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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思君不见君 ...

  •   方家的大宅再大,沈流云看的也不过就是后院四角撑起的那一小片天空,和外面的大千世界比起来,小得不值一提。纵使方夫人不拘着她过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少妇生活,但沈流云的脚步走得再远,也依旧是在围着方家这个圆心做定点旋转。没有方少陵时不时在她面前刷存在感,烦着她,闹着她,沈流云才发现这庭院深深的日子是如此寂寞,寂寞得要把人逼疯。难怪像方夫人这样理智的女人,也要在房里供尊菩萨,没事就颂颂经、拜拜佛。为方大帅、方少陵这两个在刀头上添血的男人求个平安固然是一重原因,更多的,是为自己找点事做。没有事做人就会胡思乱想,天天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男人和儿子就要挨枪子,死在不知明的地方,走着出门,被人抬着回来,甚至,连尸体都见不到,只是一句简简单单单调乏味的“阵亡”,两个大活人,最后就剩下“阵亡”两个字,若是天天都想着这些,人迟早要疯掉。

      有了方夫人这个例子,沈流云也开始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让自己想东想西。她这辈子学过的技艺颇杂,但最为精通的就是绘画。当初没出国的时候,学的是丹青水墨,没学几年,出了国,又改学油画。这一画,就画到如今,从豆蔻少女,画到青春少妇。大概是因为有过丹青的基础,即使是油画的画具画法与丹青相差甚远,但在沈流云的画作里,总还是留有中国画的意境。

      论起丹青,萧青羽可是大家,他这个“青城三绝”的名号绝对不是浪得虚名。以前在青城时,沈流云和萧青羽同在一个学校教书,当时两人就偶尔就画技互相交流,如今萧青羽来了省城,两人不自觉的继承了这一传统。可是,即便如此,随着光阴流逝,思念细如流水,不温不燥,时刻浸入人心,沈流云还是不时的想起方少陵。自他离家,至今只收到一封平安信,只说了已购买军火,正准备前往前线。算着日子,他应该已经到了前线了,而沈流年要成亲的日子也近了,他走之前,曾亲口说会在流年成亲之前赶回来,陪着她一起回娘家。虽然沈流云当时装作不在意,可是现在,她很希望他能回来。思念,正在与日聚增。

      思君不见君,羊毫笔柔软的笔毛在上好的宣纸上写下这五个字,沈流云哑然失笑。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写下这么感性的字。就在她写下这几个字的书案的暗格里,放着几张房屋商铺的契纸。那是她托程貌青在澳门办的房产,她这个老同学看起来不靠谱,办起事来却是雷厉风行。沈流云本以为这事没个一年半载办不下来,没想到不过数月,他就托往来澳门的商人买下了一座房屋并两家商铺,写得具是沈流云的名字。如今两家商铺已租出去了,程貌青在澳门的花旗银行给沈流云开了一个帐户,租金都是打在这个账户里,至于房子,托一个租铺子的商户照看着,防止屋子无人住,日子久了就荒废了。那三张房契自打夹在程貌青寄来的信里,沈流云就把它放在暗格之中,再没拿出来过。她想着,等哪一日准备离开这个战火连天的大陆,到澳门那座小岛上避难,再拿出来就是了。可是以她现在的心情,真的能潇洒的离开吗?

      暗格的开关雕花图案里,喜鹊登梅的图样,图个好彩头。轻按喜鹊的眼睛,暗格“腾”的一下弹了出来。里面是一个木匣,这个木匣里不仅装着那三张纸契,还装着沈流怒道的嫁妆里最值首饰细软,这些都是准备跑路时要带走的,是她下半生的依靠。如果让方少陵和她一起走呢?这个可能性能多大?方大帅奔波一生打下的半壁江山,方家真的就能这么轻易的放弃,跟着她去澳门那个巴掌大的海岛,过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生活吗?这就像是在品尝一场人间盛宴,饥饿已久的食客才刚尝出个滋味来,现在你告诉品尝的人说不要再吃了,谁会放弃已到嘴边的肉?沈流云自认是俗人一个,面对名利诱惑不可能不动心,将心比心,若是她处在方少陵现在的位置上,要她急流永退,只怕她也是不肯的。

