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记》南宫幽阙

16、 暗影疑云 （一）

　　夜色朦胧，青梅看不真切，只觉那影子鬼鬼祟祟十分可疑。心下有些害怕，第一反应是叫人，但转念一想，这人说不定与雪蝉有什么关系，便按捺下紧张的心情，鼓起勇气跟了出去。

　　外头天色更暗，青梅提起裙角蹑手蹑脚地追着那影子，见他闪入偏屋一角，青梅便默默地跟着躲在墙边，她认得这是自己设的小厨房，此时那半开的锁正在门上垂垂挂着，而屋内却没有一丝光亮，不知那人正在做些什么。

　　青梅躲在角落的阴影里，用心倾听着里面的动静，却没有丝毫声响。她耐心的等待，但过了良久，那里都没有任何的声音传出，她感到奇怪，便偷偷凑上窗边，将窗户纸戳了个洞，望进去却没有看见任何异常。

　　她直起身，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等眼睛适宜里面更浓烈的黑暗后环顾这间小小的屋子，却没有发现一丝人影。

　　那个奇怪的身影就这样消失了？

　　她一晃神，以为是自己眼花，但又一定心，想到门上那半开的锁，便知这不是一场梦，可是那个人，却又在这里凭空消失了。

　　青梅心里一惊，手心已全是冷汗，她将眼光投向被门遮挡的阴影处，不知道那个家伙，是不是正躲在门后暗笑。

　　她缓缓地推了门，然而，门后依旧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松了口气，她快速地步出了屋子，压下心里的震惊及害怕，加快步伐回到卧室，里间值夜的丫头还趴在桌上沉睡，鼾声间或传来，青梅轻轻关上屋门，回到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第二日一大早，雪蝉就来服侍了，青梅假装不经意地问她最近在做什么事，她却吞吞吐吐答不出，只说是府里一位老嬷嬷找她帮忙。

　　青梅表现的很相信，恢复从前对她不敢兴趣的模样，只同往常一样吃饭喝茶。

　　饭菜依旧简单，吃罢饭，过了会儿，她又肚子饿了，便叫人去小厨房准备些糕点小食过来。

　　青梅执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顿觉入口温润，满鼻芳香，忙问丫鬟这种糕是何人所作，那丫头便告知是厨房里的粗使丫鬟香萍。

　　这些日子过去了，香萍也只规规矩矩在小厨房呆着，青梅险些都忘记这个人了，突然想起来，曾经有一次也是吃了这种糕饼，让她念念不忘，所以吩咐厨房准备零嘴的时候不能落下这种点心，但倒没有注意是出自何人之手，现在一问，竟然是那个丫头，便拍了拍手，道：“真是好手艺，让香萍这丫头进来见我。”

　　下面的人便去喊了，不一会儿，香萍就进了屋里，忙跪下参见小姐。

　　青梅看见她脸上那些干涸的疤痕爬满了她整张脸，显得可怖之极，一时想到这可是自己的杰作，倒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便对身旁的雪蝉道：“你去给她找块干净的纱巾作面纱吧，她这面貌，我看了不舒服。”

　　雪蝉听罢，便下去了。

　　青梅对香萍招了招手，让她过来，香萍听得小姐说她的脸太可怖，便低下头，慢慢走到青梅身边。

　　青梅柔声说：“你抬起头来，不必怕我。”

　　香萍这才敢抬头，却仍旧不敢直视眼前的小姐。

　　“委屈你了。”青梅道。

　　香萍却惶恐地摇了摇头，说：“是小姐给了香萍第二次生命，小姐是香萍的再生父母，香萍一点不委屈，反是感激小姐。”

　　青梅低了声音让她噤声，指了指桌上放着的糕点问道：“这种糕饼，可是你制的？”

　　香萍点头，道：“那是香萍的故乡小食，小姐，可喜欢……？”

　　青梅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了什么，严肃问道：“你在大夫人那儿的时候，可曾烹制过么？”

