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荣耀/白亮]长思仙》麦野凉

3、中下

　　当她一时头脑发热地冲进灯火喧嚣外的夜色中，被风袭击，意识到自己只穿着舞姬的裙子暴露在晚秋的寒意中，只觉得懊恼，随手拉到身上的披风薄得不像话，略等于无，汗湿的衣裳又紧贴着身体，难受极了。
　　也谈不上赌气与否，到了这个境地，她也只能抹掉眼泪，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望着人群散去后显得空寂的街道，多少有些发愁。
　　天色已暗，步行回侯府大约赶得上宵禁之前，但以她现在这幅模样，说不准走到哪里就会被隐藏在暗处的歹人拖走。以前她从来不会怕，因为知道有李白在身边，可今天……
　　她知道，现在最安全的选择就立刻调头回清风阁，找到李白拉下面子好好地跟他认个错，哭得可怜一点，解释成为一时兴起的恶作剧，多半就能把他哄心软了。
　　但她早已打定主意绝不回头。那种异样、陌生的眼神，如芒刺背，就像往头上泼了一盆冷水，让她心里凉了一片。就算理智过人的小郡主，也忍受不了这种屈辱。
　　也许她是做错了。不该对李白存了那样的心思，更不该付诸行动。可她气不过——他凭什么指责她，就允许自己放浪形骸，和舞女歌姬谈情调笑，却对她不假辞色？仿佛他自己就有多高尚似的，呵，还不是随随便便就会和妓子上床——在连对方的长相都没看清，名字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小郡主抓紧了披风，低头走着逐渐加快脚步。风吹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一摸脸颊才发现眼泪非但没有止住，还越掉越多。
　　她抬起袖子狠狠地擦了一把，微微地哽咽。到这时，她突然意识到，真令她感到委屈的，并不是李白不近女色。
　　在今晚之前，她本来是没打算采取这么激进的方案的。在故交的口中，李白有个堪比天仙的白月光，她都已经做好了细水长流的准备，徐徐图之。结果在清风阁里撞见他抱着别的女人差点放不开手，她顿时就坐不住了。
　　只是图个一晌贪欢也好……这样的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回过神来时，身体已经自己行动了。
　　论外貌资质，小郡主还是很有自信的，自认为迷不到天下众生，也能让半个长安城的男人拜倒裙下吧？
　　可李白是什么反应？震惊、失望以及痛心，就好像她的脸、她的身体对他而言没有半点吸引力。他乐意和那些身份低贱、浓妆艳抹的舞姬缠绵悱恻，花言巧语，却看不上自己。
　　把她亲到头晕腿软，就这么推开了？他以为他谁啊，有资格对她挑挑拣拣？
　　好，看不上就看不上，小郡主想着，心头怒火愈烧愈烈，那么大一座长安城，她找谁不行，非得赖着他剑仙一个人了？

　　明知道她自己一个人跑出来有多危险，到现在都没有追上来。是单纯不想看到她，觉得龌龊，还是一点都不在乎她会如何，又或者是……料定了她一定会回去找他？
　　不，绝对不会。

　　咿呀咿呀，风声在房屋的瓦片中穿过，显得阴冷萧瑟。
　　身上的热量褪去后，腿间残留的感觉令她十分不适，行走也很不便。路上已经基本看不见几个行人，而那些黝黑的阴影中却好像投来了不怀好意的注视。
　　她有些害怕了，不知所措地观察着四周，直到不缓不慢的马蹄与车轮声碾过身后的青石地面，擦肩之际，随着一声鞭打和嘶鸣，马车停下了。
　　她回头一看，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看这车身形制，似乎是宗室特供的座驾。
　　“郡主？”
　　那车主人认出了她，被掀起的帘子后面，是一张不算陌生的脸，世子李信。
　　算不上是熟人，但在宫中的宴席上见过几次。而如今，她孤身一人站在长安街头，衣衫不整的样子，窘迫无比，如果可以，她真希望不要被人认出，但是……

