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鬟同人云在青天》殷彼若

62、第六十二章、战事

　　清明节转眼即到，这一天方少陵特意没有去军营，骑着马，带着母亲、妻子和妹妹到效外给方大帅扫墓。方家阔绰，清明扫墓，准备的祭品极其他丰盛，三四个站小丫鬟在墓前摆好条案，从马车上把祭品拿出来，一一摆在条案上。早在清明之前，沈流云就吩咐下人，在扎纸铺子订了许多纸人纸花纸马，此时下人们把这些东西都拿了出来，摆在空地上。方夫人上了香，然后下人们点上火，开始焚烧纸钱。

　　方少陵蹲下身子，把墓碑四周长出来的杂草拔掉，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他才感受到一个男人身上的责任有多重，家里三个女人，都是他此生至亲至爱之人，不管是谁出了事，都会让他生不如死。每日在军营里操练，对外和那些虎视眈眈的军阀虚与委蛇，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家里的三个女人平安如意。不管在外面吃多少苦，受多少累，有多少说不出口的心酸与不如意，每每回到家中，看着慈祥的老母，善解人意的妻子，活泼可爱的妹妹，方少陵就觉得他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看着墓碑上刀削斧刻的字迹，方少陵在心中默默的对着地下的父亲发誓，无论如何，他都会保护母亲、妹妹和流云平安，在这乱世中，给她们撑起一片天。

　　“少陵带着你妹妹和你媳妇先去吧，娘在这，有几句话单独和你爹说说！”方夫人站在方大帅的墓碑前，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透着几分萧索。

　　方少陵和方心怡、沈流云三人默默的对视一眼，沈流云吩咐一个小丫鬟给方夫人拿了件披风，亲自上前给方夫人披：“娘，您别呆太久！”

　　“嗯，娘知道了，你去吧！”马车在不远处的道边停着，方少陵、沈流云和方心怡三人就站在马车边上，远远的看着方夫人。方夫人的背挺得笔直，就像她这个人一样，绵里藏针，柔和中透着倔强。自从方大帅死后，方夫人从没有提起过方大帅，但沈流云知道，她是把方大帅记在心里的。说不出口的伤，才最痛人。

　　他们是一早就出门来扫墓了，如今太阳升起来老高，方夫人却还没有想走的日子。沈流云没有带表，只是看着天上的太阳投下的日影估算着时间，大概是临进午时了。再这么站下去，她很担心方夫人的身体能不能吃得消。

　　沈流云正这么想着，身旁的方心怡突然开口道：“嫂子，我们过去看看娘吧，娘身子不好，站了这么久，我怕她吃不住，再累病了就不好了。”沈流云也正担心着这一点，本就有这个打算，如今方心怡开口说了出来，正中她下怀，便点点头，姑嫂二人挽着手走了过去。

　　“娘，回去吧，您站了很久了。”

　　方夫人没有动，沈流云这才注意到，方夫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那是可以用一片死灰还形容的面孔。沈流云心中一惊，都说哀莫大于心死，方夫人现在的样子，大概就是心死吧！

　　“娘，你别这样，看着你这样，我、我心里也难受！”方心怡已经呜咽出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爹死了，她伤心，可是这个样子，她更难受。娘这个样子，还真是生不如死。

　　方心怡的话终于让方夫人有了些触动，她转过头拍了拍方心怡的手，什么都没说，转身向马车的方向缓缓的走着。沈流云心里松了一口气，她知道，方夫人这算是缓过劲儿来了。人就把一时想不开，只要想开了，把伤心的时候熬过去，这个坎也就过去了。也许是以前坚强的太久了，人到中年，突然遇到这么个大坎，方夫人想要迈过这一步，才显得格外艰难。

　　清明扫墓之后，方夫人又病了一场，好在这次只是受了风寒，大概是那天在方大帅的墓前站的太久了，这才着了凉。现在虽然是暮春天气，但是一早一晚，天气还透着几分刺骨的凉意。孙大夫给方夫人号了脉，开了方子，方少陵整天忙得不见人影，沈流云作为儿媳妇在方夫人床前侍疾，就连方心怡也不敢随意往外跑了，恋爱中的少女时时刻刻都放心不下意中情郎，只是看着亲娘病了，少女也得不得收整恋爱的心情，每日里守在方夫人的屋子里，陪着方夫人说说话，开解心绪。好在方夫人喝了两副汤药后，发了汗，病情也就转好了。看着方夫人一日好似一日，沈流云和方心怡这才放了心。

