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清风》安古意

18、第十九章

　　行了一天一夜，到南宫镇上稍事休息，南宫家在此有处宅邸，早有人来城门候着，见南宫家的马车过来慌忙来接，这里看宅子的是李家近亲，说是个老实有心的人，把这处宅邸打整得还算漂亮，跟着车外问了安，便接南宫蝶影到家里去。
　　南宫蝶影也是第一次来，见房屋虽然旧了些，却收拾得挺干净，院落中连些落叶都没有，尚有几只颜色艳丽的鸟雀在庭中啄食草籽。南宫蝶影说：“听说是李家的亲戚，你把李管家叫什么？”那人赶忙来说：“李管家我侄子，我与他是本家。”南宫蝶影说：“那得称你李大叔。这家里你照顾得挺好，李管家也是个好人，我们家就缺这种人，有你们帮衬着，我们也不必太操心。”李大叔就点头听着。
　　于是住了一宿，次日天没亮又赶路，倒是秋天，虽余热未尽，但也凉爽了许多，路边秋草隐隐有了衰微的颜色，溪涧流水甚阜，晨光清凉透明，两辆大马车缓缓行在路上，十分惬意。
　　一路还算平安。快到定鼎阁时人流渐次多起来，都是锦衣华服的奴仆，金碧辉煌的马车，便知道是些大户人家。到了定鼎阁外更是人山人海。南宫蝶影便让把车辆往一边停，让别家先过去。
　　南宫十三在车里困了太久，要下车走一趟，南宫蝶影应允了，让笑雪和小幺陪着，过了好一会，才见人流有松动，便让人把南宫十三喊回来，赶着又进了门。定鼎阁的大堂里甚是热闹，一听口音天南地北都有，就把这堂子和外面大院一百张桌子围得严严实实。和煦与他家里管家和四个一块长大被他视作心腹的人都忙着接客。
　　南宫蝶影和萧帝宸过去，和煦本是在与别人说话，见南宫蝶影过来忙抽出身来，说：“南宫当家稀客啊！路上劳累了吧！”南宫蝶影递上拜帖，笑着说：“哪里累呢，不过看看山看看水就过来了，原来我们两家这么近，以后倒是要常走动。”又见周围又挤满了送贴的人，便说：“你忙，我们自己招呼自己。”和煦说：“等一下。”把管家和悦喊过来，说：“这是我管家和悦。这是南宫大当家，你替我招呼一下，前日里交代的事都记住了么？”和悦听得连连点头。
　　南宫蝶影便知道已经有事发生过，又不好问，但料想不是什么坏事，就跟了和悦过去。人虽然多，但也看得出主事的本事，迎来送往丝毫不差，把宾客个个都照顾得欢欢喜喜的。
　　院子里花木茂盛,微有秋凋之色,引来的溪水明净透亮,水底鹅卵石五颜六色,挨着假山脚的菖蒲幽静如兰。和悦走在前面，先过了一道小巧的石板桥，又过了一条芙蓉径，两边都是芙蓉树，开着各色花朵。走到尽头就是一个岔口，和悦对南宫十三说：“想必三姑娘也饿了，这条路过去就是偏厅，阁主已经吩咐厨房做了些点心，请三姑娘移步那里。”
　　说着就让一个丫头来带路。南宫十三说：“我去了，那我们当家呢？”南宫蝶影说：“我用你担心么？让云楼也跟你一道，小幺身体刚好，万一昏倒了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南宫十三还觉得不合适，却让萧帝宸给带走了。
　　和悦方说：“当家这边请，我们有东西给当家看看。”便沿路过去，不多时就上了山径，也不高，十几阶就到了一幢房屋前，看样子古朴厚重，即使才做了翻新也还看得出是间老房。
　　和悦拿钥匙开了门，里面黑漆漆的，和悦便又把窗帘拉开，屋里渐次有了亮光，南宫蝶影定眼一看，才见是许多的珍奇宝贝！这屋子里高低错落里里外外地放着大小物事，不下三十件，南宫蝶影随处看了看，手边一把细长的剑，剑身泛有铜绿，刃处闪闪发光，握柄以铜丝缠绕，有清风流云难以掌控之感。