　　小郡主微微瑟缩，李信却在短暂的诧异后避开了目光，不再看她那红通通的眼睛。他是怎么一眼认出她来的？凭着这乱糟糟的头发、妆容，还是这一看就很可疑的舞娘罗裙？
　　他什么也没问，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样，很有礼貌地询问是否需要搭个便车。
　　她的印象中，这个人总是很沉默，一个人坐在备受冷落的地方，显得孤独与高傲。明明长得很英俊，却一点桃色花边都没有。听闻教坊里的绝世舞姬对他一见倾心，想方设法要吸引他的注意力，这人始终无动于衷，简直男默女泪。
　　这样的男人……
　　与其评价为不解风情，倒不如说，看上去可靠极了。
　　小郡主顿时豁然开朗，一瞬间心中转过不知多少心思算盘，便毫无负担地冲李信腼腆一笑，羞赧地低下了头。
　　一更天即至，孤男寡女，同坐一车，传出去会是什么样子，足以预见，但她完全不在乎。她搭上李信伸出的手，提起裙子上了马车。对方看出她急于掩饰的窘迫之态，拾起暖手炉边的毛绒斗篷为她披上。

　　李信没带别的随从，那车夫也是外地来的，看上去并不认识郡主是谁，目睹了全程却是一脸的木然，没什么反应，待他们坐稳便扬鞭起驾。
　　她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信。他还是很沉默，完全可以想象舞姬在这张冷峻的脸上碰了多少钉子，相比起前一位与将军府结缘的美人，只能说运气不佳，没遇上命中的良人了。
　　有这样的传闻在先，小郡主全然没有料到会从他这里获得温柔的礼遇，心中更是酸涩，不由咬住下唇，眼角又红了几分。她暗暗叹气，不自觉地在斗篷之下蜷缩成一团，可车厢内很是温暖舒适，又慢慢地放松下来，有些昏昏沉沉。
　　她颤着睫毛，不自觉地向身边那有力健硕的胳膊靠近。他没有避开，借出了自己的肩膀以后，抬起另一边的手，替她束拢了斗篷的系带。
　　“很快就到了，没事的。”他低声说，像是在安慰她。

　　……

　　世子的马车抵达侯府前，惊动了整座府邸，也完全在小郡主的意料之中。
　　在长公主眼中，女儿被李信送回来，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披风下隐约窥见了并不整齐的衣裙，甚至……她想，如果李白留下了什么痕迹的话，那最后也肯定会被归功于世子大人了……她又红着脸，摆出羞怯的情态来，实在没法让人不误会。
　　长公主试探着问，你看中的，是这位吗？
　　她低头不语，只微微点头。这种事本来也不需要她的明确表态，只要女帝知晓，由她出面，确认李信的意愿即可。

　　如果对方回绝了，倒也没什么，此时除了侯府再没别的人知道。李信若是不愿，她也无所谓。尽管她被李白气着了，却不至于为此冲昏了头去勉强旁人。
　　但他居然答应了。
　　也许是自觉见到了未出阁的小姑娘难堪的一面，他想着既然出手管了，那便负责到底罢。

　　于是交换名帖，测算生辰八字，一切都悄悄地筹备起来，只待圣上挑选吉日，公昭于世。
　　事情过于顺利，小郡主一方面松了一口气，一方面又莫名地焦虑起来。回过神来才发现，自清风阁那晚起，李白再没有出现过。不一定只是现在和她断了来往，可能以后都不愿再见到她了也说不准。
　　如果他知道了这门火速敲定的婚事，又会怎么想呢？也许、大概……多半会觉得，她如此轻易转投他人的怀抱，实在太轻浮浪荡了吧。

