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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十一至三十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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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枫吟雪护着我,神色森寒如冰。
他受了伤,血顺着衣角一滴滴落下,在地面上盛开起一朵朵妖艳的圆花,那花仿佛长在了我的心上,一朵一朵带着尖锐的利刺。
我想拉开他,让他不要护着我,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是没有多少时日可活的。但是,吟眸中那几欲择人而噬的恐怖目光,和彰显他愤怒心情而抿紧的唇,将我吓退。
见状,那碧衣少女讥诮地笑起来,“枫吟雪,想不到你也是一个会怜香惜玉的主儿啊,真是出乎意料。”
她笑得有些狰狞,一张清丽的容颜近乎扭曲,带着病态的疯狂。我总觉她的目光从没有看过吟,那狰狞而疯狂的目光,竟是向着我来的!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一个错觉。
少女出手处处刁钻,招招致命,她的身手竟和吟不分上下,但吟还要护着我,便显得有些困难起来。
这个少女,令我联想到四个字。
丧心病狂。
师父之言,果然不错,江湖上别的没有,最不缺的便是亡命之徒,那是一群疯子……
我无意间注意到,一旁的紫何静并未加入搏斗,他别过头,神色间有着痛苦,似乎轻声呢喃着什么。
那口型……他在唤……瑶儿?
那个少女,莫不就是容茉瑶?
若她真是容茉瑶,枫吟雪应该是她的丈夫,可她出手处处杀机毕露,虽然我总觉着是向着我,可招数是落在枫吟雪身上无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何要让紫何静把我带来?我与她分明无冤无仇,是第一次见面。不过,这倒是可以解释紫何静反常的举措和神态……
不管紫何静为什么骗我,他深爱着容茉瑶,这一定是事实。
因为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当二人均受了伤,不得不停下来调息时,紫何静深吸了口气,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悄悄地靠近我,动手解开我被封住的内力。
“走吧,越远越好,带着庄主逃吧,我终是无法看着瑶儿杀人,杀的人还是你们……我愿意拦住她,我相信她不会伤害我。”
他眉眼中有着沉默的死寂。
我竟开始莫名的担心。
但,枫吟雪已经受了重伤,为了保护我而方寸大乱,虽然容茉瑶身上也伤得不轻,却终究要比他好得多,一旦她缓过气来,枫吟雪必死无疑。
我咬紧了唇,抱起虚弱的枫吟雪,飞快地跑出小楼。
二十二
血……好多好多的血……
白绫血染。
我根本不知道我杀了多少人,只知道缚眼的白绫已是濡湿一片,腥气扑鼻,所幸一双耳朵尚且灵敏,也不吃什么亏。
我自幼见不得血,一见便晕,今日一身血腥,却感觉精神反倒无比清醒,真是怪事一桩。
不过哪还有心思想那些……
屋外居然安排有伏兵,许是因为这几年被护得太好了,面对敌人我竟有一瞬迟疑,但很快便进入状态。
我怎么会忘了?背后是我最爱的人,我曾是那个十二岁就在江湖闯出名气的寒月阁继承人啊,现在,怎么能输?
挥剑挥到几乎麻木,耳内传来的声音越发紊乱了起来,到最后竟是化为尖锐的单音节,刺痛我的耳膜。
听不见了……
但,我不能停下!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枫吟雪体温的渐渐冰冷,仿佛是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吟的命在我手里,我怎么能停?
直至意识模糊,我也不曾放开手中的剑,只是隐隐约约的听见一声低叹……
依然是那熟悉的声音,带着无奈与纵容的……
“痴儿……”
二十三
那噩梦般的回忆,我愿将它永久地放逐进封存的记忆中……
冷闲云,江湖上出了名的冷血杀手,会救我们?
他不可能不认得我们,尽管我已经隐退枫荷山庄数年,但我当年搅起的风波影响尚在,枫吟雪更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一把枫荷剑,一身紫金袍,几乎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他怎么可能不认得?