　　和悦说：“那是汉高祖斩白蛇之剑。”南宫蝶影点点头，又看，便见前面一张茶几上放了四尊弥勒像，除了第三尊，都半尺来高，第一尊通体翠绿，是翠玉雕成，剔透中有絮飘着，恰似佛像一道灵光，佛爷眼睛微闭，嘴角微弧，神情自然舒适；第二尊红如赤炎，是鸡血石雕成，光泽鲜艳，宛若碰一下便染得一手鲜红，佛像庄重和睦，令人倍感敬畏；第三尊色泽如珠，一身润白，是月长石雕成，佛像侧卧，身体丰腴，形容安详；第四尊呈夜幕黑，黑中带有碧色，是墨玉雕就，佛像结金刚印，双目下垂，凝视苍生，有守护、引导之态。
　　南宫蝶影说：“这四尊佛，似同而非同，虽然各自材料不一，却是感觉神气合一，必是同一个能工巧匠慧心独具之作。我能走近了瞧瞧么？”和悦说：“自然。”南宫蝶影便又走近了看，说：“发、眉、轮廓、衣褶都很细致光滑，不见刀工的痕迹，竟如浑然天成一般，真不知道是哪位大师的杰作？”和悦说：“是戴逵先生的作品。”南宫蝶影说：“戴大师是雕刻佛像的传奇高手，难怪不得。”
　　南宫蝶影转过身，就见中央一尊小几上用木雕围栏围起来的一株红珊瑚树，枝丫繁茂匀整，细到米粒粗的枝丫左右伸展也毫无损伤，颜色光润灵动，十分可人。
　　再见一样，倒是非常粗粝，是个石块，过去一看，却见这石块正面是幅阴雕的狐狸，那狐狸卧在石面，尾巴绕在身前，特别是黑黝黝的眼睛，真能照出人似的。但这图画并不十分精致，南宫蝶影当即就想起黄备曾说：“南宫家原有许多宝贝，老当家最喜欢三样，一则是钟鲧的书法，他晨起夜寐，每日临帖两个时辰，还常叹自己不能得其万一之灵气；二是一块璞玉，上呈一条狐狸蜷卧的模样，那狐狸两眼恰是漆黑，天然俏色，惟妙惟肖；三就是山上枫杏阁，阁子是建筑大师追云道长的杰作，作图时与老当家讨论了三个多月，方才下笔，说枫杏阁内是机关重重，闯入的人都是有去无回。”
　　她四处浏览一番，心里便有计数，回身看和悦，和悦正恭敬地看着她，赶过来说：“这里的东西，一半是南宫家的，一半是定鼎阁的，但最后，或许都是南宫家的。”
　　南宫蝶影笑着问：“什么意思？”和悦说：“定鼎阁与南宫家世代交好，远到曾祖，南宫正老爷子就与和恭老爷是刎劲之交，彼时两人都从外地而来，在此落地生根，要开山立业，多么的不易，两位先人相互扶持，同进退共甘苦，才挣下了各自的家业，如今南宫家内外忧患，定鼎阁也不曾独善其身，即使在这家中局势甚不明朗的六七年里，也都暗暗相助南宫家，这一点李管家是最有感慨。现眼下我们阁主弱冠之年，三姑娘豆蔻初上，男未婚女未嫁，阁主知道三姑娘纯真率直、聪慧可爱，倾心已久，但知长老会绝不能替主子姑娘做主，直等到当家回来，方才提起，想请南宫当家玉成。若是当家准了，这屋里的东西全作聘礼送至长宁府，迎亲后阁主也绝不会亏待三姑娘一分，两家更是亲上加亲，和衷共济，岂不美事一桩？”
　　南宫蝶影对和煦倒是有好感，当初在众长老刁难他是出手相助，令她颇有触动，只突然提起这样的大事，她还不能就此拿主意，何况她与南宫十三虽然相处不久，但感情笃厚，事关她的终身幸福，好歹也该问了她的意思。且定鼎阁这桩亲事，不说和煦到底对南宫十三有多倾心，家族利益必然是有的，定鼎阁是瞧中了南宫家后继有望，还是真心扶持还要说两家话，万一见南宫家进一步衰颓，会怎样对南宫十三还不一定呢。
　　便说：“这事我要与十三谈谈，毕竟是她的事情。这里南宫家的东西都是阁主赎回来的？”和悦见她没有明白拒绝，也就没有逼问，回答说：“是了。不仅是赎回来，谁卖的、卖作多少阁主一应叫记着，且说南宫当家若是问起，就把簿子交给您。”说着就从一个晋朝的漆盒子里面取了个拿红布包得好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