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慕》脱离人伦

9、第九章

　　五毒教独立域外自给自足，向来也极少插足中原事务，武功蛊术又神秘诡异。中原武林对其态度，向来就是一个敬而远之。
　　赵凯也不例外。他虽习武多年，但对于五毒教，了解也仅限于道听途说。而在这些道听途说中，倒是不乏手段毒辣，阴狠无情这样的说法。赵凯虽然不至全信，然而难免也听进了三分。转道入了五毒教地界，便全心戒备起来。然而入目景色秀美，山川如画，更与中原不同。他一行走一行看，倒也平安，便也渐渐将心放了下来。
　　如此行至正午，红日高悬，此时节气已渐渐冷了，然而他这番行走下来，也觉衣内汗出。加之又不见半个人影，不免也焦躁起来。放松了缰绳，让那马一路小跑着往前行去，欲借那凉风散散热气。便当此时，忽闻得身后一声哨响。赵凯只来得及往前一俯身子，便觉耳畔一凉，什么东西擦着自己头皮飞了过去，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只觉一声燥热都变作冷汗出了。翻身而起提枪看时，前后左右不过密林灌木，哪里有什么人影？
　　赵凯横枪立马站在路中，静静听了一息，但闻风声虫鸣。他微微一扯缰绳，那马久经沙场，倒是颇为听话，不声不响转了个身。赵凯却在马上扬声道：“天策府弟子赵凯，持友人书信，来见万花弟子封清有事相求，绝无与五仙教为敌之意，还望各位行个方便，放在下过去。”
　　如是喊了三遍，仍不见动静。赵凯一夹马腹便要往前走去，他刚一动，左后方忽然响起一声诡秘笛音，赵凯却是早有准备，马上一个翻身躲过袭来之物，脚下叫力，那马人立而起。赵凯一把抓住缰绳，马蹄落地时已转向右后方，一声嘶鸣，猛地冲了过去。
　　这一连串动作不过电光火石之间，那马扑入林中，闻见一阵窸窣之声，赵凯面前林中一道紫色身影猛然后跃，他也不管其他，大吼一声一掌击在马背上提枪跃起，去势疾猛，枪头狠狠地刺了过去，人也压在那道紫影上，左手抓了那人提起来挡在自己身前，怒声道：“谁敢动手！”右手早捏在了那人喉头上。
　　眼前站着四个人，两个男人，两个女人，身上穿着与中原迥异。听闻赵凯这一声吼，全都住了手，狠狠地瞪着他。
　　赵凯重重喘了口气，这才看清自己手里提着的，居然是个小姑娘！
　　他纵横沙场多年，恶寇穷匪杀了不知凡几，但从来也没不分青红皂白对妇孺下过狠手，这次事出突然，却没想到抓到的是个不过十来岁的小女孩儿，一时间放也不是不放却又尴尬。半晌却是那四人中一个女子见他抓着人不放，焦急之下喊了一声：“你快把我家妹儿放下！”
　　那女子说话调子有些古怪，不过总是能听懂，他忙将那小姑娘往上提了提：“几位不要误会，在下天策府弟子赵凯，是来找万花弟子封清的，还请……”话才说道一半，那女子心疼自家妹子，开口怒道：“我管你天策还是地策，你把妹儿还给我！”
　　被她这么一打断赵凯也有些火了，正要开口，却见另外一个女子道：“你说你是拿了信来找封清先生的，信在何处？”她说话的调子，倒是大唐官话，只是也有些别扭的味道。
　　赵凯闻言，一只手按着那小姑娘，另一只手从贴身里衣里把于婉晴的那封信给取了出来，那信已经被他身上汗水濡得润了，正想远远地掷过去，却又住了手道：“你们真是五仙教弟子？”
　　那女子闻言不由得一挑眉薄怒道：“此地是我五仙教地盘，难道能有他人？”
　　赵凯这个时候反倒不急了，微微一笑道：“姑娘请勿动怒，我天策弟子绝非奸猾之辈。在下为救友人来此，有要事定要与封清先生商议，还请姑娘，让我亲眼见一见封先生，才敢把信交出去。”
　　赵凯倒也是有些依仗，万花谷谷主与这一代的五毒教教主曲云乃是兄妹，曲云出身七秀坊，又是与天策相交甚笃的门派。料想五毒教众也不至于太过为难。
　　然而就在此时，变故突生，他手里拿个小姑娘忽然挣动了一下，赵凯本想将她压制住，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丝毫力气也用不出来，接着便是整个人都软了下去，看着那小姑娘轻轻松松站了起来，转过身扬起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哼！敢抓老娘，让你好看！”
　　赵凯心中恨极，却百般挣扎不动，那小姑娘还想过来，踹他一脚，却被身后女子拉住。那女子居高临下睨了赵凯一眼，手一扬撒下一把粉末。赵凯只闻得一阵奇香，便人事不省。

　　李恒常骑在马上，远远地立在城外大片原野的尽头，从他脚下到城墙底下，蔓延一地的全是尸体。沙土被染得血红，和血烈的苍空连在一起，燃成一团火。
　　李恒常立马在离他最远的地方，他却持枪站在城墙上，远远地看过去，竟然能够看清楚那张脸上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
　　那人转了转头，看向自己，好像笑了一笑，可是立刻又变成向来的一张无喜无悲的脸。
　　他想要下了城墙跑过去，可是却动不了，好像是身上的甲胄太沉重，又好像什么东西绑着他的腿，他一边挣动一边又奇怪自己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李恒常又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他还在想着，李恒常却把头转了回去，然后便开始策马前行。那一身黑红的甲胄，和天地一片的红混在一起，越来越要看不见了。
　　他一下就被吓住了，也不想了，一边挣动一边喊，可是却觉得自己声音小得好像就自己能听见。眼见得那个人就要消失，他一个机灵，猛地坐了起来。
　　“赵将军，你，还好吧……”
　　耳边传来一个柔和的声音，他转过头，便见一个黑紫长袍的男子站在屋里，手中端着一只碗正看着自己，面上神情关切而温柔。被他这么看着，渐渐地，他也觉得自己狂跳的心慢慢平复下去。
　　赵凯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才开口道：“您，就是封清？”
　　那男子将瓷碗放在床边小桌上，才敛袖一礼道：“在下万花弟子封清，见过赵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