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过街的囚车X小巷里做“壁上观” ...

  •   短短的七个字宛如仙乐吹得端木忆冬的心神为之一振。她寻声望去,只见一人紫衣玉带气度雍容,正从二楼缓缓步下向她这边走来。
      怎么是他!
      芙蓉如面柳如眉,眸如深潭鼻悬胆,眼角的泪痣红如朱砂。行走间,从容淡定,如傲霜的寒梅,贵气萦绕,却不逼人。
      这人不是那日月老泉中的倒影——涵王却又是谁?
      不过,他美则美矣,却让常人不敢直视。
      端木羽说的对,这个人的确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涵王理也不理小二的点头哈腰,只是淡淡地吩咐了身后的侍从几句,便径直走到端木忆冬的的跟前,弯下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又见面了。端木家的小姑娘。”涵王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臀,将她牢牢锁在怀里。
      眼中是他妖艳而又温柔的眸,鼻中沁入的是他身上檀香中混合着薄荷的淡淡清香,端木忆冬鬼使神差地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回应道:“又见面了,司徒家的大哥哥。”
      涵王——司徒寒闻言低笑,望着她的眼中流光潆潆,似惊喜,似期盼。他抱着端木忆冬慢慢走出福满楼,边走边问:“偷溜出来的?”
      “嗯。”端木忆冬点点头,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看到端木忆冬一脸的无奈和泄气,司徒寒几句到口的戏谑之语便生生的咽了下去,他柔柔一笑,体贴道:“我送你回去吧。”
      被司徒寒的笑恍惚得头昏眼花的端木忆冬差点就要点头答应,还好她意志非比常人,在点头的当口及时刹住,将就要脱口而出的一个“好”字换成了“不用了”三个字。
      笑话!她端木忆冬虽然才五岁,但毕竟是当朝宰相之女,怎么能让堂堂涵王送回府呢?被端木羽嘲笑惩罚是小,被有心之人说成拉帮结派是大。她可不想因为她给宰相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司徒寒闻言,眸中一黯,却也不勉强她,只是抱着她走了好一段路,才将她放下,临走前还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才转身跨上身旁随行的马车。
      “苹儿,涵王跟爹走得很近吗?”直到司徒寒的马车杨尘而去,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端木忆冬才问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啊?”虽然司徒寒已经走远,但苹儿却还是呆呆地沉醉在他绝代的一颦一笑中,恍惚中忽闻端木忆冬那个小祖宗的提问,顿时一个激灵,俏脸一红,清醒了过来。她不敢让端木忆冬久等,忙答道:“回小姐,奴婢从没见涵王到过府中,也从未听说老爷去过涵王府做客,所以,奴婢想,涵王跟老爷应该没什么往来。”
      这么说来,涵王跟端木家应该不熟,那么……
      “那涵王跟我娘亲的娘家人走的近吗?”
      苹儿被端木忆冬问得云里雾里,但又不得不知无不言,道:“回小姐,舅老爷长年镇守边关,不太可能跟涵王有来往。”
      哦?既然涵王跟她身边所有的亲人都没有往来,那么他对她的温柔又是来自何方呢?难道就因为她爹是手掌重权的宰相,她舅舅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有可能。
      但她毕竟才五岁,堂堂涵王去讨好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岂不是要让世人笑掉大牙?以他的身份和气度,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为何偏要与她如此的亲近呢?而且还是毫不避讳的亲近?
      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
      端木忆冬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司徒寒的事情。不知不觉中,她已走到了街道的正中,低头闷想的她丝毫也没有注意到前方正在靠近的官差和囚车。
      还好身旁一人眼疾手快,一把抱起她站到了街道两边旁观的人群里。
      端木忆冬一惊,第一反应就是被人绑架了。但抬头却见笑得又傻又憨的大块头和他身旁一脸担心的苹儿,她的心就顿时放下了一大半。
      她实在是太冒失了,竟然屡屡出错。她上辈子20年的谨慎小心,到了这个世界才短短几月便已消失大半。人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安逸的生活果然要不得啊。
      聚集在街道两旁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周围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也逐渐变成了窃窃的私语声。
      “是个死囚,杀了人。”
      “死囚有什么稀奇的?”
