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衣x乐无异]一期一会》白乜

15、章十五

　　第二天起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太阳最猛烈的时分都过去了，却还是有几分热气没来得及消散。乐无异下楼之后，发现夏夷则与谢衣都在，坐在窗前聊着什么，相谈甚欢的模样。见他来了，就告诉他饭桌还有给他温着的饭菜，吃完之后便能带谢衣到祠堂看个究竟。
　　乐无异听夏夷则这么一说，分明是自己不去的模样，当下有几分不解。夷则推说自己另有要事，就不与他们一道。他这才想起，刚来朗德那会儿夷则的确总是哪里怪怪，后来一路上碰上那么多事他都没有细想过，眼下倒想起来就问他要不要帮忙。
　　可惜夏夷则打定主意不让他插手，一脸为难的样子乐无异也不好再勉强。他想尽管夷则总有心事瞒着他，可谁都会有藏着秘密不愿意说的时候，只盼着有朝一日夷则能自己敞开心扉说出来才好，现在逼他那太没意思。就没再追问了。
　　吃过午饭，他领着谢衣往祠堂走去，那时候沿路寻访，走得太慢，他暗自记下了条小路，能省下不少时间，这时候派上用场。一路上乐无异跟谢衣说他自己朗德寻访的经过，又告诉自己在祠堂里拜过对方的长生牌，还求谢衣在天有灵保佑他。想来都有些好笑。
　　谢衣听他说，也不厌烦，偶尔回应一两句，温润淡雅，不让人觉察丝毫疏离陌生。乐无异与他相处下来，不由得心生亲近之意，说起话来多了几分活泼幼稚。小时候，家里对他虽是宠溺，但多半是在物质上满足，家里人太忙，对小孩子总是欠缺些许精神上的关照，他从小就很少撒娇。长大之后，家里人不爱拦阻他的兴趣爱好，独立自主的日子多了起来，他渐渐也就比寻常孩子少了几分孩子气。幸亏他性子里还是开朗闹腾，看起来比一般人好玩得多，才没显得那么忧郁沉闷特立独行。不过，在谢衣这样温和的长辈面前，难免忍不住，将自己当成个孩子，好像这样的相处谢衣倒也更为习惯，这一路上，算得上是和乐融融。
　　不过，乐无异是那种一高兴就容易忽略周遭事物的人，才到祠堂便体会到什么叫做“乐极生悲”。他光顾着同谢衣说话，没来得及留意脚下门槛，这一踩过去，便踢了上去，被那木头一绊，就往前跌去。也是谢衣眼明手快，连忙上前把他接住，他落入谢衣怀里，鼻尖一股草木清香，有些回不过神来，呆滞地抬头向对方望去。
　　就见谢衣一脸无奈，“多大个人了，这般莽莽撞撞，要摔着了可如何是好？”
　　乐无异咧嘴一笑，傻里傻气的，谢衣见状，顿时没了脾气。正要扶他站好，这时他才觉察到脚踝一阵刺痛，又是差点站不稳要摔的样子，这下谢衣倒是将他抱个结实，摇摇头，将他带到祠堂门口坐下。眼看着谢衣半跪在地上，为他褪下鞋袜，乐无异涨红了一张脸，简直手足无措，挡也不是，不挡也不是。
　　“那……那什么，谢伯伯，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听话，别乱动。”谢衣抬眼望去，目光锐利，一下子震得乐无异不敢再多说些什么，也不好再动弹，任由对方握着他脚腕拿捏，直到摸到一处，乐无异吃疼，脸色一白，谢衣便知道是扭伤了哪里。“幸好，没伤到筋骨。”说着，谢衣揉着他脚踝给他推拿，乐无异低头看着那双手仔仔细细地动作，脸上热得发烫，感觉像是烧起来似的。偃师的手保养得想必是极好，修长又有力，握住的地方，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一会儿他就不觉得疼了，酸酸麻麻的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要被抽走一样。
　　这时，谢衣又抬头去看他，目光正好撞上，乐无异下意识地闪躲，“好些了吗？”
　　“好……好了，那个……谢伯伯，不用劳烦你了。”说话的声音都细细的，他就是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心跳有些莫名失序。谢衣听罢，也总算撤了手，这下他才终于解放了一般，自己穿好鞋袜，就要站起来。
　　谢衣却按住了他的肩膀，“过一会儿吧，不然待会儿怕你是要再跌一次。”
　　“谢伯伯，你就别笑话我了！”

