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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不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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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夜,朔风料峭,呼呼吹着秃枝摇摆不定。除了几株长青古松,所到之处无不渗透着凄凉。
秀子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深蹙着柳眉似在摇摆不定。我沉默将一切看在眼里,并不打算开口。随她一道去了东侧的万春亭。这个地方位置偏高,若是有人经过也能一目了然看清一切。
我附在汉白玉浮雕栏杆上,静等她的下文。
万春亭内,穹窿形宫顶上悬挂着数只象征吉祥的八角宫灯,在风的吹袭下摇曳生姿,打在秀子的脸上,时而浓光时而清冷般的交错替换。
我抓住了她眉间掠过的一丝愧意,看着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你我姐妹一场,有什么事尽管直言吧。”
秀子猝然跪在我的脚下,声音哀恸哽咽不止:“媛姐姐,对不起...”
我怔怔的,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渐渐的,我能感觉到我的心被这冷夜侵蚀了丝丝寒气。
对不起,就意味着一段友谊将要面临破裂的危险。
她嗫嚅出声:“你的鞋...是我趁你不备时做的手脚...媛姐姐,我也是迫于无奈...”
“是老佛爷叫你做的?”我语气平静,心却五味杂陈。
我相信素雅会做这种事,包括那些看我笑话的宫女们,我也同样相信。
唯独秀子,我无法把她归纳在那群宫女身上,在我昏睡数天醒来时,看见的第一张面孔就是她,在这宫里她处处照应着我,她行事稳重,总是劝我在宫里做事要谨慎小心。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
风乍起,秀子瑟瑟搐抖着身子,哭泣着说:“还好你没什么差池,不然我会内疚死的....媛姐姐...”
她还是那么娇憨温婉,或许我并没有看错她,我们都是同病相怜,同样任那个高高在上嗜权如命的女人随意摆布。
我弯腰将她扶起:“你不但没有对不起我,还把这些实情托盘而出,我该谢谢你才是。”
“那个素雅总是爱争强好胜,就见不得别人比她好,若不是我早起上御花园为老佛爷采集霜露,她也不会有机可趁。媛姐姐,你不会怪我吧?”她说完,咬咬唇,带着愧疚。
我愕然,早上的疑惑顿时烟消云散。
“不会,有人想害你,就算避得了一时也避不了暗箭中伤,这跟你无关,你我都是在老佛爷跟前当差的,都身不由己,我不怪你。”我说。
这也的确是我的肺腑之言。
秀子意外愣一下,水汽氤氲的眸被风吹干。搂着我:“你不怪我就好,我可是顶着杀头之罪来告知与你。虽然我对老佛爷这样做的意图不是太清楚,不过你以后再养心殿那边千万要小心!以防不测。”
估计慈禧想用一只脱落的花盆底来试探载湉的反应,难道是想看看载湉对我有没有男女之情吗?
想到这,阵阵寒意掠过我心头,看着那浩瀚的茫茫夜空,身心俱凉。
“我们是姐妹,有什么困难就应该互相帮衬。若以后我在宫中举步艰难你会扶我一把吗?”秀子问了之后,有惆怅着说:“哎,媛姐姐,为何我的命运会是这么不济....”