　　她望着镜子发了会儿呆，直到被侍女连声唤了几句，才收回纷飞的思绪，对着镜中的俏脸努了努嘴。事到如今，她干嘛还要去关心李白的想法呢，简直是自寻烦恼。
　　小郡主轻轻呼出一口气，站起来转了个身，席地的大红嫁衣便像盛放的牡丹一般绽开，引来身旁两位大丫鬟的赞不绝口。
　　“不愧是御赐之物，真美……”年纪稍小的那位惊叹道，“圣上对我们郡主真好啊。”
　　“也只有郡主大人才配得上这般等级的嫁衣了。”另一个摇头晃脑，“也难怪世子会一见倾心，谁又不会呢？起先大家都说他连第一舞姬都冷脸相待，怕不是个喜好特殊的、呃……咳，如今看来，只不过是看不上眼罢了。”
　　“毕竟，我们郡主可是长安第一美人呢，就算是冰块见了都会融化吧？”

　　小郡主打了个手势，她们立刻收住了声。
　　“现在为您更衣吗，郡主大人？”
　　她摇摇头：“你们先下去吧，我想再看看。有需要再叫你们。”
　　小姑娘们都心领神会，一辈子穿一次的红嫁衣，谁不想多欣赏一会儿呢？离开时她们还在说着悄悄话，远远地飘进了小郡主的耳中。
　　等房间安静下来，她轻轻叹了口气，来回踱了几步，又回到梳妆台前，看向那面圆镜。
　　为了试穿这套衣服，画了浅妆，但没有戴头饰，毕竟才沐浴过，就任由长发披肩，别有一番风情。她端详镜中的模样，思索着一边伸手摸向了桌边的发簪，捏在手中犹豫了一会儿，才试着往头上比划。
　　等定了亲，就要行笄礼了。本来是期待已久的事情，现在她却变得兴致缺缺，握着那根玉簪看了一会儿，挪开了目光，随手就要将它扔回梳妆盒。
　　接着，就听到很轻微的咔擦一声。
　　她一怔，余光瞥见桌角的烛火被风吹着微微颤动，凝神屏气，缓缓转过身去，先是看到了投在地上的黑影，接着目光往上，撞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袭白衣，歪歪扭扭斜挂在身侧的酒葫芦，还有那柄闻名世间的青莲长剑。
　　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只能是李白。
　　他可能是整个长安最熟悉小郡主的人了，料定她不会出声惊动旁人，反手扣上了门闩，从容得跟是进了自家屋一样。
　　至于他是怎么进来的……
　　小郡主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问题。李白连进出皇宫都随意得很，更别提一个侯府，只要他想，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短暂的惊讶后，她悄悄攥紧了手心，思考着如何不着痕迹地退后。但很快她又想，为什么要显得很害怕对方一样？这次她又没做错什么，不需要心虚。
　　但李白突然闯进自己的房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这种诡异的举动确实很难不让她感到不知所措，和紧张。

　　眨眼的工夫，小郡主已经想了好几种打破沉默的说辞，话几乎到了嘴边又生生咽回去。
　　李白还是沉默着，表情有些阴沉。他的眼神也很古怪，就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在打量一个陌生人……她逐渐产生了熟悉感，然后突然想起来，确实，在几年前李白初次见到她是，也是用这种表情看着自己。
　　那时，她还以为对方只是在单纯审视自己，评估她是否能当他的学生罢了。
　　可如今……为什么他又会这样看着她呢？

　　小郡主感到些微的迷惑，但眼下并没有心思去细想。
　　她回过神来，轻咳两声，发觉手中还抓着那根玉簪，无意识地擦着裙摆，也不知有没有在那昂贵的布料上刮出丝来，不由抿起了嘴唇。
　　“你听说了？”她拿捏在最自然的表情和语气，“谕旨还没有下来，我还以为你会晚一点再——”
　　李白突然动了，把原本就绷紧了身体的她吓了一跳，几乎是战战兢兢地靠在桌边，看着他缓缓朝自己走来。
　　晃动的烛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模糊的阴影。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只是单单被他接近就觉得越来越难以呼吸，紧张得几乎手指都要发抖起来了。
　　“你，”小郡主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舌头打结，“你不是来祝贺我的吗？”

