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龙》一生无题

5、第五章

　　絮纶口中的凤神眯眼将她仔细瞧了瞧，冷哼一声，道：“这不是小混血吗？这个时候不好好呆在房里研习你的仙法，跑到这里干嘛？”

　　众人皆知，凤神从前与龙神是十分交好的存在，虽各自作为本族最高实力的代表，但二人皆喜无拘无束，皆好云游四方，除必须露面的正式场合外，通常在仙界是见不到二人踪影的。絮纶也仅仅在凤族几百年一次的涅槃大典中，远远地望见过凤神一次。此时此刻离着传说中的人物这么近，絮纶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回凤神大人，几月前我在世宫山发现了蛟的踪迹，今日往这树林深处探寻，不想真的寻到了这只丑陋的蛟。”

　　“你闭嘴！！！”纤维听到絮纶最后一句言语，顿时怒吼出声。随着这一声吼，四周突然狂风大作，吹得几人头发飞散，睁不开眼。刚还风清日和的天气，须臾之间，瞬变山雨欲来之势。也不知是从哪冒出的乌云，忽地布满天际，云端隐隐约约可见青色的闪电盘绕滚动着。

　　凤神心道不妙，忙从泉的头顶跳下，摸着纤维的头安抚道：“那小丫头是我族内成员，要惩要罚都该是我亲自动手，你莫恼。”

　　语毕，风势竟因凤神的一席话小了不少。这边凤神站定，把被吹散的发丝别到耳后，提高声音，不怒自威：“小混血！把你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絮纶哪见过这阵势，只哆哆嗦嗦，结结巴巴，机械式的重复刚才的话：“几月前……我在世……世宫山……发现了……蛟的踪迹……”

　　“说谎！！！”

　　随着这一声厉吼，凤神周身一下子爆发出一丈多高的火焰，纤维从未见过这般红得彻底的火，她看到凤神朝着絮纶走去，每一步都使脚下的草木瞬间烧成飞烟，连空气都好像被烤的扭曲变形。

　　“你可知你面前的这只蛟是何人！？丑陋！？你可知龙族四大龙王没一位胆敢轻视他！若不是龙神失踪，你面前的蛟早已化成翻云覆雨的龙！你见着他时，得像刚才那样对着他屈身行礼！！！发现了他的踪迹！？笑话！！！他若是想把自己藏起来，这世宫山，缪神都寻他不得！你一小小混血未免自视甚高！！！”

　　“絮纶知错了！！！”凤神步步紧逼，拧着眉头，身上的火焰随着口中的话语越长越高，絮纶吓得立马跪在地上，哭喊道。

　　“呵！知错！”凤神冷笑出声，“我凤族乃天地间最洁身自好、高贵自傲的一族！撒谎这类卑劣下贱的事你也屑做！？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凤族几万年来的最高代表！！！而你，对我撒谎！？小混血，血统不洁比起心境不洁算得了什么！？当下看来，不如我一把火祝你涅槃，重修心境！”

　　“絮纶知错了！！！絮纶知错了！！！絮纶……絮纶再不敢了啊凤神大人！！！求凤神大人原谅！！！絮纶真的再也不敢了！！！”

　　看着眼前哭喊得嗓子都嘶哑的絮纶，凤神更觉聒噪，皱皱眉，扬手间身上的火焰便朝着絮纶席卷过去。

　　“凤祺，小姑娘都被你吓成这样了，就放她一马吧。”

　　先前一直闭着眼睛的泉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尾巴一甩，灵潭中的水瞬间从潭中浮出，浇灭了扑向絮纶的火焰。

　　凤神一愣，转身看向那只匍匐在地的蛟：“哟，反噬结束了？”

　　泉轻笑出声，低眸看着纤维道：“乖，不哭了，没事。到我头上来。”

　　纤维看泉不再像刚才那般痛苦的翻滚，自知许是像凤神说的那样反噬结束了，点点头，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乖乖爬到了泉头顶。

　　“这小混血之前可总欺负你家那个死女人来着，还偷走她的红珊瑚，你不恼？”

　　“总是年纪尚小，犯了些错，不奇怪。”泉看了看已经被凤神吓得晕了过去的絮纶，继续道，“你若真想补偿我家纤维，把她带回凤族好生教养着吧。世宫山不适合她。”

　　“哼，你这人当真是算盘打得妙，表面看似放她一马，可带她回凤族，也不知凤族长老们的教养她能不能经得起。”

　　“过奖了。”

　　“哼，”凤祺再次冷哼，下一秒，兀地出现到了纤维面前，蹲下来凑近她，结结实实给了她一个脑崩，用只有俩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死女人，真会玩，就会折腾我。等你回来，我便也涅槃去倒腾倒腾你。”

