎吱地咬着芹菜段，然后发现其实东苑酒店的凉菜做得也不错。

　　【上午10:15，芍楠市，阿波罗电影院】

　　星期天的影院比起平时可称得上是人潮汹涌，爆米花的香气站在门口都能灌上满满一肺。春庆刚过，贺岁片还没有下架，孩子们绕着大人的裤腿像小狗一样转圈，奶声奶气地唱着来提够来提够。绛天站在售票处仰着脸从左看到右，实在想不出哪一部可以让他耐着性子坐上俩小时不打瞌睡。
　　动画片太幼稚，爱情片太肉麻，文艺片太无聊；至于一切涉及打斗的冒险科幻恐怖动作片——整天到晚和魔灵脸对脸厮杀已成习惯的黑杀属性的男人觉得还不够给神经挠痒痒。
　　「随便买吧，只管你妈和你妹看得高兴就行。」
　　爹站在他身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儿子宽阔的肩背。
　　「否则她们就要去逛街，那可不止俩小时。咱仨还得陪着。你觉得哪样比较好？」
　　绛天顿时脊背上一阵恶寒，果断而迅速地买了五张喜剧爱情片的票子，一脸郑重地交托到了父亲手上。
　　「快点啦，哥！要开始了，我都听见里面放广告了～」
　　小前抱着一袋特大号爆米花，站在检票口冲他用力招手。当他走近的时候才哭笑不得地发现，爆米花已经去了四分之一。
　　「不关我的事，未明哥和我妈也吃了的！」
　　这他信。
　　电影的素质倒不算差，两个原本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在被迫捆绑在一起的旅途中一来一回地演变成欢喜冤家，老套媚俗又喜闻乐见的桥段。场内时不常地笑声阵阵，绛天绷着张扑克脸，看着看着眼睛就失了焦；他觉得自己好像就这么睁着眼睛睡着了，又好像没有。
　　「小黑。」
　　是未明在喊他，「我要去洗手间，你让一下。」
　　块头高大的男人费劲地在狭窄的座位上使劲往后陷，看着未明站起来蹭着他膝盖挤过去，然后一路说着抱歉借过地离开。阴暗的影院里那人的长发被荧幕的白光映照，泛出近似铂金色的冷光，柔媚地在背后飘摇，发梢像狐狸的尾巴尖一样软得撩人。
　　绛天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眯了眯眼睛，忽地也站起来跟了上去。
　　未明在洗手池前关水笼头的时候，旁边的隔间被推开，熟悉的脚步声传出来。余光从镜子里瞄到他的搭档默不作声地在身旁洗手，未明有些疑惑地又看了他一眼，转身扯下两张纸巾自己拿着一张把手擦干了又递过去一张。绛天没有接过来的打算，洗完手直接一个迈步，立在未明面前。
　　接着双手撑住他两旁的洗手台面。直接把人圈住不给脱离的余地。
　　「别闹。公共场所会给人看到的。」
　　紫眸闪烁了一瞬，浮现出一抹不满。
　　「那就去人看不到的地方。」
　　颜色更深暗的那双紫眸不以为意地懒洋洋地对视着，顺势扫向最里面的隔间。
　　未明深深叹了口气，抬起手指按压了一下眉心，苦恼地微笑起来。
　　「重点不是这个……」
　　「嗯，我的重点也不是这个。」
　　绛天回以不耐烦的冷笑，双手一收就环在了搭档纤细的腰上，然后用力压了过去。

　　【中午12:50，芍楠市，清水家园小区，D座402】

　　「哥，下午你和未明哥陪我一起逛街吧～」
　　午饭饭桌上，小前一句话硬是让绛天把手里的筷子掰成了两双。
　　躲得过初一果然还是躲不过十五六七八吗，他怨念地瞄了老爹一眼，后者因为没被丫头的非人道要求波及，正一副出卖革命同志的嘴脸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地淡定扒饭。
　　「……我不去，你找别人跟你玩吧。」
　　「陪陪我又有啥嘛……！我本来也没想着要你陪的，可是以前我都找真宁姐……」
　　完蛋，哪壶不开提哪壶。
　　绛天张口结舌地看着妹妹霎那间黯淡下去的神情，焦头烂额地抓了抓发尾，将眼神移到一边去。
　　「成，成，陪你去！赶快吃饭，要我给你倒水不？」
　　「……要温的。」
　　结果，心里有鬼或者该说底气不足的两个大男人就这样硬着头皮踏上了陪绛家大小姐血拼芍楠的不归路。——更正，晚上还是要回家吃饭的。
　　说来也奇怪，明明上山下乡长途跋涉的时间也不少，连续赶几个小时的路并不在话下；可一旦跟着小前，这段时间和路途就似乎被硬生生地拉长了几十倍。果然逛街购物的女人个个自带时间和空间属性技能，而且是和十三月反其道而行之的放慢款——就在绛天的耐性被消磨得想要再次找借口开溜，却被小前扯住了衣摆被迫停下。
　　「哥哥，你觉得这个用来装照片好不好看？」
　　小前指着橱窗里一只白色的画框向他征询意见。周围用细细的金色藤蔓点缀，精巧典雅。
　　「还行吧。」
　　绛天老老实实地表达真实看法，妹妹则显然对这种敷衍了事的态度不满意，又转头盯着未明：「未明哥觉得呢？挂客厅好看吗？」
　　「我觉得很好看，应该也挺适合挂在正面墙上。」
　　未明话一出口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思考了一下不禁一怔。
　　「小前，你要拍照片挂起来吗？」
　　「是啊～未明哥不知道吗？我上次模拟考得了全年级第一，爸爸奖了我一台单反。他还说如果高考的分也这么高的话，就让哥哥给我买个镜头！」
　　「…………」
　　这样打肿脸充胖子揍扁钱包装土豪还要拖自家儿子下水真的可以么。
　　未明同情地看着脸色彻底变成锅底的绛天，唏嘘状静静望天。
　　单反穷三代，好在他和绛天是不会再有跟着穷的下一代了吧。

