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衣x乐无异]一期一会》白乜

14、章十四

　　夏夷则并未走出多远，而是站在竹栈上等着他们，月色之下，看起来是越发地清冷，乐无异觉得，像夷则这样的人，才是要成神仙的。风光霁月，脱俗出尘，想他当时在湖边上拈诀御剑，世上能有几人这般风姿清雅？大抵也就是他那位师尊才及得上了。像自己这样，估计是成不了，他总是想些什么便要些什么，咋咋呼呼的，都不知道怎么地竟能安慰得了谢前辈。
　　说来谢前辈与夷则的气质也相似，可是总有哪里不大相同。他不由得回头看了谢衣一眼，对方缓步而来，素白衣袍随风摆荡，亦是纤尘不染，遗世独立的模样，可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却始终那么温和可亲，全然没有夷则身上那股冷冷清清的感觉。
　　非要比较的话，夷则像霜枝寒梅，傲骨天成，正直得可爱，谢前辈倒像桃源花树，美梦般可望不可即。
　　两人似乎并未察觉到乐无异不过就是看多了两眼，便已在心里头胡思乱想了一番，根本没留心他们的对谈。直到谢衣驱使水行偃甲，乐无异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兴奋地围着那偃甲打转，又一脸恨不得抱回去的模样，他们大概才意识到乐无异从刚才便一直在神游天外。
　　只是乐无异不太可能跟他们说自己刚刚都在乱想些什么，连忙问谢衣这偃甲能不能给他拿回去，在得到夏夷则说这偃甲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以法术收纳之后，才悻悻而归。谢衣见他大为可惜，便说起自己曾有一件法宝名为“桃源仙居图”，可惜早已赠送于弟子，如今在静水湖底却并未寻得，怕是一直被他弟子带在了身上。现在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说起来，这一趟，我其实是来找谢前辈的弟子，没想到竟然还能找到谢前辈，而且谢前辈竟也还能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了。只是听您这么一说，我反倒觉得有点奇怪，后世对乐大师记载虽多，但都没说最后他怎么了，当年圣景帝推行偃术，最终史书上记载也是不了了之。我看了乐大师留在石壁上的话，他似乎是要去什么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我隐隐觉得……”
　　“觉得什么？”
　　乐无异多少有点为难地看着谢衣，对方点点头，反而像是在鼓励他说出答案，便只好接下去说道，“我隐隐觉得，这一切都与乐大师那一趟远行有关。童教授之前对我说过，偃术传承需要有后人改进，之后偃术断代恐怕除了战乱难以保全之外，恐怕缺乏有成者继承也是一点吧。而当时偃术有所大成者，也不过就是乐大师一人，据我目前推测，我想，大概他死的时候，还没能找到继承者吧。”说着说着，他反倒低下头，不敢再看谢衣，纵然这不一定是真相，可对谢衣而言，这样的推测又是何其残酷，一生最得意的弟子，亡故于正值盛年之时，一身倾囊相授的偃术，竟再没有一个能传承的人，也不知道谢衣现下是作何感想。
　　“无异，我没事。”仿佛是能读透他心思一般，不等他想好说辞，谢衣反倒先开口宽慰他，“这些，在下方才便已想到了。”
　　“谢前辈……”
　　“不妨。在下弟子，在下最为了解。他既然选好了自己要走的道路，又是这般势在必行的模样，想必种种结局，他均已有所预料。为师者，不能在他左右护其周全，如今再多说些什么，也不过徒增憾恨。或许，有朝一日，我会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而在此刻，在下唯独相信一件事，他既为偃师，又由在下授受，那定不会是枉顾性命，轻易赴死的人，一切自有他的理由。既是如此，那么在我知晓他真正的理由之前，不愿擅自妄加揣测。”
　　“没关系，谢前辈，我觉得我运气还挺不错，这次凭着几则轶闻就能找到您，说不定日后我也能找到您的弟子，到时候兴许就能知道了。不管怎么样，如果谢前辈愿意相信您的弟子，那我也愿意相信乐大师一定是去干了件了不起的大事所以才没回来。说不定他之后活得好好的，只是他去的地方太远，别的人都不知道，所以之后就再没流传过他的故事罢了。”
　　“说了那么久，无异你不饿了？我看我们还是赶紧回朗德，与谢前辈聊天也不必急于一时。”
　　“夷则说得对，我们这就回朗德！”眼看夏夷则及时插入话题打断他们，乐无异心里头不由自主地为这位机智的小伙伴点了个赞。他说话总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一时失言，又勾起别人的伤心事，还不懂怎么安慰，只能说这么两三句聊胜于无的话，反过来还要谢前辈开解自己，实在不如夷则那样进退有度，凡事三思而后行好。
　　他又偷瞄了谢衣一眼，发现对方已经同意了夷则的话，眼下也似乎真的没有多不开心，才稍稍松了口气。他就是担心谢衣心事难以捉摸，什么都憋着，岂不是太过难受？又生怕自己再问，如果只是想太多了，反倒因此撩起谢衣的情绪那就更糟。于是只能低头顾着脚下，默默往前走了。
　　只是一路上也没沉默多久，乐无异就忍不住开了话匣子，但他还是选择避开方才那些话题，只与谢衣讲述现代的生活有多么好玩，和古时候多不相同。谢衣听着也大为好奇，还不时问他一两句，两人相谈甚欢，到了朗德左近乐无异也不再拘谨，一句一个“谢前辈”叫得拗口。反倒亲昵地喊对方一声“谢伯伯”，其实心里看着谢衣的模样也没比他大多少，指不定叫“谢大哥”也不会有人置喙，不过身旁还有夷则恭恭敬敬地称呼对方“谢前辈”，又想到古人礼数颇为繁杂，“谢大哥”实在乱了辈分。

　　回到朗德，已经是深更半夜，整个寨子一片静寂，最多是几声鸡鸣犬吠，但夏夷则思虑周全，仍是在谢衣身上施术，让对方穿着打扮与现代人无异。只是这术法不过是掩饰，并不能真正地改变谢衣的装束，还有一定时效，两人合计，既然已经找到谢衣，不如再逗留两天就先回去一趟，日后再作打算。谢衣对他们的安排全无意见，想来是见了这大为不同的朗德寨已深感陌生，其他事宜也一律听他们打点安排才好。
　　到了土生家里，乐无异悄悄生火下了个面，充当夜宵，吃着吃着却想起一事，便将自己到祠堂那长生牌叩拜的事情说了出来，非得在临走前去还愿。夏夷则不由得好笑，谢衣人都在这里，倒要去祠堂还愿是什么想法？谢衣听着觉得有趣，就想跟他一道去看看。乐无异见谢衣也去，乐得找不着北，连忙说明天一觉起来便立刻去。
　　等彻底安顿下来，躺到床上，天边已微微泛鱼肚白，乐无异只觉得这一天真的过得好漫长，竟遇到了那么多事，还见到了谢衣，这种种奇遇，想来常人一生都不大可能会有这般幸运了——此刻才真的是浑身上下身心俱已疲惫，想着想着，就真的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