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记》南宫幽阙

18、暗影疑云 （三）

　　苏青柏一副大爷样，懒洋洋地走进院子，走入屋内，将雅岚阁当做自己的文彦堂，一屁股坐下，得意地斜眼看着匆匆走进来的青梅。

　　“梅儿，为兄好久不见你了，也不来给兄长请安。有好东西也不给兄长吃，你可长进了啊！”

　　青梅也不跟他客气，坐下后马上单刀直入主题，问道：“兄长来我雅岚阁，找青梅有何事啊？”

　　苏青柏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么？大哥来看看你都不行么？”

　　青梅喝了口茶笑道：“我可不信你会闲着没事过来看我。”

　　苏青柏抓心挠肺地说：“妹妹，我也是客人吧，你怎么不拿那好吃的招待我啊。”

　　青梅扑哧一声笑出来，青柏只好坦白说：“不瞒你说啊，我是路过你们雅岚阁，被你屋里那馋死人的香味吸引过来的。妹妹你就可怜可怜大哥吧。”

　　青梅便命人去厨房将香萍所做的糕点拿了过来，对青柏道：“有话直说才是我的好大哥，你尝尝这些。”

　　青柏便两眼发直地盯着那些糕点，拿起一块放入嘴里，啧啧称赞。却不知道边上那满面含笑的妹妹正心事重重。

　　“妹妹，把你那做这些糕点的丫头赏了哥哥吧。”青柏一边吃，一边对青梅道。

　　青梅瞥他一眼，回了一句：“想的美。”

　　又吃了会儿，青柏便挥手让丫鬟下去，问道：“妹妹，我的请求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什么请求？”青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听过他的请求了。

　　青柏放下手上的东西，将脑袋凑到青梅耳边，道：“就是替我去宫里做伴读啊。”

　　青梅摆摆手：“不是早就回复你了，要是败露了，这可是杀头的罪名啊，哥哥，你就别想这些歪门邪道了，踏踏实实学些知识，可好？”

　　青柏却道：“我已同皇上、两位皇子、父亲等请愿，他们都同意你去替我做伴读，我因这一年要去与庄兄参军入伍，实在抽不开身，这些姐妹里，又属你对于文字有些认识，因此，这才想找你帮忙。”

　　他如此一说，事态倒是又变了，一开始是私下里拜托自己，那是欺君大罪，而如今，却是已知会皇家同父亲，此事却又变得合情合理，自己可以光明正大以自己的身份去读书，又何尝不好？

　　心里如此想着，嘴上却道：“那为何不让青桃去，她是嫡女，身份岂不更高些？”

　　青柏笑着道：“正因为她是嫡女，大家闺秀只能呆在深闺直到嫁人，又如何能出去抛头露面给男人看呢。”

　　“……”青梅无语。

　　“哥哥，既然你请我帮忙，那我也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青梅对青柏耳语了这些天所发生的事，青柏便道：“这事儿好办，这些日子我派些人过来守着，你安睡便是。”

　　青梅摇摇头说：“哥，我想你借我些人埋伏在我院里，等夜里那黑衣人出现，一举拿下，将这事情解开，不是更好么？”

　　青柏恍然大悟，道：“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么妹妹如果你答应我的请求，我便也答应你的可好？”

　　青梅心里恨不得打他一拳，直到现在这兄长还惦记着伴读那无关紧要的事情，道：“我再考虑一下好么，但哥哥你可得早些借我人，否则可能某一天，你就再也看不见梅儿了。”

　　“好的，那等你考虑好了跟我说，我马上借人给你。”他很郑重地回答。

　　青梅本意是说让他先将人借来，至于那伴读之事以后再说，没想到这兄长没这么好骗，青梅心里狠狠骂他：这么没人性，连妹妹的死活都不管了，还无耻地想着自己那芝麻绿豆大的事。

　　但是却只好答应道：“好吧，那我答应你。”

　　一听此话，青柏便眉开眼笑，道：“你真是我的好妹妹，今晚那黑衣人还会出现吗，我这就回去安排人手。”

　　说着，起身一撩袍袖，便打算离去。

　　青梅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想着这哥哥可真是个风风火火的主啊。

　　青梅目送他的背影而去，待他转出了院子后，这才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想起昨夜并不曾睡好，此时已是午后，迎来送往又对付得略有些疲倦，便打算再去卧房里小憩一阵。便喊了雪蝉、雨谈，令人不要打扰她，自己起身去卧室里睡觉了。

　　待好好地睡了一觉之后，她酣畅地伸了个懒腰，下了床走到窗户边，却见红日已西，正斜斜地挂在窗角，这一觉一睡就到傍晚，自己的肚子又在咕咕叫着抗议了。于是，她便大声喊外头的丫鬟进来服侍。

　　外面的小丫头急忙进来照顾，青梅边漱口边问道：“怎么是你，雪蝉和雨谈呢？”

　　那小丫头便低头应答道：“雨谈姐姐在厨房里帮忙做几个小菜呢，雪蝉姐姐……”

　　青梅则疑惑地望着她问道：“雪蝉怎么了？”

　　那小丫头压低了声音，默默说道：“我也不清楚雪蝉姐姐去哪儿了，只是近日来她总是神神秘秘的，说是去东园照顾年迈的老嬷嬷了，但常常待我们睡下了也不见她的踪影。”

　　青梅早就料到了该有的答案，只是依旧不动声色，毫不在意地继续漱口、洗脸。之后便问道：“几更了？”