　　【夜晚，芍楠市，清水家园小区，D座402】

　　「咦？！你们……有人要睡沙发啊？」
　　看到儿子头一遭在沙发上铺了褥子，绛天母亲惊讶又有点茫然地望着旁边的未明，「你和未明……不睡一起的吗？」
　　这般疏离，她几乎要以为让这两个人之前和家里不断挣扎抵抗的『那种关系』只是一场玩笑。
　　「没，我们不睡一起。」绛天似是习以为常那样地把被子和枕头也整理好，「未明不太习惯和人同床，我们在单位宿舍……也是分床睡的。我睡这儿，他睡我房间就行。」
　　「是你打呼噜的声音太大了吧！」小前一掀鼻子做了个小猪的鬼脸，「吵得要杀人，别说未明哥了我都不跟你睡！」
　　……这绝对是一脉相传的妹妹。亲的。谁敢说他俩没血缘关系跟谁急。绛天愤怒地拎着小丫头的衣领子把她拿去隔壁房间，回来继续铺枕巾。
　　「但是沙发多窄啊，胳膊腿都伸不开。」母亲心疼地看着儿子，「不然我让你妹妹到我们房间去睡，你去睡她的房间……」
　　「杀了我吧～～！」隔墙有耳，小前凄厉地表示抗议。
　　「小黑，别弄了。阿姨说得是，你在沙发上睡不舒服。」
　　未明走过来，止住绛天的动作。
　　「今天晚上你就和我一起睡你房间里吧。」
　　「你拉倒。」绛天瞪了他一眼，「等我睡着了半夜自己爬起来到沙发上凑合，以为我不知道？」
　　未明呆在原地。
　　「妈，你也别操心了，一晚上的事而已。将来我去把我那屋的床换成两张，各睡各的就成。你们也快去睡吧，我躺这儿正好看电视。」
　　好说歹说打发走了母亲，绛天坐在铺得厚厚的褥子上，满意地点点头。
　　「行，就这样。未明你累不累？累了就回屋睡去。」
　　「……我保证不出来在沙发上睡觉。」
　　「啊？」
　　沙发微微一动，未明贴近他，轻轻握住了绛天的手。
　　「所以今天晚上你必须跟我睡。」
　　紫色的眸子定定凝视着他的搭档，忽然就像宝石的棱角一样光华四射，又尖锐得令人心悸。在那气势之下绛天颇感费劲地吞咽了一下，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的手已经沿着胳膊游移上来，抓住了他后背的衣服。
　　「进来睡。不许逃。」
　　未明的嘴角仍是带着笑意，里面却有了什么别的东西。
　　——或许今天晚上有办法让他睡得老实点也说不定。
　　绛天的脑子里，像是要为他无声地同意对方找理由似地，浮现出了这样的想法。

　　【这一天的番外花絮】

　　「未明哥你再往左边来点，对，……哥你手放哪儿呢！太不规矩了！不要把全家福整得那么腻歪好不好！」
　　「我靠爸都能搂着妈我为什么就不能——」
　　「行了小黑注意措辞。小前还没东西可以搂呢……」
　　「谁说的，我有皮皮可以搂！」
　　「……不要抱着那么绿的熊上镜头……」
　　「好啦，我按咯，等闪光灯亮的时候就说茄子！」
　　小前仔细地调整好三脚架上的相机位置，然后欢蹦乱跳地跑向已经挤不下第五个人的沙发，一屁股坐在了绛天和父亲的腿上。再一手一个勾住脖子，把两个人勒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咔嚓。
　　未明眨了眨眼睛，他真的不确定自己刚才是不是有在微笑，或者是露出了强行忍耐眼泪的别的什么表情。
　　好在照片最终告诉他，一切都已经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