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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成长之路(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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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牙哥说她坏……
她可能真的是个坏人……
每当七夕望着被她打哭的高年级同学,总会这样歉疚好几秒钟。
张七夕同学,自打上了东陵一小,护弱小,挑豪强,真真打遍天下无敌手。因为武功赫赫,自然恶名昭彰,告她状的老师家长几乎踩断琅家的门坎,大大弥补了小牙在老子那里造成的遗憾,深深慰藉了老人家憋屈已久的一颗狼心。每次打发走告状团,琅久总会拍着七夕的肩膀头,长出一口浊气道:“长脸!不吃亏!这才是我琅家的闺女!”那音量震得小牙垂头丧气。
七夕听琅爸这么夸她,总是特别高兴,心满意足地爬上家里的五斗柜,钻进自己专属的小被窝,暖暖地缩着,做梦也会嘿嘿地笑。这个时候她就懒得挺羡慕班上那些温柔娇艳的小公主了,哪怕她们天天有爸妈接送,个个穿得粉嫩粉嫩的,发箍闪闪亮的,说话娇声细气的,手绢都是雪白底子印小花的……
由于琅久这厢只顾培养闺女的战斗力,七夕走温柔娴雅的路子就便堵死了一半。至于琅红那边,倒是很乐意把七夕教成淑女——狼族没落,小牙大了难免伶仃,日后有个温柔贴心的丫头陪着他那该多好!可无奈的是,琅红女士作为一头雌性野狼,打小也是刀口舔血横着长大的,那点火就着的燥脾气,从不知贤淑为何物。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琅红倒是想把七夕教成淑女呢,可淑女是个啥样?她自己两眼一摸黑。
有一天夜里,琅红从狐狸夜市买货回来,谈起地龙大娘抄条凳抢摊位,结果不小心抡死自家汉子的悲剧场景,不禁非常有感触:“今儿我可算明白了,所谓的淑女,打架的时候一定要使唤细巧些的兵器!”
琅久点头道:“还是老婆英明。”
七夕从柜头伸出小脑袋,天真道:“琅妈,那我以后跟哥比试的时候,再不用狼牙棒了!”
小牙抱着英文版《圣雄甘地传》扭头望窗外,喃喃道:“我的苍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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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七夕一味地豪强,小牙愈发地文弱,照这样的形势发展下去,琅小牙同学毫无意外是要养活七夕一辈子了。
这事儿……其实挺残酷。
神狼族的平均寿命是300岁,但要能跟七夕生活在一起,琅小牙估计自己活不过30岁。
自古天才多薄命,不论小牙的智力和知识水平有多高,在张七夕这个彪悍的惹祸精面前,统统碎成了渣。
琅小牙,名震沈阳城的天才学生,这些年跳了不知多少级,反正现在上了高中,每次市区统考全满分!由于琅家不挑重点,小牙就近找去了东陵三中就读。三中是个城乡结合部的三流高中,能考上二本的学生都凤毛麟角,满分的琅小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大馅饼。各科老师一致认为,清华北大算什么?这孩子应该上银河系大学!
在我们天朝这地界,学生只要成绩好,便通身挑不出毛病,为人处世皆楷模,完美得有如皇冠上的钻石,个头足有土鸡蛋那么大。三中自打有了琅小牙,顿时扬眉吐气,全校师生把他捧成了名人。小牙同学各项奖状拿到手软,还有记者来学校采访,沈阳各台轮播,妥妥的天下谁人不识君!
成为名人有什么好处?——每回七夕在外面闯祸拉仇恨,对方是不敢再惹她的,回头却会找她亲爱的哥哥算账。于是琅小牙堂堂高中状元郎,隔三差五地被广大中小学生追着扔砖头。
外面吃亏还不算,回家让老子知道了,琅久就一句话:“儿子,你就是太弱!晚上让你妹妹陪你练练!”
于是琅小牙除了每月十五固定被摔打,平常还时不时加个餐。他的生活就像个诡异的圈——不论他多么勤奋优秀,结局永远都是鼻青脸肿,浑身伤痛。
为什么一定要变成狼呢?为什么狼一定要吃人呢?为什么吃人一定要吃七夕呢?
这科学么?这逻辑么?难道世上的道理,都是用来喂狗的?
每当苍白少年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大月亮,体会着满身痛楚,感受着生活的荒谬,一番深沉的思索后,便会情不自禁地痛骂自己:琅小牙,当初为什么要给她那块年糕?你就是个长胳膊长腿的棒槌,大棒槌!
而张七夕那边,境况却截然不同,她那狗屎运走的……小牙看了不得不眼红。
孟圣人曾经说过,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小牙的战斗力固然是个渣,张七夕的脑瓜也就是个瓜。由于过分迷恋武术,耗费了太多精力,七夕的学习成绩长期低迷不振,经常在20分附近徘徊,全班平均分不知被她拉下去多少。班主任王老师的奖金损失严重,于是忍无可忍,特邀琅久来学校面谈。
琅久去高中开家长会,是很没兴致的,小牙的老师个个笑开花,瞅着十分碍眼,因此他们怎么夸儿子,久爷也不过哼两声。但是去七夕的小学,却让他精神抖擞——爷就爱看人类吃瘪!爷就好被人告状这一口!