　　即使现在开了铺子，成了一间铺子的经营者，萧青羽还是保持着作为一名文人的习惯，比如说逛逛书铺、挑点文玩什么的。他的萧记铺子走的是高档路线，平时没什么客人，又有经验丰富的掌柜看着，萧青羽平时也没什么事，要么作作画，要么就是淘点古书文房四宝什么的。如果经商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萧青羽觉得接手家业，似乎也没有那么令人反感。只不过他心里十分清楚，接手整个萧家，同经营一间小铺子比起来，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沈小姐！”见到书铺里那一抹窈窕的黛影，萧青羽又惊又喜，随即反应过来，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位沈大小姐了，而是方家的少夫人。想到这一点，萧青羽忍不住苦笑，他总是想不起改口，可这个称呼，必须改了。

　　“应该叫方少夫人才是，怎么，你也来淘书？”

　　“难得有空闲，就过来看看。掌柜说前两天进了一批新书，不知道萧三公子想买些什么？”沈流云手里拿的是一本《本草纲目》，当初在林越的铺子里帮忙，沈流云学了点皮毛，但她本身学的时间就不长，号脉看诊是不行，但这不防碍沈流云对中医产生了兴趣。只是如今不能再跟着林越学医了，只能自己看点书，了解了解中药药材的特性也是好的。

　　沈流云也不过是刚刚进铺子，还没有看到特别想买的书。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就各自钻进书架间淘书去了。

　　书铺子进了一批新书，萧青羽是饱读诗书之人，而沈流云两辈子加起来，读过的书也不少，但两个人还是见到了几本从未见过的书。两人志趣相投，偶尔拿着一本新书相互讨论，即便不能不谋而合，有个辩论交流的对手，也是件愉快的事。

　　如果不生在这个战乱的年代，有太多的奈，有太多的不可选择，萧清羽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学者，或者画家这个身份更适合他。可惜，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如果。看着萧清羽的侧颜，沈流云莫名的替这个人惋惜。也许是她从萧清羽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吧，她是没有选择的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又是没有选择的做了沈家大小姐，然后是没有选择的嫁给了方少陵，从头到尾，都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被这无常的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她和萧清羽，同样都是可怜人！

　　沈流云胡思乱想着，却不防萧清羽突然抬头，两人目光相对，对着萧清羽尴尬的讪笑一下，偷看却被人捉了个正着，实在是件丢脸的事情。

　　沈流云并不是经常去逛书铺，她没那么多闲倒余的时间。方少陵就要走了，去省城边界。就在前天，方少陵收到前线传来的电报，临省的督军忽然往边界运送了大批的武器，都是美国货，一水的新枪。这绝对是要开战的节奏，自从接到这份电报，方家就充满了离别的气息，每个人连脸上都是凝重的表情，就连下人，都跟着紧张起来，伺候起来格外的小心翼翼。

　　这几天，沈流云过得也不轻松，作为方少陵的妻子，丈夫要出门，妻子自然要负责替丈夫打理行装。日常衣物、能用到的药品、防身的手枪……她觉得自己可能得了一种罕见的心理疾病，总是觉得已经打包整理好的行李中落下了必要的东西，然后左添一点，右添一点，方少陵的行李成功的由最初的一个藤箱变成了三个。

　　方少陵看着并排摆在屋子角落里的三个藤箱哭笑不得：“流云，我是去前线安排作战计划，不是去游玩，不用带这么多东西。”

　　沈流云背对着方少陵，她手上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正想着怎么把这件黑色的大衣塞进三个已经装满东西的藤箱里。听到方少陵的话，她的动作一顿，放下那件黑色的大衣，然后轻轻的坐了下来。她的眼神落在自己的缎面绣鞋的鞋尖上，上面绣着缠枝花纹。上辈子没几会穿这样的鞋子，作为一个职场女性，高跟鞋自然常伴左右。即便来了这个世界，在美国的那几年，沈流云也穿过很多双高跟鞋，只不过现在的款式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于是她开始试着自己画些设计图，请了制鞋的师傅做成鞋子。只不过是一点点超前的意识，一个小小的线条上的改动，就引了那一季整所学校女鞋的时尚。于是，沈流云发现了商机，置办了她在美国的第一份产业，一家手工制作鞋子的鞋店。在随后的几年，她的产业涉及到服装、皮包、首饰等产品，当然，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功劳，如果只是她一个人，那么她既没有那么多精力，也不有那么多的原始资本和社会关系。这个时候，学校里的那些与她关系良好的白人同学，就成了沈流云首选的合伙人，尤其是那些出身富商家庭的。正式有了这些可靠的合伙人，沈流云才可以放心的回国，那些产业，自有旁人来打理。