　　香萍摇摇头，说：“那时香萍归傅嬷嬷管，没有机会接触厨房。”

　　青梅若有所思，说道：“可你在我这儿，也只是个烧火丫头，好像没有规定让你下厨啊？”

　　香萍一听，心里一紧，马上跪下身去，说道：“香萍糊涂，一时想家，才在厨房里试着做了马蹄糕，后来被雪蝉姐姐她们发现了，才呈了上来……”

　　香萍不经意地玩着茶盏，道：“好了，你起来吧，这不怪你，是她没将你们分工好。”

　　香萍摇摇头：“小姐，是香萍的错，雪蝉姐姐尽忠职守，每次晚餐后都会把门给锁的很好，闲杂人等都不曾进的去，也不会有偷食之类的事情发生。”

　　青梅朝她宽容地一笑，道：“你是有错，不过念在你不知，我也不追究，这样吧，既然你爱做这些糕饼之类的，就别干烧火捡柴的活儿了，就安心地在里头研制这些小食，将来，我也能享享口福啊。”

　　香萍一时喜悦，马上抬起头，笑了一笑，那脸上的伤疤扭曲纠结，看着着实吓人，只是眼睛里充满着清澈明媚的笑意，青梅心里一软，这个姑娘，也只是个花样年华的少女，只可惜，为了活下去，却只能这样伤害她。

　　青梅拍了拍她的肩，少女依旧沉浸在开心之中，青梅却道：“香萍，你可不要辜负我的信任啊。”

　　香萍跪下道：“多谢小姐赏识，香萍一定竭尽所能，为小姐奉献一切！”

　　青梅便凑近她耳边，轻声道：“不止是糕点，倘若，小厨房里有任何的异常，或者发现奇怪的人和事，你要马上向我汇报，但是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雪蝉。”

　　香萍心思不多，也没多想，只是才刚进青梅小姐的院子不久，就能得赏识，实在是高兴，觉得青梅简直是观世音菩萨，是来拯救她的，感激喜悦地就快要磕下头去。

　　香萍道：“小姐的吩咐香萍谨记！”

　　青梅便满意地让她起了身。外头人影闪动，是雪蝉刚将面纱拿了过来，青梅让雪蝉进来，让她把面纱给香萍戴上，雪蝉望着香萍那张掩不住喜悦的脸，微微皱眉。

　　青梅便说：“雪蝉，你是厨房的管事，我同你说，这丫头实在是有做糕饼的天分，我升她为小厨房的‘主厨\\\\\\\'，你看如何？”

　　雪蝉瞥了一眼香萍，既然主子开口，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说了声“是”。

　　青梅看起来很开心，对香萍道：“这样便好，对了，我每周都想吃点新花样，你呢，每周呈上新糕点的时候，都得来我这儿告诉我是什么，以及是如何制出的，明白么？”

　　香萍点了点头，马上回答道：“是。”

　　青梅便满意地让几个丫鬟退下了。

　　雪蝉却斜着眼看已经蒙上面纱的香萍，心里略气，觉得这丫头着实有心计，先是在厨房里自己制作糕点，后又将这些东西混入给小姐的食盘里让小姐赏识，这才来了几天，居然就成了“主厨 ”。

　　青梅心里其实并没有底，觉得香萍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做被压榨的丫鬟久了，给她一点甜头就那么天真高兴，她又能发现多少可疑的蛛丝马迹呢？

　　只是在这个院子里，除了自己收服的小丫头，却又有谁是可以相信的呢？

　　午后，有小丫头来报信，说是二夫人邀小姐过去她院子里赏玩吃茶，青梅也没多想，装扮停当就过去了。

　　到二夫人的院子里，果见她坐在院子的葡萄藤架下，喝着茶闭目养神，正在享受着难得的阳光。

　　见到青梅过来了，她笑着起来，让小丫鬟把椅子给端来，令青梅坐下。

　　二夫人屏退左右，笑吟吟地对青梅说：“伤可好了？”

