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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疑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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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君臣二人先后进了殿内,我谦恭低首轻步进了帘内,小瑞子看着我,甚是惊讶和意外。
我面无波澜的将描金漆盘上的香茗置于御案上。
余光的一角意识到载湉的目光正定格在我脸上,顿时心慌意乱,那只手握紫砂壶的胳膊也僵住了。
听见翁同和蓄意轻咳,我忙敛住心神,遮掩自己的情绪。
“他若早些年请辞朕或许能理解,可偏偏在这节骨眼上。难道他就眼看着朕孤军奋战吗?”半晌,载湉喝一口茶,打破沉默有些懊恼的将茶盏往案上一顿。
立于金亭式香薰炉旁的翁同和,双手交握着,沉静简短道:“恐是王爷患了旧疾,不便效劳庙堂之事。”他抬起那张刻意板起的深沉面孔,看我一眼,不满之意昭然若揭。
如果没有我在场,他一定毫无顾忌的向载湉坦露自己的看法,载湉似乎看出他的顾忌,吹着茶盏里漂浮的叶尖思忖不语。
载湉口中的‘他’指的是醇亲王奕譞,载湉的生父。奕譞请辞多半是怕引起慈禧的不满跟猜忌,自打儿子登基,他变的谦恭小心,尤其在西太后慈禧那边,更是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这么做倒也不全是为了保全醇王府,多半也是为他未及弱冠的皇帝儿子。在以后他提议修建颐和园的事情上足以表露无疑。想到这我识趣撤出漆盘退出殿外。
“啊...”右脚的花盆底突然像是失去重心般崴了一下。
我手中的漆盘连同那枣红色紫砂壶哐当的丢落在地。身体向后倾时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接住了。
我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那只微凉的手。
“怎么这样不小心呢?”他语气轻柔的令人心悸,目光中闪过一丝关心。
“皇上!”翁同和的声音响彻在安静的养心殿上空,穿透力极强,都惊动了守在殿外的太监。
小春子领着那个打帘的小太监匆匆躬身而至,均低着眼睑默默收拾着一地的狼藉。
我红着脸挣扎一下,载湉顿觉失态,移开视线撤回了那只手。他一松手我又摇摇欲坠起来,我窘态百出轻一脚重一脚的挪至屏风旁。
待小春子他们动作麻利清扫干净后,迅速退出了殿外,翁同也跟着走出来:“胡闹!如此无视宫规冒犯一朝天子,按理应当遣去辛者库严加管教!”
他狠狠瞪向我,马蹄袖愤然一甩,向我示威。
不过我生来脸皮就厚,对他这一通奚落也就没放在心上,只顾低头细看那有些异样的花盆底。
轻轻动了动,三寸多高的鞋跟竟然与鞋帮子脱落了。
正不解时,却听载湉走出来,说:“无非就是失手丢了一个漆盘,大不了把她调去外殿做苦力。这些朕自有主张,翁师傅就不必虚张声势了。”
翁同和叹气摇头,屈膝跪地叩拜一番怏怏出了养心殿。
我冲载湉一福身,双脚不平衡的往外挪。这也太邪乎了,以前摔那么多跟头,鞋跟也没脱落的迹象啊,而况这次只是崴一下脚。
难道有人做了手脚?我一边离开一边想。
“站住。”身后的一声命令把我拉回到现实,转身之际与载湉相差一步之遥。
我慌忙后退,可那只脱落的花盆底鞋又不配合,身子后仰的同时被他猛力一拽箍紧了腰身,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融进了他的怀里。
此时,那俊雅清秀的容颜近在眼前,那淡淡的龙涎气息沁的我一阵沉迷,我凝滞,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他明眸中的忧郁渐渐被我这副痴楞样冲散的无影无踪,多出一抹温润的笑意。
我慌乱埋着越发通红的脸颊,端正姿势离开了他的怀。
“为何见着朕总是如此?”他低柔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气氛。
“万岁爷是大清国的皇帝,奴才总不能在皇帝面前肆无忌惮吧。正如翁师傅所言,奴才冒犯了圣颜理应当罚。”我挪着那只花盆底想尽早出去,总不能当皇帝的面做出脱鞋的不雅动作吧。
他似乎看出了我脚下的异样,连忙命令殿外的小春子去内务府,很快,小春子领来了一双精美的彩色料石图纹的花盆底。
我受宠若惊却又深感不安。他另眼相待于我,必定要招旁人的嫉羡和慈禧的多疑。到那时,我岂不成了众矢之的?