      “他是宛城的富商,而且听说平时为人和善。可不为恶则已,一为恶便是滔天的大罪——杀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而且他杀的人还是青州刺史韩大人的儿子。这韩大人可是个顶顶好的官啊。清如水明如镜。没想到老来得子却让人给杀了。作孽啊……”
      “你又知道?”
      “骗你做甚?我叔叔就是地道的宛城人。他前几天来我家走亲戚的时候告诉我的。”
      “诶?照你这么说,这个人还真该死了。”
      “是啊!什么人不好杀,偏要去杀清官的儿子。有本事去边疆杀敌。”
      “他秋后肯定要问斩,杀敌啊得等18年后了。哈哈……”
      “哈哈……,倒也是啊……”
      就在人们的轻轻议论声中,几个身着浅绿官服腰配大刀的官差押解着一辆破旧的囚车在众目睽睽中下坦然自若地从他们面前经过。赶了好几天的路,他们的身上脸上已满是仆仆风尘,眼窝发青,眼中血丝密布,头上的纱帽中也飘出一两缕发灰的乱发。
      再看那名死囚,蜷缩在高不足一米的囚车内,蓬头垢面,囚服肮脏不堪,裸露在外的手脚骨瘦如柴,且伤痕累累。
      等等,那伤痕……
      端木忆冬定睛一瞧,不禁倒抽一口冷气。那囚犯带着枷锁的双手血肉模糊,十片指甲已被人生生剥去,如今只剩下十个早已凝固的血痂。而且,这囚犯衣服上点点的肮脏,分明就是干涸的……血!这个人到底遭受了多大的刑罚呀?
      据她所知,唐律关于刑讯有明确的规定,那就是刑讯必须使用符合标准规格的常行杖,以杖外他法拷打甚至造成罪囚死亡者,承审官要负刑事责任。拷囚不得超过三次,每次应间隔20天,总数不得超过二百,杖罪以下不得超过所犯之数。若拷讯数满仍不招供者,必须取保释放。凡有违犯,承审官须负刑事责任。
      这个世界虽然是不是历史中的唐朝,但风土人情却与她所知的唐极其相似,也就是说律法与审判制度也应与唐相去不远。像严刑拷打这种事情根本就是与法不合。
      那么眼前的这个囚犯又是怎么回事呢?若是有确凿的证据,根本就不必对其动用刑罚,可直接上报朝廷,待大理寺和刑部审核属实后便可将其秋后问斩。若是没有证据,要动用刑罚也必须上报上一级,且刑不可过重,以免造成伤亡。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承审官冒着被治罪的风险对囚犯大动私刑呢?
      看来里面的文章不小啊!
      官差押解着囚车在人群的围观下缓缓地行进。本来两旁人群虽议论纷纷,但秩序井然,不吵不闹,谁知囚车行至离端木忆冬他们所站的地方不远处时,其中一个官差右手一举,囚车便“吱嘎”一声停了下来。
      人群顿时喧哗了起来,那官差也不为这种反常的举动解释,而是拔高了嗓门,大喝道:“各位乡亲父老,请看清这囚车中的犯人,他平日道貌岸然,看似谦谦君子,却是凶残的狂徒。青州刺史韩大人是众口皆碑的清官,韩大人的公子更是个顶天立地文才风流的好儿郎,公子见这凶徒外表儒雅,文才不凡,平日与他称兄道弟。谁知这凶徒却为争风吃醋与公子反目,更因为得不到那女子的亲睐而将其奸污,害那女子羞愤上吊而死,事后被公子发觉便将公子残忍的杀害。可怜公子相貌英俊,却被这凶徒弟砍得面目全非。各位乡亲,你们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该不该死?”那官差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虎目含泪,哽咽不成声。
      两旁人群一听,顿时喧嚣震天,群情激愤,其中更有人喊叫着将手中的臭鸡蛋烂菜叶扔向囚车,见有人开了先河,官差也不阻止,人群于是纷纷效仿,一时间,街道上臭鸡蛋烂水果等各种可以扔的东西就像雪片一般飞向了囚车中的犯人。
      百姓啊!是这个世界上最盲目却也是最热情的人,所以也是最容易煽动的人。而那个想要借助百姓的盲目和热情的人,又是意欲何为呢?