　　纤维捂着脑门一脸懵懂地看着凤祺，他撇嘴一笑，起身，清了清嗓，又高声道：“老蛟，我给你打听到了，龙神最后出现在月老那小老儿那，想寻龙神的踪迹，去找他问问看吧。”

　　“多谢。”

　　凤祺从泉身上跳下，踱步到絮纶身边，无奈地摇摇头，心道自己还得费力把这小丫头扛回去，还得费一番口舌劝说各长老对这小丫头宽大处理。然后烦躁地揉了揉头。

　　“纤维，我带你离开这儿，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坐在泉头上的纤维使劲点了点头，片刻才反应过来泉看不到，然后又大声说：“愿意！”

　　正待凤祺把絮纶扛上肩头，泉腾云架雾之时，一道闪电从天直降，猛地在灵潭中央炸开！烟尘滚滚之中，一道皎白的身影朝他们走来。

　　“即是黑云压界，又是火光冲天，二位当我是眼盲吗？”

　　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纤维一怔，立马就明白了来者是谁：“泉，那是……缪……缪……”

　　“小岑玉，早听闻龙神说起过你，今日一见，到真是那死女人说的那般风华绝代。”凤祺将絮纶放下，拍拍身上的烟尘，瞬间移动到缪神面前，挡住了他的前行。

　　“岑玉……这名字让我很是怀念……”喃喃着，缪神停下脚步，手中却开始了动作。

　　凤祺笑出声，伸手握住了缪神手臂，使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哈，即是怀念，不如找个地方叙叙旧如何，你我二人故人相见，施什么法诀？莫不是和我同样有叙旧的想法，想变套茶具桌椅来摆放摆放？”

　　“故人？也不过是从前听阿疏常提起你功力不如她，却还总找她比试罢了。你我今日可谓第一次有相交，算不得故人。”缪神甩开他的手，扬袖一指，又一道雷电打下，落在了离泉他们不远的位置。

　　凤祺一生醉于仙法修炼，平生之最不齿，就是自己那么拼命的修炼，却总是被龙疏那个死女人轻而易举地拿下。

　　纤维看到凤祺的额角好像暴起了两道青筋，乐得俯身悄悄对泉说：“看来龙神以前没少打压这个凤神。”

　　凤祺沉着脸，冷声对缪神道：“好歹我也比你多活了几万年有余，今日你便如此不羁不屑地在我面前对我朋友动手？你可知传出去，整个仙界会如何看你？”

　　“无妨。”缪神轻撇了凤祺一眼，“絮纶是你凤族族员，今日你带她走，我不管。而你朋友，现下要带走我另一名徒弟，他并非龙族一员，我想，我为了护下令徒对他动手，并无不可。”

　　说罢，又动手施起了法诀。

　　“放肆！”

　　若说刚才凤祺对絮纶的发怒有些唬人的成分，那么此刻，凤祺是真的恼了。从他身上忽地冒出火焰直窜云霄，与乌云里滚动着的闪电缠绕起来，不出片刻，那火焰竟像能吞蚀的活物一样，将闪电剿灭了个干净。

　　凤祺挑眉看向缪神：“缪神，你再自视甚高，别忘了，我们之间几万年修为的差距摆在这里。”

　　差距？是了，他不就输在了这几万年上吗？输在比她年龄小，输在她是仙，而自己却是人。

　　想着，缪神轻笑出声，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坐在蛟上的纤维，对她伸出手：“跟师父回去好吗？你是我的关门弟子，教完你，我便去寻阿疏。”

　　“你也想寻那死女人！？”凤祺瞪圆了眼睛看着缪神，随后似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出声，“龙疏啊龙疏，量你一辈子无情无爱无牵无挂，最后还是扯上了些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理会一旁笑的酣畅淋漓的凤祺，缪神目不转睛地看着纤维，伸出的手一直没放下。而他的对面，纤维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缪神行了个礼：“对不起缪师父……恕弟子不能同您回去。我早就决定好了，泉在哪，我就在哪。”

　　“你觉得东海老四会同意你跟一只蛟朝夕相伴？”

　　纤维看着缪神，又恭恭敬敬地屈身：“对不起缪师父，我骗了您，我并不是什么东海四小公主，我是纤维……”

　　纤维？那只永远化不了形的小龙？

　　缪神怔怔地看着纤维，想起却是有很久不曾见过那条小龙了。对面，纤维继续道：“至于我能不能与一只蛟朝夕相伴，事实上，过去几十年，我一直是这么做的呀。”