上一次的严惩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好不容易赢得了慈禧的信任总不能被这件事弄的前功尽弃吧。
载湉放下书卷,朝我看来:“你放心,亲爸爸不会知晓。内务府那边朕都交代了,这点权利朕还是有的。”表面上像是在安慰我,言下之意又好像提醒我,他并非是一无是处的傀儡。
见他神色黯然,我便请了跪安出了养心殿。
宿房内,几个宫女在那笑语殷殷的聊着琐事。见我进来,热闹的气氛嘎然冷静,几个小丫头纷纷朝我瞥来,有幸灾乐祸也有嗤之以鼻的。
反正横竖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我当然是要叫她们失望了,大摇大摆的做在了炕上收拾起了凌乱的被子,早上走的匆忙,被子都忘了叠。
她们掩嘴咯咯嘲笑着我。
素雅抱着双臂走过来,眉眼间带着挑衅的意味:“媛大姑娘这身衣服可真光鲜亮丽啊?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应该是宫里上等的锦缎做成的,瞧瞧,这才当了几天的差啊,从头到脚都换了个遍!”
“就是,媛大姑娘,你也教教我们如何讨主子欢心,以后有了赏赐我们不会少了你!”
素雅嘴角一抽,昂着头刻薄道:“容儿,你可千万别学她!邪路子永远都登不上大雅之堂,仔细被老佛爷发觉你就死定了!”
我闻言,怒火中烧,站起身将素雅推到了一米多远:“我哪有你邪路子多?为了能去养心殿当差,居然给我下绊,要知道你是这样恩将仇报的小人,我就不在小春子面前替你求情,直接撵你去教习司挨罚!”
我将花盆底脱落的由头一下转到了素雅身上。
素雅跄踉几步,脸青一阵白一阵,撸起袖子叉腰跟我理论:“你别上嘴皮和下嘴皮一碰就自成一理!说我给你使绊得先要讲证据!”
本想拿那只花盆底说事,可苦于没有证据只得另辟捷径。
心头一动,转身掀开被子将小顺子送给我的紫檀香拿了出来:“那这又是什么?我昨夜看你鬼鬼祟祟在我炕上藏了这个,我去问过小瑞子,这表面上跟紫檀香无异实则里面调制了一种迷昏散。你说说,这与我早上晚起到底有没有关系?”
我说完,宿房里一片哗然,宫女们窃窃私语,不时朝素雅望去。
“什么迷昏散,我那是...”素雅脸色红白交替,低着头心虚了起来。
瞧这表情一定对我做过这样不齿的事情。
没想到歪打正着,占了上风。
宫女们见我得逞,无精打采的回到各自的炕上坐起了女工。
“做了亏心事还这么张牙舞爪的,都跟你说了,我人证物证俱全,你再这么蹬鼻子上脸我可真不会手下留情了,到时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我无意发现,我枕头旁边的床单上,有一小撮散落的香尘末。
顿时明白,素雅的确给我下了迷药之类的东西,所以她才这样支支吾吾,因为我误打误撞说中她的心思。
只见素雅咬了咬唇,发狠瞪了我一眼,拂袖离开。
秀子迎面,看了看面色刷白的素雅,便走过来和我并肩而坐。
我附在炕上清理着被子里的香尘。
秀子若有似无的瞟了一眼,抿嘴轻笑小声凑到我耳边:“我都听说了,万岁爷赏了你两身锦衣和一双上好的宫鞋,媛姐姐,好好当值总会有出头的那一天。”
然后她垂着眸,看着我脚下御赐的花盆底,耷拉着脑袋叹一口气,又说:“至于我,还不知道要熬到何时才是个头。”她浅浅一笑,崭露出一种无奈的悲哀。
我一阵怜悯,抚着她微微凌乱的发丝轻声安慰:“我倒羡慕你,不用夹在两边做事,等到了年龄,我们一起去求老佛爷放我们出宫。”
秀子诚恳点着头,吸吸鼻子将忧愁抛却脑后:“我们去御花园走走吧,现在天冷,老佛爷和皇上都在各宫歇下了,应该不会发现我们的。”我点点头,和她手牵手去了御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