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流》立早早

13、咸言意气高

　　半盏茶工夫，江千流一众人就穿过御花园，眼前这就是永和殿了。

　　这里不比太极殿，没有那么大，只是皇上偶尔设设宴，接见一些大臣的地方。厅里已坐了一众人，皇上还不在。晋王携着江千流一一见过，才带着她落了座。

　　江千流看过每一个人之后未曾发现有成慕楚在，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就开始与她邻座的晋王闲谈起来。交谈越多，她越觉得晋王是个和善之人，城府不是甚深，她渐渐放松下来，竟也忘了问及他成慕楚之事。

　　可她甫一落下心神，就听得一太监高呼——皇上驾到。满座之人齐齐甩袖跪下，江千流也跟着大呼“参见皇上”。

　　太监出声，“众位王爷请起，赐座。”众人谢恩，纷纷落座。

　　江千流知道这皇宫不比华都，伴君如伴虎，她不敢抬头直视皇帝，却听得一年轻的男声唤道，“迦陵王府的世子可也在此了？”

　　江千流起身拱手参礼，方心想着这声音竟如此熟悉，抬头见到的人却教她瞬间惊诧了。

　　她早该想到的，成慕楚，楚慕成，倒过来念不正是当今圣上的尊名吗？这种风华，这种不怒而威，怎可是一般人所有的？纵使当初未能发觉，方才在御花园知晓了晋王的身份，也该想到他是皇帝才是。

　　她没有发现的是，上座的人在她抬头的一瞬也愣了一刹，不过马上就回复了常色。

　　她惊得很，却还是努力平复心绪回话，“臣下参见皇上。”

　　上座的楚慕成见她一下子神色如常，心里倒是一哂，这世子纵然内心千回百转，面上却仍旧宠辱不惊的样子，倒是没有折了历代迦陵王爷的威名。

　　“朕早听闻，华都迦陵王府的世子仪表非凡，相貌堂堂，今日一见，倒果真如此。”楚慕成一副温和无害的神色，却直夸得她心寒。

　　“皇上谬赞。”她恭恭敬敬又参了一礼。

　　“世子谦虚，”楚慕成嘴角浮出笑意，“迦陵王府世代驻守江南，为我大巽国南疆保得平安。虽是异性王侯，但从太祖皇帝之时就屡次助我楚家守得江山，实在功不可没。”

　　“皇上，迦陵王府世代承袭王位，得享尊容，乃皇族庇荫。为大巽国镇守南疆乃分内之事，且迦陵王府能为陛下的江山社稷出一份薄力，乃是我等之福。”她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待她说完，他站起身，把视线从江千流身上转到各位王爷，“若是多有像迦陵王府这样的人才，我大巽国必然能更为昌盛繁荣。”

　　立时殿里所有人离开座位，一面参礼一面齐呼：“臣等誓死效忠大巽，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千流被这齐声的呐喊吓到了，愣了会儿才立马加进其列高呼万岁。

　　其后，皇帝与在座王爷商讨关于市集制度的政事，江千流自觉再留在此处便不妥了，于是寻了个托辞想从殿里退出来。可谁知，皇帝却偏生不遂了她的愿，并没有允她出殿，反而将她留下问起政事来了。

　　“世子，方才朕同列位王爷商讨的市集之事，你听了可有何想法？”楚慕成盯着她发问。

　　实则，在她方才听那些言谈之时就有一二想法，却深知在这宫里，锋芒毕露实在不是上策，所以闭口不谈。

　　“回皇上，臣下知识浅薄，对此等政要之事实在不敢妄下评论。”她拱手弯腰，轻声道来。

　　楚慕成听完戏笑，“朕耳闻迦陵王府世子虽年纪轻轻，却聪敏慧黠得很，合自己与都府官员之力，将华都治理得井井有条，怎会连一小小的市集问题都会无所见解？世子不必过谦，说来便是。”

　　江千流望着他温和的面容，却感知到了他话语里的不容抗拒，何况自己还有把柄落在他手中，自然不能驳了他的意。

　　她沉下心思想了想，“回皇上，方才听岐王陈述了限制市集开放时间的想法，臣下倒是认为…”她看向楚慕成，“当然，我并不是说王爷的想法不好，只是依照臣下的想法说一下罢了。”

　　楚慕成会意，示意她继续。

　　“我大巽国历来重农轻商，子民们也都有士农工商，士为首，商为末的观念。所以，对于市集的开办，一直是有时间限制的，而买卖商客进行交易的时间和范围也有限。如此一来，从商业这块儿所出的财富就会大大缩水。臣下的意见是，延长市集开放的时间，扩宽各类限制，让市集上的交易与买卖更为频繁。”

　　说到这里，岐王截断她的话，“世子所言差矣，若真如此实行政策，必会有大量农户弃农从商，这样不是会令我巽国国本动摇吗？”他很是激动，人之常情，被一个未及弱冠的人所批判，自然不会开心。

　　楚慕成听了江千流和岐王的话，未做任何声响，只是挑着眉望着江千流，静看她有何说法。

　　“王爷莫急，臣下还未说完。考虑到这一结果，臣下也有一解。”她看向楚慕成，他朝她颔首，示意她继续，“朝廷可以减少对农民的征赋，故此农民不会减少，反而会加大农户们的生产积极性。
　　也正因为这样，市场上用于交换贸易的商品也就增多，商户所得的利益也就更大。在此基础上，即使朝廷向商户多征收一点儿赋税也是无可厚非的。”

　　岐王被她顶得哑口无言无所辩驳，便也退下不再多话了。

　　她略作考虑，还是将余下的话全吐了出来，“臣下还有建议。臣下觉得，皇上不仅可以在各个都府开设市集，还可在我大巽国的边境之上开设，如西北疆，西南疆。我大巽国土广袤，人口众多，物产丰盈，每年其实还有很多剩余物品。这些物品累计在国内没有什么大的价值，倒不妨在边境开设市集进行贩卖，既能将我们的瓷器丝绸等物售出换取金钱，也可从他国购进我国所需的马匹，药材等物。皇上及各位王爷看来如何？”

　　她一鼓作气说完，抬头看向楚慕成，见他目光灼灼地紧盯着自己。她惊鸿之后立即低头，回想方才那眼神，欣赏有之，疑惑有之，更多的，还是道不明的意味。

　　她忽而感叹自己为何不做收敛，明明告诫自己要稍作收敛的。

　　他良久没有应她，倒是晋王开口了。

　　“世子之言，真知灼见，实乃良策。”接着，余下一些人也附和着。

　　楚慕成听着七嘴八舌的言论，这才悠悠地开了口，“世子好见地，我大巽有你，实是有幸。看来以后若有难题，我该多与世子商讨才是。”

　　此话一出，令江千流背脊寒透，悔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