　　青梅也没多想，便答道：“好的差不多了。”

　　二夫人继又笑道：“那日你们这些孩子，去同几位皇子玩耍，可有将那龙凤膏药给取了来？”说着，朝青梅调皮地眨了眨眼。

　　青梅也笑了笑，脸上一红，腼腆地道：“没呢，大家都玩的很好，我也没机会接近皇子和公主，所以也没敢要。”

　　二夫人脸上露出一副泄气的神情，像是对青梅的回答很不满意，嘟哝着：“你啊，这么好的机会都放弃了，哎，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青梅望着她稚气未脱的脸，想到自己在现代的闺蜜，每当自己在感情方面不开窍的时候，闺蜜对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倒是与面前这位夫人如出一辙。

　　她不由心底感到亲切，便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哪知触手冰凉，她一惊，奇道：“二夫人，你很冷么？”

　　二夫人收敛起调皮的表情，变得略微严肃，咳了一声，便低声对青梅道：“好了，我们回屋说话。”

　　二人起身，相伴着走回里屋，将门关上，屋里只有两人时，二夫人的脸上竟晕染着愁容。

　　“梅儿，你要小心。”她用冰冷的手握住青梅的，继续道，“大夫人想要我死。”

　　青梅吓了一跳，问道：“什么？”

　　二夫人卷起袖子，青梅看见她白皙的手臂上晕着一块小小红斑，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你可知这是什么？”二夫人问。

　　青梅摇摇头，二夫人便说：“这是青莲之毒沉淀在我体内。”

　　青梅眨了眨眼，疑惑道：“青莲之毒？”

　　二夫人放下袖子，从床边的架子上拿下一本书，青梅看见书的封皮上写着“本草”二字，应是医书无疑。

　　二夫人将书翻到特定的一页，青梅看见上面画着一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草药，只听二夫人道：“这便是青莲，无色无味，将根茎研成粉末，加食材一起炖煮，便一种慢性毒药，毒性会在身体内慢慢积累，直到某一天，人便会毫无缘由地死去，待死后，那毒却会自行溶解，无论如何也无法得知死因。是一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利器。”

　　“这毒素毫无预兆，我因学过一些医术，略懂一些，知道手上这红斑是那毒素的表征，所以才召你过来，要你小心。”

　　“可，可既然如此，那可有法解毒？”青梅颤抖着声音说，她以为大夫人虽坏，倒也不至于夺人性命，哪知却恶毒至此。

　　二夫人摇摇头：“唯一的办法是不让毒性累积，幸而我发现的早，若我不懂医术，怕是将来难逃一死。”

　　“那，可要告诉父亲？”青梅继续问。

　　二夫人神色黯然，摇了摇头，道：“这毒唯一的表现是这犹如蚊子包一般的红斑，即便叫来太医，也无法精准地诊断。再者，我毕竟是刚入府，大夫人掌控一切，我也无力与她抗衡。……我现下只能提防着她给我指派的那几个丫头和外头送来的东西，只敢吃自己房里做的东西。”

　　青梅心里一动，想到自己屋里发生的事，问道：“自己院的厨房，你放心么？会不会有……？”

　　二夫人这时却坚定地摇摇头，说：“不会，管厨房的是我从东琉带过来的几个心腹丫头，她们不会害我的。”

　　她拍了拍青梅的肩，道：“我找你来也是提醒你，虽然不知你与大夫人关系如何，只是从各种迹象看来她不怎么喜欢你，你也大了，万一将来出了何事危及了她女儿的地位，她也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你事事可都得当心，别被人害了而不自知。”

　　青梅还在被二夫人中毒的事吓的缓不过劲儿来，如此一听，知道二夫人是在提醒自己，忙感激道：“多谢二娘。梅儿会注意的。”

　　从二夫人院子里出来，已近傍晚，天色阴沉，大团大团的黑云压在头顶，令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