      端木忆冬的眼睛笑眯了起来,看来这里面的文章不是不小,而是大得不得了啊!
      在如此盛大的“欢迎仪式”中,囚车又缓缓地动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端木忆冬的错觉,那先前说话的官差眼中,竟有得色一闪而逝。
      一阵清风吹过街道,带起一股腐败的味道拂起了那囚犯披散的头发。
      于是,一张肮脏的布满了伤痕的脸出现在了端木忆冬的眼中。
      那张脸……
      端木忆冬的眉头不自觉的皱起,那张脸……真难看。
      那张空洞绝望自我放逐的脸……
      真是……难看透了。

      囚车渐行渐远,街道上也逐渐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吆喝声嬉笑声又一次回到了这繁华的集市上。
      大块头站在原地望着囚车远去的的方向,一脸的悲愤。他拦腰抱着端木忆冬,手臂微微颤抖,胸膛也起伏不定。
      端木忆冬没有扭头看他,更没有开口打扰他,她只是静静地待在大块头的臂弯里,装作无事一般的仔细欣赏着街上的风光。
      街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过最让端木忆冬惊奇的是那些个女子。她们三五成群,毫无矫柔造作之态,也没有扭捏矜持之姿。她们身上的服装虽有朴素华丽之别,但其色彩却非浓艳不取,各种鲜丽的颜色争相媲美,不甘疏落寂寞,再加上金银杂之,愈显炫人眼目。其装饰图案无不鸟兽成双,花团锦簇,祥光四射,生趣盎然,真可谓一派盛世之景。
      端木忆冬暗暗点头,却不想一个小男孩蹦蹦跳跳的从她眼前经过,让她一时怔在当场。
      染有花纹的外褂非常合身,下摆宽大的跨束有五条褶皱故又称为"五褶裙"分别代表忠、义、仁、诚、爱,细细的裳绕系於上衣出现褶裥,再配上白色足袋和木屐,就像一个缩小版的幕府武士。
      可是,当端木忆冬将目光投向他的脑袋时,顿时哭笑不得。
      剃得光溜溜的脑袋上,一条小辫竖立于头顶,以红色丝带绕系。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根顶端开了花的香肠。
      顶着妹妹头的端木忆冬总算是心理平衡了一点。她现在的头发虽然是短了一点,但总比人为的“斑秃”强。
      看着那个浑身冒傻气的小男孩,端木忆冬暗自庆幸:还好,她借的尸是个女孩子。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喧闹不堪。刚才的官差和囚车就好象是沙漠中出现的海市蜃楼让人觉得很不真实,要不是地上还残留着破碎的鸡蛋和各种蔬果残渣,端木忆冬甚至以为那只是一场声情并貌的白日梦。
      她摇摇头,将刚才的一幕甩在脑后,反正与她无关,她想那么多做甚?
      抬头看看天色,已是不早,再不回去,恐怕金光小乖乖的狗洞要不保。
      虽然,打断别人的思考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但是妨碍别人的自由是一件更加不可饶恕的事情。
      于是,她伸出小手,抓住大块头胳膊上的肉,用力那么一旋一拧,成功的让大块头“嗷呜”一声,松开了手。
      端木忆冬不想再浪费时间,木屐刚一落地便转过身,朝大块头礼貌地摆摆手,微笑地道:“叔叔,我要回去了。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你也去忙你的事情吧。”
      大块头半蹲下身,双手撑在膝盖上,看着端木忆冬的眼睛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看得端木忆冬头皮发麻,而他说出来的话,更是让端木忆冬的头从外麻到内。“俺没啥事要忙。倒是俺娘跟俺说,以后有谁管俺吃饭就叫俺跟着谁。所以,呵呵……,俺以后会一直跟着你的。”
      啊?这只一口气能吃掉她三个月的月钱的“大狗熊”说什么?跟着她?一直?