“秀子,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要乐观面对,从容应付。”我鼓励她。
回到舍房,秀子以上夜值守为由,去了储秀宫。我躺在炕上辗转反侧。等到房屋的声音渐渐没了声息,我小心翼翼爬起穿上绣花鞋蹑手蹑脚。
到了门前我不放心,遂又转去将那双新式的花盆底装在包裹内,提着它才安心走了出去。
我担心被慈禧抓住把柄,想去燕喜堂将那双脱跟的宫鞋换过来。最终,载湉的这份赏赐却成了烫手山芋。如果被他发现他该作何感想啊。
我悄然从养心门溜进了后院的体顺堂,绕过西配殿,轻松松进了燕喜堂的西围房。
拿到鞋子我迅速将它裹好,在将那双御赐的精美花盆底藏匿于紫檀柜内,反正这儿住过妃嫔,遗漏这双鞋子似乎也能说的过去。
打道回府的时候,养心门外隐隐立着一个黑影。我顿时起了防范意识。脚步连连后退,却一不小心撞在了院落中的铜缸上。铜缸发出一声脆响。
“谁?谁在那里?”是翁同和的声音。
我惊措不已连忙捂住嘴,健步如飞般的跑向体顺堂。这要被他发现又该给载湉打暗示,想方设法的将我撵出养心殿,搞不好还会定罪。
脚步声越来越近,耳朵里一片嗡鸣,缩在那院前的水晶石后大气不敢出。
“喵...”我捏着鼻子学猫叫。
翁同和这才没走过来,顿了片刻转身又站在原先那个位置。
悄悄站起我掂着脚尖靠着廊沿一点点移到了后殿的紫檀槅扇旁。
寂静的东暖阁,罩着一层浓郁的暖光。
载湉身袭石青绸暗团鹤的常服褂,仰着头看着那道黄纱帘,若有所思。顷刻间,那柔和的视线变成了一把利刃,就像一把随时都能划破这道帘的利刃。
虽离的有些远我还是清晰的捕捉到了。
这道帘子是慈禧幕后听政的产物。
或许载湉是敬佩她的,多少年前,她正襟危坐于后,用她一串串的妙语连珠和聪慧过人的头脑叫大臣们为之叹服。
她的声音婉转动听却不乏凌厉果敢。
他时刻忘不了她的教诲,立志要做一个忧国忧民的好皇帝....
然而她有心教诲却无意叫他施展。
载湉负手叹息,坚毅的轮廓出现了颓然。
“万岁爷,翁大人在外头候着,说是有事禀告万岁爷。”只见小春子打了个千走了进来,压低着声音。他轻哦一声,敛住落寞去了西次间。
我暗自吁了一口气,准备等翁同和进来后在溜出去。
“是不是醇亲王....”正要离开时,却听见载湉忧忡的询问。
又听翁同和否定:“皇上不必挂虑,王爷并无大碍。臣此来是为内宫之事。”
我迈出一条腿准备离开,却又缩了回来,因为看见小春子端去一杯茶进了西次间。
“怎不见媛琪过来啊?”载湉问。
“万岁爷不是允了媛姑娘提前休息吗?”
“嗯,朕知道了,退下吧。”只听他和蔼挥遣小春子,有些羞涩。
我心脏没由来的跳漏了半拍。
“皇上可晓得那媛琪的来历?”
自己什么来历还真不太清楚,只知道这个身体的主人和我同名,父亲是正黄旗从三品的护军参领,叫什么苏布克.赫尔多,估计也没什么名气,就想把她女儿送出宫中盼望能得到太后皇帝的青睐。
“朕自然知道,她是正黄旗护军参领赫尔多的女儿,一年前前选秀入宫。之前在储秀宫侍奉过亲爸爸,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劝朕将她调离养心殿。”载湉的声音干脆而清冷。
“臣去查了一下,她并非赫尔多的女儿,而是府上的一个下人!因苏布克.媛琪体弱多病,又怕皇上降罪于是就找一个貌美的小丫鬟冒名顶替。臣还查出一件事情...”翁同和压低声音,咕噜噜说了一番。
只听载湉有些难以置信:“不会的....朕不相信!”
“此事虽不是千真万确,却已十之八九,臣一片赤胆忠心岂会诳皇上?”
载湉沉默。
“这宫女万万不能留在养心殿,还请皇上三思...到时太后在怎么不满也只有打掉牙齿往肚里咽了。因为太后在暗,皇上在明....”余下的话越来越小声。
一路上反复想着翁同和的话,难道我不叫媛琪吗?这个身体的主人难道真如翁同和所说只是赫尔多府上的一个下人?他说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载湉会有那种强烈的反应?我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宿房,将那脱落的宫鞋藏于炕下,无力倒在炕上,带着一肚子的疑问不眠而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