　　“过去几十年你不是一直与絮纶同住吗！？”

　　“不是您下令要我搬走的吗？”

　　话毕，缪神猛地扭头看向晕倒的絮纶，揉揉额角，道：“别人怎么说你都信？”

　　纤维抿着嘴角笑了笑。即便他没有下令，可那时缪神对她的不管不问是事实，几十年了，他竟没有发现自己早就搬离了与絮纶同住的地方。

　　“你是决意跟他去了？”

　　不等她开口回答，身下的泉这时说话了：“缪神，这近百年来，我家小姑娘在你世宫山受的委屈，迟早我会向你讨回。”

　　语毕，泉前爪一蹬，从空中浮起，云雾拢聚在他脚下，眼看就要踏云而去。

　　“休想！！！”随着缪神一声高喊，原本已被火焰吞噬了的闪电一下子涌现出来，且数量是刚才的好几倍，接着，尽数落下！

　　雷声轰轰，将灵潭炸得几近粉碎。凤祺惊讶地看着缪神，没想到这小子竟如此厉害，不愧是当年龙疏一眼看中的修仙奇才，天生仙骨。

　　一道雷电不偏不倚地朝纤维他们的方向笔直而去，想躲，可处处都是缪神的雷电，一道接着一道，躲也躲不开。于是电光火石间，泉翻身落地，用身子将纤维团下，护住。

　　“轰——”

　　那雷电狠狠劈向泉，一瞬间纤维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虽因巨大的声响暂时性的失聪，可眼睛还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她看到泉慢慢舒展开身子，有猩红的液体缓缓从他身下流出，先是一滴，两滴，接着迅速的，将他身下的地面都染了个血红，有强烈的血腥味席卷进纤维的鼻子。

　　那是……血……

　　血……泉的血……

　　血！！！？？？

　　“啊——”短暂的失神后，纤维爆发出一阵尖叫，接着，这叫声变成了……

　　“吼——”

　　龙啸！！！？？？

　　凤祺皱眉看着烟尘中的纤维，她脸上密密麻麻立起了一大片鳞片，再细看，那些鳞片，竟都是金色的！

　　“吼——”龙吟一声接一声，远方的天边突然冒出一朵巨大的云，比周边的乌云更加乌黑的颜色，藏着什么巨大的东西撕缠搅动着，然后……以极快地速度过来了！

　　凤祺心道不妙！而这边缪神还一道接着一道唤雷电落下，泉勉强爬起身，但在密集的雷电中根本找不到去路。

　　“还不放他们走！！！”凤祺朝着缪神大喊，而缪神却紧盯着泉的方向不为所动，凤祺怒极，走上缪神面前，对着他的脸硬生生给了他一拳！

　　“睁大你的眼睛瞧瞧！！！天那边是什么！！！？？？”

　　缪神恍惚着，应声看向天际，看到了那朵巨大无比的云：“那是？”

　　“你们可真会玩！！！妈的！！！死女人你别恼了！！！别叫了！！！”说着，凤祺对着缪神喊：“还不他妈放他们走！！！那是天雷啊！！！天雷来啦！！！你把她惹得召来天雷了啊！！！”

　　天雷！？

　　缪神猛地看向纤维，看到她脸上密集的金色鳞片，他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用一片金色的龙鳞，向他换酒。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人提着酒坛得意洋洋地对他说：“这雷大吧？这可是天雷，有人在历劫。你问我和我的雷比起来怎么样？哈哈，我可是龙神，能助蛟化龙的龙神，这天雷，我自然也是可以引得的。”

　　天雷……

　　“阿疏……她是阿疏……”

　　“还不快把你的雷收起来！！！莫不是想和龙神对拼雷咒！？”

　　缪神立马挥手，原本一道道落下的雷电戛然消失，下一秒，泉衔着纤维扭头将她丢到自己身上，四爪一蹬，乘云而去。

　　乌云咻地散去，朗日向往日那样把温温暖暖地阳光洒下来，若不是灵潭一片乌烟瘴气，处处狼藉，刚才的一切都好像一场梦。

　　“……她是阿疏。”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是阿疏……”缪神站在纤维离去的地方，低头问凤祺。

　　“是她自己的意思。”

　　“这百余年来，她一直在我面前，我不知，我什么都不知，甚至没有好好待过她。为什么……让我再次错过她？”

　　缪神抬头看向凤祺，凤祺看到他的眼神，支离破碎般，眼里什么都没有，什么情绪都没有，似是心死那样。凤祺语气柔和道：“岑玉，你信造化吗？这冥冥之间皆有定数。”

　　“呵……我只知我又一次失去了她。”缪神苦笑出声，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