      拜托!这家伙一看就知道浑身是麻烦,而且还那么能吃,谁惹上谁倒霉,她躲着他还来不及。
      让他跟?她就算是头壳锈斗了也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所以,端木忆冬果断地拒绝,而且还是以一种极其认真严肃地表情道:“不要,叔叔。你长得太高太大了。我们家的人看到你一定会害怕的。如果你能在两个时辰内缩小一半的话,那我还可以考虑让你做苹儿一样的活。”
      端木忆冬用天真可爱的语气说着只要是人都听得懂,但只要是人都办不到的要求。
      她的话音刚落,一旁怀抱大包小包的苹儿立刻低下头,上齿咬着下唇,双肩上下抖动了起来。
      大块头的傻笑一僵,但也只是一瞬,马上便恢复了憨厚的摸样,继续傻笑道:“俺只是跟着你,俺不给你干活。而且,你那么小都不怕俺,你的家人又怎么会怕俺呢?呵呵……”
      诶?原来她看起来很弱智啊!
      有意思。
      端木忆冬心里已明白了几分,表面却皱起眉头装做将信将疑的样子,盯着大块头天真地确认道:“真的?我的家里人不会怕你?”
      “嗯嗯……”大块头抓住她的肩膀拼命地点头,“真的,俺不骗你。”
      端木忆冬咧开嘴笑了起来,洁白的小牙在阳光下闪耀着灿烂的光芒。
      看来以后就算不钻狗洞也不会无聊了……
      有了大块头这个“劳动力”,苹儿无“物”一身轻,连带着三人的脚步也快了许多。没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先前遇到强盗的小巷。
      端木忆冬赶路赶得急,没想到有人比她更急。
      她刚跑进拐角,匆匆忙忙间一个没注意,竟被急奔而出的两人撞了四脚朝天。
      “诶哟!”这结结实实的一撞让端木忆冬顿时眼前金星乱闪,一时竟摊在地上爬不起来。
      “小姐!”身后的苹儿脸色一变,三步并两步跑了过来。见端木忆冬躺在地上龇牙咧嘴,心里顿时又急又担忧。她轻轻地扶端木忆冬坐起,红着眼圈怯怯地问:“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才怪啊!
      这丫头应该问她有没有死才对嘛。
      今天真是走了狗屎运了,麻烦接二连三地找上她,以后出门一定要让苹儿提前看黄历。
      端木忆冬揉着发昏的脑袋,恨恨地瞪向了那两个没长眼睛的罪魁祸首。
      那两人是一大一小两个少年,粗布麻衣,面黄肌瘦。大的也就十八九岁,一席长衫到处都是补丁,头发散乱,脚上的布鞋更是破烂不堪,观之一派落魄之色。小的比她大不了多少,朝天辫歪歪斜斜,一席和服虽无补丁却已洗得泛白,脚上的木屐也已不知去向,踩在地上的足袋满是泥污,破落之色比那大一点的少年有过之而不不及。
      此时两人大汗淋漓的脸上尽是惊惶之色,那大一点的少年见端木忆冬狠狠地瞪着他,满是焦急的眼中歉意一闪,他看看身后再看看端木忆冬,想要停下致歉却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正在迫他。唯唯诺诺、举棋不定的样子看得端木忆冬心头直冒火。
      就在少年迟疑着要不要走的时候,小巷另一边嘈杂的脚步声迫使他做出了决定。
      他朝身后急急一瞥,再看了看地上的端木忆冬,一咬牙一跺脚,拉起身边的小男孩就待绕过端木忆冬奔出小巷。
      端木忆冬不出声拦他们,也不叫人出手拦他们。看他们的神色,再听听小巷另一头逐渐迫近的脚步声,端木忆冬的心里便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
      这两个少年被追到被教训只是时间问题,她又何必再去画蛇添足脏了自己的手呢?