于是,就在那个夏木荫荫的时节,九爷一身齐整的衬衫西裤,雄纠纠气昂昂地去了东陵一小。办公室一瞧,七夕正百无聊赖地杵在办公室当壁花呢,心里当即冷哼了一声。
落座,喝茶,拉过闺女的手拍拍,这才正眼瞧了瞧王老师。四十多岁,干瘦体型,两片近视镜,一头刨花卷。
“老师啊,今天我们七夕又打人了?”琅久问得很有优越感。
“可不是!今天又把五年级的男生打哭了,鼻血流了一茶缸!”王老师指了指墙角萎靡的高个子男生,鼻孔朝天,塞着老长一条白手纸,小半截殷红。“琅先生,七夕再这样下去可不行,打伤同学那是要退学的——”
王老师还待控诉,却被久爷微微一抬手打断。当爹的拇指顺势擦了把闺女脸上的血渍,发现底下脸皮完好,于是心中得意地哼了一声,面皮却板得十分威严:“七儿,为啥打他?”
七夕挠了挠头:“他总抢毛小胖的东西吃,还抢钱,刚才毛小胖哭了,我就……”
琅久淡定回头,冲王老师巍然一笑:“老师啊,丫头就是个打抱不平的性子,自己班上同学受欺负,自然看不过了——换你你也看不过,对吧?”不待王老师回答,琅久一拍闺女的背,“去吧,你们上课去!下次记得打人别出血,多扎眼哪!”
于是七夕点点头,走到那个男生面前,也就摆头丢了个眼神,高一头的男娃立刻一激灵,老老实实地跟着她溜了出去。王老师一口气上不来,抱着茶杯喘了好一会儿。
琅久瞧见闺女的将军范儿,心情十分舒畅,笑眯眯地问道:“老师啊,你不是说要谈什么成绩的事?”
“要谈!当然要谈!”王老师憋着怒气,瘦小的胸脯起伏得厉害,抬手用力推一把眼镜,“七夕从一年级开始,就没考过30分!我跟校长谈过了,她得留级!”
“留级?啥意思?”琅久一愣。托儿子的福,他只知道跳级是咋回事,留级是个什么东西,还真不清楚。
“也就是说,张七夕跟不上学习进度,这孩子成绩太差了!必须再读一次二年级!”
“哦,原来人类这学还能这么上的……”琅久十分长见识。
“我们东陵一小已经十多年没人留级了,但是张七夕必须留级!”王老师捏着眼镜腿又使劲推了一把,说得斩钉截铁,十分严厉。
二年级留级一年,这对于天朝家庭来说,是个无比耻辱的事,哪个家长都不会高兴。因此王老师攒足了气势,就等着琅久不同意,好跟他痛快较量一场。两年来,王老师被张七夕这个熊孩子折腾够呛,如果不狠狠发泄一场,都得坐下病来!
不料琅久轻笑了一声:“我当是啥大事呢!还特地叫我来一趟……那什么,老师啊,留就留吧,咱家也不差一年学费这点钱。”
王老师一记老拳打在空气上,难受得人都呆滞了:“你确定?没意见?”
“哎呀,我家闺女本来应该在饭铺学掌勺的,就为了个什么义务教育,非得来学校坐硬板凳,考试逼得满头汗呢,我们看着都心疼!我老婆还说,考20分是不是太多了,咱要不要悠着点……留级好,留级好!让娃慢慢学嘛,两年加一起考20分,其实就足够了!”
王老师顿时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晕过去。
“还是老师好,啥都替咱家娃想着!”琅久爷诚恳握了握老师的手,又开心地一仰脖,喝干杯子里的茶,嚼着茶叶起身告辞,“老师,你这茶不错,够浓!”
琅久哼着小曲悠悠然往外走,突然听见文件柜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笑。琅久瞥了一眼,只见翠绿的文竹后头,不见眉目,露出一头雪白的银发。
这是哪个老老师吧?该退休了……琅久不当心地寻思着,潇洒迈步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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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九月,黄叶开始飘飞的时节,张七夕同学昂首挺胸,再次就读小学二年级。所谓自古英雄皆寂寞,七夕那个头那身手,呆在班上鹤立鸡群的格格不入。老师也好,同学也好,怎么看她都不对味儿,于是顺理成章扔她去了后边角落,靠窗占了一整排空位,大有生死随她去的味道。
从此以后,七夕的日子孤单却惬意,没事趴着睡个觉,睡累了便支着下巴朝外望,金黄的叶,碧蓝的天,白云朵朵好悠闲……嗯,不对,那是个白头发的叔叔……
那人站在楼前的白杨树上,背影挺拔得很,青色长袍悠然飘动,蓦然回首,似乎在朝她微微笑。
一阵清风来,七夕揉了揉眼,那人再也不见。
做梦了吧?
嗯,大概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