　　李白在她面前停了下来，拖长了的阴影便投在她的身上。她不得不仰起头来才能看清他的脸。
　　“你不想看到我来吗？”他终于开口，语气居然是轻柔的，像是那天对她怒目呵斥的人从来不曾存在过。
　　“我……现在已经对你不感兴趣了。”她尽可能平静地说，躲开了那双绿眼睛的注视，“都过去这么久了，你才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问罪。不过还是说清楚点比较好，就当没有——”
　　李白的手落在了她的脸上，抬起拇指按住了嘴唇，打断了她的话。他们靠得很近，这个角度，她可以很清晰地看见他眼神的变化。
　　“就当没有发生过？”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色愈发阴沉，一字一顿地问，“诸葛亮，你到底在想什么？”

　　诸葛亮……
　　哦，原来还有人会这么叫她。她有些恍惚地想着，已经很久没有人会直呼她的名字，乍一听还有些陌生。
　　她满月礼时，那株新生的、还未到季节的桃树一夜间长出了幼嫩的花苞，“小桃花”的乳名便是这么来的，后来有了封号，所过之处都是尊称，只有女帝偶尔会唤一声阿亮。再后来，李白出现，总是笑嘻嘻地叫着小郡主，倒也不显得疏离。
　　怎么如今唤起名字来，反而令她心生恐惧了呢？

　　“我在想什么，”她重复了一遍，皱起眉头，“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信吗？”李白自顾自地说下去，“你对他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被放弃、冷落的质子，在长安要想过得太平，自然得低调行事。可他不顾会被天后、朝臣忌惮的后果也愿意娶你，看来是真的很喜欢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什么……什么？”
　　“是我的错。”大概是察觉到她被吓得不清，浑身僵硬，李白轻叹一声，表情又缓和了不少，指腹轻抚着她的脸颊，随后松开手，搂住了她的腰，拉到了自己怀中。“那天是我不该放任你离开，给了你勾引他人的机会。”
　　诸葛亮自然而然地将脸埋进了他的胸口，闻到了熟悉的酒味，闭上眼睛，感受着对方另一只手轻柔地摸着她的头发，捏起一绺往指间缠绕，被他的手触碰过的地方都渐渐热了起来，心口也弥漫起一股酸涩的情绪。
　　真奇怪，她更困惑了，自己投怀送抱时他不屑一顾，现在又主动来抱她。男人都是这样的吗？
　　这个怀抱如此温暖、温柔，她几乎都要将李白原谅了，蓦地听到他在自己耳边叹息：“我来，是要告诉你，我从来没有想过把你交给别人。”

　　诸葛亮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便感觉到那只手穿过青丝落在了她的后颈上，不知道怎么轻轻一捏，她就无法动弹了。
　　她睁大了眼睛无措地瞪着李白，就这样看着他抱起自己，转了个身放在床上，然后俯身靠近。那张俊美的脸流露出怜惜之意，令她微微失神，接着嘴唇便被吻住了。

　　这时候不会有人来指责这是荒谬的错误了。虽然不知道李自为何突然改变了心意，她也不是很想计较，只是诧异于会以这种方式实现……心中所想。

　　（省略部分）

　　诸葛亮觉得身体舒服得要化开了，意识也迷糊起来，不太能分辨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泪眼朦胧地看向李白，依稀看到，他微红的眼底带着一分哀伤，轻声唤道：“夭儿……”
　　她睁大了眼睛，顿时清醒了，周身依然滚烫，心里却慢慢凉了下来。被限制行动的身体酸软无比，陷在温暖的怀抱里不想离开，她已经很困了，靠在李白的臂弯里，渐渐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