　　那丫头答道：“酉时了。”

　　青梅便说道：“已经这么晚了，你去让雨谈摆饭吧。”

　　那丫头便恭敬地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近日，说是老爷公务繁忙，常常不着家，而大夫人反对铺张浪费的奢靡之风，因此缩减了府里众人的衣食开支，自己也带头吃素念佛，为家人求福祉功德，因而送来雅岚阁的饭菜便只是米饭和一碗寡淡的菜汤。幸好院子里有存粮，雨谈心疼小姐，所以才亲自下厨为小姐做了几个家常小菜来下饭。

　　青梅吃着雨谈做的番茄炒蛋，心里也明镜似地知道大夫人只会缩减她们几个庶女的开支，是断不可能委屈她自己和宝贝女儿的口腹之欲的。

　　“雨谈呀，你跟了我多久了？”青梅突然问道。

　　雨谈一惊，便恭敬答道：“自10年前，玉夫人离世，雨谈便一直谨记夫人的嘱托，死心塌地地跟着小姐。”

　　青梅点点头，随口一说：“那时我年纪小，不过也模模糊糊记得有个年纪稍长的姐姐常常带着我玩，想必就是你了。”

　　雨谈一听，眼里竟浮现出晶莹，颤着声道：“是雨谈，都那么多年了，没想到小姐还记得。”

　　青梅呵呵一笑，又道：“是啊，所以我心里始终是觉得雨谈跟我亲些，对于雪蝉，总是没有多大的感情，只是这丫头，总是爱贴身服侍我。”

　　雨谈便道：“雪蝉毕竟进府时间短，大夫人怕是也没调教好便送过来了，小姐您当初还死活不肯让她进屋门呢。”话匣子一打开，雨谈便回忆起年少旧事，想起儿时的小姑娘只对自己一个人亲密，对那新进的丫头却满是敌意和防备，想起来好笑，便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

　　青梅边吃边道：“是呢，毕竟不是自己人，那时候不了解，她又是贴身丫头，我自然是怕的。”她夹了一口青菜，继续问，“对了，今日下午我还见着了她，怎么一眨眼，她便不见了？”

　　“她啊，说是去照顾东园的老嬷嬷了，说是当年将她养大，还带她进府的嬷嬷，对她恩重如山，那嬷嬷近来重病不断，怕是快要去了，她因此常常守在那边。”待青梅吃完，雨谈便收拾起桌子，说道。

　　此时，屋外有动静传来，青梅便起身走到门边去看，便见青柏正优哉游哉地往屋前走过来。

　　“妹妹，晚餐吃的可好？”虽看上去走的慢，但青春期的少年脚力也在飞速增长过程中，没一会儿，青柏就走到屋里，正拿眼瞧着那狼籍的桌子。

　　青梅无奈道：“清汤寡水，还能多好？”

　　青柏满意地笑笑：“幸好有你给哥哥的糕点，否则哥哥估计得饿死在半路，根本上不了你这儿来。”

　　“咦？”青梅请他坐下，并命丫头奉上茶，问道,“你也吃的不好么？”

　　青柏从袖里掏出他的折扇，装模作样地扇了一回，道：“清汤寡水，还能多好？”

　　青梅思索了一阵，本以为青柏该算是嫡子，可是看样子，大夫人也并没有对他多好，看来，大夫人亲生的孩子，只有青桃一个。

　　青梅扑哧一笑，道：“我立了功了。”

　　于是便又请香萍做上来糕点，两人便开始坐着聊天，青柏的意思是他已将人手安排好，只等今夜那黑衣神秘人现身将他一举擒获，而这段时间，他也只能待在雅岚阁里静静等待。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生性好动的青柏便闲不住想要做游戏，为了不让他大半夜在院子里练功夫，青梅绞尽脑汁地想几个平时能在屋子里、饭桌上玩的游戏，除了猜拳行酒令、天黑请闭眼外怕是只有三国杀能打发时间了。

　　她想到了两人对战的规则，便拿来白纸，将游戏方法细细讲与青柏听。

　　青柏一听，觉得有趣之至，更是激情高涨地与青梅玩了起来，几个回合下来，越玩越是得心应手，更加不肯收手。

　　夜已深沉，青梅说不需要服侍，便让丫鬟们各自去安歇。而主屋里的两人却依然沉浸在对战之中。好几盘下来，青梅也有些疲惫了，于是罢了工，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朝外头望去。

　　便见一条黑色的影子鬼鬼祟祟地进了院门，青梅急忙吹灭了灯光，青柏见此情形，便问青梅此时需不需要出手。青梅摇摇头，需要耐心等待时机。

　　这黑影熟门熟路地摸进了小厨房，青梅一点头，青柏学了两声鸡叫，此时，十几条人影从屋顶上、树丛中窜出，直奔向厨房而去。

　　青柏朝妹妹宽慰一笑，似乎在说：“抓到了。”

　　青梅却也懒得理他，径自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正在厨房门口，那令人生疑的影子正被擒拿在地，此刻正用尽全力苦苦挣扎，只是怎么都无法挣脱青柏所训练的卫士。众人见少爷、小姐走了过来，为首的便行了一礼，而下面的人则更是卖力拿住那人，将那人拖到主人面前。

　　青梅蹲下身，仔细观望不停挣扎的那人，伸出手去抬起头来，夜色下，细长的眼睛里写着浓浓的不甘和绝望。

　　青梅的声音听上去无奈而飘渺，她缓缓地道：“雪蝉，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