他会救我们,最大的可能就是别有用心。
扶着枫吟雪的手紧了紧,我冷冷的望向冷闲云。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冷闲云睁开眸,似笑非笑,“寒月阁主的养女,寒月仙子夏亦言,虽然你瘦成这副模样,已经不再如当年那番美艳,但我也还是认得出来的……你们二人,自然是各自送回各自的家里去。”
“放心吧,月浅瑚与我是至交好友,他回寒月阁报信,我护送你们回去。”
“浅瑚?”我愣了愣,“你们是挚友?”
“你不信?”他似乎懒得解释,反问了一句后就不再开口,一双冷厉的眼眸中有着淡淡的嘲讽,也不知是在嘲讽着什么。
我微阖了眸,不再言语。
吟,我知道,你是不喜欢软弱的姿态的,更加不喜欢女人的保护,但今天能这样静静的看着你,我真的……不想放手。
你死,我也决不想再活。
而我本来就是将死之人,只求家人们,能原谅我的自私……
所以,枫吟雪,我对你,永远也无法做到绝情断念,那就让我燃烧我的残生,为你的生命护航。
我轻声低喃,恍惚间感觉,怀中的那个人,似乎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二十四
杀人后的疲倦与后怕、伤口的疼痛,加上马车的颠簸,我慢慢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朦胧中,只听得一声轻轻的叹息,在耳边一遍遍扩散。
“痴儿……”
那声音是那样的熟悉,不复以往的戏谑嘲讽,仿佛极为懊丧与无奈般,带着些微的痛楚。
他轻轻地,为我掖好被角。
是浅瑚。
我突然很想笑,却发现连弯动唇角都有些困难。
浅瑚,你明知我是不惧寒冷的,更不可能会着凉,那你又何必做出这般多此一举的动作?
你是不是也已经知道,我命不久矣。
二十五
“你就那样的笃定么?”少女冷冷地望着男子,扯出一抹不屑的笑容,“夏亦言那样的人,会愿意用自己的血来救一个不爱她的人?”
“只要那人是枫吟雪,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冷闲云有些慵懒地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一旁床榻上虚弱的人,眼眸中写满了嘲讽,“是吧,吟?”
枫吟雪紧紧地抿住唇角,一言不发,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深邃的眼眸中有些微的茫然,更多的是一片幽暗。
良久,他轻轻的开口。
“会的,她会来的。”
二十六
在很小的时候,我依稀记得,自己并不是现在这个怨天尤人的样子。
那个时候,每个师兄都是我最亲的哥哥,他们都说喜欢我的笑容,师父也说过,有言儿在的地方,就总是充满了生气的。浅瑚淡淡宠溺的双眸在记忆中清晰如昨,但是现在,似乎一切都变了……
我真是自私,为了一个枫吟雪,把自己毁成这副模样。
如今,师父的头发已经花白,我好怕,好怕他会如枫伯伯他们那样,慢慢的被时间带走……
又想哭了……
其实我……依旧没有长大吧,还是那么脆弱。
我望向窗外,天空重又下起了大雪,飘飘洒洒,如粉如沙。
如今的我,爱极这寒冷而洁白的冰雪,仿佛只有这刺骨的冰冷才能缓解我心头一刻也不曾停歇的疼痛……
大厅内传来激烈的争执声。
“想都别想!”
浅瑚罕见得气红了脸,情绪似乎极为激动,“枫吟雪欠我们寒月阁,欠言儿的还少么?如今他病重,我们乐见其成,想让言儿耗损自身去救他?想得到美!”
“他自己不是什么小丹王么?是他徒有虚名,还是你们枫荷山庄自己连个大夫都请不起了?”