      对着木匣发了会呆,沈流云轻轻的叹息一声,将暗格推回原位。从穿越到这个乱世的那一天起,沈流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在这个乱世活下去。现在的青城、省城,还未遭逢战乱,在这个战火四起的年代,这两个地方因有了方家军的庇佑,而平安得如世个桃源一般不真实。可这个世外桃源又能维持多久呢?自从袁世凯死了之后,先是张勋复辟,然后是左一个大总统右一个总理,走马灯似的换人,堂堂中华民国政府,竟成了唱戏的草台班子,当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现在看着世道乱,但上辈子但凡知道点历史的人都清楚,更乱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先有军阀混战,接着是日军侵华,然后是三年内战,这前前后后几十年,死的人不计其数,沈流云不敢赌。就算她能在这个乱世活下来,颠沛流离的日子也能要了她半条命。

      到澳门定居一事,绝无更改的可能,那么她与方少陵也就不可能好好的过日子。那一点好感和小命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在古代的文学作品里,女子总是被描述的无比痴情,至死不渝,那样的爱情或是因古人更重情义,或是因古时的女子总是需要依靠男人生存,不管是基于现实还是基于理想,总之在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里,佳人总是痴情的,终生只爱一个男人。这样的故事在现代几乎等同于神话,现代的女子,大多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至少沈流云是这样。一段感情,她总是要时时刻刻计算着投入与回报,当回报答不到她的期待底限时,她会当机立断,停止继续投入。这样的爱情也许过于功利,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投资行为,而不像是爱情,但不得不说,这样的爱情,不至让沈流云像话本里的女主角一样,被男人抛弃然后伤心至死。

      数着日子,沈流云准备着回娘家的贺礼,好歹是唯一的嫡亲弟弟成亲,不管她对自己的娘家、对这个弟弟是如何看法,面上总要好看的。就算不看沈家人的面子,也要看梁玉茹的面子。梁玉茹把沈流年当成后半生唯一的依靠,她一生只有这一子一女,若是沈流云对弟弟太冷淡了,只怕她心里要难过的。

      作为出嫁的女儿,沈流云已不算是沈家人,但按习惯仍要提前几日回沈家。算着路上要用的时间,沈流云决定提前五日动身,路上两日,回到青城沈家还有三日时间。她不想在沈家停留太久,沈流年也就算了,沈渊现在可还是沈家的一家之主,只怕是不会欢迎她这个不孝女的。梁玉茹在信里说沈渊的病情好了许多,主持流年的婚礼已无大碍。看信的时候沈流云对这个消息没什么感觉,对沈渊的康复既不感到失望,也不感到高兴,但现在,她到是希望这个老爹能病得久一点,这样他没办法主持流年的婚礼,他们就能少见几次面了。

      不管沈流云有多么不想和沈渊打交道,她都得回沈家,沈流年的婚她不得不参加,为了梁玉茹。这辈子让沈流挂心的人极少,梁玉茹便是其中一个。明天一早,方家的马车会送沈流云回青城,礼物是早就备下的,但沈流云还是忍不住担心出错,晚饭之后又差人清点了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惦计惦计着明天一早回娘家的事,晚上沈流云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眠。失眠这个词在她的生活里甚是陌生,她是一个十分懂得善待自己的女子,从不与自己的身体为难,早睡早起,一日三餐早吃好晚吃少,荤素合理搭配,生活作息分外规律。偶尔遇到难也排解的低沉情绪,她也会通过散步、远足、游泳等方式排解。身体的劳累让所有的不快随着汗液排出体外,一直以来,这个方法都十分有效,并且附赠了沈流云一副体力相当不错的好身体。