      端木忆冬只想做“壁上观”的打算是好的,可她千算万算却是没算到身后的大块头会横插一杠。
      原本大块头抱着一大堆的东西浑浑噩噩地跟在端木忆冬她们身后,满脸的憨厚,满眼的呆傻。对小巷里的事情不是十分注意,对端木忆冬跌倒也没放在心上。
      看到那撞了端木忆冬的两人不但没想拦阻,反而让开几步欲让他们跑开。谁知那大一点的少年仓皇之间慌不择路,经过大块头身边时肩膀竟不小心磕了他一下,让大块头对少年投去不满的一瞥。
      也就是这无心的一瞥,彻底断了少年的逃跑之路。
      少年的脸孔算得上清秀,只是此时布满了汗水与污迹,加上眼中的焦急慌张,实在让人提不起看他第二眼的兴趣。
      可大块头不看则已,一看之下竟脸色大变。
      只听他大喝一声,扔掉手中的东西,然后摞起袖子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衣襟。
      “好你个小贼,果然是诈死。”大块头眼中血红一片,哪里还有刚才半分的呆傻憨厚?他抓住少年的左手青筋根根暴出,握拳的右手骨节更是“劈啪”做响。
      哦?事情的发展好象有点出人意料啊!
      端木忆冬揉着依旧泛晕的脑袋,理也不理身旁的两人,只是看着小巷另一头空空的拐角处笑着摇摇头。
      这个没主见的少年,都火烧眉毛了还冒冒失失,跑得掉才怪。而且,听脚步声,追他们的人已经快到小巷口了吧。
      端木忆冬甩了甩头,在苹儿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退到了一旁。
      待会这个小巷子里肯定会上演一出好戏,既然被她碰上了,又岂有不看的道理。况且主角还是那两个撞了她却连道歉的屁都不放一个的无礼之徒。
      小巷另一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少年的脸色也越来越焦急,他挣扎着想要从大块头的手中解脱出里,奈何手无伏鸡之力,刚才跑了好一段路更是气喘吁吁,又哪里会是大块头的对手。他使尽了力气,闹得大汗淋漓也不见大块头的手移动分毫。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廉耻,右手一握,一拳便甩了过去。
      这下可好,捅了马蜂窝了。
      大块头的状态本就是一触即发,被少年的拳头这么一甩,心头的无明火顿时直冲脑门。只听他大喝一声,右手的老拳便“噼里啪啦”地招呼了上去。
      那软弱少年又岂是大块头的对手,躲闪已是不及,又哪来半分招架之力。三拳两脚之下,口鼻中鲜血长流,眼中的光芒已有些涣散。
      诶呀!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端木忆冬笑得幸灾乐祸,心里却是百转千回。看向大块头的眼中,笑意也越来越浓。
      小巷另一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不多时,拐角处已是人影重重。
      当先的几人皆是膀大腰圆凶神恶刹,见要追捕的两人就在此地,本要急急上前。哪知定睛一看,却见一个身高六尺有余的恶汉正对那大一点的少年拳脚相加,而那少年满身鲜血,看来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再看这恶汉满面狰狞,两眼赤红,状若癫狂,竟齐齐一怔,僵在当场。
      这帮磨磨蹭蹭的家伙!
      端木忆冬皱起眉头,本来想看场好戏,没想到反倒被人看好戏了。
      大块头再这样没命的打下去,那少年死定了。看情况,那帮家伙一时半会还回不过神,更别提上前阻止了。到时候,人死是小,被追究责任是大。
      端木忆冬习惯性的以手抚额,看来得赶快阻止大块头,要不然人一死,事情准没完没了。
      也就在端木忆冬放下抚额的手,准备出声阻止大块头的时候,忽闻一声稚嫩的大呼:“住手。”,然后便见那少年身旁窜出一个小小的人影,一下扑到了大块头的身上。
      端木忆冬定睛一看,原来是同那少年一起的小男孩。
      人说兔子急了也咬人,这话果然不错。只见原本被眼前突来的灾祸嚇傻在原地的小男孩一回过神竟勇猛无比,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兽般,对着大块头踢打抓咬无所不用其极,一时竟让一个六尺有余的大汉怔在当场,忘了还手。
      端木忆冬嘴角的弧度上提了些许,担着心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
      真是戏剧性的变化呀!原本以为阻止大块头这头发狂的狮子的是巷口那群狼,可没想到却是一只受伤的小兔子。
      不过,兔子能阻止狮子不是因为兔子厉害,而应该是那只狮子良心未泯吧。
      的确如此。大块头的拳头虽猛,可当对手是一个瘦小的孩子时,他的拳头就好似重如千斤,怎么也提不起来。更何况,这个小孩子还大声嘶喊着对他拳打脚踢,那种悲愤欲绝的的恸哭声直击他的灵魂,将他刚才一腔的悲愤震了个粉碎。
      小男孩嘶哑地啼哭声回荡在寂静的小巷里,听来无比的辛酸,连巷口那群凶神恶刹的人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这时,巷口的人群中走出一个蟑头鼠目、身材矮小的男人,只听他轻轻招呼一声,一群人便齐齐收敛起了点滴的“同情心”,脸色一整,气势汹汹地走进了小巷,包围了目标。
      可是,为什么她和苹儿也在他们的包围圈中?这事情跟她们有什么关系啊?