侍卫似乎无言以对,支支吾吾,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的人十分心烦。
“有什么就说出来,再藏着掖着……”
我不耐地打断他们,眼眸中有着冷厉,“就给我滚,别在这里扰了我的清静。”
“夏小姐,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庄主一直昏迷不醒,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如果夏小姐实在是不愿……我们也知道那方法甚是荒谬,那就劳烦夏小姐为小的们请出医圣大人帮帮忙吧……”
小侍卫似乎甚是无奈的样子,眉眼间写满焦急。
“求求小姐了……庄主他是真的……”
我轻啜了口茶,滚烫的茶水下肚带起一阵烧灼感,让人感到一丝暖气。
“魂……他不在这里。”
他去寻凤凰兰,算算日子,也有数十日了……
也不知他可安好否。
小侍卫失望的走了。
我一个人坐在窗前,静静的看着窗外的白雪,把玩着手中的长发。
墨色的发丝,隐约透出几分丧失了生命力的惨淡灰白。
二十七
一封信寄到了寒月阁,八百里加急,来自枫荷山庄。
信上详细的概述了枫吟雪的情况,字字句句间皆透出一种焦灼之意。
我已经把它反反复复看了十数遍。
“派往枫荷山庄的人已经传信回来……”浅瑚犹豫了一下,望着我的眼睛,终于还是不情愿的开了口,“那信是真的。”
我终于无法再平静下去。
吟病得远比我想像的重,他并不完全是生病,他的病是因为他中了一种剧毒。那天,容茉瑶的剑上抹了“凰焰”,那是一种无解的火毒……
我难以相信,怎么会有女子愿意毒害自己的丈夫,而且,下手那么狠……
但它就是发生了,还是发生在吟的身上。
信中隐晦地指出,需要我的一碗血做药引。
我天生不畏严寒,体制无限接近纯阴,却也带来了常年羸弱的病体,若葬魂曾告诉我,对于中了寒毒的人来说,我的血是催命符,但是中了火毒的人却可以靠它活命。
我已经无暇去理会一些事情……比如:这样的事情,写信之人是如何得知……因为我深深的明白,我永远无法坐视枫吟雪死去,甚至是病卧在床也无法容忍……永远。
那会让我崩溃。
二十八
“你意已决?”
我看见浅瑚眸中的疼痛,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双墨蓝色眼眸立刻便黯淡了下来,浅瑚咬了咬牙,似是做出了极为重要的决定般,斩钉截铁地开口。
“我和你一起去。”
我惊异地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浅瑚,不是一向最反感我喜欢吟的么?
一眼看穿我的疑惑,浅瑚轻轻勾了勾唇角,“小白痴,我拦的住你么?就算这次拦住,下次也拦不住……”
他扶我上马,自己坐在我身后拉住马缰。
我听见一个微不可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竟是那样的担忧沉痛。
“答应我……不要太拼命……”
二十九
冰冷的利刃刺破肌肤,白皙的手腕立刻便多了一道狰狞的伤痕。
我平静的擦拭着刀上的血迹,旁边的侍卫几乎是用敬畏的眼光看着我。
他怕是没见过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女孩。
我在心中苦笑了一声。
浅瑚皱了皱眉,微微侧过头去。
无视腕上的剧痛,也无视头部不断传来的眩晕感,我静静地看着那鲜红的液体一滴滴落入白瓷碗中。
我自幼皮肤白皙异于常人,常年面白如纸。
曾经有谁对我说过:“言儿……你这是贫血,绝不可失血过多。”
记忆中那少年温柔的模样竟已经开始模糊……
枫吟雪,你可还记得?
三十
他没有醒,但呼吸已然由紊乱变得平稳。
我微阖了眸子,不去看他安详的睡颜。
明明已经变了那么多,容颜也由原本的俊朗秀气变成了英气俊美,但是,他依旧是那个美丽的少年,只是不再温柔。
我爱他。
他身上有着浅浅的药香,那一直以来是我所喜爱的味道,不同于若葬魂身上的薄荷香,那香气虽然清新宜人,却也刺激着人的神经,逼人时刻保持着清醒……
清醒到令人害怕。
若葬魂在我公开表明喜欢枫吟雪时,并不独爱薄荷香。
他是为了让我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