      这深秋的子夜,明明已透着彻骨的凉意,可是沈流云心中却升起一股躁热,她平躺在床上,轻摇团扇,眼睛盯着床顶挂的绣花帐子。这绣花床帐是她的嫁妆之一,不过当时许多绣活都是沈府里的绣娘操刀绣制的,沈流云只绣了些帕子、荷包、枕套之类的小件,这顶绣花床帐也是由绣娘绣的,不过上面的图案,却是沈流云亲手绘制的,丝线的颜色也是她一手配的,带着西洋画中浓郁的风格,在古色古香的中国古典房屋里,艳丽得过份。沈流云盯着帐子上大朵大朵的花朵发愣,时而想起在沈家的事,时而想起在美国的事,思绪跳脱得和澳洲的袋鼠有一拼。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忽然听风外屋传来唏唏簌簌的声音。沈流云心中一惊,人立即就清醒了,手不自觉的就摸上枕头上的那把勃朗宁。在美国买这把枪的时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在今天晚上,竟然用上了。这把勃朗宁的弹夹里的子弹是满的,自从到手后,还没有用过一颗。沈流云惦了惦手里的枪,悄悄的起身,躲在拔步床木栏的犄角。拔步床是最大的一种类型的床。拔步床和架子床相比,就是在床的外围多了一个木制的围栏,两头有小窗,正对着床的一面有小木门,与其说是回栏,不如说更像个严密的小木屋。沈流云现在正背靠着小窗,倚在围栏上,轻轻的听着门外那人的动静。门开了,那人的动作很轻,听不到脚步声,但沈流云能感觉得到,那人正走进屋子。不知为何,那人站在屋子中间停了一会。回栏雕了花,一水的透雕,有空隙,糊了半透明的绫纱,隔着单薄的绫纱,沈流云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那个身影停在外面的圆桌前,四平八稳的坐下来,抄起桌上的茶桌,倒了杯茶,一口气喝个干净。

      那人似乎渴坏了,也不再乎茶壶里的茶水早已凉透,接连喝了三四杯才放下茶壶,起身进了架子床。那个黑影伸手就想去掀床帐,沈流云手一抬,将枪口抵在这个黑影的后脑勺上:“别动!”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竟敢潜进方家来。整个少城,论起守卫森严,方家若是敢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你是谁?”说完沈流云用力拿枪抵了抵那人的后脑,大有这人动一动,就一枪崩了他的意思。

      “云妹?”那黑影试探的问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但沈流云还是听了出来,竟是方少陵的声音。

      沈流云连忙收了枪,开了灯。省城已建了发电厂,虽然大多数家庭依旧使用油灯,但像方家这样有权有势有钱的人家,自然是早早的就安装了电灯。沈流云连忙开了灯,手里还提着那把勃朗宁。灯光大亮,把整个房间照得灯火通明,面前站着的人果然是方少陵,只不过不再是以前沈流云印象中那个阳刚帅气、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现在的方少陵,头发不再抹了头油整齐的梳在背后,就那么散乱的散开,刘海儿似乎有些长了,半遮不遮的挡着眼帘。也不知道几天没刮胡子,下巴上青黑一片。人黑瘦了一些,脸盘的骨骼轮廓更加深邃了。眼底充满血,整个人颓废了不少,只有眼神看着还算精神,显示着这个年轻人只是过于疲惫,并非是真正的颓废。

      沈流云这才放下手里的枪,她不知道是惊还是喜,或者是惊喜交加。这个人不见的时候,她总是想着这个人的种种,可真的见到人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方少陵身上的西装早就不再整洁,皱巴巴的,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换了。见沈流云发愣,方少陵可没有想那么多,上前一步,一把将人抱进怀里。他日夜兼程赶回来,不止是为临行前那个陪她一起回娘家的承诺,更是为了早一分钟、一秒钟,见到这个让他日思夜想的女人。

      “云妹,我很想你,很想很想。”这句情没有轻佻的甜蜜和浓情,只是一句简单的陈述,陈述着离别的十几个日日夜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第五十章、思君不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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