      她原本的计划是趁乱开溜的。这下好了,全泡汤了。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为那么点“私怨”做“壁上观”了,而是一早就开溜了。
      可惜,有钱难买早知道啊!
      不过,看样子,那帮家伙的首要目标不是她。也就是说,只要她不出声,他们应该不会找到她头上来。就算找到她头上来了,也不会很离谱。
      令她最担心的倒是那个只会惹祸的大块头。
      端木忆冬不是担心他会被人揍,反而担心他不让人揍。
      大块头揍了人,也就是淌了这趟混水,还把那帮人追捕的人打了个半死不活。
      虽然是人都看得出来,这帮人和这两个少年是追债人和被追债人的关系。也就是说这帮人不会为少年出头,但万一少年有个三长两短,这债没处要,讨到大块头身上……
      这个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愣头青怎么可能有钱?这债最后还不是要讨到她的头上?毕竟,在名义上,大块头现在是跟着她的。
      端木忆冬只希望大块头等会不要强出头,惹毛了他们,这事情就难以不了了之了。可问题是,大块头这草包忍得住吗?
      她现在是恨不得冲上前去,“噼啪”甩他两巴掌,然后一脚把他揣到墙角画圈圈去。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贸然上前,不是找抽吗?这事情真是……
      现如今,看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端木忆冬低下头,尽量不惹人注意。但同时也随时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原本以为这帮人个个凶神恶刹,必定不讲理。哪知那蟑头鼠目、身材矮小的男人竟意外地来了个先礼后兵。
      只见此人排开人群,走到大块头身边,一抱拳,礼貌地道:“多谢壮士拔刀相助。我等追着两个小贼追了许久,要不是壮士,今天定会让他们逃了去。”说罢一使眼色,旁边走出一个壮汉,一伸手就待从大块头手中接过那个少年。
      大块头大概是气撒够了,火也发得差不多了。见人上来不说话也不反抗,只是在那壮汉接过少年之前一松手,那少年便软绵绵地跌落了下去。
      还好!还好!大块头的脑细胞还没全部坏死,还有得救。
      可就在端木忆冬大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那个小男孩,对,又是那个小男孩,那个趴在大块头身上一脸怔愣的小男孩。
      他见壮汉要拉起地上的少年,又是大叫一声:“住手。”便扑了上去。
      不过,他这此扑的不是壮汉,而是地上的少年。
      “不要,不要打我哥哥,不要……”小男孩咬着牙,憋着泪,望着众人的眼中满是倔强。
      啧啧……
      威武不能屈啊!而且还是小小年纪。
      有前途!