　　陪着他坐了一会儿，乐无异还是忍不住要起身，这下谢衣不再阻拦，搀着他到了祠堂里。想来谢衣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长生牌，现在也不知作何感想，乐无异本想恭恭敬敬地叩拜一番，可想到谢衣就在身旁，不知道出于一种怎么样隐晦的心理，反正他是再也没办法正常地还愿了。盯着长生牌好一会儿，只好随口胡说，不外就是回头一定会修筑好这祠堂，当是完成乐大师心愿之类云云。
　　谢衣听着好笑，没忍住嘴角微杨。
　　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好好的天气，竟然来了场山雨，虽然不至于说大雨倾盆，却绵绵密密的，大有下个没完的意思。乐无异瞧着这天气，只觉得今天大抵是上天铁了心不让他好好出门，便问谢衣这下要怎么回去。
　　“在下可施展术法隔绝雨水，只是你现下腿脚不便，山路湿滑，怕是不好走罢。”
　　“那……不然我们等等？说不定一会儿雨就停了。”
　　“以在下多年居于朗德左近的经验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下不完。”说着，谢衣便在乐无异面前弯低了身子，“上来吧，背你回去。”
　　“啊？”乐无异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摇头摆手，“不不不……这、这不太好，我、我挺重的。说不定一会儿夷则没见到我们回去，就会送伞过来了。”
　　“上来。”谢衣声音一沉，霎时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乐无异一听，浑身一震，头皮发麻。他实在不好意思让谢衣背他，再说，这么大个人，这样子出去成什么样子了。简直丢不起这个人。可谢衣又是这般坚持，与他僵持仿佛毫无胜算，纯粹就是浪费时间，到最后，他把心一横，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闭着眼睛趴到谢衣背上，把脸埋到了对方肩窝里。
　　谢衣背着他，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踏出祠堂，果然连一滴雨都不曾落到他们身上，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安静得只有雨声和他们彼此的呼吸声。乐无异这才稍稍抬头，闷闷地问道，“谢伯伯，我重吗？”
　　“不重。”
　　“那谢伯伯，你累吗？”
　　“不累。”
　　“要是前面路好走些了，放我下来，我自己慢慢走其实也可以。”
　　“不妨事。”
　　“谢伯伯，你对我可真好……”乐无异攀着谢衣的脖子，轻声地说道，“好得跟做梦似的。”
　　他以为谢衣该是听到了，可对方什么都没说，走了一路，夷则在谢衣身上留下的术法，效果渐渐退去，他分明看到衣袍的下摆沾染上了泥水污渍，而他却浑身干爽，整洁清新。他想，人总是没来由会对一个人那么好，谢衣对自己不同，他多少是有意识到的，即便是夷则，他们两个人总是礼貌而疏离，进退有度，却不会像谢衣对他那样，亲近而又自然。
　　就好像，谢衣本该就是要对他那么好似的。
　　他实在想不明白。
　　仿佛是知晓了他的心事，谢衣突然开口，“见到你，便想起在下的弟子，他与你一样，是个好孩子。可惜，身为师长，我却从来不曾背负着他趟过一段泥泞的山路。”像是稀松平常的事，谢衣也是用着淡然的语气口吻说来，听起来像是解释，却又不过像是对自己说的话，乐无异心里头顿时一阵难受。过了一会儿，谢衣又道，“抱歉。”
　　这句话，却该是与他说的吧？他想，其实也用不着道歉，他不介意谢衣对他的好，是因为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弟子，然后弥补昔日的遗憾。他只想，要是谢衣能少难受些，自己也算是助人为乐了。
　　“没关系，谢伯伯，你是个很好的师父，你的弟子一定知道。”
　　这一路，还是让谢衣背他走到了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