　　事实上，在创业初期，由于缺少资金，沈流云不得不让出了经营权，靠提供创意和想法，占了大部分技术股份。当这些生意走上正轨，不需要她一个人提□□品创意的时候，她就真成了甩手掌柜，那些能干的合伙人并不需要她出太多的力。正因如此，她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专业课的学习、绘画等兴趣的培养上面，这就导致她很少想起这份产业来，只也许有在分红的时候，她才会记得自己是多知的富有。现在，沈流云盯着鞋尖，却想起了这份产业，足以养活一大家子的产业。

　　“少陵，这样杀戮的日子，要什么时候是个头。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外面南征北战，娘、心怡，还有……”说到这里，沈流云的声音有些涩哑，微微顿了一下，却还是说了出来，“还有我，我们都很为你担心！少陵，你有没有想过，远离战争，过些平静的日子！”这些句，本该烂在心里，因为即使说出来了，方少陵这样的人，也不会甘于平静。

　　“云妹，方家站在这个位置上，就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此时我要是罢了手，立刻就会被别人踩在脚下，到时候娘、你和心怡，作为我的家人，你们要如何自处？”方少陵走到沈流云面前，俯下身子，抬手轻轻抚措着她的脸颊。沈流云的皮肤非常细腻，又嫩又滑，摸起来手感很好。方少陵着迷的看着沈流云，在她的眼底，有他的倒影。

　　“云妹，”方少陵的声音低哑了几分，“我知道你的担心，放心，我不会有事的，等我打下西南这片地区，再也没人敢轻易动咱们的时候就好了。张作霖占了东北，成了人人敬畏的东北王，咱们方家就占西南这片，到时候，整个西南，就是咱们的天下。”方少陵收回在沈流云的脸颊上反复摩挲的手指，拉起她放在双膝上的手，轻轻的握在他自己的手掌里。他的声音有些迷人的磁性，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若是别人，大概就信了，可沈流云却不敢想。方少陵描述的前景很美好，但沈流云知道，他想做这西南的王，就得拿命去换，而且未必能换得来。他想做西南王，云、贵、川三省其他的军阀就不想做这西南王么？若是不想，方大帅又怎会死在战场上？

　　青城位于重庆和湖北的交界处，如今的重庆还是四咱省辖区，上辈子，重庆日个直辖市，脱离了四川的管辖。之前方大帅就是和占据四川省大部分地哉的军阀作战，这一战之后，他们几乎是取得了四川省全省的土地。打下一个四川，死了一个方大帅，若是再打云贵两省，不知道又要四多少人。云贵和四川比起来，少数民族更多，少数民族本就聚族而居，自有他们本族的人来领导整个族群，有的少民族对汉人虽然也算友好，却并不会心甘情愿的接受汉人的统治，方少陵若想打下云贵两省，只怕不会比打下四川容易。

　　沈流云垂下眼帘，又长又卷的睫毛挡住了她的目光，这些话，她想对方少陵说。她想劝他放弃，这条路太艰辛，没人能确保他能走得一帆风顺，而她们，方家后院的这些女人，谁都不想他出事。在这个乱事里，她们这些女人，也承担不起一家之主死于非命的后果。但，方少陵不会听，沈流云很清楚这一点，方少陵是不会因为一个女人的话而改变想法的。尽管他像一个沉浸在恋爱中有傻瓜一样的迁就她，愿意为她做一切平时不会做的小事，来讨她的欢心，但这种高高在上的迁就，改变不了他骨子里自傲和唯我独尊。从方少陵的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再抬起头，沈流云的脸色已恢复如常，她冲他轻轻笑了一下：“你说的对，我整理的东西是有点多了，在路上带着一定很不方便，我还是再去整理一遍，看看哪些东西不用带上。”

　　退开一步，拉开了她和方少陵的距离，沈流云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心底想说的话，她想让他和她一起离开，她想说她在美国经营的产业足够他们享用一生。此时此刻，沈流云不得不承认，她爱上了方少陵，也许爱得并不深，不足以让她迷恋到失去自我，却是真真实实的爱上了。只不过这份爱恋注定了才刚刚开始，就要夭折的命运，她和方少陵，也是刚刚彼此相爱，就要被迫离分。

　　一天之后，方少陵带着开志强起身前往前线。走的时候方家全家出城十里相送，这是方家紧余的男丁了，方家三个女人的依靠。方夫人给方少陵整了整衣领，而方心怡的感情更外露一些，一直给哥哥一个拥抱。一个交错的眼神，就是沈流云对方少陵的道别。千般心事上心头，欲却还休，此时此刻，沈流云才深深的感受到，为何古人会说“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了。真正的愁绪，是无法用语言道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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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长时间没有码字，一直以为没有存稿了，今天打开一看，存了好几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