      可那帮人显然不吃他这一套,特别是那个蟑头鼠目的人,眯起眼睛阴声阴气地道:“你放心,我们不会打你哥哥的。”然后不耐烦地一摆手,对一众手下命令道:“把他们都抓起来。再看看那个大的,死了的话就扔了。”
      “不要,哥哥。不要,不要抓我哥哥……”小男孩扑在人事不醒的少年身上泣不成声,他挥舞小手想要阻止那帮大汉的靠近,奈何人小体弱,眨眼间,他和那少年已经落入了那帮人的手里。
      那蟑头鼠目之人一探少年的鼻息,神情一松。见事情办妥,人已抓到,也不想多耽搁,于是举手一招,一大帮人便像来时一样,齐齐向巷口走去。
      等到他们中的最后一个人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端木忆冬拉拉苹儿的袖子,示意苹儿赶紧和她一起开溜。
      苹儿也是个机灵的,一下便会意。于是,两人背着大块头往先前的拐角挪去。
      拐角离她们很近,也就□□步的距离。她们轻轻悄悄地往那里挪,用不了多少时间。
      眼看再挪一步就胜利在望了,偏偏那个杀千刀的大块头要给她来个“强出头”。
      “等等。”端木忆冬和苹儿齐齐一个趔趄,差点跌到。她们齐齐回过头,看向大块头的眼光是异曲同工的苦大仇深。
      大块头这个扫把星,到底还要给她找多大的麻烦才甘心啊?
      开溜就是要偷偷摸摸那才叫开溜,一旦引起来他人的注意,错失时机,那就算是想溜也要掂掂自己的分量。
      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端木忆冬还是决定秉承一贯的低调作风,站在原地,静观其便。
      听到大块头的招呼,那帮人果然齐刷刷地回过了头,而且个个眼神凶悍。倒是那个蟑头鼠目的男人,不愧是做老大的,碰到变故也是不慌不忙,闻言赶紧抱拳有礼地问道:“请问壮士还有何吩咐?”
      此时的大块头又恢复了他那副憨憨的傻样,他右手搔搔后脑勺,咧嘴一笑,道:“什么吩不吩咐的,俺只是想问那个小男孩一个问题,再顺便看看他的哥哥有没有事。”
      那个老大一见大块头是个憨人,心下倒是一松,口气也轻松了起来,道:“没问题,不过请壮士快一点,我等还急着回去复命。”
      “哈哈……,好的,好的。”大块头脸上一派轻松,脚步却很焦急。他三步两步冲到小男孩的面前,急急地问道:“那个少年真的是你哥哥吗?你们一直都在一起?”
      小男孩逃跑不成被人逮到,知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所以也不哭闹了,只是耷拉着脑袋轻声抽泣。冷不丁地听到那个阻了他们去路的恶棍问他话,一时怒从心起,对着大块头大吼道:“你这个混蛋,为什么打我哥哥?我哥哥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对他?你这个欺软怕硬的混蛋!混蛋!你不得好死……”
      小男孩咬牙切齿,四肢乱挥,赤红的双眸中满是恨意,要不是他身体被制住,端木忆冬还真有点担心大块头会不会被他生吞活拨。
      得不到回答,大块头也不再追问,只是在小男孩的叫骂声中闷闷地走向了那个被人扛在肩上依旧人事不醒的少年。
      少年的脸上血迹斑斑,加上青一块紫一块,早已分辨不出真容。但大块头头却看得很仔细,从染了血的眉毛到裂开的嘴角,从紧闭的双眼到青肿的下巴,从歪歪斜斜的鼻梁到脏乱的头发,连脸上身上的每一丝血迹和污迹也不放过。
      众人被他这种诡异的举动所慑,都愣在当场大气都忘了出一声。连小男孩也停止了叫骂,张大了嘴巴,满脸的惊疑。
      这个白痴大块头又在犯什么傻?
      端木忆冬抚了抚满胳膊的鸡皮疙瘩,考虑着要不要出个声阻止大块头这种类似于“性骚扰”的行为。
      不过,显然有人比她更难受。那就是扛着少年的壮汉。
      这壮汉身材壮硕,形若门神,朝天鼻中鼻毛根根外露,胸前胸毛浓密且长,一派凶狠彪悍之色。但在大块头如恶狼盯上小绵羊的眼神中,强悍如他也是冷汗直流,双腿打颤。
      也许是大块头的眼神太过诡异,也许是现场气氛太过紧张,这壮汉终于顶不住强大的压力,腹中一抽,屁股一抬,“噗”的一声,一个响屁便放了出来。
      身处这壮汉背后的大块头首当其冲,想是被此“屁”所慑,视线立刻离开那少年,抬起头来,“噔噔”地退了两步,脸上满是震惊。
      众人见此,顿时笑得前伏后仰,连那个小男孩也是嘴角抽搐要笑不笑。
      苹儿更是“扑哧”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幸亏端木忆冬机警,狠狠拧了苹儿一把,才没让苹儿做出惹人注意的“高调”行为。
      就在这种毫无紧张感的气氛中,那猥琐的老大抽着嘴角伸手一招,一大帮人便带着少年和小男孩嘻嘻哈哈地走出了小巷。徒留大块头杵在原地大张着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初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这个世界的人也实在是太可爱了吧。
      看到大块头对着那帮人离去的方向颤颤地伸出手,嘴巴开开合合却硬是一个字也没能吐出来,端木忆冬面上笑得云淡风轻,心里头却有些恶作剧地想:不知道蹲在人家背后的大块头对这个“及时”的“马屁”满不满意?

      被大块头那么一闹腾,端木忆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日头偏西。
      虽然已经做好了被端木羽的折扇敲打小屁屁的心理准备,但当那双做工精良的乌皮靴出现在她眼前时,端木忆冬的眼皮还是情不自禁地跳了两下。
      端木忆冬三下两下爬出狗洞,秉承“坦白从宽”的优良习惯,低垂着小脑袋怯怯地挪到端木羽面前,用比蚊子的叫声强不了多少的声音道:“哥哥,这么早就下朝了?”
      端木羽的脸上不意外地出现了“这丫头果然是傻瓜”的表情,然后抓住端木忆冬的衣领,一把将她提了起来。
      又来这招?太卑鄙了!
      被迫与端木羽处在同一高度的端木忆冬狠狠地瞪着他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做着无声的抗议。
      看着端木忆冬撅起小嘴,瞪大圆眼的可爱样,端木羽心里一乐,“哧”的一声,笑了出来,调侃道:“没良心的坏丫头,你当你哥我是那大殿上的盘龙柱,能整天杵在那里不吃不喝不挪窝吗?丫头啊丫头……”端木羽折扇一展,摇头晃脑地大叹了一阵,半是担忧半是嘲弄地道:“丫头啊丫头,矮矮小小、白白肥肥,性格又霸道跋扈,偶尔还来个欺男霸女,整天不是吃就是睡,进出还喜欢爬狗洞,怎么看怎么没劲。我瞧着那街头卖的白面饽饽都比你有看头,真不知道那个盗帅是怎么想的?哎……”
      她有端木羽说得那么人神共愤天理不容吗?照他这么说,她岂非无颜见江东父老,只余自绝以谢天下一途?
      她有那么差劲吗?
      诽谤!这绝对是诽谤!
      端木忆冬银牙暗咬,决定为自己的名誉挺身而出,与“挟持”她的端木羽“舌战”三百回合。
      岂料她一抬起头,迎上的是端木羽无比严肃的眼眸。
      诶?这死男人又要耍什么阴招啊?
      看惯了端木羽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乍一严肃,端木忆冬一时倒还真有些头皮发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端木忆冬咽了口口水,抬头挺胸,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谁想端木羽幽幽一叹,盯着她认真地道:“今早父亲上朝回来,一进书房便见一张白纸被飞镖钉于书桌上,走近一瞧,竟是盗帅的‘预告’。想是盗帅昨夜所为。”
      盗帅?就是今日她在福满楼听说的那个性子古怪,最近又迷上做白工的盗帅?
      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端木忆冬摸摸下巴,一时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这个盗帅啊……”端木羽见端木忆冬不搭腔,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说是15日后光顾宰相府,而他要盗的东西……”
      要盗的东西?
      看着端木羽凑得越来越近的脸和越来越严肃的表情,端木忆冬缩了缩脖子,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果然……
      只见端木羽“啪嚓”一收折扇,将扇尾一指端木忆冬鼻尖,一字一句地道:“他要盗的,就是你这个活宝贝!”
      诶?!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